第二十幕 夜奔 真爱

指尖流淌的音符,

似乎是从遥远的云端上传来,

优美地起伏。

多庆幸我是我,

被你疼爱的我。

愿把我的爱,

从此交给你来保护。

——紫佑汐

紫氏集团继承人身侧的神秘保镖竟是已故澳籍华商的私生子?!

第二天清晨,几乎所有报摊上的大大小小报纸都以这个内容为头版头条,用醒目的大标题争先恐后地爆料。

本来紫家就是四叶很神秘的家族,而且大众对豪门家族内的八卦最感兴趣,别有用心的人趁机下手,于是有关紫氏集团多年前的一宗旧案也被翻了出来——曾经轰动一时的紫家私生女事件。报纸为了吸引眼球,甚至将当年的报道标题重新贴了出来,诸如“紫氏集团董事长夫妻恩爱原是假,趁夫人赴澳度假时与他人珠胎暗结”、“紫夫人一怒之下撂下大笔签单,导致紫氏集团直接亏损数千万”等,然后煞有介事地将之和此神秘保镖的私生子身份两相对照。

本就对千辰和紫佑汐关系极端好奇的记者们更是趁势丢出惊人之语:保镖的职位其实只是幌子,真正的关系应该更亲密!有人爆料他们早就同居在一起,连其同居的地址都写出来了。

舆论顿时一片哗然。

紫氏集团一下子成为了豪门丑闻的典型。

这件不光彩的事情迅速波及到“盛世光华珠宝模特大赛”。在大赛现场,记者们的关注焦点已经不再是和大赛有关的一切赛事进程,而是不停追问组委会人员对“私生子事件”的看法。部分心怀叵测的选手甚至开始到处散布流言,说这次大赛存在隐形“潜规则”,呼吁大家退出比赛,以证明自身清白。

眼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紫氏企业不得不临时召开紧急董事会应对这次突发状况。

这天下午。

紫家大厦的议事厅里一片嘈杂,所有紫氏企业的重要负责人都到齐了。气氛非常地压抑。

千辰站在落地窗旁,宝石蓝的双眸中有着复杂的神色。

董事会已经讨论了好几个小时。这次的事件对紫氏企业的形象造成了很大的损伤。他们最后统一的结论是勒令千辰立即离开佑汐,否则就取消佑汐的继承人资格。

他转身看向最中央那个始终不动声色的身影。她那么安静,似乎刚才讨论的事件与她无关,郁金香般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他心底忽然抽痛。

那天在医院醒来后的情形让他产生一种甜蜜的幻象,几乎以为他多年来守护的梦即将变成现实。现在看来梦永远只是梦,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如果你们的结论是必须要千辰离开,那么,我会和他一起离开。”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空档,一个清晰明亮的声音撞击了满室人的耳膜。紫佑汐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千辰身躯一震,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最初的震惊过后,房间内的其他人慢慢冷静下来。

“小姐,你刚才的话不是开玩笑吧?放弃继承人的身份,就等于放弃紫氏企业名下的庞大财产!”有好心的董事劝解道。

当然也有幸灾乐祸、求之不得的:“好啊,还算有自知之明!反正自从你父亲过世之后,你母亲就对公司的事情不再过问。你也一样,每次都是只在重要场合例行公事出席一下,从来没有真正为企业的兴衰出过力!而我们为公司奋斗这么久,理应得到更多!”

“你这样说也不对!小姐性格就是这样的,她不喜欢热闹。但是这些年来不是一直有千辰少爷在帮她承担着大部分职责吗?你敢说没有?这次‘盛世光华珠宝模特大赛’的企划案不就是他和宫家少董一起负责的?”有人马上反驳。

被反驳的人有些恼羞成怒:“那又怎样?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难道也配在我们企业待下去?更何况现在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如果这次大赛因此中止或失败,我们的损失何止几百万?”

“够了!”

一声突如其来的叱喝令争吵的两人住了口。他们同时神色惊疑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端庄妇人。

“妈妈……你怎么来了?”

紫佑汐有些意外地看着出现在议事厅里的母亲。记忆中,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参与过董事会了。

“有妈妈在,就不可能让他们这样随便摆布我的女儿!”紫夫人步履优雅地越过众人,虽然声音不紧不慢,却掷地有声。

说这话的时候,年轻时的风采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议事厅里的人面面相觑。

有个胆量较大的人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率先站了出来:“紫夫人,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可并没有摆布小姐的意图,是让她自己选的。”

“是吗?”紫夫人静静地逼视他,目光中有种不可忽视的睿智光芒,“我曾经对紫氏企业付出那么多心血。汐汐的父亲更是,他一生都在为企业奔波!即使他曾经做出过对不起我的事,也曾经影响了公司的业绩和形象,但是和我们创造过的那些奇迹比起来,那些根本不算什么!所以,汐汐的继承人身份谁也别想打主意!”

这些年来她虽然一直深居简出,但是盛名在外,也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那么现在满城风雨该怎么阻止?再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企业的公众形象就是负数了!”有人小声地丢出这个棘手的问题。

“我自有办法。既可以让风波平息,又可以保留住女儿的继承人资格。”

见紫夫人已经说出这样的话,大家窃窃私语了一阵,也不敢反驳,一场危机就此过去。

书房里。

“阿姨,您说什么?让我带佑汐离开?”

千辰震惊地看着面前神态坚决的紫夫人,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是的,目前来说你带佑汐离开是最好的办法。”她已经暗中调查清楚,这次的事件完全是有人一手操纵的,目的是为了佑汐。那么只要让千辰带着佑汐离开四叶,幕后的操纵者就会失去目标,事件也会很快平息。

最重要的是,她绝不能让女儿再受同样的伤害。

将两本护照、两张机票以及一张信用卡丢在千辰面前,她告诉他:“你们就坐今晚的航班离开。”

“这样可以吗?”有丝说不清的喜悦和复杂情绪渐渐充盈了胸间,千辰抬起宝石蓝的眼睛看了看手里的两本护照。如果能和佑汐一起离开,这自然是他求之不得的,但是,佑汐的想法是怎样的呢?

虽然今天在议事厅里她说过愿意和他一起离开的话,但是……

“马上就要开学了,佑汐的学业怎么办?您有和她商量吗?”

听出了他话语里隐藏的担忧,紫夫人走过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汐汐那边我会和她沟通的。至于学业,我打算让她跟你一起在悉尼大学留学。而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就好了。”定定地凝视着面前的俊朗少年,她的语气慈爱温柔,“你只要答应我,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样改变,你自始至终都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对汐汐好,我就放心了。”

“嗯!”千辰允诺。

门外,一个靠在墙壁上的身影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

即使隔着玻璃,依然可以感受到房间里那个身影点头时的喜悦和坚定。

“这样也好,或许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退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至少可以减轻她心里对另外一个人食言的负疚。

夜幕降临。

今晚的月色非常明亮。

虽然是晚上九点多的航班,离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可是千辰始终觉得不安,所以决定早点去机场候机。

“以后,还会回来吗?”

回头注视着汐辰居在夜色中的模糊轮廓,紫佑汐的神色中有些不舍。

人似乎都是这样的,在一个房子里住了很久,某一天忽然要离开的时候,就会感觉像是遗失了某件重要物件一样地难过。

“你想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回来。”千辰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这些我来拿着,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就行了。”

“我能拿得动的,你这样会宠坏我哦。”笑声里有不能掩饰的甜蜜和轻松。

下午母亲来找她的时候,告诉了她这次的事件很可能就是那个人操纵的。她有些震惊,同时也意识到如果她继续留在四叶,那个人就不会死心,事情将会越闹越大。如果她不声不响地离开,等他发觉之后,心灰意懒之下也许就会慢慢放弃吧。

“宠坏你,以后就没人敢要你了,刚好我可以收留着。”

“哈,想不到你心机这么深沉啊?”

“嗯。很可怕对不对?我可是会变脸的恶魔噢。”

“我不怕。因为我是可以控制一切的魔女。”

或许是因为即将要离开这里的关系,两个人心里都有些复杂的情绪需要表达,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夜色里都是他们明朗的笑声。

他们已经走到了公寓的门外。蓝色的宝马轿车就在不远处停着。只要坐上它到了机场,他们就真正地远离了这里的一切。

这样美好的夜晚。

这样美好的月色。

轻柔的风声,以及神态亲密的少女与少年。

多么美好的一幕场景。

“啪啪!”

突然响起击掌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诡异。

正往外并肩走着的两人一齐抬头,看着路的前方。

树下的阴影里。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出。

浑身恍若裹挟着来自南极的寒风,森的嘴角带着一抹冷笑,从树的后面走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这是正在演出《夜奔》的戏目吧?”

紫佑汐的脸色有些苍白,怔在原地。

听出了他语意里的极度不友善,千辰立即抓住身旁那只手,将她护在身后,同时做出准备迎战的姿态。

心底一阵冰雪般的疼痛袭击了森的心脏。

他痛楚和不甘地望向紫佑汐:“Cynthia,你大概忘记了在天台上你答应过我什么!难道你就是这样履行诺言的吗?不声不响地背着我和他一起逃走?可是这一次,你又准备逃到哪里?”

他声音里的伤痛和绝望那么明显,紫佑汐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深蓝色的眼瞳似乎染上了月光的清凉,深沉浓郁,隐藏着她害怕的某种危险信息……

“难道你就那么狠心吗?你不怕我因为你而死掉?如果这次你再丢下我偷偷跑开,我没有耐心再找你7年的!这些话我在天台就对你说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非得逼我演示一遍给你看吗?”

话音刚落。

夜色里一道亮光闪过。

他的左手腕上已经多出一道伤口,鲜血霎时四处飞溅。

“不要!”紫佑汐失声惊叫起来。

千辰也愣住了!

森右手紧握着一把铮亮的瑞士军刀。刀锋反射着锋利的白色光芒,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他一步步逼近:“Cynthia,是你逼我的!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的话呢?我说到做到,没有你,我宁可去死!如果我死在你面前,你会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的!不是吗?”

他说得很慢,语调残酷又温柔,悲伤却像流水一样,从夜色里漫出来,淹没一切。

“你这样威胁她,不觉得很自私吗?”千辰又惊又怒,心底惶恐而不安,看来森分明是有备而来的!

“我自私吗?难道你就不自私?既然你不自私,为什么要偷偷带她走?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私生子!你凭什么和我抢她?这次的事件居然还不能够让你识相地滚开,那么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你说什么?”

紫佑汐愣住了,来回打量着身侧的两个人,渐渐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声问:“这次事件的幕后操控者是你……”

“对!就是我!”森毫不掩饰,坦然承认,眼神怨恨愤怒地盯着千辰,“我比你先认识她,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根本没有资格跟我抢她的!!”一阵冰凉的风擦过空气,他手里的刀已经向千辰刺去,“所以,你应该消失!该死的人是你!”

紫佑汐几乎无法呼吸。

她的心脏狂跳,血脉喷张,瞪着琥珀色的眼睛望着纠缠在一起的人影。耳边先听到一声重重的拳击之声,接着看到森的鼻子被打破,鲜血流了出来。而千辰的白衬衣也被刀割破,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两个人好长一段时间就那样久久对立着,像两条发怒的斗牛彼此竖着角,狠狠地怒视着对方。

短暂的停顿。

冷静下来分析了一下眼前的状况后,紫佑汐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催眠森。

这是不得已采取的办法。

只有这样,他才能不阻止他们离开。

可是,当她稍稍想到他醒来之后的绝望和愤怒,以及伤心和不甘的神色,她心底又有些不忍起来。当年,她无意识地对他催眠,因此和他分开,而他却固执地一直寻找她。他的狂热固然很可怕,可是毕竟她对他有一种歉疚和温柔的感情。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耳朵里突然听到了一个惊人的声音!

“你已经抢走了我的家,抢走了我的爸爸,你现在连她也要一起抢走!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哥哥啊!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才要自私地抢走属于我的一切?”森的怒吼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很远很远。

“我只是不放心把她交给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即使你是我哥哥也一样。想要亲眼见证她每个幸福的瞬间,想要一直守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这也是自私吗?”千辰的声音静静的,却有种说不出的执著和坚定。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哥哥弟弟?”紫佑汐怔住,脑海里轰轰地响,乱成一团麻……

月光下,她第一次仔细研究那两张正在对峙的俊美脸孔。同样刀削般的鼻梁,海水一样深邃的眼瞳,一个深蓝如最耀眼的星光蓝宝石,一个浅一点稍显清澈,连雕塑般的面部轮廓也依稀有些相似。

她缓缓想起森小时候唯一一次对她提起他身世的情形,当时他似乎透露过有一个他最深恶痛绝的私生子弟弟,难道千辰就是……

在她心乱如麻地思考的时间里,面前的两个人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决。

“今天你一定得死!”

森失去理智地又一次率先爆发:“你本来就不应该到这个世界上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妈妈不会那么早就离开;如果不是因为你,Cynthia一定不会拒绝我。她以前那么喜欢我,现在如果不是你挡在中间,她不可能放弃我的!你去死!马上死掉吧!消失吧!”

这次,他的刀锋却被千辰巧妙地躲开了。

嘭——

因为重心不稳,森狠狠摔在了草地上,刀也脱手飞到远处的树丛里。

倒下的瞬间,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支撑身体,于是手腕上原本已经凝固不再流血的伤口再度开裂,往外流出暗红的血液。

紫佑汐看到那一幕,立即本能地奔了过去。她心痛地看着他手上的伤口,痛苦地叫道:“不要打了,先去包扎伤口好不好?”

“不!”森挣开她的手,趔趄着站起来。月光下,他的脸有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能安心。他是我命中的劫数;只要有他在,我就注定了要承受所有的不幸!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除掉他!”

“如果我死了,佑汐就能够得到幸福的话,那么我会如你所愿永远消失在你面前的。可是,我能感觉到她现在需要的是我。”千辰的声音平静至极,但是他几乎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才敢这么说。因为即使到现在,佑汐也几乎从来没有亲口对他说过什么“喜欢你,爱”之类的话。

“不对!她需要的人不是你!让她左右为难的人才是你!如果没有你,她根本就不用痛苦和矛盾!她只要笔直地朝我走过来,重新牵住我的手就好了!只要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切的问题都解决了!”森愤怒地转身去树丛里找寻那把刀,他已经无路可退,既然私生子事件都不能彻底毁灭他,那么,他只有采取最极端的方式来毁灭他!

他找到了那把刀。

刀光锋利刺目。

他的意志已经被魔兽控制,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千辰始终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根本不怕即将到来的危险。

月光安静地注视着这残酷的一幕。

“住手!”

一个身影猛地冲过去,挡在了他们中间:“我留下来!”

紫佑汐的声音静静的,她的神态也非常平静。

可是,这句话却像是可怕的化学反应剂,在身侧的两个少年脸上投下不同的色彩。

“你说什么,佑汐?你要留下来吗?”一股彻骨的冰冷涌向心脏,千辰顿时怔住了。

“是的,我不走了,我留下来。这样,你们可以不拼个你死我活了吗?”她转过头,痛楚地看着森,“我不和他走了,留在你身边,你可以放过他吗?”

森注视了她半秒,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随即惨淡地笑着点头。

在千辰痛楚震惊的目光中,他一把牵住紫佑汐的手,用力将她拉近他身边。虽然是采取这样的方式才可以留下她,但是,他终究赢了。

“为什么,佑汐?”千辰的脸色发白,月光般洁白的伤口清晰地印在他的眼瞳里。

看着他受伤的眼神,紫佑汐心底闪过一抹挣扎。

不过最后,她还是别开视线,空洞地望着远处,声音飘忽地回答他:“我不能走。至少现在我不能走。”

仿佛有冰冷的潮水涌进心里,千辰看着森眼底涌现的喜悦和胜利,狠狠地拼命捏紧拳头才能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眼底仿佛有潮汐涌起。

眼前有些模糊,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等于亲手放走了幸福……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再对身边这个人做出太残忍的事。如果她现在催眠他,并和千辰一起离开,她的良心一辈子都会不安的,会谴责她的无情和不守信用。毕竟,是她先误会了他,导致他孤独地寻找了她7年,而她也已经在天台上答应过留在他身边,现在又怎么能为了追求幸福就再次把所有痛苦都留给他呢?

对这个人,她的感情复杂而难懂,连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

紫佑汐痛苦地垂下眼。

望着她失神怔忡的模样,森有些挫败地深吸一口气。

她留下了,可是她的心,也跟着带过来了吗?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前面的电线杆,上面贴着的白色纸条上面印有醒目的大号黑字,他忍不住轻念出声:“出租,一室一厅,季交1200,长租有优惠。”

缓缓回头,手微微用力,迫使掌中的人影抬起头来,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伤痛溢于言表:“Cynthia,你听说过心室出租吗?”

紫佑汐茫然地摇头。

“那么,我来告诉你,心室出租大概是和房屋出租差不多。不同的是,房屋出租的主人一般不会太挑剔,只要有人愿意付足够的钱,他就会把房子租给他们。可是心室出租不同。有的人,即使他花再高的代价,也租不到别人的心室来住;而有的人,却有人愿意免费地长期租给她!”

“而我——”深吸一口气,森深情悲伤地凝视着她,“我多么想把我的心室租给你,免费地租给你,一辈子。有你住在里面,我的心就再也不会寂寞了。它会温暖地、幸福地呼吸着阳光和空气……”

带着莫名的心痛和虚幻的幸福感,他猛地捉住她,难以压制地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

夜晚的月光温柔地洒向大地。

那些薄而朦胧的水银色光芒将两道人影亲密地笼罩在一起,完美而静谧。

她在认真地听他说着什么,微微向他仰着头,千辰看不到她的神情,可是他能感觉到森凝望着她的眼神里那涨潮般汹涌的深情专注,他们仿佛是完美的天生一对。

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

他自以为守护了她那么多年,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将彼此分开。

却不知道,有个人比他更早一步进入到她的生命里。

她可以接受他的照顾,接受他的守护,却从来没有主动地要求过这些。

她一直只是在接受而已。

或许,最初的爱,才是牢不可破的吧。

那两道人影组成的画面美好如一幅画,那些年幼时第一次情窦初开的羞怯与喜悦。

那些澳洲漫天花海里的追逐与笑声。

他当初没有来得及加入,现在也就永不可能再插进去。

静静站在宝马轿车旁边,千辰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深不可测的痛楚。他的预感是正确的: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得到想要的幸福。佑汐……她一直都不属于他,从来都不曾属于他……

过去,将来,以及现在,他始终都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影子;虽然形影不离,却始终走不进她心里。

月光下拥抱的两个身影,令他心痛如刀割……

那么,离开吧。

不要惊扰了他们的幸福。

但是……

在转身钻进驾驶室的瞬间,那些刺耳的话陡然在耳边响起……

“既然你抢走了我的爸爸,抢走了属于我的家,那么我也抢走你最在乎的人,你最喜欢的东西!这样不是才公平吗?”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比夺走他心爱的人更让他痛彻心肺的事情了!”

“如果……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地爱上我,你会阻止和干涉她吗?”

“我一定会让她爱上我!你曾经抢走了我最在乎的东西,现在,我也要抢走你最在乎的东西!”

不要!

不许伤害佑汐。

他迟疑着。放在引擎上的手没有继续动作。

如果森是为了报复他才夺走佑汐,那么他不能让他得逞!

可是……

佑汐从来就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他啊,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她呢?也许,她不愿意给他任何明确的表示其实就已经说明,她还是爱着那个人的。即使在他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那个人的影子也无处不在。那个姓氏“夜”的禁忌,是因为那个人;而那个他无数个夜晚守护在她床前时纠缠她的梦魇,也是和那个人有关。

他算什么呢?

也许什么都不是。

“佑汐,请你一定要幸福啊……”

他想喊出来,可是喉咙却沙哑得厉害……

只有很努力很努力地撑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做出任何失去理智的举动。那原本美丽静谧的夏夜星辰,一刹那在他眼中竟然全部都暗淡了下去,瑟瑟的寒冷,冷到极致,无边的黑暗涌进他心底……

默默地发动引擎,车子启动,一路向着机场的方向飞驰而去。

“不许走!”

车子离开的响声惊到了紫佑汐,她慌乱地看着消失在路尽头的蓝色车身,本能地想要去追。

可是森反手紧紧拉住了她。

“你忘了刚才的话吗?或者你一向是这么健忘的?需要我时刻提醒你?”他的声音冷漠而讽刺,还有某种意味分明的威胁。

“不用提醒。我没有要走的意思,你别误会。”紫佑汐有些慌乱和语无伦次,“我只是……想送送他。”

“或者,你同意让他也留下来?”转瞬,她祈求的目光望向他,如果他同意,现在去机场拦截还来得及。

她目光里的留恋和不舍刺激了森。

心里仿佛钻进了一条毒蛇,吐着长长的芯子狠命咬他!

他目光冰冷,残酷地朝她吼:“休想!有我在,他就别想在你面前出现!”

沉静的月色。

残酷的话。

同样失意的神色写在两人的脸上。

月亮叹息地隐进了云层……

四叶机场。

语音纯正的播音员正在广播着飞往悉尼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现在已经是最后一次提醒旅客登机了。

……

佑汐,终究还是选择了那个人……

候机室里,一个怔怔的身影如木偶般静静地坐着;他保持那个僵持的姿势似乎已经很久了。

叹口气,千辰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拉着行李箱向登机处走去。

在明亮的灯光下,他失望的神色如此地明显,给整个大厅笼上了一层忧伤的色彩。

佑汐,终究还是放弃了他……

他曾经有一点点希望她会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可是没有;即使看着他离开,她依然没有追来。所以现在,他要独自离开了,也许永不再回来。

看着手里多出的那一本护照,他微笑着将它塞进胸前的口袋。

登机口刚好没有人排队,他径直走过去,将自己的护照和机票递过去。

突然。

一只纤细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不能走!”

千辰心中短暂地闪过一阵酸楚的喜悦,她来了?来挽留他了吗?可是,那声音似乎不像。

依然带着一些惊喜回头,却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孔。

满头大汗的盛雪站在他面前,神情焦急,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是你?你来干什么?”

口气因为失望而变得有些急躁,千辰的神情迅速变得冷淡,还夹杂着几分不耐烦。

“你以为是谁?她吗?”盛雪心中了然,看出他眼中的失落,“她不会来的。不过并不是不想来,而是不能来。”

“你是什么意思?”听出她话中的其他意味,千辰马上警觉地反问,“请说清楚。”

“站在这里讲吗?你先出来。”见他还在犹豫,盛雪急得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干脆拉住他,奋力将他往出口处扯。同时她还一边劝说,“如果你就这样走了,你一定会后悔的!现在赶回去也许还来得及,总之我觉得你至少应该了解所有真相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离开!”

听了她的话,千辰几乎本能地发生动摇。

他本来就不想离开。

可是为什么来阻止他的人不是佑汐而是她?

“你说的真相是什么意思?”他迟疑地望着盛雪。毕竟,她喜欢的人就是森,她一定不愿意见到佑汐和森在一起,来阻止他说不定就有她的目的。想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冷硬,“如果你想来骗我回去帮你一起对付森,那么你就想错了,虽然我现在真的很痛苦也很嫉妒,但是我更尊重佑汐的选择。”

“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自信呢?紫佑汐喜欢的人是你啦!是你!不是森!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盛雪的这声加大分贝的吼叫立即引来了机场里无数目光。她把头一低,声音小了些,“我们到车上慢慢说,我刚才打的来的,一得到你离开的消息就赶来了。你应该开了车子来的吧?”

千辰点头。

盛雪刚才的那声大吼似乎起了作用,他终于跟着她走出了机场大厅。车子他本来已经把它停在了机场车库,钥匙也放在了密码储物柜,并通知紫家人来取,没想到现在又要自己开回去。

“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希望还来得及!”看了看时间,盛雪的神色明显变得有些焦灼不安起来。

一路开着车,千辰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在一个红灯路口等待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询问道:“你刚才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吗?”

“是。”盛雪点头。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他明显还是有些怀疑。

佑汐和她并不是很熟,这种内心话是不可能随便透露给她知道的。身体内从刚才起一直火热的**慢慢冷却,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冷凝:“如果我发现你刚才的话是为了骗我回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盛雪笑了:“你不相信我,难道也不相信星烨吗?”

“他?”千辰愣住,“是他叫你来的?”

“嗯!”盛雪点头,“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森比你先醒过来。当他确认了佑汐是Cynthia时,就立即要求她回到他身边。佑汐没有答应,他就在医院天台上用死亡来威胁她,所以佑汐最后才不得不和他约定:等你醒过来之后,森就会对外界公布她是他的女朋友。而今天晚上即将召开的‘盛世光华珠宝模特大赛媒体答谢会’很可能就是他公开这件事的时机。”

“他居然这么卑鄙!”千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愤怒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刹那间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我也要赶回去!我绝对不能把佑汐交给他这种人!”

并不是佑汐不愿意选择和他离开,而是她原来有苦衷,那么他不会甘心就这样放手。

至少他要确认一件事。

绿灯重新亮起的瞬间。

蓝色宝马轿车以最快的速度飞驰……

无数的闪光灯。

气氛热闹非凡。

天上人间酒店10楼的豪华大厅里,黑压压挤满了人。

大厅最中央,醒目的红色横幅上镶嵌着“盛世光华珠宝模特大赛媒体答谢会”几个大字。

每个角落都挤满了各家媒体的记者。

当俊美的森身穿华美的服装,神态亲密地挽着一袭蓝色晚礼服的紫佑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时,人群顿时沸腾了!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有些早就听到过某些传闻的记者开始悄声议论着:“看来之前得到的小道消息竟然是真的哦。这个紫氏集团的继承人还真的不简单呢,连森?瑟基都搞得定!”

“是啊,森?瑟基从来都没有用那样的眼神注视过任何别的人,他一定很爱他身边的女孩。”

……

仿佛是听到了那些议论。

大厅内最醒目的中央,紫佑汐强自克制住汹涌的情绪垂下眼睛,轻轻咬住了唇角。

水晶吊灯在头顶散发着温柔朦胧的光辉,可是她的心却一片漆黑。

千辰……现在应该已经登上飞机了吧?

此刻他正在想什么?他会怪她留下来没有跟他一起走吗?

他一定对她的选择很失望,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她真的没有办法撇下一切跟他走……

身侧一道专注执著的目光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她。察觉到她在走神,森的目光危险地微眯了起来。

那条吐着长长红芯子的毒蛇又来啃咬他的心脏了……

他靠近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如果履行诺言对你来说很痛苦的话,那么不要忘记了我们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我们是来洗刷之前绯闻事件对紫氏企业和珠宝模特大赛的负面影响,所以,请你表现得好一点!”

当发现有记者正在将镜头对准他们时,森立即摆出了最美好的姿势、最美好的笑容,大方地牵起紫佑汐的手配合,两个人的表演天衣无缝。

几分钟后,组织答谢会的主持人走上主席台开始发言:

“各位来宾、媒体朋友,大家晚上好!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对‘盛世光华珠宝模特大赛’的关注,以及对宫氏企业和紫氏企业的大力支持。今天,我们将就在各位面前对前不久发生的一系列不愉快事件进行澄清;同时,为了感谢各位的莅临,我们稍后还准备了一场舞会表示答谢,希望各位来宾朋友多多支持和配合……”

酒店门外。

身穿白色制服金色大排扣的保安笔挺地站在门口。

一辆蓝色宝马车以飞快的速度驶了过来,他立即迎了上去。

车门拉开。

千辰和盛雪从车中走了出来。

保安略微惊讶地张了张嘴,愣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他认识面前这两个人,并且不止一次见到过他们,但是他们两人在一起出现却似乎从来没有过。

金色的旋转大门近在咫尺。

千辰径直迈开步子走过去,盛雪转头看了他身上被划破的衬衣一眼,淡淡地道:“等下会有很多媒体记者在现场,你还是去换件衣服吧。”

然后她率先离开。

当千辰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焦急地从电梯走到答谢舞会的大厅入口处时,一个人似乎早就等候在那里,见到他出现立即伸手拦住了他。

“阿姨?”

回头看清楚了拦住他的人,千辰有些疑惑。

“你不能进去。”紫夫人的声音中有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为什么?”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对自己这么严厉的神色,千辰有些意外,“媒体答谢会开始了吗?可是我必须要进去找佑汐。”说着他试图拨开阻拦他的那只手,但是紫夫人神色很坚决地再次拦住他,“已经晚了。说实话这次我对你很失望。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一切让你带汐汐离开,你却没有能够带她走。所以,这一切或许都是命中注定的。”

“您说晚了是什么意思?”心往下一沉,他冷声问。

“因为有些机会一旦失去就连弥补的机会也不复存在,就像现在——”

像是为了响应她的话,大厅内随即传来的声音彻底击中了千辰——

“现在,我也要趁这次机会向各位媒体朋友宣布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女孩。她现在就在我身边,没错,她就是紫氏企业继承人紫佑汐小姐。我现在正式对外界公开承认我们的关系,她是我的女朋友。请大家为我们的恋情祝福!”

是森!

他正在媒体面前宣布佑汐是他的女朋友!

即使是隔着厚厚的墙壁,隔着玻璃门,千辰依然可以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激动和幸福。

大厅内随即传来惊呼声和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宝石蓝的眼睛愈加深沉,一股难以克制的情绪涌进胸口,千辰恨不得立即冲进大厅。

察觉到他眼底闪现的火焰和沉暗复杂的感情,紫夫人再次挡住他:“你不能进去闹事。我说过,已经晚了,来不及了。即使你现在冲进去也于事无补,只会让事态更加恶化。”

“不!”

千辰回答,转头认真地凝视她,面容渐渐平复下来:“我不会闹事的。我只是进去确认一件事。”

紫夫人惊讶,怀疑地看着他,思量着他话语的真实性。

“让我进去吧,阿姨。难道您不相信我吗?”千辰低声恳求道,“即使是为了佑汐的名誉,我也不会在媒体面前做出让她丢脸的事情。所以,请您允许我进去吧。”

被他诚挚的眼神打动,紫夫人终于缓缓侧开身体。

门口处突然一阵**。

有人尖叫。

“快看,他居然也来了!一定是来决斗的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和森一起站在主席台上的紫佑汐立即条件反射地抬起头!

然后,整个人突然如被电击般地怔住了。

大厅门口,灯光如琉璃倾泻。

镁光灯闪得比刚才还要猛烈。

此刻被包围在人群中心的那个身影对她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宝石蓝一样迷人的眼瞳,俊挺修长的身体,分明就是她上一秒还在思念、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那个人啊!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已经坐飞机离开了吗?

一堆疑问砸中了她。

似乎是感觉到了某种信息,千辰的目光越过人丛,准确而迅速地捕捉到她的视线,两人对视。

他眼底隐约有喜悦和坚定的色彩,似乎知道了某个重要的秘密,脸上有温柔的笑意。

紫佑汐微微愣住。

这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是森。

他望着她的眼神里有危险的暗黑光芒,令人窒息。

千辰还在向这边张望,森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两个少年的视线交织了数秒,随即各自撇开。

不远处的一侧,宫星烨看到了刚才暗潮汹涌的一幕。

他快步走过去,微笑地迎上千辰:“呵呵,你来得正好,等下舞会或许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呢。”

“好啊,乐意之至。”千辰的神色平静一如往常,嘴角甚至还挂着不易察觉的笑容。

两个人并肩走向大厅中央。

媒体暗中兴奋了一阵,直到发现千辰并不像是为决斗而来,兴致顿时减了不少,缓缓地又重新围集到了森那边。

千辰这时候也和宫星烨一起来到了主席台下。

“佑汐。”他轻轻地叫道。

台上的身影微微一怔。

紫佑汐恍惚地望着他。他真的回来了,他没有丢下她一个人走掉。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冲击着她的心房,她几乎想立即向他扑过去。

但是面前的千辰面容里分明有种她不熟悉的神态,她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而且,她明白此刻一定有很多媒体记者在看着他们,还有森,他刚刚才宣布她是他的女朋友……

心里的热情慢慢冷却,紫佑汐克制住自己,也平静地对千辰淡淡一笑。

大厅内的灯光忽然不再那么明亮。

音乐缓缓响起,舞会开始了。

“Cynthia,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森走到紫佑汐前面,极其优雅地微微弯腰,绅士地对她伸出了手。

看了他一眼,紫佑汐缓缓将她的手交到他的掌中。

然后两个人紧密相拥着走向舞池。

“千辰……”

宫星烨有些担忧地试图安慰着说些什么,转眼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

修长的手指按在琴键上。

千辰默默地坐到了高大的钢琴架前。

他刚才几乎就要失去理智了。

当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站在佑汐身边,看到那个人旁若无人地握她的手,他的心突然像被带着锯齿的东西碾过,痛苦得发狂。他一向对自己的自控能力非常自信,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即使是花费了身体里面所有的力气和毅力,也很难控制住心底越来越疯狂的念头,以及越来越浓郁的悲伤……

他的手指按下一个音符,又一个音符,源源不断的音符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仿佛是感应到他内心的情绪一样,钢琴键下释放出来的音乐充满难言的忧伤和悲痛。就像是雪夜里迷失了方向的旅人,他觉得他的身体和意志都在遭受着一阵阵空落和寒冷的双重考验。他机械地弹着,但又仿佛是用所有的生命在演奏。这首《爱之悲》的曲子此刻是如此符合他的心境,每一个跳动的音符似乎都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他在悉尼的某条街上遇见她,她朝他冲过来,然后近乎蛮横地拉住他,不许他离开;

他第一次保护她受伤住院的时候,出院时她送给他一件小礼物,他兴奋得一夜都睡不着;

他们在院子里第一次发生争吵,清晨回来后他们和解;

还有那些她每次做噩梦时都信赖地抓着他的手才能安心的夜晚,以及他在医院醒来后她惊喜交加地扑进他怀里时他心底的激动和幸福;

当他发现银手链不见后,她温柔地给他画了一条,还亲吻了他的手背……

太多太多的片断和回忆几乎要淹没他。

秋天的花朵凋谢了还有来年重新再开放的机会,可是他却没有机会了。

一旦错过,就是永远的失去。

懊悔和矛盾的情绪紧紧地笼罩了他的身体和意志!

如果当时态度强烈一点地坚决带她走呢?!也许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吧?!如果他不顾一切地带她走,结局或许就会改变。

可是,他没有能够带她走。

所以她现在站到了那个人身边,成了那个人的女朋友……

在某个短暂的间奏,千辰终于忍不住抬头望向舞池中央,望向那绚丽的共舞的身影。

今晚的佑汐看上去特别动人。

她穿着飘逸的蓝色晚礼服,蔷薇色的长发松松地挽起,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清新,美丽得让人无法忽视。她的身体周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气场,深深吸引着他。可是,他却不能够直直地凝视她太久,因为四周随时都可能有镜头在暗中对着他们。

宝石蓝的眼睛有些微的雾气涌现,他默默闭上眼睛,眼角湿润。缓缓地,一滴泪掉落出来,恍若清晨那颗最晶莹的露珠,落到琴键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酸楚悲伤的灼烧感从心脏一直蔓延到全身的每个细胞。

手指颤抖地按下最后一个音符,音乐停止了。

一曲终了。

“为什么他会回来?”

舞池的一侧,森惊疑不安地站在紫佑汐身旁,眼底有复杂的情绪。

从刚才那个身影踏进大厅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猜测着思考着他来这里的目的,却始终找不到确定的答案,终于忍不住问她。

“我不知道。”紫佑汐的神态很安静,眼睛没有看他,怔怔地不知道焦距定在哪里。

森心底瞬间有难以压制的怒火涌起,他恼怒地凝视她:“你真的不知道吗?难道不是你叫他回来的?他明明已经离开了,却又突然跑到答谢会现场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目光在钢琴前那个俊挺的身影上停留了一会,一阵痛苦的感觉紧紧地缠住了紫佑汐!他为什么回来,她也很想知道。可是虽然他就坐在那里,离她只有几米的距离,她却觉得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整片广袤的海洋,她无法靠近他,他也无法再靠近她……

被她语气中的讽刺和冷漠噎到,森的脸色有些发红。

短暂的静默过后。

紫佑汐突然开口:“我想去请他跳最后一支舞。”

听到她这句话,森立即危险地眯起眼睛,深蓝的眼瞳里瞬间有暗红的火焰闪现。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她居然敢主动提出说要去和那个人跳舞?她难道忘记了她现在是他的女朋友吗?

不可以!

他绝不会允许她再和那个人有任何接触!

察觉到他生气了,紫佑汐缓缓地继续说出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在和他跳完最后一支舞的时候,告诉他请他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在和他跳完最后一支舞的时候,告诉他请他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森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他瞪大眼,专注地凝视紫佑汐,竭力想要从她的神色里找出半丝可疑的痕迹。可是没有,紫佑汐坦然地迎接他的注视。她的样子很平静,琥珀色的眸子澄澈透明,没有任何欺骗在里面。

“但是,他那么爱你,他会乖乖地听你的话离开吗?”森怀疑地问,即使他相信她的话,可是他不相信另外那个人会轻易放弃。

“他会的。如果他做不到,我自然有办法帮助他做到。”紫佑汐的声音里隐约有潮汐般的起伏,“我会催眠他,让他永远、彻底地遗忘我。这样你放心了吧?”心却在这样说的时候奇异地揪疼起来。

千辰从来都不会违逆她的意志,如果她要他永远地离开,他会应允吗?

“好,只要你说了,我会照办。”她似乎看见他微笑着这样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可是很快,另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这一次也许会出现例外吧!他不会甘心就这么轻易地离开她的。

那么,到那时她真的要催眠那些和他共有的回忆,让他彻底地遗忘她吗?

她能够坦然接受从此以后她和他的世界,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现实吗?

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涌起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悲凉。如果他真的不再记得她,即使某天在街上遇见,也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那么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和一座死寂的空城又有什么两样呢?

她的心会随着他消失的记忆一起死掉……

在已经过去的生命里,紫佑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受到能够完整地拥有一份记忆是多么温暖和幸福的事情。

可是,她似乎明白得太晚了,当她开始留恋的时候,却已经注定了要失去。

森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终于点头答应她:“好,我相信你这次不会再对我食言。”

千辰怔怔地坐在钢琴前,一动不动。

他的整个灵魂似乎已经游离到半空中,眼睛茫然地看着某个虚无的焦点。

紫佑汐站在他身侧,努力平复了一下有些慌乱和复杂的心情。她静静凝视着那张完美的侧脸,虽然他才从她面前消失了不到几小时,她却觉得好像经历过一场永诀一样地难受。

不,也许应该说跳完这最后一支舞后,就是真正的永诀…

从此,她将真的永远失去他,再也不能感受到他的呵护、他的照顾。以后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能像他一样对她那么耐心细致,没有任何目的地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一切。

恍惚中。

千辰感觉似乎有一道熟悉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个站在钢琴旁的纤细身影。

和她的眼神一对视,他很快就读懂了她眼睛里蕴藏的全部含义。

下一支舞蹈的音乐开始响起。

他默默地从沙发椅中站起来,优雅地邀请她共舞。

已经默契到不需要任何言语去表述。

森安静地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切。

看到那两个人刚才不用言语只需要眼神交流的情景,他的心里面隐约闪过刹那的幻觉,似乎他们才是一体的,而他被排除在外。

不!

他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Cynthia是属于他的!一直都属于他一个人!谁也夺不走!

只要等到这一支舞结束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永远不再出现在他们中间,而他,则可以安枕无忧地永远和Cynthia厮守在一起,幸福地过一辈子!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涌现出一抹甜蜜的微笑。

这次的音乐明显比上一支舞蹈欢愉轻快。

森听出是刚才那首曲子《爱之悲》的姐妹篇——《爱之喜》,这两首曲子都是被称为“小提琴演奏皇帝”的大师克莱斯勒的圆舞曲代表作品。欢乐优美的音符很能体现他现在的心境,幸福似乎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只要跳完这支舞,Cynthia就会重新回到他身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分开他们了……

舞池中央。

紫佑汐伤痛地咬着嘴唇。

一支舞就快要跳完了,可是她却开不了口。

无论怎么努力都开不了口,喉咙都像哑掉一样发不出声音。她从心底害怕即使她开了口,也不是说出该说的那句话,而是会冲动地说出相反的话来,请求他永远留在她身边不要离开她!

呼吸间熟悉的香水气息像庞大的巨手无形地紧紧抓着她的心。这是她熟悉的专属于面前这个怀抱的气息。柚子的清香、烟草琥珀以及木质沉稳的香气深深地吸进她的心肺里。三宅大师说这款香水的灵感来自拂晓的花园,绽放的花瓣,滚落的露珠。那些美好的事物就像面前这个人一样。

永远地失去他了……

感觉到掌中传来的轻微颤抖,千辰将轻轻搂住她腰部的手紧了一紧。

紫佑汐抬头,眼底有没来得及掩藏的痛楚和忧伤。

千辰心底黯然地一阵紧缩。

静静地最后一次呼吸着从她发间传过来的清香,他克制住心潮的奔涌,专注地将目光望进她的眼瞳深处,声音低沉地率先开口:“佑汐,我是回来确定一件事情的。”

语气里有不易觉察的颤抖。

“什么?你要确定什么事?”紫佑汐仰望着他,眼底隐约有泪水涌现。

“我只想要知道一件事……”深吸一口气,千辰指向她的心脏,用最温柔且带轻颤的声音问,“我——在那里面吗?”

他语气里那股紧张和不确定令紫佑汐瞬间动容,恻然心酸。

久久地。

时间在这一刻显得特别漫长。

“在!当然在!一直都在!”

当千辰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她肯定的答复,而且是一句比一句感情更强烈的答复。

一种难以形容的巨大狂喜抓牢了他!

他眼底的喜悦溢于言表。

可是,就在他伸手想要不顾一切地抱紧她的时候,紫佑汐却猛地退开一步,然后,她别开脸不再看他,却无比坚定清晰地说:“现在,请你马上离开这里吧,以后也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千辰怔住!

整个人如遭电击。

一股强烈的痛楚瞬间从心脏流向全身。

他以为他刚刚听见的是幻觉。

不敢置信地盯着紫佑汐。

上一秒,她还肯定地告诉他,他在她的心里;下一秒,她却又命令他立即离开她?

她是在试探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吗?把他一下子升到天堂一下子甩到地狱,她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

可是,她的神态似乎告诉了他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静静凝视那张苍白熟悉的脸,千辰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喑哑:“佑汐,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如果你真的希望我离开,那么我当然会按照你说的去做。可是,你是真的希望我离开吗……”

“是的!”强压住心底的撕裂般的痛楚,紫佑汐肯定地点头。

“是真的希望我离开?”千辰悲伤地再次追问。

“是的!”

依然是肯定的回答,只是音调明显比上一次迟疑和颤抖。

时间长久的静寂。

沉重的黑暗和悲伤浸满了千辰的心脏,他痛苦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几乎是使出了全身仅剩的力量挣扎着问她:“最后再问一次,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离开?”

紫佑汐紧咬着嘴唇。

琥珀色的瞳孔渐渐氤氲起浓密的大雾……

等不到她的回答,千辰终于绝望了,他缓缓地、机械地转身。既然是她亲口说的,那么他照她希望的去做好了。即使心痛得似乎马上就要死掉,可是她要他离开,他就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这里……

“不!”

就在他死心转身的瞬间,紫佑汐再也隐忍不住心底的真实感情,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体,悲伤地哭喊着:“不!我不要你离开!请你留下!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佑汐!你说什么?”

腰上的环抱那么真实有力,耳边听到的话似乎也并不是幻觉,一种巨大的狂喜令千辰几乎喜极而泣!

他猛地转身,惊喜交加地捧起身前那张哭泣的脸,喃喃问她:“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没有骗我吧?你真的希望我留下?真的希望我不离开吗?”

“是的!是的!是的!”

紫佑汐强烈地猛点头。她是个傻瓜才会舍得失去他!他那么好,她怎么能够没有他!就算眼前是无边的黑暗深渊,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怕,她愿意和他一起往里面跳!

如果放弃了面前的这个人,她就真的辜负了自己。她一直认为爱情是麻烦多余的东西,紧紧地缩在一个壳里,以为保护了自己;可是后来却发现,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获得幸福?为了面前的这个人,她愿意冒险,他的爱,值得她冒险。

不爱他,就辜负了她自己。

他们就那样紧紧地、紧紧地互相拥抱着。

那样的温存眷恋,那样的浓情蜜意。

那样旁若无人。

满室春风般温暖甜蜜。

时间静静地过了许久。

在呼吸变得灼热粗重前,千辰终于缓缓地理智地松开怀里的身体。

他的目光坚定温柔,深情地望着紫佑汐:“既然这样,那么我一定会留在你身边,而且我现在就要去告诉森,我不允许你留在他的身边!”

紫佑汐眼眶灼热,安静点头。

可是,当两个人转过身寻找森的时候却发现——

“森呢?”

大厅里晃动的都是些无关的人影,到处都没有那个高大俊挺的身影。

森就像蒸发的空气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大厅内神秘地消失了,悄然地消失了。仿若他的存在只是一场幻觉,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