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花名

楔子

“灵筱……”

我在睡梦中昏昏沉沉,听到迷雾的那一端,有个女子一声声温柔呼唤我的名字。

“灵筱,来吧,来我的身边……”

我顺着那声音在淡蓝色的雾气中一路寻找过去,道路曲曲折折,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不见清晰,似乎还在遥远的前方。

“灵筱,我族尊贵的王,我们很快就会来迎接您!”一个陌生而焦躁的声音突然急急地闯了进来。

我猛地睁眼坐起,窗外星光洒满了我的房间,只有一室的静谧。

好友

窗外是一片金红的枫树和梧桐,远处打扫操场旁落叶的学生正在追逐打闹,广播里放着静校时分的固定音乐,熟悉的旋律催促贪玩的学生快点儿放学归家。

我收回视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着书包。

开学三个礼拜,我已经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因为按照我的原定计划,我要在明年开春提前一年参加高中部的选拔考试,如果成功,我就可以提早一年升入蓝鲁斯的高中了。可是开学后增加的两门课业,偏偏都是我最不喜欢的理科内容。

“灵筱,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好朋友叶悠然忽然从教室门外探了进来,露出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大脑袋。我看到她身后跟着走进来的几个同学,手里都拿着卫生工具,知道她们刚刚打扫完公共区。

“悠悠,你今天值日啊?”我明知故问,拿起收拾得差不多的书包,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正好一起回家,难得我不用去社团。”

悠悠三下两下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蹦蹦跳跳地跟上了我的脚步:“你那个羽毛球社不是几乎每天都要训练吗,怎么今天这么好,放你一天假啊?”

我叹了口气,顺势把头搁在了悠悠软绵绵的肩头上:“哎哟,悠悠你真不心疼我,你看,我这不是病了吗……”

悠悠立刻把我的头扳正了上下打量:“嗯,是脸色不太好。不过……”她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双手忽然伸过来掐住了我的两颊,用力拉开:“你可是言灵筱,言灵筱!蓝鲁斯中学出了名的健康宝宝多动儿,你会生病?”

我大叫着从她手中挣出来,可怜地抚摸着自己肯定已经被掐红了一大片的脸颊,毫不客气地回敬她:“那也比你好……披着羊皮的狼,一副娇弱模样的暴力女!”

叶悠然的身高只到我肩膀,一张娃娃脸软软的。她成天跟我混在一起,有了我这个又高又瘦的扁竹竿在她身边做绿叶,难怪她在蓝鲁斯中学的男生中人气会那么旺。

不过知道她真实面目的人,大概也只有我这个幼儿园就跟她穿一条裙子的“青梅竹马”了。

且不说她三岁就为了抢我弟弟的棒棒糖而对他拳脚相加,若不是我及时出面,估计我妈今天就只剩我一个女儿好念叨了。

叶悠然十岁那年,曾经把藏在电梯里意图占小妹妹便宜的色狼,打得住进医院一个月;十一岁那年,我早晨上学,亲眼目睹她把停在路边的小轿车轻松推开,去救一只不小心卡进墙边的小猫咪。

从那天早晨起,我就变成了她的“贴身保镖”——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保护别人不被她错手打伤。

小学毕业那年,叶家全家要移民去英国,明明已经给她办好了签证,结果她硬是在家里吵了整整一个暑假,终于让叶叔叔万般无奈地把她寄养在了国内的小阿姨家里,约定等她初中毕业,必须过去一家团聚。后来我问她原因,她只是说舍不得我这个朋友,让我感动得都快哭了。这辈子能有个这样的死党,我还有什么奢求呢?

我跳开一定的安全距离,左右看看无人,才继续抱怨:“唉,你有没有一点儿公益道德啊……怎么对病人出手啊……”

悠悠听后眼睛一鼓,双手挥舞着做出要上来揍我的样子,威胁道:“你再说!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做‘暴力女’!”

我们嘻嘻哈哈地追跑着下楼,手拉手走在落满梧桐叶子的校园里。

“说实话,我看你这两天精神的确不太好,还有黑眼圈,难道真的是身体不舒服?”悠悠挽着我的胳膊,说话间凑了过来,“连社团活动都不去,你不怕‘黑面杀手’知道,下次给你下套啊?”

“黑面杀手”是我们羽毛球社的教练,出了名的更年期综合症外加护短,要不是我真心喜欢羽毛球,冲着他这样子的指导老师,一百个社团我也退了。

我翻了个白眼:“我骗你干吗,我都失眠好几天了。至于缺席社团活动,这个倒不是我意志薄弱。今天羽毛球赛换届选社长,我不想和‘杀手’的爱徒去一较长短,干脆缺席,这样子就算大家推选了我,他也有十足的理由换人。”

避其锋芒,这点儿小聪明我还是有的。羽毛球打来也就是个乐趣,为了这个弄得不开心,在我这种爱出风头却很懒惰的人眼里,那是大大的不划算。

悠悠似乎并不关心换届的问题,她早就劝我少花点儿时间在社团里,巴不得我明天就递了退社申请,以后天天跟她混在一起才好。

我俩从学校出来走了一段,路边有卖桂花钵仔糕的小贩,我们一人买了一个,用竹签挑起来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吃。

晶莹的钵仔糕有十几种口味,我比较喜欢红豆口味,而悠悠最喜欢椰丝桂花。

“其实最近我也觉得学习挺吃力的,新加的这门课吧,看着老师做做实验倒是挺好玩,可是轮到要我自己解题,那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悠悠边吃边说,用手比了个夸张的大圆,一直伸到我的面前。

我探出一只手去拍掉她的爪子,笑嘻嘻地说:“得了吧,你加一门就这么多抱怨,我可是连初三的化学也一起选修了。那我的头,还不得这么这么……大啊?”我顺手用指尖在半空中划了一圈,显然比她之前画的那个要壮观得多。

我俩没心没肺地笑做一团。

家人

一进家门,就看见我弟弟趴在沙发上抱着他的游戏机手柄。我又悄悄退出门来,伸手把走廊里电闸拉掉了。

“啊,我打了一下午的神级装备!”

“该死的,这级没存档呀!”

家里果不其然响起一前一后两声惨叫,接着从里面冲出了两个人。我那满脸怒意的弟弟和顶着鸡窝草头发的老爸,三步两步走到我面前,一副“就知道是你”的表情死命瞪住我。

不等他们发作,我抬手又把电闸拉了回去,顿时光亮和妈妈的声音一起从房间里透了出来:“灵筱回来啦?都进来洗手,马上开饭了。”

我在敢怒不敢言的两人仇恨满满的注目礼中,轻轻拍了两下手,毫不在意地走进了家门。

妈妈正在摆菜,一抬眼看见我走进来,脸上立刻笑开了一朵花:“乖女儿,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金针菇牛肉卷,肚子饿不饿?快点儿把衣服换了来吃饭。”

言家有家训:天大地大,女儿最大。

不要看我在外面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其实在这个家里,我才是最得宠外加最霸道的。谁叫我妈怀着我的时候,因为老爸沉迷电脑游戏对自己老婆不闻不问,还因为小事大吵一架害得我妈差点儿流产。结果奶奶知道了这事之后,连夜从加拿大的姑姑家坐了飞机回来,差点儿没在我妈的病床前把我爸给活活踹死。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我嘴里塞满了牛肉卷,还不忘数落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我看言灵柯这个爱玩游戏的毛病,全都是爸爸从小带坏的!”

一看我爸那副蓬头垢面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今天肯定又在电脑前面混了大半天,再看我弟弟,只是一声不吭低头吃菜。

“那不是今天公司没事,我下班早嘛……”老爸喃喃解释,看到我要发作的表情,立刻闭嘴了。

“您的小公司哪天有事啊?董事长是奶奶,总经理是我妈,你做个挂名老板吧,整天就惦记着玩。我妈忙完公司回来,还坚持要自己下厨房,你把她累死了,看谁让你玩游戏去!”

“别说他们了,小心噎着。”妈妈给我添了一碗鸡汤,用眼神示意我弟弟,“看把你姐给气得,你们不是不知道,你姐身体先天就弱。”

我妈当然知道我现下身强体壮,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当初我爸给她气得那样,后来千小心万小心生下我,居然还是个没有气息的女婴。

我是言家的长子嫡孙女,奶奶抱着我几乎要发疯,可是就在我妈产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居然“哇”地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对于大家来说,我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哪怕我妈后来又生了我弟弟,在一堆孙子外孙子的言家,我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娃娃,全家族的心肝肉。

偏偏我从小就有一股子男孩子的气劲,干什么都不肯服输,言家的同辈里面我读书运动各项比赛成绩都是最好的,就算在家跋扈一点儿,也没人敢不让着我。

我弟弟最会见风使舵,听妈妈这么一说,连忙给我夹了一大筷子的清蒸鲈鱼:“姐不爱喝鸡汤,妈你别老拿那个灌她……这个鱼好,我姐本来就漂亮,吃了鱼肉就更加漂亮!”

我被他哄得又笑了,其实我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亲弟弟:当初叶悠然抢他的棒棒糖,我正发烧在家里躺着,从窗户里看到他在花园里哭,还不是冲了出去给他撑腰。

妈妈看了我一眼,有些心疼地抱怨:“早说了不让你跳级,干吗非要提前一年进高中部?一下子加那么多课,你看这几天肯定没睡好,下巴又尖了。”

我含着饭搪塞:“嗯嗯……我会注意休息。”

吃完饭,又在客厅和家人聊了一会儿天吃了些水果,我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房门,我就累得瘫坐在书桌前,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从小妈妈就担心我身体不好,至今还一天不间断地给我炖汤熬药进补,我怎么能告诉她,我最近每晚都被噩梦缠身?

梦里的人也叫我“灵筱”,那声音的主人我虽然从未见识过她的真面目,可是在我心里却隐隐知道,我不但认识她,而且一定跟她有着某种深厚的羁绊。

我站起来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

夜风夹带着院子里几株花木的清香飘了进来,又是一个幽静而祥和的晚上,希望今夜我能做个好梦,不要再给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物纠缠。

早晨起来,果然一夜无梦。我好久没有这么优质的睡眠,只觉得浑身上下这几天积累的疲倦一扫而光。

吃过早饭,上学前我站在门口大喊:“妈,今天学校社团活动,我可能会晚点儿回来!”

妈妈从厨房里追了出来,硬塞给我一个保鲜盒,里面是洗好了的草莓:“你打羽毛球妈不反对,吃过午饭记得把水果吃了,别人家小姑娘的脸蛋都是吹弹可破,你非要把自己晒成个黑人啊?”

我笑着接过来,一路小跑到路口,果然叶悠然已经站在街心花园的喷泉旁边等我了。

她就住在邻近的街区,我们每天都会在这里会合,一起上学。

悠悠看见我,马上笑着跑了过来,唧唧喳喳告诉我:“我家楼下的猫咪昨天又生了一窝小猫,等周末我带你去看……”

示威

刚到学校,就有羽毛球社的社员过来告诉我,昨天下午社长改选,果然是“黑面杀手”的爱徒羽茜当选。

我笑一笑不去在意,反正我明年是一定要跳级去高中部的。这次社长竞选是我自己放弃的,只为更好集中精神读书。蓝鲁斯中学是英国圣莉亚学院的分校,以我的成绩进入高中,不出一年就可以拿到交换生资格,这样才可能陪着悠悠一起去英国读书。

我不想一直留在国内,整天生活在父母忧心忡忡的视线里。妈妈似乎总是害怕哪一天我会突然病倒,我怀疑她甚至担心我会像出生时那样莫名其妙断了气息。

正这么想着,远远就看到走廊的那头,一个身材高挑挺拔的女孩子,被几个女生簇拥着走了过来,原来是羽茜和她的朋友。

羽茜高我一级,是蓝鲁斯中学出了名的刺玫瑰,她长得很美,但说话却总带着几分讽刺意味,尤其是对她看不顺眼的人。说起来也奇怪,羽茜这个刁蛮任性的样子,偏偏就有很多的男生喜欢。她的拥护者,几乎可以跟我家悠悠的近卫团人数媲美了。

不过很不幸,我就属于她最看不顺眼的那类人。

“哟,这不是我们的言大小姐吗?怎么您昨天贵体欠安,选社长也没露面,是看不上我们一个小小羽毛球社,还是有心偷懒呢?”

羽茜咯咯笑了起来,挑着眼角看我。

我看她没有让开路的意思,只好拉着悠悠往旁边挪了挪:“恭喜你啊,社长不是谁都能做的,我自认能力不够。当然有机会为羽毛球社做事,我也会尽一份力的。”

当着大家的面,羽茜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欺负人,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悠悠不服气地问我:“灵筱,你怎么总是让着她啊!社团选社长是讲实力的,你看你这两年为学校拿了多少名次,她拿什么跟你比?”

我用手指比在唇上嘘了一声,把气鼓鼓的悠悠拖到角落:“你看啊,我跟‘黑面杀手’一向不和,他又不可能从羽毛球社离开,那只好换我低调一点儿了是吧?这次羽茜选了社长,大家又都知道我们不和,她反而不好折腾我了。我能打自己喜欢的羽毛球,又不用担心有人会给我下套,不是一举两得嘛。”

悠悠挥了挥拳头:“她要是这样子还不知道好歹,以后还敢欺负你,我就豁出去把她打一顿!否则老虎不发威,她真当我是Hello Kitty……”

我连忙按住她的小粉拳头:“冷静冷静,别忘了你进蓝鲁斯之前发过誓,一定要做个淑女是吧?”

上课铃正好打响,我连忙拉着悠悠往教室跑,这节课可是班主任大人的数学课,迟到可是要倒霉的。

变数

午休刚刚开始,明明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忽然慢慢聚集起了乌云。

我托着腮看窗外,随着乌云一点点遮住先前还十分耀眼的阳光,地面上也刮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那风一阵阵贴着地面吹过去,校园里的金色落叶被它们卷带起来,一直飘到很远很远的半空中去了。

“我记得这几天的天气预报都是说的晴天,怎么这会儿看起来像是有一场大雨要来呢?”悠悠坐在我隔壁的位子上,用刚洗完还湿漉漉的手指从我面前的保鲜盒里往外拿草莓吃。

我回过头来看她,用手捏了捏她被食物塞得鼓起来的脸颊:“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嘛,这个样子下午的体育课肯定是报销了,不过今天要测试短跑,我一向不喜欢。”

悠悠不满意地瞪我:“真是搞不懂你,明明体育那么好,偏学人家说‘体育课什么的……最讨厌了’。换了是我,一定有多快跑多快,有多高跳多高!”

“你好意思说我?”我被她逗笑了,“你要是拿出真本事,估计全年级的体育第一,一定是你叶悠然的。”

她瞪大了眼睛看我:“怎么可能,我跑步就不如你。”

我撇了撇嘴:“可是你如果使出全力扔铅球,我相信老师一定会被你吓傻。”

悠悠明白过来,一把抢过盒子:“原来你是在笑话我,不给你吃了!”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叶大小姐的命令,我是不敢反抗的,不过请你记得吃完把盒子给我,可怜我还要带它回去向家母交差。”

悠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大概已经吃得完全忘记,这草莓原本是我的。

下午的第一节课刚刚结束,果然铺天盖地下起了大雨来。体育课按例改成了自习,其实就是男生下棋,女生各自聚了堆聊天说笑。

谁知道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黑,原本还有点儿亮色的天空,竟然慢慢变成了墨汁染的一般。

秋天很少会下这样大的雨,悠悠跟大家一样,挤在窗口兴奋地看着外面指指点点。我趁她不注意,悄悄缩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因为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从天而降的雨水似乎让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湿。在那一望无际的雨幕背后,隐隐藏着一些什么的影子,遥遥窥视着这一侧的世界。

我低下头,紧紧抱住自己,希望能够藏起来不被那黑影看到。我觉得身体被一团又湿又冷的黑雾渐渐包裹了起来,连呼吸都好像变得困难了。

明明我的身边都是嬉闹着的同学,可是我却感觉自己离他们愈来愈远,我似乎正被另一个空间慢慢吸食了进去……

“灵筱,你怎么脸色这么惨白?”悠悠的手忽然伸到了我的额头上,她的手掌绵软温暖,我连忙一把拽了过来,用力抓紧。

她显然被我吓了一跳,立刻蹲下身来,就着我的姿势抱住我:“灵筱不怕,你是不是害怕打雷?”

我奇怪地看着她:“打雷了吗?”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听到啊。

“是啊,好大一声呢,你没听见?”悠悠又来摸我的额头,再放回自己额头上比一比,“不热啊……灵筱你这个样子好吓人,你不会是真的生病了吧?”

我咬着嘴唇,吃力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冷。”

悠悠脸色更加紧张了,不由分说地把我从椅子上扶了起来,要带我去医务室休息。我说不过她,而且身体的确很难受,就没再说什么。

从小我对医院和医务室就有种莫名的恐惧,大概是因为五岁之前,我一年当中大概有小半年,要待在医院。

我小时候本来就体弱,再加上天性好动,不管妈妈把我看得多紧,总是会出各种意外。在幼儿园,别人天天爬的树,偏偏我上去,树枝就断了;和邻居的孩子在街心花园玩小皮球,别人去捡都没事,轮到我捡,就被刹车失灵的小汽车给撞倒了。

即便这样,我还是不忍拒绝悠悠的好意。再说,总这么讳疾忌医也不是办法。

外面已经完全是黑漆漆一片了,教学楼走廊里的灯都开着,如果不注意时间,还真像是某个风雨交加的深夜时分。

“灵筱,我一直听你妈说,你从小身体不好,我还不信……”悠悠费力地搀扶着我,往一楼拐角的医务室挪去,“没想到你不生病就算了,一生病这么吓人啊!”

亏得是悠悠,我现在又冷又僵,比一个人形沙袋还沉,可惜她毕竟比我矮了一头,又怕太用力了让我更加难受。

“真没生病,我好多年没生病了。”

我嘀咕着回嘴,不经意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恍惚间,那从天到地的雨线,竟然也变成了墨汁一般的黑。那已经不是雨水,而是黑色天空的一部分,正慢慢从上面降落到地面上来。

我吓了一跳,再看悠悠的表情,只有为我而担心的焦急,她似乎一丁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异样。

我指了指窗外,小声问她:“悠悠,你觉得这雨水有什么不对没?”

她瞥了一眼我指的方向,毫不在意地回答:“不就是雨嘛,没有什么特别啊。”

我确定她根本看不到我看见的东西。

命运

悠悠扶着我一步一蹭,总算把我弄到了医务室。

推开门,在我印象里阴沉沉白森森的医务室,却意外地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迎面摆着的书架上放着几盆翠绿的植物,房间的另一侧,养着一缸红色的热带鱼,这会儿尽管外面凄风苦雨,它们却在温暖的水箱里游来游去,怡然自得。

我过度紧绷的情绪立马就被缓解了,悠悠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下来,大概是外间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校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大身影从里面转了出来。

“是身体不舒服吗?”

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扭过头,正对上一张陌生男子的脸。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回答。

大概是我刻意绕开医务室走的原因,进来蓝鲁斯两年,我居然还没有拜访过一次校医,否则我今天也不会在这样子的情况下,露出目瞪口呆的样子。

眼前的这个男人,嗯……无论如何我是不能把他跟一个校医身份联系在一起的,他的外貌太过出色,有着一头亚麻色的碎长发,年龄应该还不到二十。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趁着校医外出,溜进来骗人的高中部学长。

谁知悠悠却很熟络地跟他打招呼:“铭医师,灵筱身体不舒服,能让她躺一下吗?”听他这么说,我之前的猜测肯定是臆想了。

我只好乖乖地在休息室里躺好:“悠悠,我想我大概是感冒了,睡一下就会好的。”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已经觉得眼皮沉沉下坠……

朦胧之间,我感觉悠悠握着我的手掌,她的掌心十分温暖,让我安心得很。

“光之殿下已经开始苏醒了,她慢慢看到巫月一族才能看见的东西……”

“巫月国度的命运危在旦夕,只有靠光之殿下来挽救大家,可暗之殿下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她的追杀……”

“我们的族人只会承认光之殿下,她才是我们的王。”

“殿下,等您取回了与您身份匹配的力量,才有能力跟暗之殿下决一生死,拯救我们的国家啊……”

梦里的声音再一次出现了,我觉得她一定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对话一定与我有关系。他们所说的巫月国度,是外国的某个地方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地理老师提过呢,还是我上课打瞌睡的时候,不小心给漏掉了?

等我睁开眼睛,坐在我身边的悠悠,居然换成了铭医师。

他正在病例簿上记录着什么,看我醒来,笑着合上了本子:“灵筱同学,还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吗?”

我眨了眨眼睛,试着转动一下头,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不过天也完全黑了下来。

铭医师告诉我悠悠放学后把书包给我送来,看我睡得太香,便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什么时间了?我还要参加社团活动呢!”我吓了一跳,立刻从**蹦了下来,匆匆忙忙往脚上套鞋子。

铭医师也不阻止我,笑眯眯地看我整理自己:“看样子有精神了,以后要注意,如果晚上休息不好,是很容易生病的。”

我奇怪地停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我晚上休息得不好?”就连悠悠都不知道我每晚做噩梦的事情,她头脑简单,我怕说出来会吓坏她。

铭医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我看到里面装着几颗淡金色的药丸:“我是医师,知道病人的病因不是理所当然吗?你不要紧张,以后要是睡不好,就吃一颗这个。”

我接过打开闻闻,有股清凉的甜香,很像是好吃的薄荷糖:“现在的安眠药都能做出这个口味啦?真先进!”

谁知铭医师却笑了:“我怎么可能给你安眠药,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他笑起来真好看,秀气的唇角微微上翘,眼角眉梢都是慢慢**漾开的笑意,好像三月的春风。

我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连忙低下头去装作塞药瓶。

“灵筱同学,你记得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医务室找我。”临走的时候,铭医师在后面叮嘱我。

我走出教学楼,从书包里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有五六个未接来电,除了悠悠,都是妈妈打来的,她一定很担心我。

“嗯,妈,我是灵筱……马上就回来了……刚才训练没听到手机响……”

我又给悠悠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不用担心。

真相

第二天早晨按时出门,悠悠又提前在喷泉边等我。

“昨天你真是吓死我了,要不是铭医师一再向我担保你一定没事,我都快要急哭了。”她拉着我的手,仔细打量我的气色,确定我一切正常,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笑着和她并肩在路上走,昨天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雨,今天居然又变成了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悠悠,你知道校医的事情吗?”

我想起昨天照顾我的那个男人,怎么看他也不像有行医资格的医生,虽然他的气质很温和,也给人很安心的感觉,但是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一般人。

“你说铭医师啊?他来我们学校好几年了,你也看到他长得那么帅,恐怕整个蓝鲁斯只有灵筱你不知道他的存在了。”

“他年龄不到二十岁吧?怎么看也是个少年啊。”

悠悠停下来,奇怪地看着我:“怎么可能,铭医师虽然帅,但最多也就是个帅大叔吧?灵筱,你是不是对‘少年’的界限太宽泛了,还是……”

我看着她,不明所以。

悠悠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用胳膊捅了捅我:“灵筱,你不会是看上铭医师了吧?我一直觉得你对学校里的那帮臭小子没啥心思,看不出来,你原来有恋父情结啊!”

我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这个悠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明明看到一个披肩碎发的少年铭医师,怎么可能是个中年大叔。

“别乱说,大概是我昨天病糊涂了。”我用力捂住悠悠的嘴,恨恨地说道。

到了学校,我趁着午休找了个机会把悠悠支开,一个人跑到医务室去看个究竟。

推开医务室的门,我发现昨天摆设在这里的植物和金鱼都已经不翼而飞。我心里一紧张,刚要怀疑昨天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幸好铭医师已经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看到我站在门口,显然有些意外:“灵筱同学,怎么又来了?还是不舒服吗?”

我看到他的手里搬着一盆植物,正要放回书架上,想到他可能看天气好,所以特意搬着植物和鱼缸出去晒晒太阳。

“没有,我很好。”我说话时,死命盯着铭医师的脸看。

我一点儿都没看错,他就是我昨天看见的那个少年!

“你到底是谁?”我猛地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袖,“悠悠说你是个中年大叔,这绝对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我和悠悠看到的‘铭医师’根本不是一个样子!”

被称为铭医师的男人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随即他就微笑起来:“不愧是光之殿下,即便记忆和魔力都被封印,您的直觉还是这么敏锐啊。”

他果然有古怪。

我瞪着他,对方却不慌不忙在椅子上坐下来:“你如果不害怕,那我就告诉你这一切的事情经过,反正如果等你自己苏醒,估计巫月国度已经变成废墟一片了。”

我虽然并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底细,但是我却能肯定,他一定不会伤害我。我乖乖地在他对面坐下来,看看他要给我一个什么样子的解释。

“事情要从十多年前开始,殿下您在上神界,也差不多是活到现在这个年纪呢……”铭医师的目光渐渐幽远起来,似乎整个人都慢慢落进了那段记忆中。

“您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上神界巫月国度的光之殿下,而您的龙凤同胞弟弟,则是没有王位继承资格的暗之殿下。您与生俱来的神奇法力,是您继承王位后护佑国家的资本,但是暗之殿下却注定只能终生做个普通人。”

我皱了皱眉头:“明明都是王嗣,却有这么大的差别?”

“是的,巫月国度历代的祖先都下达过圣谕:暗之殿下只能作为光之殿下的影子,除非……”铭医师停顿下来,叹了一口气,“除非光之殿下在继承王位之前夭折,那么暗之殿下可以得到她的全部魔力,理所当然地成为下一任的王。”

“那我这个尊贵的王储,怎么又跑到人界来了?”先不说铭医师的话是真是假,都并不妨碍我做个好奇宝宝。

“因为您的弟弟,这一代的暗之殿下,想杀了您,取而代之!”铭医师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我被弟弟追杀,跟我在路边吃份钵仔糕一样都是小事。

我却听得心惊肉跳:“所以,我就跑了?”

铭医师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不……您被您的弟弟杀死了。”

我听得瞠目结舌,原来我已经死过一次,所以才会重新在人界降生?那么现在的我就是一个转世投胎的凡人,又怎么还会是他们嘴里的光之殿下呢?

“虽然暗之殿下杀了您,但是他却没有能够继承您身上的魔力,等到上一代的王发现真相去抓捕他时,暗之殿下已经走投无路了……于是他投靠了上神界的死对头,并且从他那里得到了黑暗力量,回来囚禁了上一代的王,最终统治了巫月国度。”

我坐在椅子上,手脚有些发凉。

弟弟杀了姐姐,爸爸通缉弟弟,弟弟又把爸爸给囚禁了。这么混账的一家人,居然是我前世的亲人。

我听在耳里,除了觉得荒谬可笑,竟然连一点儿悲愤也没有。前世今生,好比隔岸观火,我有我的现世,不想再纠缠在前世的恩怨中。

“我想起来了,在噩梦里呼唤我的,就有一个是你。”我抬起头看向铭医师,“还有一个女人,她是谁?”

“那是您的母亲,雅王后。”铭医师恭恭敬敬低头,“我们这些年一直都在找寻您的下落,既然暗之殿下没有能够从您这里继承魔力,那么就代表我们还未失去光之殿下。”

我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手准备回去上课:“我根本不打算去你们那个什么巫月国度,也更加不会去替我的前世报仇,大不了你们再去找个继承人,国王嘛,谁都想做的,何必非要我这个傀儡。”

铭医师的表情一变,伸手拦住了我:“暗之殿下不会这么想,他这些年一直在追杀您,如果不是我们安插了人在您身边保护您,恐怕您在现世也不能平安长大了。”

我停下脚,想了想他的话:“他不过是要我身体里的魔力,你们有法子拿去给他吗?我反正用不上,占着便宜也花不出去。”

铭医师看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才懒得去管他想什么,反正他们争来斗去,就是为了什么王位啊魔力,那东西有什么好的。

“等你想出办法,麻烦告诉我一声,拜拜!”

我径直走回教室,看到悠悠正趴在桌子上对着一道数学习题冥思苦想,见我回来,她高兴得哇哇大叫:“去哪里了这么久?快点儿帮我解题啊,你数学最好了……”

逼命

虽然我白天在铭医师的面前表现得毫不在意,但是晚上一个人躺在**,我还是觉得有些背脊发寒。

怎么如此倒霉,让我上辈子摊上那么个变态的弟弟,杀了我一次不够,还要追到现世来再杀我一次呀?也不知道铭医师他们知道我现在的想法,会不会一气之下撤走保护我的人,随我去生去死。

我紧张地爬起来,悄悄躲在窗户后面,拉开一角窗帘往外看去。

房间外面是安静的花园,只有树叶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并没有什么埋伏着准备伤害我的人。

我躺回**,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忽然想起铭医师送给我的金色小药丸,连忙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一颗。

一颗下肚,身体好像立刻掉进了一块温暖柔软的棉花田里。浓浓睡意来袭,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灵筱,你不能忘记自己身上的责任啊,你是巫月国度仅有的希望了……”

“灵筱,回来吧,想起你的父王是如何爱护你的,快点儿回来吧……”

梦里的人,雅王后不依不饶,那声音仿佛一只手,紧紧拽住了我的手腕,不让我离开那片淡蓝色的烟雾。

我用力挥舞着双手,试图要把这越来越浓的雾气除去,却是徒劳无功。蓦地,我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慢慢朝我移过来,等我看清楚,居然是铭医师。

“是不是你,给我吃了那个药,然后害我来到这里?”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快点儿带我离开,我才不要变回那个什么光之殿下,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要报仇更加不要杀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焦躁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他的身上就是有这么一种魔力,好像遇到再大的事情,只要被这个男人注视着,或者仅仅是靠近他的身边,就能让人心情平和。

“不管你是谁,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那道光。”铭医师对我说着这些,脸色竟然露出一种极哀伤极不舍的表情来,“也许等你明早醒来,你会做出新的选择,但是你只要记住,不管你今后要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地守护在你的身边。”

我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问道:“你到底是谁?跟我又是什么关系?”

铭医师慢慢在我身前单膝跪下:“光之殿下,我是您的臣子,曾经宣誓永远只对您一人效忠的人——铭宣,我是独属于您的骑士。”

“不对,不仅仅是这样子!”我的脑海中闪电一般晃过一个念头,我抓不住它,但是我能感觉到铭宣并没有说出所有的真相,“你一定还有别的身份,快说!”

铭宣的身形明显颤动了一下,半晌才低声说道:“如果您坚持要问,那么希望我的另一个身份,不会对您造成困扰……我是王为您选定的王夫,不过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举行婚礼。”

我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王、王……夫?

“开什么玩笑啦!”我大吼一声,睁开眼睛,室内一片大亮。

糟糕,都是这个乱七八糟的梦,害我上学要迟到啦!

我从**跳下来,胡乱往身上套衣服,抓起书包就往楼下冲,正好跟要上楼的弟弟灵柯撞了个满怀。

“姐,你又发什么疯?”言灵柯被我撞得差点儿滚下楼梯,一边揉着胸口,一边抱怨。

“这都迟到了,你还在家里转悠啊?你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越来越没个规矩了!”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顺便发现不到一个月,灵柯显然又长高了。

“哎哟,姐啊,你撞坏了我不要紧,不是把自己的脑子也撞坏了吧?今天周末,我去哪里上学啊?”

我这才注意到,爸爸妈妈都在楼下客厅里探头往上张望,我这几天被那个什么巫月国度搞得晕头转向,居然连日子都弄不清楚了。

“哈哈……原来是周末啊。”我不好意思地躲回房里。

今天一大早就丢了个人,这一天都不能在家里混下去了。我连忙掏出手机给悠悠打电话,想约她出去玩。

谁知她的手机一直关机,难道悠悠这个小懒虫,比我睡得还晚?

我下楼吃了早饭,耐着性子又在房间里等到中午,再给悠悠家里拨电话。这次很快就有人来听了,是悠悠的阿姨。

“灵筱啊,是悠悠托你给我打电话吧……你们在山里好好玩,我知道她没带充电器,这个妮子还真是糊涂虫……”

悠悠居然说和我一起去了山里泡温泉,可是我还在这里,她会去哪里?悠悠绝对不会用我的名义撒谎,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别人在用她的名义撒谎!

我想来想去,这件事情恐怕还是跟我有关系。

“爸妈弟,我出门一趟,别等我吃中饭。”

只有找到铭宣问问,看悠悠的失踪跟巫月国度的人有关系没有。如果他们知道悠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么打她的主意,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是我却忘记,周末学校放假,除了门卫老伯,偌大的校园里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我急得团团乱转,难道要等到周一再来找人?如果悠悠现在处境危险,哪怕多等一刻,对她来说都是痛苦。

铭宣好像知道我要找他,居然等在我回家的路上。

“灵筱,你已经知道了?”他急忙把我带到一家路边咖啡馆里,从他的神色来看,似乎现在的我只是暴露在大街上,都已经十分危险。

我想到昨夜在梦里知道和他之间的关系,不由得脸红了一红,但是我此刻更加担心好友的安危:“悠悠是不是被我那个混账的前世弟弟抓了?”

“悠悠的确是被暗之殿下带回巫月国度了,我昨晚到你梦里,其实是想提醒你一切小心。今早我赶到你家时,你已经跑出来了。”

“那个浑蛋抓悠悠干吗,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急得几乎要飙泪:悠悠虽然力大,毕竟是个女孩子,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哭呢。

铭宣示意我稍安勿躁:“暗之殿下只是要威胁你交出魔力。而你如果待在现世,他们是无法伤害到你的,所以才把脑筋动到悠悠身上。”

“那他们带走悠悠,我该怎么办啊?”我用力一捶桌子,引来四面的好奇目光。

铭宣皱着眉头不说话,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半天才开口:“我其实也不愿意你回去,毕竟离开人界的庇护,现在的你在上神界可以说举步维艰。但是如果要救悠悠,你就必须跟我一起回巫月国度去。”

我在椅子上颓然坐下。

什么嘛,哪有人这么卑鄙,非要让人去面对前世的不堪往事。

懂事以来,我一直都是那个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言灵筱,可是转眼之间,我却要成为一个躲避追杀的逃亡王储,如今还要自投罗网。

我没有立刻回答铭宣,而是一个人慢慢走回了家。

一进家门,正在客厅里对着屏幕奋战的灵柯眼角刚瞟到我,立刻鬼叫起来:“姐,今天是周末,妈妈都准我打游戏了,你千万不能拉闸哦!”

我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玩你的,我今天没心情跟你闹。”

灵柯大概觉得我一反常态,精神不足,又朝厨房大喊:“妈,姐回来了,好像没吃午饭,饿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接过汤碗,眼泪却滴在金黄的油花上。

我有这么幸福的家,一定是老天爷对我上一辈子遭遇的一种弥补。可是如果我不去救悠悠,她就会一直被困在巫月国度。

去,我舍不得爸妈和弟;不去,我舍不得悠悠。

“乖女儿,怎么哭了?”妈妈被我吓得手足无措,连忙过来抱住我,“受了什么委屈了,是不是灵柯欺负你?妈妈替你揍他!”

我弟弟一跳老远:“不要滥杀无辜,我哪敢欺负我姐,她可是言家的女王陛下呢。”

我听到这几个字,哭得更加凶了。做女王有什么好?送我都不要,我只要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有亲人全部在一起,每天能够跟悠悠一起上学,就心满意足了。

我泪眼婆娑地钻进妈妈怀里:“妈,如果我变成另一个人,你还会这么疼我不?”

灵柯一愣,大叫起来:“不得了,我姐真受刺激了……不会疯了吧?”

我和妈妈一起抬头,冲他大吼:“滚!”

灵柯溜得比泥鳅还快,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

老妈叹了一口气,把汤碗重新递回我的手里,并不着急去热饭,而是边看我喝汤,边犹豫了片刻才对我说:“其实当初听你奶奶说,你生下来是没气息的,我就知道,你是有些来历的。”

难道妈妈也知道我的前世是什么巫月王国的王储?

“我生你的时候,昏了过去,等我醒来,你已经在我身边哇哇大哭了。”妈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昏厥时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女人对我说,求我好好照顾你。对于她来说,你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她把你送给我做女儿,是希望你这辈子能够幸福快乐。”

我听得愣住了,那个女人,一定是我前世的母亲——雅王后。

“所以呀,我知道我们家的灵筱,是个不寻常的人。不管你将来要去做什么,妈妈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妈妈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似乎默许了我将要做下的决定。

上神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地方?

悠悠,是否一切平安?

巫月国度,又将因为我言灵筱的到来,发生何种精彩的故事?

未来扑朔迷离,但我却开始有点儿愿意去相信铭宣,相信他真的会实现诺言,无论何时何地都守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