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色笼罩整个天空,与白色的医院形成鲜明的对比。

洛小小缓缓地走出医院大门,她的身体确实太虚弱了,只是她却没有娇滴滴的权利。

她醒来看到独立的豪华病房就知道住上一晚一定很贵,她可不想住这么贵的医院,她也不想用那人的钱。

可是当她去结账的时候,医院竟然说,药费住院费全部已经缴清了,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雷君夜。

他摇摇头,表示不是他付的。

那么会是谁呢?

“是送你来的那位男生付的。”医院的那个护士多嘴地说道。

是程熙吗?

洛小小没有再问,她一步一步地走出医院大门,寒风刺骨,夹着雨雾扑面而来。

雷君夜走近,搂住她的身子,尽量地减少冷风对她的吹袭。她抗拒地挣扎着。

“听话,不然被冷风吹到又会发高烧了。”雷君夜命令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

她不想再花费多余的钱为自己治病,于是她没有再挣扎。

医院停车场,一辆白色的奔驰停在那儿,穿着制服的司机从驾驶座走了出来,为他们打开后座的车门。

洛小小坐了进去。

手臂突然空****的,雷君夜皱了皱眉,有些不喜欢这种突然变空的感觉。

白色的奔驰行驶在马路上,熟悉的钢筋大夏,不熟悉的楼层,好像城市里所有的建筑都差不多。

玻离窗渐渐地成为玻璃墙,直耸入天的写字楼,像个蜘蛛网般的大道小路,像小柴盒似的轿车。

这就是城市。

不知为什么,突然间觉得车里很闷,像是要窒息一般,洛小小轻轻地按下车窗。

冷风突地吹了进来,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雷君夜越过她的身子,去按车键,玻璃车窗缓缓地关闭。一阵清香隐约从他身上传来,分不清是洗发水味还是沐浴露味。

“风冷,吹了不好。”他轻声解释,语气中却含有他常有的专断。

洛小小没有说话,侧着头看着车窗外的世界。雨突然间变大,她看到那些路人惊诧的眼神,然后快步地跑到能遮雨的地方。

路灯黄色,白色地交错着,不知是哪一辆轿车突然开了远光灯,刺目的白灯让洛小小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奔驰轻巧地转弯,小小睁开眼,在转弯的刹那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然后一下子又不见了。

是他吗?

“停车。”

洛小小呼喊道,淋在雨中的他一个人孤单的身影,是他吗?

司机不解地突然刹车,因为惯性小小的身子向前晃了晃,身后不断地有车突然刹住,喇叭声不约而同地响起,令人心烦。

“怎么了?”雷君夜关心地问道。

洛小小推开车门,她冲进雨中。

大雨一下子淋湿了她的身体。

豆大的雨滴从她的头发处一直流了下来,满脸的雨水让她睁不开眼睛,她撒开腿,向后奔跑。

后面的车主奇怪地看着女孩从白色的奔驰上冲出来,在雨中狂奔,他们一时忘了按那焦急的喇叭,世界静得只有雨水落地的声音,噼噼啪啪。

“洛小小。”

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男子也从车里冲了出来,他大声地呼喊着雨中奔跑的女孩。

司机懵了,他不知道他突然停下车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刹时间,顺畅的交通因为白色奔驰停在中间,变成了长龙驻在原地。

每个人都奇怪地看着雨中奔跑的两个人。

齐肩长发的女孩,身子淡薄得让人害怕她会突然间晕倒在雨中。

白色毛衣的男子,紧紧地追在后面,大喊着她的名字,而她像是没有听到般继续向前奔跑着。

两人是吵架了吗?路人不禁猜想。

“洛小小。”

天更冷了,雨水像冰一样落在地上。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子走在雨中,眼睛没有神情,长发被雨水淋得全部粘在一起,衣服湿透了。

洛小小?耳边传来喊声,程熙顿了顿脚步,随后嘲笑自己的幻听,这个时候小小应该在医院,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洛小小,像个铬印一般,去除不了,程熙,这就是报应了。

你以为你很冷酷吗?原来你也只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明明喜欢她,可是却连自己的爱情都不敢争取。

你以为你是情圣吗?爱过就可以忘了?原来就像她说的,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往后没有她的日子,你又是否能回到当初冷漠的自己?

天才少年,天才学生,讽刺啊!

连自己最喜欢的,都不能开口争取,他要这个天才少年,天才学生的称号做什么?

“洛小小。”他确定不了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因为他又一次听到她的名字。

就像是在助长悲伤的气氛,雨水下得更大了,让人看不清面容,只模糊地看着雨中有着淡薄的身影。

很安静,安静到只听得见雨水落地的声音,哗哗地响。

“你在干什么?”洛小小站在程熙的身后,两人相隔只有三米远的距离,却仿若两个世界,三米的长度仿佛永远不可跨越的鸿沟。

真的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她正在生病,怎么可以吹冷风?

程熙背对着她,可却没有勇气转身,他害怕看到她忧伤的眼神,惧怕再听到早上那嘶哑的低吼。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要打乱我宁静的世界。”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要让我在快乐过后又要我重回那孤单的世界。”

“如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要撕碎我冷漠的面具,让我**裸地面对这些令人痛苦的真相。”

……

他后悔了,他不该打扰她宁静的生活,不该让哀伤的她快乐后又回到哀伤的世界,不该一层层地剥下她冷漠的面具,害她一个人面对痛苦的欺骗与真相。

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你连看我一眼都觉得多余是吗?”洛小小的眼睛溢满了泪水,滚落下来,她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怎么可以这样?

“你为什么要放手?”那一天,她撅着嘴问。而他却只能沉默,他知道她问的是为什么放开她的手,让她一个人溜冰,可是他想的却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自己为什么要放手?

难道就因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不是不看她,而是害怕看到她的泪水,害怕看到她在他的面前表现出的悲伤。

“是吗?原来你真的是在玩弄我,对吗?我真是世上最傻的傻瓜了……那么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洛小小再也没有勇气多呆一刻,他真的不再喜欢自己了,不,也许他从没有喜欢过自己。

就像雷君夜说的,他只是在玩弄自己。

也许将冷漠面具从自己的身上撕下来,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而她却傻傻地将芳心留在了他这个大骗子身上。

原来人真的不能将希望、快乐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当他不再让你寄托的时候,你不就又变成了一无所有吗?顺带的,连快乐、希望也一并死去。

妈妈,这次你也骗了小小对不对?你说,人要有信念,要有希望,这样的人生才是美好的。

可是妈妈,我的信念破了,我的希望成了绝望,那么我的人生还美好吗?

冰冷的雨水打落在白得吓人的脸庞上,青紫色的嘴唇颤抖着。洛小小冷绝的话语夹带着雨声,一字一字地传进程熙的耳里。

那么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陌生人!心疼得揪着,像针扎,痛得喘不过气来,程熙死命握紧的双手,纯黑的眼珠似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眼眶处落下。

不是这样的,小小,不是这样的。

无声的辩解只能在心底大声吼着,而空气中只有雨水划过的声音,敲进心里,冷得彻底。

雷君夜站在洛小小的身后,好像用米尺量过一般,洛小小就站在他和程熙中间,两边是同等的距离。

她跑出来,不顾病才好一些的身体,就这样跑进雨里是为了程熙?她就——那么喜欢他吗?

而她又像是一个天平,右边因为她的偏心开始加重地下降,可是又因为她的伤心,重心又回到了左边。

她走向雷君夜,也许是因为感动这个男生陪着她淋在雨中,又或者她真的累了,六年的孤单让她再也不想一个人孤独地面对世界。

又或者真的是那样,撕碎了的东西再也粘不回去,摒弃的孤单,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只有一个人的房子。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雷君夜。

额头上冒着汗珠的雷君夜。

关心担心表露无疑的雷君夜。

霸道却又温柔的雷君夜。

轻声细语的雷君夜。

吹着白粥的雷君夜。

认真而又笨拙地削着橙子皮的雷君夜。

陪她一起淋在寒雨中的雷君夜。

早已命定的未婚夫雷君夜。

……

也许他才是她最好的选择,也许她之前的选择都是错的。

大雨更放肆地倾盆而下,是雨下得太大了吧,所以眼睛只能看到模糊一片,她一步一步地向雷君夜走去。

从此她与程熙是陌生人了。

为什么心这么痛,就像又被人狠心地抛弃了一样。好像又回到了妈妈逝去的那一天,痛得无法呼吸,痛得只剩麻木地接受。

每跨一步,心都痛得那么难受。

雷君夜张开双臂,像一个温暖的港湾等着她,她累了,她再也不想一个人了,也许他才是她的最好选择。

陌生人?

不,他不要,他不要做陌生人!程熙轻轻转过身,想阻止洛小小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可是——

她已经背转着,一步一步地向着雷君夜走去。

走向张开双臂的雷君夜。

程熙的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困难地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语。

雨水顺势地飞进口里,有什么东西咸咸的。眼睛疲惫地硬撑着,他眨也不眨眼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远离他的世界。

叫住她,让她别走!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着。

可是他却只是呆呆地站在雨中。

雷君夜张开的双手有丝颤抖,他看到程熙转身了,如果他开口挽留的话,眼前这个正在向自己走来的女孩又会狠狠地离自己而去,投入他的怀抱中吧?

就像那些时候。他只能看着,程熙幸福地拥着她,大声地笑着。

“小小,不要转头,不要转头。”雷君夜在心底祷告着。

也许上帝一直都是偏袒他的,直到洛小小扑进他的怀里,头也一直没有转过。

“带我走。”洛小小低声地请求着。

雷君夜紧紧地拥住洛小小!他长长地呼出那口憋在胸口的气息,欣喜地带着她一步一步地远离程熙,六米,七米,八米……

大雨阻隔了视线,他们的身影钻进了轿车。

而另一个男生,他站在雨中,然后缓缓地转身,继续走在雨中,消失在转弯处。

从此,他——程熙,与她——洛小小就是陌生人了……

他不知道,在他消失的同时,一辆白色的奔驰又调转了车头,往来的方向飞快地驶去,溅起的水花有四五米远。

当跨进车门的刹那,洛小小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身体,眼皮厚重地自觉盖上,遮去光明。

很累很累!

“小小。”雷君夜惊慌地喊着。

“快,调头回医院。”雷君夜颤抖着,小小,小小别吓我。

滚烫的温度从她的身上传来,就要将他焚杀一般。

交通又恢复了顺畅,只是城市的一个小插曲,对于不认识他们的人来说,世界仍然存在,地球仍在转。商店的音乐正不断地响起。

我找不到很好的原因

去阻挡这一切的情意

这感觉太惬意

我抱歉不能说明

我相信这爱情的定义

奇迹会发生也不一定

风温柔的气息

也许飘来好消息

一切新鲜

有点冒险

请告诉我怎么走到终点

没有人了解

没有人像我和陌生人的爱恋

我想我会开始想念你

我想我已慢慢喜欢你

因为我拥有爱情的勇气

我任性投入你给的恶作剧

你给的恶作剧……

(备注:《恶作剧之吻》插曲)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恶作剧,也许真的不过是一个恶作剧而已……

熟悉的慌张,熟悉的恐惧,熟悉的大吼。医院大厅又响起了掀天的吼声,护士惊讶地看着冲进医院大门的男孩。

如三天前一般,一个同样俊美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只不过他湿得不仅是额头,还有头发,衣服。同样慌张的神色,同样睡得毫无知觉的女孩。

“医生,医生。”连语气也是一样的,那么着急。

可是却不是同一个男生,但同样的帅气。

医生奔跑了出来,以为天要塌了。却见又是早上见过的男孩,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天塌了。

白袍的医生、护士,焦急的轮床。

沉静的洛小小。

担心害怕的雷君夜。

仍在不停下着大雨的冬天……

高烧四十一度,烫得吓人的洛小小,彻底失去了意识。

嘴里胡乱地喊着“妈妈,妈妈……”

一夜未眠的雷君夜,终于在洛小小退烧后放心地晕了过去,“咚——”的一声晕倒在床旁,手里仍紧紧地抓着洛小小的手,响声吓了旁边的医生一跳。

医生向前一探手,天,同样滚烫的额头。他发高烧了——

几个医生将他用力地扶起,可是他紧紧抓着洛小小的手,死也不肯松开。无奈,医生只好临时在床边放一张床,将他安置上去。

看过大风大浪的老医生,不禁暗自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孩再也不是他们那一代。

第二天清晨,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窗外的花草上停满了水珠,水渠里的水急速地向下水道方向流去。嘈杂的世界被隔在了紧关的玻璃窗外。

太阳悄悄地露出笑脸,一缕阳光开始穿过云层缝隙洒在大地上,然后两缕,三缕,最后云层散了,阳光洒向大地。

水珠开始蒸发,小鸟开始歌唱。天气开始暖和,病房的他开始微笑,而她——开始忘记!

阳光渐渐逝去,暮色开始降临,进来的人来了去,去了来。

雷氏夫妇站在病床不远处,看着沉睡的两人,看着那交缠的手。雷母漂亮的脸蛋上滑下两行泪水。

她的傻儿子,直到自己病倒也不愿松开她的手。

雷父将妻子搂进怀里,金边眼镜,透明的镜片下,双眼凝了凝。

白**的人手指动了动,沉静的睫毛闪了一下,紧握她的另一只手也随着动了动。

洛小小感觉像睡了几万年那么长久,脑海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可是再仔细搜索时,没有,并没有遗忘什么。

她转动着眼珠,看着紧握着她的手的男生。

只够他勉强躺着的手术床,他安静地闭着眼睛,隔着几十毫米的位置,两人的手交缠着。

似察觉到有人注视,雷君夜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嘴唇显得有些苍白,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君夜。”她的眼睛有些干涩,却依旧水汪汪的。她的嘴唇苍白得吓人,声音沙哑得难听,可是她吐出的话却是那么动人,她的微笑那么像阳光,照进雷君夜的心里,温暖得让他不知所措。

她叫什么?君夜?她叫他君夜!

雷君夜激动得很想将她拥在怀里,她终于接受他了对不对?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甜,小小的梨窝亮得那么舒服。

他感觉身体所有的不适都在这样的微笑里消逝。

“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地响起,愣了一下,又彼此一笑。

雷氏夫妇对看一眼,有些摸不清状况,不过只要是好的结局,那么他们也就不追究昨夜的过程了。

“我没事。”又是默契地异口同声,一股看不见的暖流在他们两人的双手间滑过,串进彼此的心底。

“我又发烧了吗?”洛小小觉得头还是有点昏昏的,她奇怪自己为什么说又,因为她记得上次发烧是在雷君夜的家里,但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嗯。”雷君夜点点头。

洛小小觉得脑海里有一处变空白了,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忘了什么。

她只记得,在下雨的夜晚,雷君夜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给了她全世界最暖的温暖。

“我很笨是不是?你一定很担心了对不对?”洛小小自责地皱了皱眉。

而一旁的雷君夜则惊讶得一时间忘了反应,小小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你看,你都皱眉了,我一定让你很担心了。”洛小小望着雷君夜,看着他皱眉,撅起嘴道。

“嗯,很担心很担心,所以,以后你再也不能病了,知道吗?不然我会很担心很担心的。”雷君夜来不及理清洛小小的变化,他尽量让自己继续保持正常神色。

“嗯。”洛小小应,嘴角又浮现出笑容。

“小小以后再也不让夜担心了,会做个健康宝宝。”她露出白齿,笑着承诺。雷君夜呆了,他终于发觉洛小小有什么不一样了,她竟然对着他笑,这是之前从没有过的。

雷君夜与洛晓晓的订婚仪式订在了七夕节——传统的中国情人节。

富丽堂皇的酒店,闪着金色的大吊灯,大红色的地毯,喜气的大堂喧闹着,名流贵族均受邀前来。

西装笔挺的男士们交谈着商经,成熟优雅的女士们说着最新的时尚,还有一群十六七岁的千金小姐少爷们。

“洛小小就是洛晓晓吗?是真的吗?”某小姐吃惊地反问。可能吗?那个墨岚最神秘的洛小小竟然是洛氏财团的大小姐洛晓晓。

“废话,当然是真的,难道你忘了吗?在学校虽然没有谁知道她是谁,可是却没有人敢得罪她,而得罪过她的那一个人在第二天就离开学校了耶。”又一个小姐撇了撇嘴说。

“慧慧,是真的吗?”

浅色的露肩晚礼服,一串精致的珍珠项链,头发挽成一个可爱的公主头,罗慧慧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公主。

她在一群千金小姐的中间,耳边不断地传来她们唧唧喳喳的谈话声。可她却失神地看着大堂的环型楼梯处。

扶梯被一层层白纱遮盖着,大红色的地毯安静地躺在阶梯上。楼上仿佛是幸福的安静。

他真的要订婚了,跟洛小小。她就知道他不会选择她的,从那日在墨岚开始,洛小小的出现就注定了她的失败。

“慧慧,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其中一个女生见罗慧慧没有答话,轻碰了一下她的肩,问道。

“没什么。”一个服务员端着托盘从罗慧慧的眼前走过。猩红的葡萄酒像在诱发着罗慧慧,她拿下一杯,将酒一杯饮尽。

“慧慧,洛小小真的是洛晓晓吗?”

玻璃高脚杯在灯光下反着光,罗慧慧看着杯中模糊的倒影,空**的杯中还有些许残余的红酒,在那一晃一晃,刺疼着她的眼。

她点了点头。

如果洛小小不是洛晓晓,那她又怎么可能还没开始就被迫出局。

从小围在君夜面前的是她罗慧慧,相邻的关系如同青梅竹马。可是与雷家有着口头婚烟的是洛家,不是罗家,不是她罗慧慧,而是洛晓晓。

幸福的乐声轻轻地响起,黑白的琴键浮起又低落,一个个动人的曲符跳跃着,宾客们纷纷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有人低呼了一声,众人的双眼抬头望向楼梯处。

相似的情景,相似的宴会,一样的主人。

白色礼服的雷君夜,白色裙装的洛小小,两人像是完美的一对璧人。幸福而又甜蜜的眼神凝视着彼此,让旁人羡慕不已。

掐进掌心的指甲透着疼痛,罗慧慧单手握着高脚杯,她用力地握着,双眼出神地看着那对幸福的璧人,痛从心底泛开。

原来这就是失恋——

她缓缓地侧头,将视线从今晚的主角身上拉开,透过众人间的缝隙,直达音乐的源头。

仍旧是一身黑色的礼服,程熙的背脊挺直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完美的俊容像是高贵的王子。罗慧慧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原来这样幸福的时刻,失恋的并不单单自己一个人。

还有那钢琴王子程熙,他在为他爱的人奏起幸福的订婚曲目——

当音乐响起的刹那,雷君夜有一丝恐慌,他的余光瞥见那钢琴旁的身影,正如他所料的是程熙。

冷汗从他的掌心冒出,微笑的唇角也变得有些僵硬,他害怕地看向洛小小,心里没底地乱打着鼓。

可是没有,幸福没有像整点的魔法那样化成泡沫离去,她微笑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睛是温柔的,甜蜜的。

两手交叠着,她在紧握着自己的手。

她是自己的——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似乎真的已经忘记了程熙。

一个星期前,医院。

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办公桌,白色的病历卡,白色的医师长袍,整个房间都是白色的,连透进来的阳光也是白得让人睁不开眼。

“医生,洛小小怎么了,为什么,她好像性情变了?”雷君夜坐在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洛小小醒来后性情大变,而且最奇怪的是,她好像忘记了某些事情,不会是发烧烧傻了吧?

四十岁左右的医师推了推鼻翼处的镜架,润了润嗓子,然后才皱起眉头,很有把握地说道:“我们检查过了,病人除了身子虚弱一些外,并没有其他的症状。”

“那为什么,她会不记得了一些事情呢?”

火暴的雷君夜这一刻也不得不耐心听着这位“资深”医师分解答案。

医师又轻咳了一下,他眼神斜睨了一下桌旁的病历,从而避开雷君夜咄咄逼人的眼神。

“医生。”见医生久久不言,雷君夜开口催促道。

寒冬已随着新年的过去而逝,温暖的春天即将到来,有丝暖意的风穿帘而过,吹开了桌上的病历单。

“从心理学上来讲,人在过度伤心时,因为无力承受伤心,会潜意识地逃避现实,也就是说遗忘。”

医生缓缓地道出他所学的知识。雷君夜在旁边听得眼睛眨也不眨:“什么意思?”

“咳,我的意思是说,洛小小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而让她潜意识里不想面对?”

有什么东西忽地在雷君夜的心底炸开。

人在过度伤心时,因为无力承受伤心,会潜意识地逃避现实,也就是说遗忘。小小她在选择性的遗忘,她被程熙伤得这么深吗?深到要把他忘记。

“可以说是选择性失忆。”医生又解释道。

小小,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一个决定从雷君夜心里划过,如果命运已经将小小归还于他,那他就绝不会放手。

小小,这是你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既然遗忘了,那就永远地忘记吧。

“她会忽然记起吗?”这个可能又紧紧抓住了他的心。

“呃,如果不被刺激的话,一般来说是不怎么可能想起的。因为这是潜意识的忘记,只有她自己想记起,或被某些事物刺激得不得不记起。”

医生的话仍在滔滔不绝,雷君夜却已走出门外。

洛小小是他的,现在是,将来是,永远都是。

……

今天这样的特殊日子,是谁让程熙来演奏钢琴曲的?是谁?

雷君夜环视着众人,他要揪出那个想破坏他幸福的肇事者。

“怎么了,君夜?”一袭白色纱裙的洛小小,头戴着皇冠,像是真正的公主。她见雷君夜眼睛环着众人,似在寻找什么人,不由得关心道。

“没事。”雷君夜终于发现了肇事者,竟然是她,洛美婷,她的笑刺眼地扬着,右手还提了提香槟,然后一饮而下。

仪式进行着,两人踩着地毯直达长台上,布满着红色的玫瑰长台,雷氏夫妇和洛有华早已站在那儿。

三人微笑地看着今日的主角,然后给予他们对新人的祝福,直到他们交换着闪烁的钻石,钢圈套进了纤细的中指。

幸福的光芒闪烁着,音乐持续着,众人微笑着……

“洛伯伯。”宴会结束后,雷君夜唤住了洛有华,好像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洛有华双眼有神含着笑意,他转身取笑道:“还叫伯伯,该改口了。”

洛有华像十分喜欢雷君夜,他这样一说让雷君夜愣了一下。

“是啊,该改口叫爸爸了。”雷母走来,也笑道。

沉默了好一会,雷君夜才改口:“爸爸。”

雷母与洛有华两人相视而笑,也为这桩亲事感到高兴。

“爸,我想把小小接到我家里住,可以吗?”

“……”洛有华沉默着。

“我愿意。”洛小小不知何时站在了雷君夜的身后,她轻声而又确定地回答。双眼凝视着洛有华,坚定的决心像是在告诉他,就算他反对也没有任何作用。

洛有华点点头,对雷母说道:“这样也好,让他们多增进增进感情。”

老天似乎开了一个玩笑,刚才还晴朗的夜空,这会儿忽然下起了细雨,转暖的天气因为雨气突然间变得冷起来。

程熙僵硬地从偏门走出,他听到了小小的答案——她愿意搬到雷君夜的家里。

从宴会一开始,她就不再望他一眼,他们真如她所说的,只是陌生人了。

下吧,这该死的雨,有本事你就将世上所有的罪恶都冲刷干净!有本事你就将我心里的痛冲到太平洋里去。

又是下雨的夜,可是身后却再也不会有那声:“你在干什么。”也再也不会有那些指责——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要打乱我宁静的世界。”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要让我在快乐过后又要我重回那孤单的世界。”

“如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要撕碎我冷漠的面具,让我**裸地面对这些令人痛苦的真相。”

昏黄的灯光照着不知名的树,尖尖的草张牙舞爪地对着他,好像在讽刺着他。

也许是承受不了这些转变,程熙愤怒地将手狠狠地打进树干里。

无星的夜,昏暗的树影好像晃了晃。

“你在干什么?”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飘下的细雨好像停滞在空中凝化。小草仿佛也不再讽刺,而是微笑地看着他,连昏黄忧伤的灯光也变得暖和起来。

程熙缓缓地转过身,他要告诉她:“小小,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爱你。”他要解释,他不要两人成为陌生人。就算她已是雷君夜的未婚妻,他也不要再示弱,因为他是天才学生,程熙。

可是……

细雨并没有停止,它们纷纷地落下,却没有飘进雪白的纱裙里,全隔在了天蓝色的雨伞上。

美丽的皇冠嵌在黑色的发丝里,她好像变得更加消瘦了,可是神色却出奇地好,或者是化了淡妆的缘故。

“你在干什么?”洛小小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生,他看起来优雅得像个王子,有点凌乱的发丝一点也没有折煞他的高贵,反而添加了一丝不驯。

她认得他,刚刚宴会中的动人曲子就是他弹出来的,可是一个钢琴手最爱护得不是双手么?他怎么拿自己的双手去撞击树干?

“你是钢琴手,手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你这样打树,手会受伤的。”洛小小静静地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

她轻皱起了眉头,为一个不爱惜自己的人感到不开心。

“小……”程熙张口却被无情地截住。

“小小,快上车,都下雨了,要是感冒了怎么办。”雷君夜可以说是冲下车来的,当他看到洛小小与程熙在一起的时候,竟不由得慌乱起来。

医生说只要不让她接触相关的事物就不会记起的,他不能再让小小与程熙有任何的牵扯。

雷君夜霸道却不失温柔地将洛小小拥进怀里。

“哪会呀,我有撑伞啊,不会感冒的。”小小小声地辩护。

“又不听话了,说过不许在雨中停留的。现在这时候最容易感冒了,你又穿得这么少,不小心怎么行呢。”

“知道了啦,以后不会了,你真是啰嗦呢。”洛小小嘴硬地答辩,言语间透着撒娇的语调。

像是无谓的观众,程熙看着洛小小与雷君夜上演着恩爱的片断。血从他的手指间滑下,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终于将他自己的爱埋葬在了自己的彷徨中。

洛小小被雷君夜拥着上了轿车,她的余光睨到程熙的手滑下血水,一股无名的心痛从心底泛开。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应该不认识他才对,可是怎么会有心痛的感觉?

刚想对程熙说什么,车门却瞬间关起,雷君夜将他紧紧地拥住,害怕下一秒她就会离开。

她无声地回抱着他,甜蜜地说:“君夜,我不冷了啦,以后我再也不会待在雨中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雷君夜拥紧她的双手,好像又紧了几分,禁锢得让洛小小只听到心脏在咚咚地跳动。

“君夜,你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哦,咚咚咚的。”

“小小,记住,它是为你而跳动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它也就不会再跳了。”雷君夜许下他的誓言。

“怎么会呢?你这么疼我,我才不会离开你呢,还有,只有人死了,心跳才会停止的……”洛小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挣开雷君夜的手,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君夜是在告诉她,爱她到至死方休吗?

雷君夜将小小重新抱紧,他看着车窗外的夜色,细雨飘打在黑色的车窗上,划成一条条短短的雨丝,像水晶般漂亮。

小小紧抱着雷君夜,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为这世上有一个人这样在乎她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