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裂

原来杀完人后是这种感觉,强大的恐惧感袭压上来,仿佛一张灰色的网,将你整个人都紧紧地套住,无法挣脱。

很窒息的一种感觉。

(1)

我没有回家,直接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学校,一个人在宿舍里睡了两天。

星期日的晚上,白芷没有回来,打电话过来说是跟敕封翊两个人住别墅了。

这夜,就他们两个人吗?

一男一女,会发生什么?

我强迫自己不去乱想,然而从子清留在我身上未曾退去的痕迹,让我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不是我龌龊,而是这个世界本就不干净。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宿舍楼下遇到了回来的白芷。

她的身旁站着两个人,两个我此刻不太想见到的人。

“好了,我到了。你们两个帅哥可以安心地走了,苏然会照顾我的。”

白芷走上前来,一手搭在我的肩上,朝敕封翊他们说道,然后拉着我就要往宿舍走,仿佛我们之前的不快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的视线没有在敕封翊身上多做停留,而是落在他身旁靠着树干一脸默然的从子清身上。

为什么他会和白芷他们在一起?

难道他把那晚的事告诉了敕封翊他们?

我猛地一阵心慌,探寻地望向敕封翊的脸,对上那清明的目光时,我陡然间感到无地自容的羞愧。

敕封翊抿嘴一笑,然后拽着从子清转身离开。

背道而驰,我被白芷一路拉回宿舍,心乱如麻。

“你不是跟敕封翊在一起吗?为什么从子清会跟你们在一起?”

我站在一旁,朝忙着喝药的白芷问道,心弦紧绷着。

“他这两天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敕封翊跟他没事就黏着,昨天他们俩在我家别墅打了一夜的游戏,从子清那个小女朋友被晾在一边,别提有多可怜。那女生一看就是乖乖牌,不会玩,都不知道她怎么跟从子清搭上的。”白芷急着往嘴里塞药片,喝了口水,含糊不清地说道。

黄菡如也在?原来昨晚白芷并不是只跟敕封翊在一起。

我很是好奇,从子清刚跟一个人上完床,是怎么面对他那个娇小乖巧的女朋友的。

从白芷的口中可以听出来,他并没有说出那晚的事,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日子似乎过得跟以往没什么不同,白芷还在跟敕封翊暧昧不清着,班主任跟同学依旧不喜欢我跟白芷,我依旧每天准时提醒白芷吃药,晚上仍然抱着沫沫留下来的笔记本睡觉,每天醒来,枕头一片濡湿。

唯一不同的是,我中午晚上不再跟着白芷去东门吃饭,而是一个人去离宿舍很远的西门吃饭。

不是因为西门外面的餐馆东西有多好吃,而是因为西门的对面就是华中。

那里有我想等的人。

(2)

“敕封翊,你是什么意思?要跟我分手吗?我这顿打白挨了吗?为什么你还要跟白芷在一起?”

女生急于求证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我站在西门外的树荫下,下意识地朝声源处望去。

许久不见的林若彤,看来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从她拉着敕封翊不放手的用劲样不难看出。

“我又没跟你谈过,哪来的分手?我们不是早就达成协议了,上次你陪我演戏让白芷死心,我送你回家。之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上次你被打的事,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但我知道肯定是因为我,所以你的医药费我全包了,我还特意上门向你道歉,你还想怎样?”

敕封翊扯过被拉掉的书包带,斜着眼,冷漠地瞥向林若彤说道。

“你既然想摆脱白芷,那为什么又跟她在一起了?你不是不喜欢她的吗?”林若彤拉着敕封翊的手臂继续追问道。

没想到在这里等黄菡如,会遇见这么一幕,我摆弄着手指,快速地给白芷发了条短信。

这样的好戏缺一个主演怎么行。

我冷笑地将手机放回口袋,眼睛不经意地瞥到站在十米开外眯着眼看我的少年。

这种时候越是逃避,就越显得我做贼心虚。

我对上从子清的视线,朝他坦然地微笑着。

不用猜我也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当然跟我的初衷一样,是在等黄菡如。换做之前,我或许很满意他的出现,因为我知道很快黄菡如就会从华中的门里走出来,跟这个男生碰面。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上演另一场戏。然而现在有更好的戏等着我,要毫发无损地取得胜利,就得步步为营。解决了白芷跟敕封翊他们的事,我才能专心对付黄菡如。

“喜不喜欢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快放手!我要走了,没工夫跟你耗!”敕封翊挣开林若彤的手,声音冷淡地说道。

两人还在马路边纠缠着,我站在树后,一眼就瞥到了快步赶过来的白芷。

不等白芷打电话给我,我已经朝她迎了上去。从子清还站在原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要看就让他看吧!我倒还希望他能看出些什么,这样好歹说明我奉献一夜的男人不傻。

“苏然,你怎么没带钱就跑出来吃饭了。还好今天敕封翊没跟我在一起,不然你找不到我,还不知道让谁请你吃饭,你就饿一顿了。”白芷朝我翻着白眼道。

我轻笑着拉着她过马路,特意选了离敕封翊他们最近的斑马线,视线扫了一眼从子清的方向,那里早就空无人影。

去见黄菡如了吗?我冷笑。

(3)

马路边一男一女还在纠缠着,在外人看来很像是小情侣在打闹。白芷不是瞎子,该看到的免不了。

不出我所料,白芷的目光一触及拉着敕封翊不放的林若彤时,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敕封翊!”同样看到白芷的林若彤,脸上突然浮起一抹冷笑,朝表情漠然的少年叫道,不等敕封翊转过头去,她樱红的唇瓣便贴了上去。

林若彤吻了敕封翊,是的,当着白芷的面,带着挑衅意味地吻了敕封翊。

有些人就是这么愚蠢,明知道做的行为很幼稚,很没有胜算,却还是想赌一把,争口气。

白芷的拳头攥得生生脆响,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到了敕封翊他们面前。

啪!响亮的一个巴掌落在林若彤娇嫩的脸上。

没料到白芷会直接冲上来打人的林若彤,捂着脸满眼怔愕,一时缓不过神来。

白芷还未解气,伸手就要挥林若彤第二个巴掌,被一旁的敕封翊急忙拦住。

“你干吗?动不动就上来发飙!”敕封翊抓着白芷的手,没好气地吼道。

白芷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你还想护着她?上次的事我都没找她算账,她竟然诬陷我,谁给她这个胆了!不是说都断干净了吗?为什么她还要缠着你,是你藕断丝连,还是她死不要脸?要是她死不要脸,那好,趁这个机会,我来教教她!”

“你真够无理取闹的!我没心思跟你吵架,你爱怎么想就这么想。”敕封翊一把甩开白芷的手,抓着一旁冷笑的林若彤就朝马路冲去,脸色冷凝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将林若彤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被突然甩开的白芷,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望着发动的车子表情愤怒。

“我就知道,你不会全心全意地对我好。只要我白芷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让这个女人好过,你们等着吧!”白芷坐在地上疯吼着,带着哭腔。

突然,白芷的叫骂声停了下来,手捂着小腹,满脸的痛苦。

“苏然……快来啊!苏然,我的肚子……好痛!苏然……”白芷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朝我伸着,表情痛苦地朝我凄厉地呼唤着。

我望着她被鲜血浸湿的裤子,全身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双腿僵硬地朝坐在血泊中的女生迈了过去。

白芷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像个孩子般朝我伸着,脸上挂着恐惧的泪水。

“苏然……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啊!苏然!”

白芷朝我绝望地呼喊着,我单膝跪了下来,手颤抖地伸向白芷的小腹,鲜血从她的身下缓缓溢出,我触碰到她裤腿的手也染上了鲜血。

我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紧绷着喘不过气来。

“苏然!救我啊!苏然!”

“苏然!”

白芷的声音像魔咒般不停地在我耳边凄厉地回**着,我全身哆嗦地从地上站起来,将瘫在地上的白芷扶起,跌跌撞撞地冲向马路拦车。

我的手上满是鲜血,头上冷汗不停地冒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席卷过来,将我整个人吞噬。

白芷流产了,因为被敕封翊推倒而流产了。不是我的药害死了这个孩子,可是我为什么依旧觉得如此彻骨心寒。

是啊!我还是凶手,要不是我把白芷叫来,就不会发生这一切,那个孩子也不会就这么快死掉。

“苏然……”

白芷全身是血地依靠在树干上朝我虚弱地唤道,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表情很是狰狞。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机械地将树边的白芷扶上车,心像被人狠狠地揪住一般,无法正常跳动。

“苏然,孩子,我的孩子……”

白芷躺在椅子上,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流着泪哭叫道。

“我怕孩子没了,苏然!我怕他没了!”

“苏然……”

白芷的声音渐渐微弱,我攥紧她冰凉的手不放,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原来杀完人后是这种感觉,强大的恐惧感袭压上来,仿佛一张灰色的网,将你整个人都紧紧地套住,无法挣脱。

很窒息的一种感觉。

我目光呆滞地伸手摸上白芷的小腹,仿佛那儿还有生命般,意图感受到婴儿的躁动,然而那里平静得慑人,只有她身下鲜红的血还在不断地渗出。

我想把那些血都还回白芷的体内,望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我的眼泪霎时迸射出了眼眶。

直到此刻,我才发觉,我并不是很想杀那个孩子。当那个生命化作一滩血水慢慢流逝时,我的悔恨无以复加。

我眼睁睁地看着白芷的血染红我的手,血淋淋的罪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4)

白芷流产了。

敕封翊推白芷的那一下并不重,不至于害她流产。孩子流掉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胎体本身太弱,承受不住外力推压,不易保住,这孩子就算现在不流掉,也会成为一个死胎。

我知道,那是因为白芷吃了我的慢性堕胎药。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白芷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人已经醒了。她的双眼大睁着,目光暗淡无神,原本黝黑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

我后怕地紧握着白芷毫无温度的手,心慌乱地急跳着。

“白芷。”我声音颤抖地叫着病**一动不动的女生。

叫了许多声,白芷终于转过头来看我,眼神依旧空洞。

“苏然,扶我起来吧!”

她那沙哑的嗓音中暗藏了多少委屈与伤楚,无人得知。

我紧张地将她扶下了床,让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无力的她。

白芷不愿住院,手术很成功,医生也没有强留我们。只是给白芷配了些药,用来调理身体。在医院所有的花费都是白芷刷的卡,白芷爸爸虽然不管她,但生活费一直给得很足。

我一路扶着白芷走出医院,白芷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压在我身上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

医院外一片漆黑,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扶着白芷小心地下台阶,准备去路边拦辆出租车回学校。白芷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呆滞地望着某处。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马路边一对夫妇正从车内下来,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满脸爱怜地盯着女人高高隆起的小腹。

“他们说你肚子这么大应该是双胞胎。”男人扶着女人的腰,宠溺地说道。

“双胞胎有什么好的,负担太重,养不起,生个女儿就不错了。”女人撅着嘴反驳道。

“不可能是女儿,你肚子这么大,不是双胞胎也该是个儿子。”男人一脸的肯定。

“你又不是医生,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诌,难不成要真是女儿你还不要啦?”

“要!都要!”

……

风扬起,夹杂着冷意。天似乎下起了雨,我摸着飘落在脸上的水滴,抬头望天。感觉到身边人的颤动,我别过脸去,目光被定格在白芷沾满泪痕的脸上。

我的心刹那间被刺痛了,扶着白芷的手有些发抖。

“苏然,我都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

白芷转过脸来,朝我艰难地笑道,眼角滑落的泪,清明晶莹,掉在我的手背上,灼痛了我的心。

我不敢去正视白芷的脸,她那伤楚的眼神跟苦涩的笑容,都让我的罪孽感不断地加强。内疚悔恨像枷锁般将我紧紧锁住,让我连喘气都变得好艰难。

(5)

白芷没有坐车,挣开我的手,一个人在雪地里慢慢前行着,憔悴得让人心疼。

我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衣服上的斑斑血迹,眼睛早已湿润不堪。

白芷说,孩子脱离她身体的时候,因为打了较多的麻醉剂,她感觉不到一点疼痛。这怎么可以,她的孩子,这辈子唯一的孩子,还未彻底成形就从她的身体里被剥离开来,她怎么可以不痛?

她走在雪地上,一步又一步,走得艰难而又疼痛。

白芷说:“还不够,痛得还不够。苏然,有种痛钻心刺骨,有种恨挫骨扬灰。你告诉我,我该怎样痛才对得起我那无缘的孩子,我该恨谁?”

她说:“恨敕封翊吗?他只是推了我一把,我该怎么恨?是我的孩子太弱,一推就保不住了。恨他还不如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为什么要去挑衅林若彤,为什么要这么卑贱地去爱一个人?”

“明知道这场暗恋没有结局,为什么我还要一头栽进去不能自拔。我是谁?要样貌没样貌,要品德没品德,他敕封翊凭什么看上我?凭什么答应要守着我?

“不是爱,我知道,他答应守着我,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可怜我,可怜我这个未婚先孕的母亲。苏然,其实我不该恨任何人的对吗?这是老天爷对我白芷的惩罚,我以前动不动就把人打到残废,什么狠毒的手段都用过,现在老天终于开眼,让我得到报应了,我的孩子没了,我最该恨的人应该是我自己,对吗?”

白芷一步步地往后退着,手指着我疯疯癫癫地笑着说,眼里的泪水不断地流着。

我望着摇摇欲坠的白芷,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白芷,你知道吗?你该恨的人是我!一切都是我害的,你恨我吧!

我的心在凄厉地呐喊着,嘴里却发不出一个音。

对不起白芷,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一切,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等我把别人欠沫沫的债讨回来,我再来向你赎我的罪。

如果还可以赎清……

(6)

昏暗的女生宿舍楼道里站着一个人,修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苍白纤细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萦绕着,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很是模糊,然而我跟白芷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敕封翊的出现,充满了意外。

白芷靠在我身上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牙齿紧咬着苍白的唇,脸色灰白,目光无助地望着我。

我知道,她还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敕封翊。表面上看来,的的确确是敕封翊推倒她,才害得她的孩子流掉了。不管失去孩子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没了孩子的白芷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面对敕封翊了。

这本来是我所期望的,然而当白芷抓着我的手,祈求地看着我时,我感觉不到丝毫的兴奋。

穿着黑色大衣的敕封翊渐渐地靠近我们,瘦弱的身躯上散发着浓重的怒意。

“白芷,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对人伤害有多大?在你的眼里,别人的身体就这么不值钱,一句话就可以践踏?我以为你只是说着玩玩,没想到你还是做了。我说过让你不要再动林若彤,你为什么还要让人强奸她?你知不知道她这辈子就被你毁了!”

敕封翊突然走上前来,用力地一把抓住白芷的手,表情痛苦而又愤恨地吼道。

我怔愕地站在一旁,满脸惊诧。白芷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她眼神错愕地盯着盛怒的敕封翊,转而变得哀怨。

“你又怀疑我?”

白芷低吼出声,暴怒地挣开敕封翊的手,眼里一片红。

“不是怀疑!是肯定!你傍晚刚说过不让林若彤好过,才过了几个小时,她就出事了,不是你做的还是谁?我都答应了会陪在你身边,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白芷,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残忍的女人!”

敕封翊指着白芷气愤地控诉着,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白芷死死地盯着眼前发怒的少年,许久,她狂笑起来,眼里掠过几丝阴狠。

“你还笑?白芷,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比魔鬼还残忍!”

话里带着绝望的心寒,敕封翊看着大笑不止的白芷,额头上的青筋隐隐突起。

白芷大笑着,手紧紧地抓着我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我望着她身下带血的黑裤子,神经蹦跳着,脑袋像被人生生分成两半,两种思想在剧烈地冲击着。

林若彤被强奸的事,完全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白芷突然流产,让我慌了阵脚,我一直陪在白芷的身边,并没有打算再次用林若彤陷害白芷。

孩子没了,白芷跟敕封翊再也没有可能了,我犯不着再通过林若彤逼走白芷。

当然白芷也不可能让人去干这种事,她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怎么可能再管林若彤。

所以,林若彤被强奸的事要么是真的,还有其他人跟白芷有仇要陷害她。要么就是假的,林若彤在演戏。

不管这事情是真是假,结果只有一个,敕封翊认定这件事是白芷主使的。

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白芷的裤子上,耳边响起婴儿凄厉的哭声,我感觉心被揪得直疼。

现在能证明白芷清白的只有我,只有我可以帮她。

我欠白芷太多,这场扭曲的爱恋中,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她,因为她是这个学校,第一个让我感受到温暖的朋友。

然而我为了我的欲望,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残忍地杀死了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也许,这是我残存的善良,是我最后一次的心软。

这个一直用心真诚待我的人,我狠不下心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耳边不住的婴儿悲鸣,不断地煎熬着我的内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要帮白芷解释,却被人一把阻断。

“是,我就是残忍,林若彤就是我叫人强奸的,怎么,你心疼了?只是被男人……呵,有必要说到一辈子吗?你知道一辈子有多久,你怎么确定她的一辈子就毁在了我的手上。说不定在这之前,她已经和很多男人发生过关系了,多一次又算什么?”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白芷的脸上,空气里顿时安静无声,能清晰地听到大家沉重的喘息声。

“白芷,你真下贱!”

敕封翊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丢下倔犟的白芷跟愕然的我,绝情地转身离开。

他清瘦的身子渐渐隐没在黑夜里。白芷没有哭,望着敕封翊离开的背影,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猛吸着,眼里血丝遍布。

我抽掉白芷口中的烟,丢在地上,狠狠地用脚踩灭。

“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你的!”

我皱着眉头朝白芷说道,白芷心疼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烟,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哭什么,不就是一个巴掌,我受得住!”

不知道在昏暗的楼道里站了多久,白芷终于抽掉了她最后一根烟,干咳了几声,吐了几口浓痰。

“他骂得没错,我真够下贱的!”白芷转过身来朝我苦笑道,伸手擦了一下眼睛,“还是没忍住。”

我默然地站在一旁,低着头。

因为太喜欢那个人,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贱。

爱情不是你爱得有多深,而是你为了这份爱下贱得有多彻底。

(7)

“林若彤的事不是白芷干的,昨天跟你们分手后,她就流产了。是我送她去医院,路上她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刚到医院就被人抬进了手术室做流产手术。因为她不想住院,我才陪她回来。整个过程我都陪着她,我敢发誓,白芷真的没有害林若彤。一句气话说明不了什么,我不知道昨晚林若彤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今天找你只想跟你说,你误会白芷了。”

我站在梧桐树下,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朝敕封翊解释道。

也许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看不下白芷郁郁寡欢的样子,我才最终决定来找敕封翊,算是我对她失去孩子的一点弥补。

我知道这样的弥补太过轻浅,然而这是我唯一能为白芷做的事。

我不再担心解除误会后,白芷还会跟敕封翊在一起,因为我知道,失去孩子的白芷是不可能央求敕封翊留下的。

因为白芷是真心喜欢敕封翊,她不会拿他的未来开玩笑。

如果当初是为了孩子,如今孩子已经没了,她说服自己强留住敕封翊的筹码已经没有了。

敕封翊手插在裤兜里,深邃的黑眸紧紧地盯着我。

“那是林若彤亲口告诉我的,你觉得有假吗?你知道我昨晚接到她电话,赶到她身边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她的身上就披着几块破布,身体大部分都露在了外面,上面全是被**后的伤痕。我送她去医院,一路上她一直在发抖,我一靠过去,她就发抖。直到医院打了镇定剂后,她才告诉我欺负她的人是白芷派的。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她还有可能撒谎吗?她有必要故意被人强奸,然后陷害白芷吗?苏然,我比你更清楚白芷,她占有欲太强,做事心狠手辣,打人从来不计后果。她不小心被人撞一下,就把人差点打到残废。这样的人,你还想为她说话吗?如果我没猜错,她根本就不知道你跟我以前就认识吧?不然,她会对你这么好吗?要是她知道我们曾经好到经常混在一起吃喝打闹,你觉得你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帮她说好话吗?”敕封翊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说到从前时,我的心不由得被刺疼了。

的确,白芷并不知道,我跟敕封翊曾经玩得有多好,比起现在那些跟他暧昧不清的女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是她早知道,或者,我也难逃一劫……

然而这跟我今天来找敕封翊的初衷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她对其他人有多差,最起码她对你很好不是吗?林若彤或许是真的被糟蹋了,但我肯定这个人不是白芷,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指责白芷,我只想告诉你,白芷就算对不起所有人,她也从没有对不起你。那个孩子没了,对她的打击很大。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事,但心里很难受。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很坚强的,她总有自己的脆弱。喜欢一个人需要很大的勇气,有些爱没有说出来,被爱的那个人永远不知道。不管你相不相信她,我会找林若彤要答案给你的。”

我再一次发现,跟敕封翊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连说话都变得好压抑。从前那种打打闹闹的日子再也找不回了。

要说的都说完了,我背着包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人一把抓住。

我惊愕地抬头,看向目光凛然的少年,心脏有一瞬间慌乱地跳动着。

“这个时候去找林若彤问那件事,你不觉得你跟白芷一样,很残忍吗?”

冰冷的话将我的情绪全部浇灭,心上被人狠狠地划上了一道,我紧咬着唇,一阵苦涩。

残忍?

原来在他的眼里,我跟白芷都是残忍的。

他永远也不知道,我们的残忍是因为谁。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比白芷还残忍你会怎么做?”我苦笑着朝敕封翊转过脸说道。

敕封翊身体猛地一颤,松开了手,眼里一片黯然:“那样的话,你就不再是我认识的苏然了。”

“人是会变的,我早就不是以前的苏然了,你也不是以前的敕封翊了,不是吗?残忍也好,善良也好,我只知道,有些事情不自己去争取,弄个明白,永远不会安心。”

我挣开敕封翊的手,转头离开。

寒风吹乱了我的发丝,冷意爬上我的脸,我伸手一摸,竟然全是泪。

残忍!

敕封翊,要是你有一天知道,我比白芷还残忍,你肯定也会像对白芷那样对我吧!深恶痛绝,百般厌恶,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8)

我一路奔跑,走到林荫尽头,才扶着路边的梧桐树艰难地喘气。

掌声从身后响起,我来不及擦干眼角的泪,一个身影已经步入我的眼帘。

那一秒,我以为是敕封翊追过来了,等愣过神来,才不由得自嘲地苦笑起来。

敕封翊不会用这么戏谑的目光看人,纵使外貌装扮再像,他的神情跟敕封翊完全是两个人。

“我发现,你果然不简单。”从子清放下鼓掌的手,朝我走过来,弯下身子,一脸认真地望着扶着树干的我讥笑道。

“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傻瓜,他肯定不是没有理由就突然出现在这里。

如果我没猜错,我跟敕封翊见面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然后一路跟着我过来。

从子清是只狐狸,看他脸上表意不清的微笑就知道他这个人并不像我想象中的好掌控。

“不懂吗?你跟敕封翊描述的苏然太不像了。我都有点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苏然了。听敕封翊讲,苏然很傻。可我看下来,你不仅不傻还聪明得很。先是设计让白芷看到敕封翊跟林若彤纠缠不清,害他们反目。这会儿又来这里当好人,唱白脸给白芷说情。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从子清突然将我逼到树边,手挑着我的下巴挑衅地问道。

虽然跟他发生过那种关系,但我还是不能忍受他轻佻的问话方式,伸手用力地将他一把推开,不耐地站到一旁。

“你不是有眼睛吗?自己不会看吗?我也很好奇,既然你知道是我故意挑拨白芷他们,你为什么不告诉敕封翊,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你没说出来,难道是说,因为我跟你上过床,所以你对我动心了,舍不得我了?”

我毫不退却地对上从子清的目光,学着他的样子,嘲讽回去。

果不其然,从子清的眼神顿时变得很是幽暗,紧紧地盯着我,像在探寻着什么。

许久,从子清终于再次开口:“其实我想知道,你勾引我的原因是什么?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喜欢敕封翊,我可以理解你挑拨白芷是因为你想抢敕封翊。但是,你为什么又要跟我发生关系?我很好奇,你在我身上下这么大的赌注,是想要得到什么?”

我站在原地,身体开始有些发抖,拳头攥紧,我看着从子清反驳道:“谁说我喜欢敕封翊?”

从子清笑了,仿佛我说了句很可笑的话。

“那晚你说梦话了,叫的是阿翊的名字。不好意思,我这人比较敏感,容易醒,那天我根本没有睡着。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包括……”

从子清突然朝我走了过来,一脸暧昧地把嘴贴在我的耳朵上,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肌肤上,我感到很不自然,身体却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着无法动弹。

“你偷吻我,还有拍照的事。如果你手机里的照片不是用来纪念你的**,那我就帮你删了!”

“你浑蛋!”

我怒红了脸,吼道,伸手就要朝从子清的脸挥去,却被他一把抓住。

“苏然,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很蠢,都不会玩游戏。你总有一天会后悔,因为有些事,你做的太没有必要。”从子清一手抓着我的手说道,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拿到了我的手机,正麻利地删着我手机里的照片。

“不要!”我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手机被丢回手里,我望着空白的相册,感觉心被人紧紧揪住,一阵窒息。

我赔上**换到的照片,竟然被他说删就删了,我到时候拿什么去跟黄菡如摊牌,我的努力,我的付出都白费了!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他为什么这么可恨!

我愤恨地握紧手机朝眼前笑得魅惑的少年狠狠瞪过去,咬牙切齿:“从子清,我恨你!”

“恨我吗?没关系。”

从子清无所谓地笑道,朝我摆了摆手,潇洒地离开,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怒红了眼睛。

我跑遍了市里所有的医院,去找林若彤。

或许在从子清的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然而,这次我是真的想要弄清楚林若彤到底想干什么。

在某家医院入住的病人中就只有一个林若彤,基本信息都跟我要找的人一样。

按敕封翊所说的,林若彤昨晚一出事,就打电话给他,他把她送来医院。

这件事只有敕封翊跟伤害她的人知道,敕封翊为了保全林若彤的名誉,不会跟学校宣扬这件事,那么此刻,照顾林若彤的会是谁?

她的家人吗?

要是她的家人知道是白芷派人强奸她的,为什么不报警?不来学校找白芷麻烦?

也许她的家人根本不知道。

但她不是千金小姐吗?一夜未归,她的家人会不担心?

我的脑海里一团疑问,不等我继续自问自答下去,护士站值班员的声音传来,将我的思绪一把切断。

“不好意思,你找的林若彤今天一大早就被人接出医院了。是她家里人来办的手续,说是想要回家治疗。她受了较大惊吓,身上有些伤痕,因为她家人强烈要求,所以院方不好留。”

被带回家了?

我满心困惑地站在医院的走道里。

听这个医生讲,林若彤的确是受了刺激,那么强奸的事就该是真的……

她第一时间通知的是敕封翊,她家人是怎么知道的?是敕封翊通知的?不管是怎样,他们为什么要强硬地带她回家呢?她这会儿不是最该留在医院治疗吗?

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林若彤陷害白芷的原因又是什么?

我从病人基本信息那儿得到了林若彤家的住址,一脸沉重地走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