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关于暧昧的最初

风在我的耳边呼呼地吹着,还带来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诵念之声。仔细地听,这若有若无的声音居然拥有一种无形的穿透力。尽管声音是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但是它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落进了我的心底。

“玛奇朵……玛奇朵……”

这声音飘飘忽忽,让人找不到一个确定的发声点。

远处有一片深绿色的草地,一种我不认识的植物在风中摇晃着叶子。那片草地非常非常绿,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绿色。这种绿色非常深,几乎接近黑色。

这片草地不知道为什么和我脚下的土地界线非常分明,就仿佛是被人为地限制在一条笔直的“三八线”之外。

黄色的土地与深绿色的草地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我的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觉。

我的嘴里嚼着一颗橡皮糖,但不管我怎么咀嚼,似乎都无法彻底咬开这颗充满了弹性的糖果。

这种感觉让我的牙根很痒,仿佛有支羽毛在我的牙根处不断地拂过来拂过去。

而且这颗橡皮糖的味道和平时吃到的完全不一样,既不是甜的也不是酸的,又不是苦的辣的,这种味道似乎不存在于我的味觉记忆中。我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种味道,只能感受到一种让我虚弱的、难以捉摸的感觉。

尽管如此难受,但我仍然不停地咀嚼着。

在这种说不出的难受中,我身不由己地往那片深绿色的草地走去,似乎在那片草地中有种东西在呼唤着我。

就在我刚刚踏入那片深绿色的草地的一瞬间,一股让我无法理解的味道轻轻地飘入我的鼻间,传入我的灵魂深处。

瞬间,那片深绿色的草地仿佛活了,从我的脚尖踏上的那个地方开始,深绿色的草地上绽放出了一朵又一朵深红色的花。

一朵朵红得让人心惊胆战的花在这片深绿中摇摆着。那些花瓣一条条一丝丝,还有些卷曲,如同怪物的触手,在空中招摇,似乎要将什么东西抓住一样。

我很害怕,可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继续一步又一步地向着未知的前方走去。

“朵朵!”弘树的声音忽然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一愣,步伐微微停顿了一下。

我勉强向四周望去,嘴里边嚼着那颗橡皮糖边喊:“弘树,是你吗?你在哪里?”

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灰蒙蒙的,在这一片灰蒙蒙中我看不到弘树的身影。

“朵朵,朵朵,朵朵……”只有弘树不断的呼唤声在空气中回**。

他的呼唤让我感觉非常烦躁,我难受地捂住耳朵放声大喊:“闭嘴!弘树你给我闭嘴!不要喊我了,不要再喊我了!”

这一声呐喊之后,弘树的声音消失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突然有一道黑影将我笼罩了。

“啊!”我被吓了一跳,猛地一抬头,就看到亚久京站在我的面前,静静地看着我。

“你、你怎么在这里?”亚久京的眼神让我害怕,我微微地退了一步,可是亚久京居然向前迈了一步。

他几乎是紧贴着我,我能够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湿热气体。

“你想干什么?快走开!”我用力地推了他一把,转身就往旁边跑去。

但是,亚久京如同我的影子一样,紧紧地贴在我的身后,不管我怎么跑怎么加快速度,他和我的距离永远不变。

在这样的逃跑中,我居然还在不断地咀嚼着那颗怪异的橡皮糖,继续一下一下死劲地咀嚼。

怪异,越来越怪异。一种灰色的雾气渐渐地从我脚下诡异的红色花朵中散发了出来,慢慢地累积,逐渐地没过了我的脚背。

“小京!”一声大喝在空中响起。

我被吓得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然后就被一直跟在我身后的亚久京撞上了。

“小京!你怎么一直跟着这个女人!”白悠世仿佛幽灵一样,一下子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越过我,一把抓住紧贴在我身后的亚久京。

“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女人别有用心吗?你居然还跟在她的身边,小心上她的当!”白悠世嘴里教训着亚久京,拉扯着他往另外一边走去。

亚久京跟着白悠世走,然后突然转过脸来对我露出了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

就这样,在白悠世的念叨中,他们渐渐地远去,慢慢地被不知什么时候弥漫到了空中的灰色雾气吞噬,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世界被灰色的雾气完全笼罩了,天地之间似乎除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包括那若有若无的诵念,包括那红得令人恐怖的花朵。消失了,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我自己也似乎正在被这灰色的雾气一点一点地吞噬。

“不要!”所有的恐惧与难过一下子冲到了我的喉间,化为一声尖叫。

我剧烈地喘着气,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眼前的东西逐渐地清晰起来。

淡蓝色点缀着嫩黄色小碎花的布料,有着柔软得能够让心情也跟着舒畅的触感。这不是妈妈特意为我挑选的被套吗?

我猛地转动脖子,环顾四周。熟悉的窗帘,熟悉的书架,熟悉的书桌,熟悉的衣柜……这是我的房间!

我一下子明白了,刚才那些诡异的情景原来是我的梦境。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感觉之前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那个梦真的非常诡异,而且有种非常真实的感觉。我似乎还能感觉到咀嚼那颗橡皮糖时的难受。

我捏了捏鼻梁,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有些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

这个诡异的梦害得我完全没有睡好,似乎自己还在不停地咀嚼着那颗诡异的橡皮糖。

于是,在前往学校的路上,我买了一包橡皮糖,大口大口地咀嚼,试图将梦中那种咬不开橡皮糖的难受感觉驱赶掉。

我咀嚼着香甜可口的橡皮糖,眯着因为水肿而没办法完全睁开的眼睛,一步一摇地来到了教室。

我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随手拉开了抽屉,一张有些脏的纸随着我的动作,从抽屉里飘了出来。

咦?什么东西?

难道又是谁的恶作剧?

我疑惑着弯腰捡起了那张纸。

我眨了眨迷蒙的双眼,看清楚了这张纸上的字。一瞬间,我本能地将这张纸丢到了一旁。

不要觉得我的反应太过激烈,实在是因为这张纸上的内容好恐怖!我缩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看向被我丢到了亚久京椅子上的那张纸——

朵朵:

对不起!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我因为自己的无知与幼稚,带给了你许多痛苦,在此,请接受我最诚挚的道歉!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弥补我所犯下的罪过!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罪魁祸首弘树

这篇乱七八糟文理不通的东西是道歉信?

我嫌弃地用手戳了戳那张纸。

这诡异的字迹,真的很像是……

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那张纸的一角,然后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传入了我的鼻端。

我忽然觉得有些想吐,然后就像是碰到了死老鼠一样将那张纸再次丢了出去。

啊啊啊,弘树那个家伙,脑袋是被门板夹过吗?

这张莫名其妙的东西,居然还是用血写的!他当这是什么呀,还说什么三鞠躬,是向遗体告别吗?

这个笨蛋!

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弥补我所犯下的罪过!

尽管觉得那张纸超级恶心,可是我的视线始终不由自主地落在这句暗红色的话上面。我的心头涌起了一阵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在早上的第一节课开始后,我心里的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因为我旁边的座位一直是空的,亚久京一直没来上课!

再联想到我早上看到的那张纸,我自己心里满是不好的预感。弘树那个笨蛋!希望他不要做出什么傻事啊!

在这种不安的心情中,我有些心不在焉,老师讲课的内容我几乎没听进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慢慢地将我的心抓住,而且还在不断地加大力量。一种难言的紧张与忧虑紧紧地堵在了我的心头。

我忍不住不断地转头向教室外看去,希望能看到那个让人讨厌的身影。之前,我总是害怕甚至讨厌看到他的身影,可是这一刻我无比期待能够见到他。

可是,我的期望落空了,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他始终没有出现。

老师刚刚走出教室,我就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紧紧盯住教室门口。可是这个时候,那里只有蜂拥而出的同学,没有进来的人。

忽然,我看到一个人从拥挤的同学们中间冲了进来。我的眼睛一亮,可是马上就暗淡下去了,因为我发现那个人不是我期望看到的人。

进来的这个人是白悠世。也许他又是因为什么缘故来找我的麻烦的吧,唉……

只见白悠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从人群中逆向往教室内挤了进来。挤出人群后,他习惯性地整了整衣服,然后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我的面前。

“亚久京到哪里去了?”他的语气非常急,而且破天荒地称呼了亚久京的全名。

白悠世的脸色很不好,他紧紧地盯着我,语气中充满了质问的意味。他半眯着眼睛,目光直刺入我的心底。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一种非常阴沉的气息。

拜托,你不是他的好朋友吗?为什么每次出了问题就来问我啊!

我皱起眉头,心里涌起一股不满。

要知道,我也很担心亚久京那个家伙,这个家伙凭什么每次都是一副“你会伤害亚久京”的表情啊?

想到这里,我扭过头,冷哼了一声,然后说:“我怎么知道!”

白悠世砰地拍了一下我的桌子,吓了我一跳。他一脸严肃地凑到了我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那么,弘树到哪里去了?”

完蛋了!

听到他的这句问话,我心底的不安被证实了。

弘树一定是去找亚久京,对他做了什么坏事,不然亚久京的“保姆”白悠世怎么会要找弘树?

这个家伙,说什么弥补?依他那性格,只会把娄子越捅越大!

“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找弘树?到底怎么回事?”我忘了和白悠世赌气,语气急迫地问他。

白悠世双臂环胸,用一种非常让人讨厌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冷哼了一声,咄咄逼人地说:“怎么回事?你会不知道?某个家伙可是为了你要和小京决斗!”

白悠世说完,又用那种“你这个超级麻烦制造机”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我的额头上顿时滑下一条又一条黑线,并且握紧了拳头。白悠世这副样子让人非常讨厌,所以我毫不客气地说:“那又怎么样?难道这就表示我随时知道他的动向吗?我又没有和某些人一样,是某些人的保姆!”说完,我学着他的样子,瞥了他一眼。

“你!”我的话明显将白悠世堵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问我,“你真的不知道?”

这次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担忧。

感觉到他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我也将语气缓和下来,担忧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白悠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今天一大早我和小京刚到学校,弘树就突然冲了过来,然后就把小京拖走了,到现在都没有放他回来!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因为那个家伙龋齿发炎,所以我严格地控制了他的糖分摄取量——他现在会经常处于低血糖状态啊!”

如果刚才我的心里还对事情的发展抱有侥幸,那现在我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难怪这几天亚久京都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原来是因为他一直都处于糖分摄取不足的状态……

天哪!弘树这个笨蛋!

我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白悠世的袖子,急切地说:“你当时怎么不阻止啊?”

白悠世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表情,他看了一眼我抓住他衣袖的那只手,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才不自然地辩解:“我想跟过去啊!可是不知道弘树那个家伙对小京说了什么,小京居然不让我跟着他们!你知不知道,小京从来没有这样拒绝过我!”白悠世又要进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了,脸上流露出了被抛弃的伤心表情。

这让我想起在卫生室里时,他不停念叨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我连忙对他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想办法找到他们吧。”

说着,我不等他回应,便将抽屉锁上,扯着他就往教室外走去。

至于上课,我现在已经顾不上了,我真的非常担心弘树有危险!

没错,我担心的是弘树,至于亚久京,他完全不在我的担忧范围内,他有“保姆”担忧,完全不需要我多事。

我担心的是弘树会被亚久京揍!

亚久京是谁啊,学校出了名的冷面魔王!弘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我觉得我真的要疯掉了,我怎么认识了这些家伙啊!让我一次又一次从正常生活中脱轨,这次居然还害得我要逃课!

上课铃声响了,而我走出了教学楼。

第一次旷课,我的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向慢慢安静下来的教学楼看去。

“喂,你还在磨蹭什么?”白悠世急躁地一扯我,抓住我的手,拖着我就走。

不管了,既然出来了就不要想那些,专心地去找弘树吧!

我收敛心神,深呼吸了一下。

“我们去哪里找?”白悠世突然问我。

我愣住了。

是啊,我们去哪里找?

“我……我不知道。”我有些迟疑地回答。

顿时,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弘树喜欢去哪里?”

“亚久京喜欢去哪里?”

我们俩几乎同时问了出来。

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同时停止了说话。

“你……”

“你……”

然后我们再次同时开口,并且再次同时闭上了嘴。

一时间,我们陷入了沉默。

我看着白悠世,有些烦躁地张了张嘴,可是又怕像之前一样两人再次同时开口。果然,我见到他也张了张嘴。之后,我们又再次默契地闭上了嘴。

这样怎么会有进展呢?

我烦躁地挠了挠头。

“你先说吧。”白悠世打破了寂静。

我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和亚久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吗,你应该知道他常去什么地方吧?”

白悠世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他喜欢去哪里,可这次是弘树带他走的,你认为会去小京喜欢的地方吗?”

白悠世说的没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向他示意了一下,说:“现在该你说了。”

“其实我想问的是……”白悠世停顿了一下,说,“你和弘树不是朋友吗,你应该知道他喜欢去哪里吧?”

他的问话让我愣住了。

我和弘树……应该是朋友吧?可是,我对于他的很多事情完全不了解,我觉得自己知道的可能还没有其他同学知道得多。

我摇了摇头,坦白地说:“我不知道……”

“你们不是朋友吗?”白悠世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我揉了揉后脑勺,有些烦躁地说:“谁说朋友就必须要知道彼此的所有事情啊?”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我说得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白悠世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我。

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我别扭地转过头去,指着学校废弃的礼堂。

“我们去那边找找吧,光站在这里什么用都没有。”

然后我也不管白悠世是否答应,就自顾自地向废弃的礼堂跑去。

废弃的礼堂在学校里已经矗立了超过五十年,据说学校刚刚建立的时候它就已经存在了。

礼堂的墙是用砖砌的,顶棚是用巨大的树干撑起来的,屋顶铺着小青瓦。红砖青瓦的建筑物以蔚蓝的天空作为背景,本应该显得安静和美丽,可是,在岁月的侵蚀下,那种充满了活力的气息渐渐地消失了。

这里不知道迎接了多少学子,不知道有多少充满了**的演讲的声音在这里直抵听众心灵,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从这里接过毕业证书,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

然而,经过岁月的洗礼,它渐渐地失去了光鲜的色彩。

再也没有人来仔细地打扫、整理。各种绿色的藤蔓植物占据了这里,将它作为依靠,努力地伸展自己的枝条。

几只猫咪也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地盘,在这里占据了一个角落安家落户。

这一切单独看来都充满了活力,可是拼凑在一起,就给这幢废弃的礼堂增添了一丝阴森的气息。

缠绕在破旧的红砖青瓦上的枝条张牙舞爪地伸展着,一层又一层地包裹着这幢老旧的房子,让本来就暗沉的色彩变得更加暗沉。

这样的环境给许多昆虫提供了良好的生活环境。有一些阴暗的角落被蜘蛛占据,结起了一张又一张大网,有些网上还悬挂着几只被吃剩的小昆虫的空壳。

“要到里面去找吗?”白悠世嫌弃地看着这样的环境,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

我点了点头,说:“据说有很多男生会跑到这里来探险,弘树那个笨蛋说不定也会喜欢来这里。”

说着,我扯了扯悬挂在眼前的藤蔓,将它扯到了一旁。

随着我的动作,许多灰尘和小虫子从我们的头顶落了下来。

白悠世倒吸了一口凉气,挥舞着双手往后跳了一步,犹犹豫豫地说:“呃……这种地方,小京应该不会来。”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皱起了眉头,说:“不是你说,弘树是主导,应该会去弘树喜欢的地方吗?”

“可是……”白悠世还在犹豫,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眼前的礼堂。

他用手捂着口鼻,小心地呼吸,似乎害怕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毒素。他小心翼翼地站在水泥小道上,那双穿着铮亮黑皮鞋的脚紧紧并拢,似乎害怕踏上这长满了杂草的土地。

他畏畏缩缩的样子让我有些不满。他真当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啊,一点男孩子气都没有。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故意加大了拉扯挡路的藤蔓的动作。

“喵呜!”一只被我们惊动的小黑猫一下子从草丛中蹿了出来,发出一声尖厉的嘶叫后,飞快地冲了出去。

“啊!”伴随着小猫的尖叫声,白悠世居然也发出了一声尖叫。他在原地飞快地跺着脚,握紧拳头大叫。

“喂!你疯了?”我冲他大喊。

白悠世停下了动作,哭丧着脸,说:“它,它从我的脚背上踩了过去!”

白悠世的话让我彻底无语了。

不过是一只小猫而已,难道把你的脚踩扁了?

接着白悠世做出了让我目瞪口呆的动作——他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铮亮的皮鞋,边擦还边念叨:“好脏好脏,好恶心……”

他是男人吗?

看他的样子,让他到里面去找人完全是不可能的。我摇了摇头,打算彻底无视他。

“你就在那里站着等我回来吧。”我头也不回地交代了他一声,就要往里面走。

“那个……”白悠世小声地说,“直接在外面喊应该就可以了吧……”

我苦笑了一下,说:“你认为在打架或者对峙的两个男生会因为你的几声呼唤就停下来吗?”

说完这句长长的话,我吸了一口气,钻进了在他看来肮脏的地方。

“弘树!你在里面吗?”我分开周围杂乱的藤蔓,冲着礼堂里面大声呼唤。

其实礼堂仅仅是被一层不厚的藤蔓笼罩,礼堂内部除了脏乱之外还是比较空旷的。

穿过了藤蔓,进入了礼堂,我终于直起了腰。

礼堂的屋顶有好几处已经破损了,阳光透过那些洞斜斜地照进礼堂里。窗户也被藤蔓遮挡了,只能够透进来一些阳光。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

礼堂里面空****的,除了一些坚强生长的植物以外就是被废弃的破旧椅子。

“弘树!亚久京!”我脚踏着已经变得凹凸不平的地面,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一边大声地呼唤。

我呼唤了一下,然后停下来,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声音,可是除了一些小动物跑过的声音,一点儿人声都没有。

看来他们不在这里。

我又查看了一下周围,得出了这个结论。

于是,我抓紧时间钻出了藤蔓。

灰尘、干了的鸟屎、虫子的尸体……那些恶心的东西因为我的动作而落得我一头都是,不过我没有心思去处理它们。

我抹了一把脸,急急地对着站在外面的白悠世说:“这两个家伙不在这里,我们最好再去外面找一找……”

“喂,”白悠世忽然打断了我,脸色古怪地指了指我的脸,“你,你的脸上流血了。”

“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那里果然有一丝淡淡的红色。刚才我一直觉得脸有点痒,还微微有点痛,以为是灰尘弄的,原来是脸被藤蔓划伤了啊。

我耸了耸肩,不在意地对白悠世说:“不过是一点儿小伤,没关系的。现在还是先去把亚久京他们找出来。”

“可,可是你流血了啊!”

白悠世皱着眉头,紧张地看着我的脸。

我彻底无语了。

天哪,这个家伙真的很脆弱啊!一点儿划伤而已,就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在乎,他这么在乎干什么啊?

“没关系的。先去找亚久京,那家伙如果处于低血糖的状态,就糟糕了。”

我挥挥手,作势要走。然而走了一步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你干吗?”我不耐烦地看着拉住我的白悠世,语气不善地问。

“给!”一张纸巾被递到了我的面前,“拜托你把脸上的灰尘擦一下,你脸上有伤口,万一感染了就不好了。拜托,你是女生啊,为什么就不能注意一点儿啊!”悠世转过头,别扭地说。

我翻了一个白眼,抽过纸巾捂在脸上转身就走。

外面强烈的阳光让我的眼睛一时间睁不开,模模糊糊中,我似乎看到白悠世露出了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

这家伙是在担心吧。

想一想他的个性,我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说:“他们真的不在里面,别逗留了,我们去别的地方找吧。”

“你……”白悠世忽然抬起了手,然后顿了一下,对我说,“你不是很讨厌亚久京吗?”

“是啊!”

“你还说你很讨厌我。”

“那是当然的啊。”我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为什么你要帮我去找亚久京?”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悠世走到了我的旁边,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我,“那个弘树是想找亚久京给你出气吧?按道理这对你来说是很解气的事情啊?你为什么要帮我去找他们,阻止弘树?”

对啊,为什么呢?

听到白悠世的话,我愣住了。

他说的话有道理啊,弘树那个家伙再白痴,好歹也是我的朋友。反倒是亚久京那个家伙,又变态又愚蠢,给我添了一大堆麻烦,为什么我还要去找他啊?

我的脚步瞬间停在了原地。

那一刻,我差点就立刻掉头回去了,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就这样走掉。

如果我真的不管亚久京那个家伙,而且如果他正处于低血糖状态,一定会被弘树欺负得很惨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一点之后,我觉得胸口有一点儿闷。

算了算了,既然想不通,就不要乱想了。

我皱了皱眉头,很烦躁地揉了揉后脑勺,然后对白悠世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知道这样不行。虽然你们确实很讨厌,但是亚久京那个家伙现在是低血糖状态,很危险。弘树多少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找上他的,我会为这件事情负责。”

说完,我用手抓了抓头,从头上抓了一片树叶,随手一丢,说:“走吧,去其他地方找找。这个弘树,到底跑哪里去了?”

也不知道白悠世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他呆呆地看了我一眼,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就那样跟在我的身后再次搜寻起亚久京的踪迹来。

“弘树!”

“亚久京!”

“小京啊!”

在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我们都大声地呼唤,在一些所谓“肮脏”的地方,我主动进去寻找他们,而白悠世站在外面呼唤。

接近中午,阳光越来越强烈。我满身大汗,连衣服都湿透了。

“怎么办?还是找不到!”我跺着脚,焦急地向四周张望着。

“先擦擦汗吧。”白悠世递过来一张湿巾。

我随手接过,胡乱地往脸上一抹,完全没有在意他变得柔和了许多的语气。

微凉的湿巾擦在脸上让我舒服了许多,慢慢地,我喘匀了气。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从他们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我真的不敢想象这么两个“炮仗”在一起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啊。

可是,我们已经找过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却都没有发现他们。

明明知道白悠世也一筹莫展,但我还是问了出来:“白悠世,你知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我们没找过?”

白悠世摇了摇头,说:“没有了,不管是小京喜欢的,还是其他男生喜欢的,包括没人去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

我气恼地一跺脚,叉着腰气呼呼地瞪着前方。

一上午都这样奔波,我真的太累了,于是完全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手撑着下巴,心里担忧极了。

白悠世站在我的旁边,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

我本能地往阴影处挪动了一下,将自己藏在了他的影子下。

“怎么办?”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我也不知道……”白悠世轻轻地回答。

“啊!”我一拍地面,高声大喊,“笨蛋弘树!你在哪里?”

“啊?朵朵你找我?”

弘树充满了惊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看吧,看吧,这个坏蛋害得我都出现幻听了。

不过……这幻听也太真实了吧?

“白悠世……你听到了吗?”我不确定地抬起头问白悠世。

白悠世点了点头,然后我们默契地同时回头。

弘树!大笨蛋!

弘树那个家伙居然真的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他满脸愉快地冲我们咧嘴笑着,大摇大摆地向我们走来。

而亚久京那个大魔王居然被弘树揽着肩膀,顺从地跟随着弘树的步伐向我们走过来。

他们干了什么?之前他们不是剑拔弩张吗?现在怎么勾肩搭背、友好相处了?

白悠世抢先一步,一脸阴沉地揽过亚久京,非常担忧地询问着。然后我看到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果,送进了亚久京的口中。

原来,亚久京缺糖分了,难怪会变得那么温顺。

我转过脸,面对已经蹭到我身边的弘树,面无表情地问:“你们干什么去了?”

弘树一脸讨好地说:“我去赎罪了……”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白悠世的吼声就传了过来。

“弘树!你看看你干了什么?”

白悠世拖着还是迷迷糊糊的亚久京冲了过来。

他怒气冲冲地一把抓住弘树的领口,凶神恶煞地质问:“你这个浑蛋!”

“白悠世!你放手!”我连忙去掰白悠世的手。

弘树跟亚久京刚回来,可不要再出什么状况啊。

弘树狠狠地瞪了白悠世一眼,也抓住了他的手挣扎起来。

“白悠世,你给我放手!”

“先放手啊!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我焦急地劝说。

白悠世看了我一眼,然后狠狠地瞪了弘树一下,随后用力地甩开弘树。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白悠世。

白悠世往后退了一步,将还有些愣愣的弘树推到我的面前,非常气愤地说:“你看!小京的头发变成了这样!”

这时我才发现,亚久京的发型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而这个改变让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哪里还是发型?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鸟窝啊,和树上的乌鸦窝一样杂乱。

我强忍着笑意,干咳了两声后,对弘树说:“弘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弘树居然红着脸蹭到我的旁边,用脚尖蹭着地面,双手背在身后,像个羞涩的小孩一样。

“我……我在赎罪啦。”弘树扭扭捏捏地说。

“啊?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看着他扭扭捏捏的样子,我非常不耐烦地说:“你给我说清楚!”

弘树委屈地看了我一眼,说:“就是亚久京那个家伙的头发上还有昨天染上的颜料,那是洗不掉的。我就想办法帮他处理掉了。”

咦?没洗掉吗?

我疑惑地往亚久京的头发看去。昨天走廊上的灯光不太亮,我又因为心情的原因没有注意到,还认为那些油漆都已经被洗干净了呢。

“然后……你就给他弄成这样了?”

我看着亚久京非常搞笑的发型,差点笑出来了。可是看到一旁冷着一张脸的白悠世,我将已经涌到喉咙的笑声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过好奇怪哦,亚久京这个家伙居然完全没有反抗,一直非常顺从我哟!”弘树一脸天真地说着。

我彻底无语了,不过也可以理解,知道亚久京低血糖症状的人非常少,而我也是最近才真正相信的。

“笨蛋!谁需要你多事啊?”白悠世发飙了,气愤地说,“小京的事情有我在,需要你这个外人多事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凭什么这样欺负小京?”

我觉得白悠世已经有些失控了,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不过这件事,我认为确实是弘树不对。我摇了摇头,说:“弘树,你这样子让我非常苦恼。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你知道你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吗?你害得我们一上午都在寻找你们,让我们担心了一上午啊。而且,而且你把亚久京的头发弄成了这样,实在……”

弘树愣愣地看着我,目光中充满委屈。

“你……你也怪我?”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样子非常可怜,本不应该给予他肯定的答复,可是,我是一个不会说谎话的人。

于是,我生硬地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我的动作完全表达了我的意思。

弘树的眼泪忽然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放声大哭起来。

“笨蛋朵朵,笨蛋朵朵!”

他大声地叫嚷,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眶中滚落到了地面。

“弘树……”

我完全不懂了。他怎么突然就这样哭了,还骂我笨蛋。

“朵朵是大笨蛋!”弘树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痛哭着掩面快步跑开了。

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白悠世,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解释。

白悠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了看我,摇了摇头,揽住亚久京向另外一边走去。

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太阳下摸不着头脑。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