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蝼蚁一样的女孩

十点半,女孩们都慵懒地窝在**涂指甲油或者看图书馆借来的书,宿舍的电话铃声响起来了,只有果果从书桌前站起来,快步走向电话,她甚至能感觉到几道八卦的目光正注视着她。

“果果,听说女生宿舍最近有变态电话骚扰,你要小心哦!”菁菁半是关切半是调侃地提醒。

好吧!她确实需要一部手机,但是老天总爱跟她开玩笑,就在她攒够了钱高高兴兴地踏进店里,却被告知她看中的那个型号涨价了。

果果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心里祈祷不要是那个骚扰变态。

“还没睡觉吗?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在想我?”

“嗯,我在看书。”面对他一贯的不正经,果果很正经地回答,并选择性忽略了第三个问题。

“哈,我的小果子真是认真呢!就那么想拼奖学金吗?”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无力,“嗯,今天买的东西,室友有没有夸很好看呢?”

“呃,她们还没看呢。”事实上她也并不希望她们看到,“你在做什么?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累的样子哦!”

“啊,是有点累。”邢战压低了声音,踢球,逛街,加上剧烈的**运动,即使是学院最好的篮球前锋也会感到疲倦的,“还好上午拼了命地踢球才摆脱了三连败的局面,我们的庆功宴一直闹到晚上十点,啊!对了,多亏你的提醒,我想起明天还要召开一个学校的什么防火防灾动员大会,还有几个人忘了通知……”

“你可真是个大忙人!”

“没办法,一切都是为了社团!”

“是吗?不只是为了社团吧?”基于心情不佳,果果轻笑着调侃了他一下,“你可是这个学院的国王呢,每个人有困难都会来找你不是吗?”

就像今天出现在街角的那位梨花带雨的美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低低地说:“果果,你知道,只有你是不同的。”

这语气听起来居然很认真,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连果果拿着话筒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深呼吸一口气,为自己的大脑补充更多的氧气,以缓解这阵突如其来的晕眩。

那么,是该回答他“谢谢,我相信你,我好感动”,还是破口大骂“你其实是个骗子”?

正犹豫着该怎么说,电话那头原本安静的背景音里突然多了一声迷迷糊糊的女性呻吟,听起来像是睡梦中的呓语,似乎是在呼唤某个人的名字。

凭着女性的直觉和推理,果果很快能猜出邢战的旁边是谁。

果果在心里挣扎了几秒,忽然一个声音从心底浮了上来并渐渐扩大:再一次,再一次相信他吧!

即使事情的表面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堪,但是,她还是希望……

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能再度相信他,如今,也只是希望而已了。

“秋尚和陈纳溪闹翻了,这是真的吗?”人群里忽然有人提起话头,像是揭开了被剧烈摇晃过的汽水瓶盖,众人积蓄了许多天的憋屈和疑惑突然通通爆发了出来。

女生宿舍3号楼后面有一间小小的墨绿条纹主题的台湾饮品店,两年前这里是雪莱诗社的圣地,但是最近被贵族集团霸占了,他们经常集体跷课,并在那里聚会聊天,交流八卦。

“说起来,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秋尚了。”现在在这块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地盘上,弥漫着巧克力珍珠奶茶的甜腻味道。

“他大概也是觉得太丢脸了吧?连我都觉得丢脸!”

“如果我是他,说什么都要把女朋友抢回来!谁的绿帽不好戴,为什么偏偏是那个讨人厌的邢战!”

“邢战那小子一定是有预谋的吧?用这种卑劣下流的手段作为攻击的筹码,只会显得他更加无耻而已!看他那个得意的嘴脸,我真想打断他所有的牙齿,这样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秋尚也太草包了点,平时看起来很厉害,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一声不吭地躲起来了!

甲乙丙丁正各抒己见,议论得热火朝天,忽然他们都沉默了,个个瞪着眼睛朝着一个方向看,接着更是有人警觉地站了起来。

“嘿!怎么不聊了?难道是想要起立列队欢迎吗?” 穿着一件蓝白条纹T恤的邢战正站在十几米外的棕榈树下冲那一群人招手,他看起来精神百倍,心情很好,咧着嘴露出了两排引以为傲的洁白牙齿。但事实上最令人神经紧绷的是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像是从日本时尚杂志夏季海滩特刊里走出来的话题美女,穿着红白条纹超短洋装的罗晓雪,于是海洋风情侣装两人组就这样手挽手在某个午后灿烂的阳光下高度亮相了。

平时邢战是不会走这条道的,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定他是故意的,于是墨绿色遮阳伞下的一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踩到大便似的表情。

让邢战极为失望的是,他们居然没人回应,却只是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座位。

“哦!难道不一起喝杯冰咖啡吗?你们桌上还有没吃完的芒果布丁呢!”邢战摊开双手,假装很吃惊地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出了饮品店,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天啊,看起来他们比以前更讨厌我了!这真是糟糕呢!”

“那你还笑得那么开心?”罗晓雪一下戳破了他得意的嘴脸,用手扇了扇,走到遮阳伞下看着狼藉的桌上那些人没喝完的珍珠奶茶,“别亢奋了!我快口渴死了!随便喝点什么吧?”

“我不介意你喝我的口水……”邢战把脸凑了过来。

“得了吧!少恶心人了!”罗晓雪一把推开他,却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了。

正当他们打情骂俏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路边有两个闪过的身影正默默地看着。

“咦,他们真的在交往啊?”小林停下脚步,透过层层叠叠的绿意依旧可以看清两人亲密的身影,一脸迷惑地转头看向果果,“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告诉你我只是他的妹妹吗?这会儿你相信了吧!”果果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那对缠绵的身影,轻描淡写地回答着,“别看了,不就是情侣约会吗?多看小心会生针眼的!”

“咦,你没有在偷偷吃醋吧?”小林歪着头睁大眼睛看着她。

“啊啊!我们还是快点去打水吧!”果果当做没有听见,若无其事地一边说着,一边提着水壶自顾自地走了。

此刻,她的脑海里忽然回响起邢战的声音:果果,你知道,只有你是不同的。

谁也不知道,实际上她的胸口正承受着怎样的钝痛。

果果泡掉了最后一袋咖啡,让她有些无奈的是,当杯中的水汽冉冉升起的时候,眼前书本上的字符又开始跳舞,她开始咬笔头,从小当她觉得困惑苦恼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出现这个动作。

宿舍的窗外吹进了一股凉爽的夜风,拂动着她的床帘,透过蚊帐的缝隙,她可以看见钉在墙上的电话。

九点半的时候终于响了,第一声之后,她就接起了它。

“果果,嗯,这个周末去你家吃饭怎么样?好久没去看伯母了,她还好吧?我好想她耶!伯母做的菜好好吃,我好想念她做的糖醋排骨哦!”电话里,邢战的声音听起来热情又质朴,就像他还是六年前那个刚学会撒娇的初中生。

“哦,真不巧,我妈周末还要上班,下次吧!”

“是吗?真是辛苦啊,那你有空吗?”

“嗯,恐怕也不行了,这个周末我想自习。” 像往常一样,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盛夏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包括他和罗晓雪的一切。

“果果,你还好吧?”那头的邢战柔声地问着,将视线投向了窗外,那是一大片让人捉摸不透的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嗯,我很好啊!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果果轻巧地回答着,几乎是带着笑,因为这样的问题,这样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心虚,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斑驳的墙壁上画着小圈圈,她发现自己正开始莫名其妙地期待着他说点什么。

“呃,我只是,有点挂念你。”

“然后呢?”与上次不同,衬托着这个声音的背景音一直是一片寂静,寂静让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挂念”,这是个多么暧昧的,可上可下的词汇啊!

“你知道的,果果,只有你是不同的,对我而言。”邢战将这句话又对她重复了一遍。

是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没了?

“哦。”果果等待了几秒,那头却始终是一片沉默,像上次一样,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接着她再次弯起嘴角,只是有些想笑,尽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是那么的诚恳与温柔。

只是再次听到这句话,却没有了之前的感动。

挂上电话后的五分钟,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一个人在车站等车,这往往是生活中最无事可做的时段,你只能盯着马路来车的方向,辨识着车的牌号,最多再观察一下来来往往的行人。

左边有一个塞着大耳机穿着格子衬衫的潮男,右边则有一对情侣在吵架。

“我明明看到你搂着她,还说你们是普通朋友?”女的怒气冲冲地质问,带着浓厚的地方口音。

“真的啦!我跟她只是工作上的关系,你要我解释多少次呢?”男的可怜兮兮地哀求。

“你就不能离她远一点吗?天天被那些女孩包围着你很开心吧?”

“别生气嘛!我只爱你一个啊……”

听了这样的台词,果果不禁哑然失笑,她走到车站中央换了个位置坐下,出神地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

忽然有只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果果吃了一惊,抬起头,正对上封真的笑脸,旁边还站着李漠北。

“想什么那么入神?叫了你好几次!”封真说。

“哦,是吗?我没听见。”她同样露出了笑容。

“对了,漠北,你刚刚不说口很渴吗?要不去买点饮料什么的吧?”封真转身指着无百米外的一间小卖部,对李漠北使了个恳求的眼色。

“好啊!”李漠北很痛快地答应了,并对他露出了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你加油吧”的表情,封真还没来得及解释并反驳一下他眼里射出的暧昧的光,他就吹着口哨转身欢快地跑走了。

封真叹了口气,盯着果果脚边放的一袋书说:“你要回家?”

“嗯。”

“听邢战说你妈妈周末还要上班?那,家里不就只剩你一个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果果旁边坐下。

“呃。是啊,我可以在家里看看书或电视什么的,偶尔出去买点东西,虽然有时也会有点无聊,但是我已经习惯了,一直都是这样。”

听见她这么说,封真露出了多少有些不忍的表情,他接着说:“这个周末如果没事的话就到我家来玩怎么样?现在花园里开了很多花,有大片的美女樱和各种矮牵牛,如果幸运的话还可以在附近的海鲜市场买到新鲜的三文鱼,我妈最近迷上了包寿司,很期望跟什么人秀上一手。你知道吗?自从我告诉她你考上了大学,她就吵着要我带你回家给她看看,她老跟我说她好久没看见你了!”

“哈哈!瞧你说得多美好!连我都心痒痒起来了!你应该去兼职当推销员!”果果笑了起来,“说的也是啊!我也好久没见到伯母了!她最近还好吗?我也很想看看她。她现在还对矮牵牛着迷不已吗?”

“嗯,她好得不得了!不过她现在好像又迷上了睡莲!”听着她这么说,封真爽朗地笑了起来,但是他随即从眼角的余光看见李漠北正鬼鬼祟祟地贴在公交广告牌的后面,于是用力咳嗽了一声,挪了挪座位调整了一下坐姿,“那么这个周末……”

“真的很谢谢你,但是我想还是下次吧。”

“怎么了?”封真有些诧异,又忍不住关切地问,“你有事?”

果果点点头:“我妈忽然打电话叫我回去,不知道什么事。”她说着,眼里不免有些担忧。

他一听,脸色严肃地说:“这样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万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尽管打电话给我或邢战吧!别一个人扛着,嗯?”

果果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谢谢你!”顿了顿,接着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想我还是打给你就好了。”

“果果……”封真愣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嗯?”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我打的送你回家吧!”

“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匆匆地赶回家里,没想到竟是母亲病了。果果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看着躺在**面色苍白的母亲心疼得紧紧皱起眉头,恨不得替她受过。

“没什么,只是偶尔有些头晕。”妈妈虚弱地微笑着。

“除了头晕,还有呢?你最近不是偶尔还会腹痛吗?”果果握着她的手,紧张地问,“医生怎么说?”

她摇了摇头:“还不清楚,医生让我明天去做B超。”说着,不免露出担忧的表情。

“唉,我早叫你去做身体检查的,你又舍不得花那个钱,为了健康,再多的钱也值得!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果果有些沮丧地搭拉着眼皮。

“唉,可是明天还有……”她将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了。

“啊!本来周末不是还有活干吗?”果果猛地想起,连忙接上她的话茬,接着她就陷入了沉思,果果明白,在家政工作的行业里,与老客户的关系是十分珍贵的,如果放空一次,派了别人去做,对母亲的工作总会有多多少少的影响。

“是啊!”她点点头无奈地说,“还有一个李阿姨家的钟点工服务……”

“没关系,妈,我帮你去做吧!”

记得果果高中的时候,有一年妈妈突然重感冒发烧,果果也代替妈妈去别人家打扫房间,大战长狗毛的过程中,还被那家人脾气不好的马尔济斯犬吓得摔倒,差点打翻了鱼缸,还好主人挺好说话的,对她非常和善,她默默祈祷着这次的人家可千万别再养什么凶悍的宠物了。

“果果,你真懂事,妈妈真是……唉!这次辛苦你了。握着果果的手,妈妈不住地叹气。

“辛苦的是你吧!对自己的女儿怎么还说这种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只管安心养好自己的身体就行!”果果的表情很坚定,因为她知道,自家的事只有自家人能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慵懒地靠在King Size的白色大**,秋尚翻阅着手机邮箱里被塞爆的短消息。

打开第一条:老师,这个周末是不是要交三篇作文?——来自兼职地方的学生。

他叹了口气,快速地打了几行字回了过去:“很抱歉,我这个礼拜已经不在补习班当代课老师了,有事请联系林主任。”

接着看第二条:我们在KTV,这里美女好多好辣!现在要不要过来啊?——来自某个酒肉朋友。

秋尚看着堆集在床头的几叠厚厚的国外院校资料盯了两三秒,最终决定不予回复,就当自己还没睡醒好了。

事实上,在留学的事情搞定之前,他都提不起外出狂欢的欲望,在这样祥和的周末,没有什么比充足安静的睡眠更能抚慰他的身心。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睡觉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谁要是剥夺了他的这个权利谁就是他的敌人!并且他一直以行动实践着!

翻看下一条:

我对你失望极了!难怪罗晓雪会离开你!看来我也要离开你了!——来自某个兄弟。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振作起来?好歹跳出来跟大家说句话吧! ——来自某个兄弟。

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究竟是她劈腿了还是怎么了?要不要找我来聊聊? ——来自某个异性倾慕者。

怎么样?被戴绿帽的感觉很不错吧?你这只缩头缩脑的绿毛龟!哈哈哈!——来自某个讨人厌的精英派成员。

……

秋尚飞快地按着手机上的某个按键,跳过一封封雷同的信件,选择性地无视它们,他面无表情地掠过这些闪着冷光的文字,这些天来,他已经麻木了。

一个礼拜前,他是学院贵族派的国王,有许多人前拥后簇地跟随着他,而现在,他成了校园里的灰色人物,谁提起他脸上多少都会露出鄙夷的神色。

他想,他应该重新拾起荒废的人生了。

秋尚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安静地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下,想想再过几个月,他的窗外大概会是另外一番景象,或许会有一只北美松鼠富有节奏地敲打着窗户玻璃给他一个甜蜜的morning call,还会有一座货真价实的古老钟楼矗立在远处发出深远的召唤,但是再也不会有这些恼人的短信了,他也不希望有。

秋尚揉了揉疲倦的脸颊,向后一躺倒在松软的枕头上,比往常更快速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

不知过了多久,秋尚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中辨识到那些噪音似乎来自客厅,听起来像是拖曳椅子和搬动箱子的声音,让人不禁第一时间联想到是不是有小偷光临了。

小偷?

想到这里,秋尚蓦地睁开了眼睛,瞌睡虫一下子跑得精光,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小偷是不会拿起吸尘器的,他起身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发觉自己大概只睡了两个小时,十点半,现在正是钟点工上门服务的时段,但是据他所知,那个钟点工阿姨做事一直都很有分寸,懂得如何保持安静地打扫房间。

秋尚一脸疑惑地用枕头蒙住耳朵,企图摆脱杂音的干扰,但是吸尘器粗暴的歌唱不断地挑战他脆弱的神经,想要再次入睡简直是不可能,瞌睡虫一去不复返,而他只是越来越烦躁不安。

接着他听见有人踏上楼梯,发出一阵咚咚的沉重脚步声。

当卧室的门毫无预警地被人打开,情绪的火山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秋尚把枕头往地上一丢,几乎是跳了起来,冲着门口大喊起来:“拜托!你是新来的还是今天吃错药了!你不知道我最讨厌有人打扰我睡觉吗?发出那么大的噪音也就算了!连进屋先敲门这样基本的礼貌也不懂吗?哦!还有!我的房间不是最后才打扫的吗?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受难日吗?Oh ,my god!我看到什么了……”

当看清楚站在房门口的那个身影之后,秋尚有那么几分钟丧失了语言能力,他被郁闷击中了心脏。

那个瘦弱的女孩同样错愕地张着嘴巴尴尬地站在那里,身上系着一条超市购物赠送的黄色围裙,上面印着丑陋的卡通小人和大大的厂商电话号码,不仅褪了色还有些肮脏,她的手臂上套着水蓝色圆点的袖套,双手戴着粉红色的橡胶手套,显得体型臃肿不堪,颜色搭配也很跳跃,左手拿着灰黑的抹布,右手握着超长的扫把,头上顶着透明塑料袋,脚下还穿着黑色的雨鞋,简直是全副武装,像个未来战士。好吧,难道他家是肮脏不堪的地下水道吗?

更劲爆的是,她不是别人,她就是那个一直默默跟在邢战身边的女孩!是叫宁果果来着吧!

果果似乎也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看起来像是被吓着了,说实在的,她大概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见到秋尚穿着睡袍露出一大片还算结实的胸部,坐在**歇斯底里地对她大吼大叫,更没想到她会是以这个可笑的造型出现在他的面前。

果果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把口罩给戴上,偏偏带来了没用的雨鞋。

这里没有神经质的马尔济斯犬,但眼前这个似乎能顶上十只那种狗。

意识到对方似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领口大敞的地方看,秋尚拉拢了一下睡袍,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没好气地说:“好吧,那么现在你可以解释一下你的出现吗?”

“呃,对不起!我以为屋里没人……”果果足足呆滞了七八秒,憋屈地转动着眼珠,一时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里放,该盯着他睡得乱翘的发型吗?还是与他严厉的眼睛对看?还是顺便瞄瞄他书架上的东西?就像是打破了贵重花瓶被捉个正着的孩子,她低着头小声地继续说,“我妈妈生病了,没办法来,所以我……”

哦!勤工俭学、卧床生病的母亲、贫穷的家、瘦弱的女孩,这些经常出现在社会新闻上的词汇扑通扑通地跳进了秋尚的脑海,更可怕的是,正在复习GRE考试的他正下意识地尝试着把这些词翻译成英语!

还不等她说完,秋尚就抱住头大叫起来:“我的天!你还可以再可怜一些吗?有没有搞错!”说完这句,他就像个被枪击中的人“啪”地躺下,并用被子盖住了脑袋一动不动。

隔着被子,秋尚听见她安静地离开了房间,小声地带上了门。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也是出乎意料的安静。

秋尚本以为她会还口的,对于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孩,这样尖锐的态度似乎有些太过分了?至少换成是他,一定难堪得恨不得跳楼了!

又或者,她现在该不会正对着他家浴室里的镜子偷偷地抹眼泪吧?

秋尚满脑子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直在**翻来覆去,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又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忍不住掀开了被子。

“哦!该死的!我本来要睡觉的!”他抓了抓头发,看了一眼闹钟,已经十一点了。

“喂!你还好吗?还在吗?”

他起身走出房间,然而外面空****的,就像是从没有人来过一般,只是干净了许多,地板刚拖过,原本灰尘覆盖的博古架也变得光亮可鉴,简直不敢相信,她把所有的家务都做完了。

秋尚走到厨房,里面没有人,接着他发现餐桌上赫然摆着一份咖喱饭,热腾腾的土豆、牛肉、青椒,还有洋葱,旁边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土豆塞进嘴里,眯起了眼睛,咖喱很浓郁,味道有点咸,总体效果可圈可点。

嚼着咖喱土豆,秋尚觉得冰冷的胃一下子温暖了起来,心情也奇迹般的平静了,接着他就陷入了沉思……

一个人走在昏暗的小巷里,果果一路上不停地揉捏着自己酸疼的肩膀,秋尚家的大房子给她的身心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包括那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旋转楼梯,一有灰尘就秋毫毕现,还有那个占据了一大片墙的架子,再没有比这更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光是扫地和拖地就花了一个多小时,值得庆幸的是这家的主人没有要求她吊到天花板上去清理那个巨大的水晶吊灯,虽然它璀璨得让人头晕目眩。

当然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打开那扇门时秋尚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想到下次还是要到他家去,果果的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我回来了!”果果推开门,家里一片漆黑,没有人回应她。

大概妈妈还没有从医院回来。

冰箱里只有发霉的馒头和过期的面包,还有一盘味道闻起来不太妙的鸭肉残羹,她想把这些东西丢到垃圾桶,掀开盖子,里面蹦出的一只大老鼠吓得她尖叫出声。

果果叹了口气,默默地扫干净掉在地板上的腐败食品,房间里除了扫帚摩擦地板的声音,寂静得可怕。

此时此刻,她迫切地希望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哪怕是一声安慰,也能温暖她的心。

突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决定打个电话。

“喂,邢战吗?”

“啊!是小果子啊!”

他那里似乎很吵闹,有人在大声放摇滚乐,有女孩子在放肆地嬉笑打闹,“呃,我……”事实上,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你在干吗?我要去参加社团活动了!天啊,今天这里好热闹!哦,你稍等一下……”邢战没有挂掉电话,他对着那边的人嚷嚷了几句什么,隐隐约约听见有男生在合唱一首怀旧的粤语歌,邢战接着回电话,“喂,果果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很无聊啊?对了,下个周末你也来参加散打团的外校交流会吧?”

“啊?什么?”果果始终听不清最后几个字,但那听起来像是个乱七八糟的社团。

“哦,有比赛,还有拉拉队和模特队的火辣表演哦!相信你一定不会无聊的!啊,我要先挂了!这里还有事,稍后再联系!”尽管邢战似乎心情很好,但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呃……我……”果果听着他连珠带炮似地说完他要说的话,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回答,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

放下电话,她的世界又重新恢复了一片冷寂。

“我真傻,他根本就不听我说话……”

果果喃喃自语着,在这只有自己的声音才能打破的一片死寂里,空旷的房间没有人能听见她在说话,也没有人能听见她在绝望地放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