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任性魔女之面
1.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奇怪的人，他身上长满了刺，人们都叫他小刺猬。
小刺猬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很多很多好朋友。
可是每当他和别人接触的时候，就会伤害到别人，渐渐地，那些喜欢他的人，也离他远远的，人们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后来，有一个叫小鹿的人成为了他的朋友，小刺猬以为这次可以和好朋友在一起了，但是，后来，小刺猬还是伤害了小鹿……越靠近他的人，越容易被刺扎伤。
白小梦，就是那样一只小刺猬。对于越亲近、越信任的人，越是任性，伤害越重。
周一早上。
我看着行人来来往往的街道，只觉得人群、车辆……所有能活动的东西都离我越来越远，我们好像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不过，这样也不错，因为，我白小梦本来就和他们不一样！
就像往常那样，我背着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我把头昂得高高的，似乎这一切，没有什么让我在乎的……
“哎，看到了吗，那个白小梦还敢来学校上课呢，真冷血！你知道吗，风间澈学长就是因为她住院了！”
我装作听不到，继续往前走。此时离学院越来越近，而上学的学生也越来越多，四周的议论声就像是带着刺一般传进我的耳朵。
不过，没有关系，毕竟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哎呀，你怎么知道的？风间澈学长在学院里面可是有‘隐王’的称号呢，‘隐王’是什么意思知道吗？也就是说，隐蔽、隐身，风间澈学长从来没有在大众面前出现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
“那天茉莉三怪聚集在一起，还喊来了救护车，是杜重学长把风间澈学长抱上车的呢……”
“怎么回事？”
“听说是白小梦做的……”
“原来女神的面具下，是魔女的本性啊！”
……
四周的议论声不断地在我的耳边响起，而我也只是丢一个警告的眼神过去。
这种时候，我才不会冲动地去和他们争辩呢，这对于我来说是十分低级的手段，我有属于自己的方式……
“小梦！”
我循声望去，周子瑜拎着书包站在学院门口，俊秀的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精致，修长的身体包裹在合体的校服中，脚上是一双锃亮的黑皮鞋，他的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看来，上一次的变脸后遗症一消失，他又好了伤疤忘了痛。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周子瑜，想到的却是那天冒着生命危险走到我面前的风间澈，听说他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周子瑜见我不说话，就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就像一只优雅的黑天鹅，拥有健康的躯体、高雅的气质，这个人，也让曾经的我付出过信任。
“小梦，看到我是不是很惊讶？你以为上一次就会吓到我吗？那也太小看我的毅力和决心了。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小梦你还愿意生我的气，就说明你还在乎我……”他笑容满面地看着我，滔滔不绝地说道。
在乎？
不，此刻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有逃离的厌恶，更没有曾经的怦然心动，只是像见到一个曾经的同学，最普通的同学，见了面，打个招呼，仅此而已。
事实上，我的确这么做了……
我冲着周子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在他愕然的目光中，直接走进了茉莉学院。
何必再为难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更何况，我，已经不是当初的白小梦了。
2.
放学后，我独自走在那片小树林中。
此时，同学们都已经放学回家了。
小树林里，只有微风吹落树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渐渐地，眼前变得模糊起来，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怪家伙，惊慌失措地跑向树林深处。
远处的钟声响起，惊起一群乌鸦。
我向白塔望去，那个房间此时窗户紧闭，就像从来没有人进入过……
但是，我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我就像着了魔般，一步一步，往白塔所在的方向走去。
“杜重，我真的好担心风间澈。你说，为什么小梦这么狠心？我明明感觉她对风间澈是不一样的。呜呜呜，风间澈为了她做了这么多，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可是……可是她为什么那么狠心地对他？”
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下意识地转身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我悄悄探出头，看到杜重拉着白小萌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澈会好转，而白小梦，她在茉莉学院待不下去，也许会离开……”
离开？
我站在树后，茫然地看着天空。
对啊，再待在这所学院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的完美女神面具已经破裂了。
可是，离开这里，我能去哪儿？
世界这么大，却没有我的家……
我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里有泪水即将涌出来。
我奋力地搓揉着自己的脸，千面一脉最擅长的就是变脸，只要变一张脸，就可以换一种性格，就可以把现在的一切全都替换掉。
我感觉整个人像是处在一种精神错乱的状态，一瞬间，曾经变过的面孔全都一个接一个地在我的脸上走了个过场……
我的脸就像是被人奋力地捏着，疼痛不已，让我直接喊了出来……
“谁在那里！”
杜重的声音响起，就像是一口钟撞响，让我本来就不舒服的身体更加难受。
但是我忍住了，没有再喊，而是快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让脸庞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那张我迷惑了茉莉学院所有人的校花面孔。
“我只是来找东西，不知道这里有人呢！”我挺直后背，望着一脸冷漠的杜重。
“啊！”白小萌像是被猫咪发现的小老鼠，直接躲到了杜重的身后。
“呀，是白小萌表妹啊，我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小老鼠呢。你好啊！”我冷冷地看着白小萌。
“话都是我说的，和小萌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再敢对小萌做什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杜重咬牙切齿地对我说，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要将我撕碎似的。
“别这么激动嘛！要知道，我和白小萌认识的时间可比你早得多，我们两个住在一栋房子里面，我想做什么，杜重，你根本就阻拦不了！”我冷冷地看着杜重说道。
“你！”
“我白小梦做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不像某些人，做的事情可真是伤人呢！”
“你说的就是你自己吧！就因为你，风间澈现在还处在昏迷中。你明知道他有阳光过敏症，你明知道他绝对不能站在太阳下……小梦表姐，为什么你这么狠心？一个星期了，我每天都去看风间澈，可是你从来没有去过。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心肠竟然会这么硬！”
我惊讶地看着白小萌，平时那么胆小，见到我就像是耗子见了猫般的她，今天竟然有勇气说这些话了！
白家的小傻瓜终于长大了呢！
不过，我做什么事情，还用不着别人来管！
我往前走了几步，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残忍的笑容。
我瞪大眼睛，对白小萌和杜重说道：“因为我？是谁出的主意，让风间澈假装接近我？呵呵，杜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的什么。惹到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想，你也已经知道我的厉害了，如果你还纠缠不休，那就不要怪我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说完，我没有再看那两个人，冲出了小树林。
夕阳下，空****的校园里，只有我一个人，脸上的泪肆无忌惮地流着……
还有什么比我现在遇到的事情更坏的吗？
正好，我也不需要你们这样敷衍的感情，就这样真的挺好！
3.
傍晚，凉风透过窗户直接吹进客厅，暗红色的窗帘微微飘动。
在这个充满魔法的家庭中，正弥漫着一种阴沉的气氛，静谧得让人窒息。
客厅里，总是笑眯眯的白叔叔坐在客厅正中的长沙发上看报纸，大大的报纸将他的脸庞遮住了。
客厅里巨大的电视机此时正播放着无聊的社会新闻，我和白小侠坐在长沙发左右两边的布艺沙发上看电视。
其实只是在消磨时间啦。
白小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我抱着靠枕玩着手机，浏览茉莉学院论坛最新的消息——
“你所不知道的学院女神！”
“女神变魔女的隐因揭秘！”
我没好气地把手机摔在了沙发上。
这都是什么消息，为什么就没有一条我想看的！
手机摔在沙发上，滚落到了地上，发出响声。
白叔叔将报纸翻了一页，白小侠看了我一眼，可是我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种气氛真是十分压抑呢！
因为风间澈昏迷，所有人都在指责我。
叔叔阿姨总是用那种责怪的眼神看着我，白小侠则用看杀人凶手般的眼神盯着我，白小萌恨不得我马上消失，就连阿白白也躲得远远的……
“吃饭了！”阿姨的声音从餐厅里传来。
白叔叔放下报纸，率先起身，白小侠紧随其后。
可是，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就在一周前，厨房、餐厅、客厅都会有聊天的声音，白阿姨会问我们三个人在学院里发生的事情，叔叔会在旁边补充，有的时候会说一些他们上学时发生的趣事。
可是现在……
静，可怕的静，整个屋子里，只有没有关上的电视机中传来节目主持人发出的或严肃或搞笑的说话声，还有餐厅中碗勺相碰的声音……
我沉默地端着饭碗，夹着菜。
“唉！”白小侠端着饭碗叹了一口气。
“哥哥，吃饭的时候不要叹气啦。”白小萌嘟囔道。
“我只是担心风间澈。我在这里吃着美味的食物，可是风间澈已经昏迷了七天，整整七天啊！每天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我真的好担心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白小侠说话的时候，我觉得他像是有意无意地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
我装作没有看到，继续慢慢地往嘴里送饭粒。
“是啊，我也好担心啊，虽然每天都在他耳边给他加油打气，但还是好担心啊。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噩梦，就怕……”白小萌话说到一半，咽了咽口水，然后不说话了。
“可是现在某个应该出现的人一直都没有去过呢，难道犯了错就不能去道个歉吗？”
我抬头看着白小侠，但是这个家伙将视线再次转移了，他就像是在说一件新鲜事，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就是啊，要不是小梦表姐这么狠心，风间澈也不会受伤，现在这样，小梦表姐应该去道歉的！”白小萌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要我道歉，也得他能听得见啊，不然，我拿着大喇叭在他的耳边喊，也会被安上‘大声喧哗’的罪名的！”
说完，我夹了一块鸡肉，细细地品尝着。
“你！你把他害得那么惨，竟然还这么悠闲地坐在餐桌旁吃饭，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白小侠一连串的话语就像是连珠炮，砸得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我将碗筷放下，冷冷地看着一脸愤恨的白小侠，还有恨恨地看着我的白小萌，而叔叔和阿姨，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着我的眼神似乎也有点失望……
“我的心狠不狠，你们应该最明白的，不是吗？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难道你们还没有认识到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站起身，径自走上楼。
“白小梦，你要做什么啊！你不吃晚餐啦？”
白小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扔下一句话：“饿着，饿得脸色苍白再去道歉才更有诚意不是吗？”
深夜，月光透过窗户照进走廊。
“吱呀”一声，一扇门被打开，一个身影快速地蹿到了楼梯口，然后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
“老公……”
在路过白家夫妇的卧室时，那个身影停了下来。
一道暗黄色的光透过虚掩的门，照到走廊上。
“亲爱的，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小梦这个性子，我也担心，可她还是很不容易的，父母离异，她这一脉的性子又是最古怪的。”
“可是她这个性子，我真的很担心，其实我也是关心她的，就是不知道怎样做才最合适……”
“亲爱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有自己的思想，她知道什么事情是对的，什么事情是错的。”
我站在门口，屏住了呼吸。
我以为，叔叔阿姨已经对我失望了，也许他们已经不想看到我，可是没想到，这么晚了，他们竟然还在谈论我、担心我……
我的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我慢慢地下了楼，然后走到后门，从花园的栅栏处跳了出去。
这么晚了，医院里应该没有人了吧，这个时候，就算是去道歉，应该也没有人能看到吧……
我用最快的速度朝通往医院的马路跑去。
4.
明明特意挑选了夜深人静的时段去探望，但我没想到，还是碰到了熟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圣玛丽医院外，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走上前，看着他。
路灯下的周子瑜，眼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忧郁。
“你是应聘做这家医院的值班保安了吗？”我讽刺地说道，这个家伙似乎是故意在这里等人的。
“我是在等你，小梦。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如果放心不下，会选择这个时间来医院的。”周子瑜如同狐狸一样狡猾地笑着说道，“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在这里遇到你。你来就说明，你还是选择了他……”
见我沉默，周子瑜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自从明白真相后，我就没有忘记过你，我一直在找你。小梦，当初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对你说那种话。其实一直以来，你在我心中都是最重要的，可惜，直到你走了，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呢？难道你就是来告诉我其实你一直都是个情圣？对不起，我受不起！”我冷冷地看着周子瑜。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果道歉能让一切回到最初，那大家都道歉就好啦！
“在海边遇到你，看到你身边有了别人保护你，我心中是不服气的，所以，我转学到了茉莉学院，目的就是要带你回去！可是，我发现，已经晚了，已经有别人得到了你更大的信任……呵呵，在你心里，他和当初的我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做了一点错事，你就再也不肯原谅我，但是对于犯错的风间澈，曾经高傲的白小梦竟然肯屈尊来医院探望……为什么要这样，小梦，明明我比那个人更适合你……”
周子瑜的目光有些暗淡，但还是执着地望着我。
“周子瑜！”
我打断了周子瑜的话，因为我认为，有的话，还是让我自己说明白比较好。
我抬头望着周子瑜，轻笑道：“你和风间澈，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你就不明白？我不原谅你，是因为你的确做错了，你错信他人，误会我，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我当然不会原谅你！而风间澈……”
脑海中风间澈那个笨蛋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穿着袍子笨拙地躲避我，为我挡下危险，为了让我接下任务泪流满面真诚地恳求，为了帮助我做任务穿得像个大茄子，为了得到我的原谅脱下袍子站在烈日下，差点死掉……
想到这里，我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
“风间澈，他就是一个傻瓜，就是一个只会惹我生气的笨蛋！”
周子瑜静静地看着我，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无奈。
“果然是这样，风间澈在你心中是不同的。小梦，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风间澈和你产生误会之后，你就变得不正常了，你发狠地对付所有人，但你会难过，你会在想到他的时候露出开心的笑容。虽然你嘴上说他是个笨蛋，但在你看来，他是你最珍惜的笨蛋……就像现在，你来看他，其实还是因为你的心里有他……”
“看，当你恢复正常智商后，还是挺明白事理的。”
我无奈地笑了。
果然，周子瑜是了解我的。是啊，我是喜欢风间澈的，因为喜欢，所以不能容忍他的一点点过错……
我就是这样任性、固执，对于在意的人，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
“我对不起你一次，你干脆利落地将我放弃，甚至不屑于对我解释；而对风间澈，你做得那么狠，说明你对他在意得多。我其实都明白，只是不甘心就那样放弃。但是今天晚上看到你来这里，我明白，在你心里，我是真正出局了。”
我没有说话。
周子瑜轻轻地笑了，笑容里有遗憾，也有释然：“在喜欢你这一点上，其实我也不如他。我喜欢你，但是我会考虑很多其他因素；而风间澈不同，他为了你，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你们两个本来就不一样，是你一定要和他作比较。你在茉莉学院做的事情，只不过是想补救，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补救的。”
既然都说开了，那就来一个干脆利落的了断吧。
周子瑜无奈地笑道：“你总是这样，嘴巴厉害，可是心很软，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我微微撇撇嘴，没再说话。
“小梦，对不起，我注定不是那个带给你幸福的人，但是我很高兴，有人能够给你幸福，所以，这次，你一定要抓住幸福啊！”周子瑜看了我半晌，重重叹息一声后，对我说。
那声叹息里带着很多情绪，有伤心，有遗憾，也有豁出一切的成全和祝福。
“我肯定会幸福的！但是和你没有关系！”我沉静地回答道。
5.
告别周子瑜，我避开门口看守的警卫、前台值班的护士，还有巡夜的医生，照着从白小萌那个笨蛋的手机里复制的地址，来到了顶楼的高级病房……
我悄悄推开了病房的门。
眼前是一个不亚于豪华总统套房的病房，有一个大大的会客厅，昏黄的灯光下，摆着一张实木桌，桌子上摆着一个透明的花瓶，里面放着几枝百合花。
会客厅前方隔着巨大的屏风，屏风后传来嘀嘀声。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的另一边。
窗帘紧紧地拉着，昏暗但柔和的灯光照在巨大的病**，柔软的被子里躺着一个戴着氧气面罩、五官精致的人。
正是风间澈。
他的身上插着许多管子，连接着旁边的仪器，正是仪器发出嘀嘀声，证明眼前的人还有生命体征。
我走到风间澈的病床前，仔细地打量着依然昏迷的他。
本就细腻的皮肤在柔和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细腻白皙。秀气的眉、挺直的鼻、失去了血色的唇，还有那双紧闭着的眼睛……多么熟悉。
如果他睁开眼睛，那柔软干净的眼神会像裹着糖霜的星星，生动而明亮，看着就觉得美好。
但这一刻，他就像一个精致的玩偶，昏迷着，没有一点活力。
我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有关他的一幕幕——
为我挡住石头，被砸伤头的他；为了追上偷拍的狗仔，在阳光下晕倒的他；海滩边为了证明能保护我，脱下袍子，冲出包围的他……
似乎，自从我和风间澈相识之后，他便总是受伤，每一次都是因为我。
我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静静看着他。
他白皙的手腕上插着细细的输液针，输液管连接着悬挂在床侧的点滴瓶。点滴液一滴一滴掉落，就像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
我看着风间澈，脑海里回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个时候，我为了捉弄傻瓜白小萌，却不小心将他的面具碰掉了。
“喂，风间澈，你真的是个傻瓜呢！”我轻声对风间澈说道，“明明那么大的个子，却偏偏每次都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东逃西窜……”
仪器“嘀嘀”响着，而风间澈没有任何回应。
我将手放到病**，离风间澈的手很近，但没有触碰到。
“风间澈，你真傻，明明我每次碰到你，都会狠狠地捉弄你，可是你依然对我很好……
“你帮我挡石头，挡狗仔，挡周子瑜那个讨厌鬼，真的很谢谢你。
“可是你呢，也真的很讨厌，真的很笨！明明我总是骂你‘笨蛋’‘多管闲事’，你却总是会像只小狗一样乖乖地跟着我！这样很讨人厌的！”
我看着风间澈的眼睛，看着他戴着氧气面罩的口鼻，看着他因为病重变得苍白的脸庞，看着他那本来就瘦弱苍白正打着点滴的手。
“你真的很笨很笨，明明不能接触阳光，却还是被我骗着站在了烈日下……你明明知道我是多么可怕任性的魔女，却一点都不防备，以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变成这么虚弱的样子，躺在病**，用营养剂、用药物、用仪器维持生命。
“你的那个计划……我知道，其实是另外两个家伙起哄，你没办法才听从的。你这么傻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去设计别人、伤害别人……
“是我太坏了……如果，你从来没有遇到我，就不会弄成这个样子了……对不起啊，大笨蛋……”
我轻轻地说出了自己的歉疚。
是的，此刻的我懊悔不已。
在看到风间澈的状况后，从不后悔的白小梦，后悔了。
无论怎样，我也不应该让风间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前的事，伤害了风间澈，也伤害了我自己。
这个笨蛋早就说过，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害自己。
我这是不是自作自受呢？
明明应该早点察觉到，风间澈在我心中，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并没有伤害过我，也没有利用过我，本来就是我自己太任性了。
我伤害他，最后等于伤害了自己。
“你快点醒来吧。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也不会让你再因为我受伤。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千面魔女白小梦，同样，也只有一个最笨的大笨蛋风间澈……等你好起来后，我会离你远远的，这样，你就可以做回无忧无虑的大笨蛋了……这样，你就不会因为靠近我，而被我的刺扎伤……我没办法拔除我的刺，所以，哪怕我再喜欢你的温暖、你的干净、你身上散发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光亮，我也不能再和你靠近……”
在我低头说着心里话的时候，手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我抬头看向风间澈。
风间澈戴着氧气面罩，双眼睁着，看着我，因为他用力呼吸，氧气面罩上泛起阵阵白雾。
他……他竟然醒来了！
“一定是在做梦吧？”风间澈缓慢地取下氧气面罩，看着我，还没等我说话，他又看了看天花板，继续说道，“一定是我太想小梦，出现幻觉了……”
“喂，笨蛋，白小梦来看你是你的荣幸，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捏了捏风间澈的手，让他感受到我的存在。
风间澈微微侧过头看了看我，没有血色的脸上泛起了暖暖的笑容。
“小梦……”风间澈激动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笨蛋，你听着，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骚扰你，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笨蛋，你自由了！”
我一股脑地将所有话说完，然后便想把手从风间澈的手中抽出来。
“喂，笨蛋，你松手啦！”也不知道风间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我竟然抽不出自己的手，我忍不住轻喝道。
“小梦，小梦，对不起，我做错了什么？我改！别走……”风间澈急促地呼吸着，剧烈地挣扎着，奋力想从**坐起来。
“笨蛋，不要动！”我怕他太用力不舒服，恶狠狠地说道。
“我不动，小梦，别走！小梦，听我……听我说……”
“说什么啊？”我看着被他攥得紧紧的手，没好气地说道。
想到自己刚刚的话可能都被他听到了，我心头泛过一阵尴尬。明明我只是想偷偷告个别，然后就离开的。
“其实，我……一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的……”风间澈见我不再坚持离开，才安静地任由我扶他坐好，眼睛牢牢地盯着我，轻声开口。
“喂，难道你的脑子坏掉啦，你忘记你的好朋友白小侠、杜重啦！”我好心地提醒道。
风间澈摇了摇头，继续轻声说道：“不一样……所有人都会……都会忌惮我，因为我的病、我的家世，所有人都是这样，对我都小心翼翼，只有你不一样……
“小侠和杜重都很照顾我，对我很好；而其他的人，医生、家里的管家、亲戚，也会因为我的身份、我的疾病，对待我像对待玻璃人一样小心翼翼；外面不了解我病情的人，会认为我很奇怪……
“只有小梦你对我不同……你会肆意地交代我帮忙，就当我是个普通的人；会让我做很多不同的尝试，接触不同的人，见识不同的生活……因为你，我才第一次看到海；因为你，我才第一次尝试去克服天生体质带来的问题；因为你，我试着去做一个有用的人……”
风间澈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说：“所以，小梦，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不要离开我……”
“我只是将你当成跟班和玩具……”我试着抽出手，但又不敢太用力。
风间澈察觉后，抓得更紧了，似乎生怕我跑掉。
“我不会相信这种话的，小梦，你就是嘴上很坏，但你的心地很好很好，我都知道的。而且，就算是那样，我也愿意继续当你的跟班，甚至是玩具……”
风间澈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苍白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绯红。
“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居然自甘堕落！”
我大声地责骂他，但风间澈还是保持着微笑，似乎在说“我都明白，你再掩饰也没用”。
这家伙怎么昏迷一次后跟进化了一样，这么难对付了？
“小梦，其实我并不是笨，只是遇到你，才甘愿变成笨蛋的……”风间澈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这副可爱的样子，看上去真是迷人。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跟你告个别，既然你醒了，那我就走了。”
我不能再听下去，不然心会动摇。
之前我就说过自己要离开的，离开茉莉学院，离开风间澈。
“什么？小梦，你……你真的要离开？不，不要……”风间澈一下子慌张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但因为太虚弱，他才坐起来又倒下去了。
我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慢慢地后退。
“小梦，你……你不是说原谅我了吗？为什么要离开……”
“风间澈，我离开是为你好。”
“你离开怎么是为了我好？小梦，我喜欢你呀，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喀喀……”因为说得太急，他咳嗽起来。
我想过去帮他拍拍背，但还是忍住了。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我不明白，喀喀……”
风间澈的咳嗽声让我心头泛起一阵难过。他现在这样，是因我而起，所以，我的决定没有错。
“因为，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以后还有可能会受到这样的伤害……”见他似乎不太明白，我朝他笑了笑，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你太善良、太单纯，而我，并不是像你这样又善良又单纯的人。我是一个坏蛋，受到一点点伤害或者背叛就会忍不住加倍反击的坏蛋。”
“小梦，你不是……”
风间澈想辩解，却被我打断：“不，我真的很坏。不然，你今天也不会躺在这里。对于越亲近、越信任的人，我越苛刻。所以，风间澈，如果你继续跟我在一起，我没办法保证不会再次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我不想看到你这么虚弱无力的样子，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你。我离开你，就不会再让你受伤……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善良的一件事。”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风间澈看着我，仿佛要哭出来了。
“我不怕，不怕伤害。小梦，你别离开。我真的不怕，我也很坚强的，我……”
“可我害怕，我害怕你会因为我的任性而受伤。”
我朝他摇了摇头。
听到我说出的话的那一刻，风间澈黑亮的眼眸里瞬间流下了两行晶莹的泪水，他颤抖着朝我伸出了手，想再次开口，却被我抢了先。
“所以，我一定要离开你。”
我也感觉到了心里的酸涩，还有眼眶的灼热和湿润，但是，我克制住了。我才不想像风间澈那个笨蛋一样流眼泪呢。
“再见了，风间澈……”
真的不能再停留了，我转过身，走到了门边。
“就算你离开了，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这一次，让我来追寻你！”
风间澈挣扎着，虚弱而嘶哑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坚定的力量。
“小梦，你听到了吗？等着我，我会很快找到你……”
“你找不到我的。你忘记了吗？我是千面魔女，我能变成不同的样貌，藏在人群里……”
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不，我一定能找到你的！小梦，等我找到你，就会牢牢抓住你，不让你再离开了！”风间澈再次大声冲着我的背影喊道，如果他有力气，肯定会冲过来抓住我。
我拧开了门把手，打开了门。
“好啊，如果你真的找到我，我会答应你一个请求。”
我笑了。
拥有千面变身能力的我，想在人群中隐藏自己的踪迹，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那么简单。所以，风间澈，你怎么可能找得到我？
这一次分别后，就不会再见。
没有我这个魔女的存在，你就继续当一个单纯的大笨蛋吧，有杜重和白小侠帮忙，你应该不会再受到什么伤害。
而千面一脉的白小梦，注定只能孤独地漂泊。
“再见了。”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小梦，一定……”
隔着病房门，我还是听到了那没有了以前软绵绵的腔调，变得异常执着和响亮的声音。
“嘀嘀……”
“警报，724号VIP病房出现异常状况……”
我脚步微顿，在看到与我擦肩而过的一众白衣护士和医生冲进风间澈的病房后，才重新迈步离开。
你要好好的，风间澈！
6.
三个月后。
南方省飞屏市，市立第三小学校内。
“丁零零……”
急促的下课铃响起，学生们像摆脱鸟笼的小鸟，嬉闹着离开学校。
小学一年级的教师办公室里，一个穿着整齐的通勤装的中年妇女坐在椅子上，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整个人有些瘦削，背挺得直直的，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干练。
这个人，就是我啦。
在委婉拒绝叔叔阿姨的再三挽留离开茉莉市后，我就抱着旅游散心的心情一路南下，途中也会顺便接点有趣的任务——天使信箱软件经过白小葱的改进后，已经分成了白小萌专属的“茉莉市版”以及不定点的“途游版”，会根据我的行进地点接收不同城市的委托。
这不，来到飞屏市，我接了一个有趣的任务。
“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从门外进来的是一位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老师，她手中拿着教具。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背着书包、低着头、胖乎乎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在看到我的时候，不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
“老师，真是太辛苦您了，这次回家，我一定会好好地教导小明的。小明，还不快和老师说对不起！”我将叫小明的小男孩拉到身边，对老师客气地说道。
“对不起，老师，给您添麻烦了，以后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小明毕恭毕敬地冲着老师鞠了一躬。
“小明妈妈，孩子的教育你可一定要抓好啊。小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就是性子太活泼了，其实只要定下性子来，学习成绩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女老师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可惜啊，我不是这个熊孩子的母亲呢，和我说又有什么用呢？
“是是是，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老师，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下班吧，我们这就回去了。”
我装作恭敬的样子冲着老师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带着小明离开了。
出了校门后，小明从书包里拿出一沓钞票，直接塞到了我的手中。
“给，你出演家长的酬劳！真没想到，你的变装术这么神奇，连老师都没看出破绽！不过最聪明的还是我啦，竟然想出了这么完美的主意，哈哈哈……”小明超级得意地说道，完全不觉得自己出钱找人假扮家长应付老师有什么不妥。
“你好像挺开心的嘛！如果你妈妈知道你找人替代她，会不会很生气呢？”我故意这么问，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阿姨，你收了钱就要做好保密工作呀，这叫职业道德。”小明装作很老成地说。
“职业道德？你怎么就没一点道德！”一声怒吼突然响起，一个跟我一样打扮的中年妇女出现在他身后，“你这个熊孩子！居然拿钱找人演家长，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啊，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小明像只小耗子似的哆哆嗦嗦地看着他的妈妈，我心里不知道多畅快。
哈哈，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既然错了就应该乖乖承认，现在怎么样，露馅了吧！
“是你做的对不对？你这个不遵守约定的骗子……啊——”小明气呼呼地看着我，但是下一秒就被他的妈妈揪住了耳朵。
“哎呀，妈妈，轻点，疼！”
“没有啊，我遵守了约定扮演了家长，但是，对于未成年委托人，我需要尽到跟家长沟通的义务，是你没有好好读懂天使信箱的第365条说明须知哦。”
我眨眨眼，对他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钱塞到了他妈妈的口袋里。
小明同学，既然你有这么多零花钱，还是交给你的妈妈吧，让她用来给你交学费也很好啊！
告别熊孩子小明和他的妈妈，我变回了清秀少女的模样，开心地往自己在飞屏市的住处走去。
哈哈哈，教训熊孩子就是开心啊！想起小明委屈又愤怒的表情，我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我走在街道上，傍晚时分的风轻得像呼吸，夕阳温柔地照耀下来。橘红色的天边，远远地有一只孤单的大雁飞过，但很快，又一只大雁从后面追赶上去，和前面那只大雁并排飞着。
陡然间，我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家伙说的话——
“我一定能找到你的！小梦，等我找到你，就会牢牢抓住你，不让你再离开了！”
已经三个月了，那个家伙应该完全好起来了吧？
他有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开始寻找我呢？
我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期望，还是排斥。
也许，时间久了，他就会淡忘那句话吧。
毕竟，他有阳光过敏症，也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性格又单纯得不得了，真的一个人出来，说不定会被坏蛋抓走……
“可恶，如果被抓走别指望我救你，笨蛋风间澈！”天马行空地想象着，我忍不住骂出声来。
而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头顶的天空一下子变暗了。
咦，怎么回事？
我一抬起头，就看到一把黑色的巨伞笼罩在我的头顶，伞面上绣着一个金色的“梦”字。
没下雨啊？
我正狐疑着，却发现有人靠近了我。
“听说你这里接替身委托，是吗？”
熟悉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
我的身体陡然僵住了，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怎么会呢？我才想起那个家伙，他就出现了？
会不会是我的幻觉？
我不敢回头，而身后的人举着伞轻轻走到我的面前，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再是厚重宽大的袍子，而是一身得体的定制黑色衣服，衣领和袖口有着小小的金色徽章纽扣，仔细一看，似乎上面都刻着“梦”字；握着伞的手也戴着一双黑色的天鹅绒手套；沿着手往上看，是一个被拉到颈部的白色口罩；视线再往上，我看到了他白皙精致的下巴，再往上是高挺的鼻子、明亮晶莹的黑眸、俊秀的眉毛……他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盖住了额头，眼神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如梦似幻。
“你……你需要委托什么？”
我只觉得喉咙有点干，眼睛被水雾模糊了。我努力眨眨眼睛，才再次清晰地看见面前的人。
他微笑着，当初精致的脸庞此时似乎多了一丝沉稳坚定的魅力，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合，轻声说道：“我叫风间澈，在找我最喜欢的人——白小梦。你可以变回她真实的样子，做我的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