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01
虽然千荨为出卖我的事向我道歉了，但是这并不代表爸爸不会追究此事。千荨故意将我参加地下乐团的事情告诉爸爸之后，爸爸就异常认真严肃地警告我，不准我再继续参加乐团的活动，要我好好地准备高考。
不过，他虽然对我下了警告，却没有在行为上多加限制我。我依旧像个透明人一样在这个家中出入，也偶尔会在餐桌上继续扮演自己隐形人的角色。
爸爸的阻挠没有影响我继续去厂房看乐森他们表演。我终于遵循着自己的意愿去做了一件事。
和乐团的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真正的音乐，感受到自由的呼吸。所以每天放学后，我仍然乐此不疲地往厂房跑。而且，因为和爸爸的争吵，反而使我参加乐团演出的决心更坚定了。
“乐森，你上次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参加乐团演出，正式成为乐团的一员吗？我想好了。”我站在正在试音的乐森身旁，认真地看着他。
“嗯？怎么决定的？”乐森很期待地看着我。
我咧开嘴，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然后轻捶了一下乐森的肩膀，说：“我决定——和你们并肩作战！”
乐森开心地笑起来，说：“欢迎加入！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说完，他递给我一支麦克风，示意我可以开始唱了。
我站在台上，虽然没有耀眼的灯光，也没有疯狂的粉丝，但是，我依然无比认真地握着话筒，开始歌唱——
在末班车上 一个人回家路上
这个城市到处是熄灯的窗
夜色有点亮 有星星出现在远方
和我一样 孤单地发着光
分手就失去翅膀
想念着你的我 飞不到原来的方向
我一路上不断回头看
多么希望你会阻止我去流浪
如果天空闪着我点亮的光
你的世界是否会变得宽广
我只有离开你的倔犟
却没有能忘记你的力量
就像眼前黑夜关不掉星光
每当像现在我感觉到悲伤
我会试着努力用你教我的方式飞翔
回家的路虽然很漫长
但是我至少会比较勇敢
试着飞向你不在的地方
在回家的时候 一个人守着星光
我期待你能给我一点希望
许静岚的歌——《一个人的星光》。
这首歌写出了我的心情：希望有个人能阻止我去流浪，一个人回家的路总是很漫长，但是我至少会比较勇敢，试着飞向你不在的地方。
麦田在一旁笑得很安静，眼中的赞许便是对我最好的肯定。乐团的伙伴演奏完了也都纷纷为我加油。
这样的感觉，我很喜欢。
02
在我正式加入乐团后不久，有一天乐森很兴奋地跑来，朝正在练歌的我们大喊：“大伙儿，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有什么好事要跟我们分享啊？”虽然知道乐森是在故意卖关子，但我还是忍不住追问。
“我们乐团可以参与一些盈利性演出了，有人愿意花钱请我们表演了！”乐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真的？”我惊叫起来。
乐森重重地点点头，继续说：“是一家叫LOSE（注：遗失）的酒吧，之前在那家酒吧驻唱的乐团解散了，所以那家酒吧现在在找新的乐团。我通过一个朋友介绍去那边谈了，没想到还真的谈成了！以后乐团就不用靠麦田一个人撑着了，我们可以自己挣钱，然后换一些更好的乐器，让乐团运行得更加顺利。”
不只是乐森和我，乐团的每一个成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无比开心。因为之前乐团的资金一直是靠麦田一个人承担，大家都很过意不去。现在大家有了一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完成梦想的机会，都万分激动和珍惜。
在乐森通知我们已经和LOSE酒吧签约的这个消息的第三天，我们就开始了我们的酒吧演出之旅。
苏宇语得知我们会在LOSE酒吧表演的消息后也来捧场了。我知道他其实是想看麦田。因为自从我加入LOSER乐团，顶替麦田的主唱位置之后，麦田就出现得越来越少，苏宇语见她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在LOSE酒吧驻唱的第一天，原本我想让麦田上场，毕竟她还是主唱。可是我没想到，就连我们第一次在酒吧表演她都没来。
她只是在演出之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千落，我发现一个很好玩的事儿，今天来不了了，你好好唱！我支持你们！”
看着麦田发的信息，我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她的风格，永远不会按常理出牌。
LOSE酒吧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很温暖，好像这里就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小天地，在这里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感觉，所以我站到台上，看着台下疯狂的陌生人时，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反而非常兴奋，只想大声歌唱。
上台之前，乐森还害怕我会紧张，安慰我说，让我把这里想象成厂房，就当我还是在厂房的舞台上表演。
真正上了台，乐森看到我一脸从容淡定，会心地笑了，朝我点点头，开始了疯狂的音乐盛宴。
我还是选了那首《纯粹》。这是一首让我挚爱的歌，我相信它能给我带来好运。刚开始的一点点拘束在音乐响起后全部消失不见，我完全沉浸在音乐之中，任凭我的歌声在这个酒吧中蔓延。我忘记了台下的观众，忘记了和爸爸妈妈的争吵，忘记了千荨的伤害，忘记了上官于皓给予的遥不可及的温暖……
我用力地歌唱着，情不自禁地甩动起了头发。
恍惚间，我好像感觉自己是另外一个麦田，自由而洒脱。只是我内心知道，我永远也成为不了麦田。
一曲唱毕，乐森朝我竖起的大拇指，台下传来的叫好声，让我提起的心暗暗放下。
03
渐渐地，我们习惯了在LOSE的日子。
在LOSE驻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LOSE的老板，只听乐森偶尔提起LOSE的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笑起来很妩媚，行事很果断，性格简直就是麦田的翻版。
麦田的翻版吗？我忽然对LOSE的老板充满了兴趣，非常期待有一天能见见这个人到中年却依然能像麦田一样自由地追寻自己梦想的传奇女人。
每天下了晚自习之后，我就会来LOSE唱歌，苏宇语也常跟我来，但是遇到麦田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天，苏宇语又跟着我来到了LOSE，可是麦田依旧没有出现。
我唱完之后，走到台下，在苏宇语身旁坐下。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目光，我笑着问：“没看到麦田，很失望吧？”
苏宇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没有理会我的调侃。
“苏宇语，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执著。”我拿起苏宇语的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我不自觉地掏出了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溜溜球，无意识地把玩起来。
这些日子，苏宇语几乎每天都会跟我来酒吧，为的只是能够遇到偶尔会来的麦田，可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失望而归。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继续来酒吧等待偶遇。
“我执著？呵呵，是啊！只是你好像也和我一样吧？”苏宇语指着我手中的溜溜球，苦笑道。
我朝门口看了看。他今天还会来吗？
我正想着，一个人影就从门外闪了进来。那么熟悉的身影，我怎么会不知道是谁？上官于皓知道我来LOSE酒吧驻唱之后，竟然没有阻止我。不过，只要是我在酒吧驻唱的日子，他每晚都会来酒吧接我回去。
我说过很多次让他不用来接我，可第二天我唱歌的时候，又会在酒吧看到他的身影。
循着我的视线，苏宇语也看了过去。
当他看见上官于皓之后，立刻起身，朝我暧昧地笑笑，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句“明天见”，然后就离开了。
苏宇语和上官于皓擦肩而过，两人都没有打招呼。自从上官于皓知道是苏宇语带我加入这个乐团之后，他们俩之间就总是弥漫着些许火药味。只是碍于双方父母的面子，两人没有爆发，都各自忍耐着。因此，就连见面的招呼也省了，两人索性都当对方是陌生人。
“回去吧，不早了。”上官于皓看着我，眼中满是疲惫。
“耗子，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不用你接。乐森他们会送我回去的。”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上官于皓没有理会我的话，只轻轻地说了句：“我不放心，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话，我的心忽然间就柔软了下来，不想再跟他争执什么。我转过身，跟乐森和其他成员道别之后，就跟着上官于皓走出了酒吧。
我们走在夜幕下，路灯拉长了我和他的影子。我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在他的影子下。
“你真的不能退出乐团吗，千落？”他突然停下来，有些悲伤地问我。
看着上官于皓悲伤的神情，我的心忍不住抽搐，有那么一刻，我差点儿就要说出“我能，我可以退出”，但是理智很快就回归了大脑，我清了清嗓子，有些近乎于残忍地、直白地回答：“是的，不能！”
简洁明了地回答之后，我越过他，走到他前面。他脚步停滞了一瞬，又追了上来。
安静的街头，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嗒嗒”地诉说着各自的心事……
04
上官于皓送我到楼下，直到听到我开门的声音才离开。
千荨每天晚上都站在窗台边看我回来，当然，她肯定也看到了送我回来的上官于皓。千荨看我的目光越来越奇怪。不过，似乎是因为上次出卖我的事情让她很自责，她也没再对我说过什么狠话。
只是，她奇怪的目光让我的内心很不安。因为每当我想起之前她对我说过的那些冷漠的话语，心中就会泛起一阵凉意。
这天，我打开家门的时候，意外地没有在窗台边看到千荨的身影。我一边猜想着千荨去了哪儿，一边走进我的房间。
一打开灯，我“啊”的尖叫了一声，手上的钥匙跌落在地上。我没想到千荨竟然坐在我的**，她漂亮可爱的面孔有些苍白，刚开灯看见她，吓了我一大跳。
“姐姐，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胆子这么小？”千荨朝我灿烂地笑着，可是眼中没有一丝暖意。
我不想理会她的无理取闹，更不想刚刚和她稍微缓和一些的关系又出现裂痕。感情再深厚，也经不起太多的伤害。
于是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了一句：“你怎么还没睡？在我房间干吗？”
“突然很想姐姐，很想看看姐姐。”千荨凑近我，整张脸几乎都要和我贴在一起了，她的目光很古怪，就像在审视一件什么奇怪的物品。
我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有些不自然地说：“不早了，你快回自己房间睡觉去吧！”
“姐姐是一个人回来的吗？”她好像没有听到我说的话，继续靠近我。
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不再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每当她幽幽地盯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快去睡觉吧，好不好？”我努力压抑着内心不舒服的感觉，送她到门口，安慰道。
她走了之后，我合上门，背靠着墙，久久都无法平息。我和她的关系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连我唯一的留恋也要失去了吗？明明那天请求我原谅的她是那么温暖，为什么一碰到上官于皓，就会让她变得如此冷漠呢？
我都快分不清现在的千荨给我的是怎样一种感觉了，一种是我想靠近的温暖，一种却又是令我避之不及的寒冷。
LOSE酒吧内。
“乐森，有件事……你能不能帮我？”
酒吧的营业时间还没到，我趁着这段闲暇时间，把乐森拉到一旁，犹豫着问道。
“什么事？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乐森拍拍我的头，一脸笑容。
“我……”我有些难以启齿。这些日子和乐森相处得很轻松，他很照顾我，我常常想，要是我有一个像乐森这样的哥哥多好。可是，现在我不是要他做我的哥哥。深吸一口气，我摇摇头，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想请你假装我的男朋友。”
“什么？”乐森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他的反应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只是我想了很久，能够帮我这个忙的只有乐森。我知道，如果我和上官于皓再走得那么近的话，千荨一定会做出更多奇怪而离谱的事情。我不想她再这样继续下去，因此只能想办法让上官于皓远离我。
乐森惊讶之后，忽然露出了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一边笑，一边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假装’两个字去掉？”
我惊讶地看着乐森，他突然的表白让我十分意外。我从来没有想过乐森会喜欢我，起初我以为他在和我开玩笑，但是看到他目光中流露出来的真情之后，我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乐森。”
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乐森哈哈大笑几声之后摸了摸我的头，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拒绝我的。我一直想问你，你心中喜欢的那个人，是你一直舍不得扔掉的那个溜溜球的主人吗？”
是他吗？
我无法否认心中的感情，尽管我始终不敢也不愿面对，但当乐森如此直白地问我的时候，我反而坦然了，点点头回答道：“是的。”
乐森脸上依然带着笑，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泄露了他内心的失落。不过，他没有给我太大的压力，只是问我：“我可不可以知道那个溜溜球的故事？也好让我知道我败给了什么样的人哪！”
看着乐森真诚而苦涩的笑容，我不忍心拒绝他。这段时间以来，我早已经把他当成了很好的朋友，于是我把那个有关溜溜球的故事告诉了他。
我以为我会遗忘，至少会忘记某个片段，可是，我没有。每一个画面都还鲜活地存在于我的脑海中，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一般。
“后来，你有再遇到过这个溜溜球的主人吗？”听完我的述说后，乐森问。
“遇到了。”我笑了笑，心中有些酸涩，“只是，在遇到他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和他错过了。我只是卑微地暗恋着他啦！呵呵。其实，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我喜欢的到底是那个人，还是那个人在那个时候给予我的温暖。”
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像天使一般，笑容是那么灿烂，那么温暖。那样的笑容和温暖总是容易让人无法看清自己的心。
乐森听我说完，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双眼专注地看着我，认真地说：“那样的温暖，我也可以给你！”
乐森眼中流露的心疼让我深深地感动。可是感动就是感动，和爱情无关。此刻，我有些恨自己的清醒，可依然轻声对他说：“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乐森晶亮的眼睛变得暗淡，不过他很快又笑着轻拍我的头说：“放心吧，我不会强求你喜欢我。因为，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没有回应也是可以的。而你要我帮的忙，我一定会帮！”
分明是轻快的谈话，却让我觉得有些沉重。
“嗯。”我低头，那一句“谢谢”说不出口。我还记得苏宇语第一次带我去厂房看他们演出时，那一片混乱之中，是乐森把我带到安全的地方。虽然他没有说他会保护我之类的话，可是他的眼神告诉了我，让我不要害怕。
想起这段日子的相处，我的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我在想些什么，他的安慰总是来得那么及时，我不想说的他从来不问，就算再好奇也不会问出来……他就这样默默地守在我的身旁。
只是，爱情没办法勉强。在他出现之前，有一个人已经深深地住进了我的心中。即使我知道这份感情是没有结果的，也愿意独自守着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爱情。
其实，我和乐森对待感情的态度很像。我喜欢那个人，却只是我自己的事，即使那个人没有回应也没有关系。
05
今晚的驻唱结束之后，上官于皓又出现在了酒吧中。
一看到他进来，我立马朝乐森使了个眼色。乐森立刻了然地走到我的身边。我挽着他的手，脚步有些僵硬地走向上官于皓。
上官于皓前行的脚步停在原地，他就那样看着我们朝他走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我的心紧紧地揪住。
我假装平静地朝他走去，可是心早已经紧缩成了一团。
“嘿，耗子！”我假装轻松地和他打招呼，“不用我给你介绍了吧？乐森，你知道的。耗子，现在已经有人保护我了，你也应该去保护你一直说要守护的那个人了。以后别来酒吧了，这里不适合你。”
上官于皓双眼灼灼地盯着我，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我挽着乐森胳膊的手上，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好啦，耗子，今天晚上你就先回去，一会儿乐森会送我回去的。”我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上官于皓灼热的目光逐渐暗淡，低垂着眼睛，然后说：“那好，我走了。”
他沉重的嗓音就像一颗大石头掉进我的心中，看着他转身慢慢地走出LOSE酒吧的落寞背影，我的手从乐森的胳膊上滑落下来。
“他就是那个溜溜球的主人吧？”乐森的收回目光，看着我问。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一个人默默地坐到了酒吧的角落。
“谁能告诉我，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看，当时的月亮，一夜之间化成今天的阳光……”
王菲空灵的歌声在酒吧内回响，我的内心一片酸涩。
我没有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勇敢，所以我的念念不忘才会化成今天所有的忧伤。
那天晚上，我在酒吧坐到很晚才回家，乐森一直在旁边陪着我。我一直沉默，他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瓶接一瓶地将充满酒精的**灌进自己的喉咙。
我起身准备回家的时候，乐森要送我。
我拒绝了。
“就算是假装，也应该把戏演足了吧？”乐森喝得有些微醉。
我不想再伤害他，点头答应了：“好，那一起走吧！”
一路上，我们依然沉默。
走到我家楼下时，乐森终于开口了：“千落，以后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让我知道好吗？不为别的，就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这一点，请让我帮你分担不开心的事情，好吗？”
我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乐森。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说完，我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
乐森的身体一僵，有些无奈地推开我，苦笑着说：“千落，你别这样。现在我还能管住自己的心，不让它继续沦陷。你这样，我怕我收不回自己的心了。”
我看着乐森，一时无语。
他笑笑，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快点儿上去吧！很晚了。”
“嗯，那我回去了。”
我害怕被乐森眼中的温柔淹没，不敢再看他，转身匆匆地跑上了楼。走到家门外，我隔着走道的窗户往外看，看着乐森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我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乐森，对不起！谢谢你！”
06
到了家门口，我打开门，屋内一片漆黑。我不准备开灯，直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可是——
“千落！”
一个暴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
客厅的灯瞬间亮了起来，爸爸坐在沙发上，脸色很难看。
我心中一滞，这些日子我总是很晚才回家，可是爸爸只是警告我不要再做那些让他生气的事情，却也没有过多地管我。我没有想到，今天他居然会专门坐在客厅等我回家。
每次他因为我而生气的时候，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复杂。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刻意地想引起他们对我的关注。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去哪里了？”爸爸的声音砸在了客厅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的耳膜似乎也被他的声音撞击得生疼。我不耐烦地皱眉回答：“没去哪儿。”
我绝对不能告诉他实话，要是让他知道我不但一直和乐森他们来往，还正式加入了他们的乐团，还和他们一起在酒吧驻唱，他一定会被我气疯的。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千落，你到底想干什么？以前我纵着你，是以为你再任性也是一个明事理的孩子，可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去那个酒吧，以后你连家门都别想出！”爸爸大发雷霆，几乎是咆哮着对我说。
“我……”我以为我不说就不会被家里人知道，然而事实让我无处遁形。
“你还想说什么？我告诉你，不要再做那些丢人现眼、影响我声誉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让别人知道，我的女儿居然在酒吧那种下三滥的地方当歌女，你让你爸这张老脸往哪儿搁？”爸爸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只是一味地大声指责我。
我只觉得脑袋轰了一下，酒吧？歌女？丢人现眼？影响声誉？
“我还以为你担心我在酒吧会出事，所以不让我去。原来，你只是害怕我影响你的声誉。”我的心痛得无以复加。我终于明白，只是因为我的行为会让他名声受损，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期望他们的疼爱，却很想惹他们生气，因为我想证明他们还是关心我的。而现在，就连生气，我都觉得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足轻重。
哪怕他加上一句“在酒吧唱歌，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也会感觉到他是在担心我，他是爱我的。可是，原来我的存在只是会影响他们而已。
“你还有脸说这些话？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如果再敢做那些让我丢脸的事，你就干脆不要当我女儿好了！”
爸爸的话让我愣在原地。以前不论我做什么，爸爸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重的话。一直以来他都知道我在这个家中得不到温暖，虽然他表面上没有多说什么，但暗地里对我的那丝关心，我还是知道的。可是这一次，他的每一句话，每一道冰冷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剑，用力地戳破了我心中所有美好的幻想，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可笑的傻瓜。
“是，我错了。我根本不配做你的女儿，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好了！”我说着，转身夺门而出。
我疯了一般，漫无目的地跑着。泪水在我脸上蔓延，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要一次又一次地打碎我心中原本就不多的美好……
07
大街上空无一人，我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在夺门而出的那一刻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真的不应该出现在那个家中。如果没有我，他们该是多么完美的一家人！而多余的我只会让他们丢人现眼……
“姐姐，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
突然，千荨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愣了一下，回过头果然看到千荨穿着一身睡衣朝我跑来。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追出来，于是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她。
“姐，别闹了，跟我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险的！”千荨满脸的关切，柔声对我说道。
眼前的千荨跟前几天那个总是对我冷眼相向的她完全不一样。我开始迷茫，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过来拉我的手，我心中一涩，恍惚间，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都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唯一会站出来关心我的妹妹。可是我还清楚地记得上一次是她故意将我参加乐团的事说漏嘴，我不知道现在的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我甚至怀疑我在酒吧唱歌这件事根本就是她告诉爸爸的。
“我在酒吧唱歌的事情，是……是你告诉爸爸的吧？否则爸爸怎么可能会知道？”我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
千荨愣了一下，继而脸憋得通红，异常生气地朝我大喊：“你凭什么怀疑我？”
“难道你不明白‘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道理吗？千荨，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不会再对你和上官于皓的发展造成任何影响。你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是吗？姐姐就是这样想我的吗？”千荨冷笑，明亮的大眼睛有些湿润。她委屈而又生气地说，“如果是我说的，我现在就不会跑出来追你了。上次是姐姐对我说的，我是你唯一的妹妹，一母同胞的妹妹，你不会和我抢任何东西。我现在追出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你是我的姐姐啊！可是为什么你现在要怀疑我呢？”
千荨很激动，说着说着泪水就涌了出来。
我呼吸一窒，知道自己误会了千荨，想到刚才她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危险的话，心中一片内疚。
她只是关心我……
“对不起，千荨，我错怪你了！走，我们回家。”我知道自己错怪了她，一边道歉，一边走近她，想拉着她一起回家。
“我不要和你一起回家！姐姐，你太过分了！”千荨推开我，一个人往转角的巷子深处跑去。
我立刻跟了上去，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会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的安全，我也同样会担心她。
我一路紧跟着她，突然，在我前面飞奔的她停住了脚步，然后节节后退，转身一脸惊恐地朝我跑来。
“姐姐！有……有坏人……”
她跑到我身边，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我停住脚步，立刻将她拉到我的身后。而我面前，一群混混不怀好意地朝我们走来。
“真没有想到，今天晚上还有意外收获。看看这两个妞，真是惹人爱呀！兄弟们，手脚麻利点儿，可别让她们跑了！”
他们领头的一个，一脸邪笑地朝我们走来。我回过头往巷子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大叫不妙，刚才千荨跑得太急，我们居然已经跑到了巷子深处。这条僻静的巷子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就算我们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听见的。
“呸！流氓！”我骂了两句，然后小声对身后的千荨说，“一会儿我缠住他们，你看准机会，就快点儿往巷子外面跑，听到了没有？先别管我！”
“哟，这暴脾气，还真对了哥哥的胃口！我劝你们不要想着逃跑，乖一点儿，我们还会温柔一点儿，哈哈……”
他们的笑声让我有种想呕吐的冲动，也不知道身后的千荨有没有听见我的话，我只感觉到她很害怕，整个人都在颤抖。
“千荨，快跑！”
我用力地推了一把千荨，可是没有想到，千荨已经愣住了，被我一推反而跌坐在地上，一脸惨白地瞪着那些人。
看出我们有逃跑的意图，那些混混很快就把我和千荨围起来了。
他们一共有五个人，将我和千荨团团围住，让我们无处可逃。
“哈哈，都说让你们乖一点儿了，不要反抗，你们是没有机会逃跑的！想溜？那也得等哥哥痛快了之后才能让你们走啊，哈哈……”
那个领头的人蹲下身子，勾起我的下巴，我朝着他的眼睛用力地吐了一口口水，然后一把推开他，拉起千荨就要往外跑。
“浑蛋！给我抓住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领头的混混被我的举动激怒了，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我们很快就被抓住，那个领头的混混走到我面前，阴险地笑着，冷不丁地一巴掌甩到我的脸上。他们把我和千荨分开，千荨被围在墙角，不停地哭喊。
“姐姐，姐姐……救我，救我！”千荨越哭声音越小，我担心她，却又动弹不得。
“去死吧！”我一脚狠狠地踩在抓住我的混混的脚上，他痛得松开我，我立刻朝千荨那边扑去。使尽全身力气推开正要欺负千荨的那个混混，然后拉着千荨飞快地逃跑。
我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求救，千荨看到我用手机求救，也立刻掏出手机。
她打给了上官于皓，而我手机的快捷键在我跟乐森假扮情侣之后就已经设置成乐森的号码了。
按下快捷键，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我立刻说：“乐森，快来救我！”
“千落？你怎么了？出什么……”
乐森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和千荨的手机便双双被打到地上，我瞟了一眼电话还没有挂机，大声喊：“我在离我家不远的巷子口，快来救我！”
领头的混混一脚踢飞我的手机，抓住我的衣领，将我甩到墙上，我的头重重地撞在了墙上，有些眩晕。我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可是不论我怎么打他都没能把他推开。我很慌张，这样的情况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就算是在工厂里打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千荨，她也正在奋力地反抗着。
“放开我！放开我！”我一边推他，一边用脚踢他。
“你给老子安静一点儿，老子看上你了，是你的荣幸！”
那个人狠狠地攥着我的手，一把撕开我的衣服，整个人朝我扑了过来，我想反抗，却没有一丝力气了，心中一片死寂。
“啊……不要啊！上官于皓，呜呜……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啊！姐姐，姐姐……”
一旁传来千荨的哭喊声，我绝望的心再一次被唤醒，不行！不能让千荨出事！我再次开始反抗。
“啪！”
又是一巴掌落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左脸迅速地疼痛起来。我瞪着面前的混混，他抹了抹嘴，目露凶光地说：“老子可不是好惹的，你最好给我乖一点儿！让老子舒服了，兴许一高兴，还能放了你。”
“呸！”我再一次吐了他一脸口水。
他用力地把我甩到地上，我的头又撞在了地上，整个脑子嗡嗡作响。
上官于皓……你在哪里？
正当我绝望的时候，巷子口传来一阵惨烈的叫声，我回过头一看，两个背对着灯光的人影朝我们冲来。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我知道，是上官于皓和乐森，他们一起赶来了！
他们打倒在巷子口望风的混混后，以飞快的速度冲向我们。乐森首先冲了过来，一脚踹在抓着我的那个混混的脸上，然后把我拉到他的身旁。
“你们去死吧！”
乐森的目光变得凶狠，朝刚才抓着我的那个人身上扑去，上官于皓看了我一眼，急忙跑到千荨那里去。
“啊——”
正当他们都跑开的时候，我身后突然有一个人掐住我的脖子，我吓得惊叫了一声，乐森愣了一下，抬起头骂了一句“该死”就立刻扑过来。
而原本朝千荨的方向跑去的上官于皓，在听到我的喊声之后，没有一丝犹豫地朝我跑了过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千荨的目光变得很复杂，心疼、震惊、怨恨、妒忌等情绪从她的眼中飞速闪过。我的心也一沉，只听到身后一阵叫声后，乐森和上官于皓同时向我伸出了手。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握住了乐森的手，上官于皓看了我一眼，满脸的失落。
“快去救千荨。”
上官于皓听了之后，立刻转过身冲向千荨的方向。就在这时，有一个混混突然抽出一把匕首，匕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敢多管闲事！老子要你的命！”
他高喊一声，举着匕首刺向上官于皓。
“耗子，小心！”
“上官于皓！”
我和千荨的声音同时响起。在我还处于惊恐之中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千荨就像疯了一样挣脱了束缚，整个人挡在了上官于皓的身前。
“哧——”
匕首刺入了千荨的身体，我几乎都听到了匕首进去那一下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个混混似乎原本只是想吓唬上官于皓，并没有真的想要捅他，现在看到真的捅到了人，吓得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连连后退了几步。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还不快跑”，他们就全部逃走了。
“千荨！”
我松开乐森的手，跑到千荨的身旁，上官于皓抱着她，血不停地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来。
“上官于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你放心，我没事……”千荨说完就晕了过去。
“荨荨！荨荨！荨荨……”上官于皓抱着她，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我站在一旁，整个人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有乐森还清醒着，立刻拨打了120。
08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我们一起陪同千荨上了救护车。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满身是血的千荨让我很害怕。上官于皓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个毫无生命力的洋娃娃一般，她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好像预示着她随时都会离开我一般。
“荨荨最喜欢姐姐了，姐姐不要难过，荨荨会陪着姐姐的。”
“妈，你不要这样对姐姐嘛，好不好？”
“姐姐，我想和你一起睡，荨荨抱着姐姐睡，好不好？”
“姐姐，不要难过了，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险的，快跟我回家吧……”
脑海中全是千荨对我的好，我第一次这么恨自己，为什么一任性就跑出家门？如果不是我跑出来，千荨也不会来追我；如果不是我怀疑她，她也不会因为生气就跑开；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就不会受伤了。
我很难受，却哭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千荨，你千万不要出事！
我一边祈祷，身体却一边忍不住瑟瑟发抖。
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乐森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恐慌，他伸出手轻搂住了我，安慰道：“不要太紧张了，千荨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不要太担心了……”
我在乐森的不断安慰中渐渐平静下来。只见上官于皓深埋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都已泛白。
当我们到达医院的时候，爸爸妈妈也来了。
“荨荨……”还没进门，妈妈的喊声就已经传来，当她看到从车上抬下来的满身是血、毫无知觉的千荨时，大哭起来，边哭边喊：“荨荨，我的荨荨，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妈妈，妈妈……”
话还没说完，她就晕了过去。
整个急救室更加慌乱，爸爸扶着妈妈，护士让他快点儿把她送到隔壁的病房做急救，而千荨被推进了手术室。
“爸爸，妈妈没事吧？”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间里，我走到隔壁的病房里询问道。
爸爸还没有回答我，而妈妈已经醒了，她抬起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之后，整个人失控地朝我扑了过来。
“你这个害人精，你是不是想害死荨荨？为什么受伤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你这个祸害！”妈妈一边骂着，一边拳脚相加地朝我身上乱打。
妈妈扯着我的头发，我任由她打我。爸爸在一旁唉声叹气，乐森和上官于皓过来想拉开我们，可是根本拉不开妈妈。
妈妈的话深深地刺伤了我。我不也是她生的孩子吗？为什么她就希望我去死？是我不乖，是我任性，是我总是不按照他们的意愿去生活。可是就因为那样，我就是她的耻辱吗？我就是这个家的祸害吗？
“妈！”我终于崩溃了，朝妈妈哭喊着，“是因为我乱跑，所以才害得荨荨出事的。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也很内疚很难过，如果妈妈要打死我，我一点儿怨言也没有。可是妈妈，你为什么要说那些令人伤心的话呢？为什么一定要这么伤害我？我也是你生的啊！”
妈妈听了我说的话，看了我一眼，整个人更加失控了。她望着我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我立刻死掉！
她重重地把我推倒，低头看着摔倒在地上的我说：“你才不是我生的，你才不是我生的！”
妈妈的话让我惊呆了，不仅仅是我，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我们。
“我不是你生的？妈妈，我不是你生的？你是因为生气才这样说的吗？”我的心中闪过一丝惊慌，虽然以前我也总是问“难道我不是妈妈生的吗”，可是当她真的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无法控制地疼痛起来。
我告诉自己，一定不是的，一定不是的。妈妈只是因为生气，才会这样说，是因为我害千荨受伤了，她才会失去理智。
“对，你不是我生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生的！”
妈妈不停地重复着，眼看又要冲过来打我的时候，爸爸走了过来——
“啪！”
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妈妈的脸上，爸爸怒吼了一句：“你疯了吗？”
妈妈挨了一巴掌，整个人愣住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再说话。上官于皓和乐森把我扶起来，病房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我死死地盯着爸爸，希望能从他的目光中得到答案。可是他的眼神始终平静，就好像刚才的那场闹剧没有发生过一样。
平静了一会儿之后，妈妈突然抓着爸爸的手说：“荨荨没事的话，这件事就算了！荨荨如果有事，那我们就一起去死！”
“你闹够了没有？”爸爸又吼了一句，“荨荨现在还在做手术，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儿？你最好给我闭嘴，否则——”
爸爸没有说下去，也没有看我们任何人，独自走了出去。妈妈怨恨地瞪了我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我低着头，泪水不停地往下掉。
“乐森，你说，我会不会真的不是妈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