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要，我不要就这样分手
发现自己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却不敢睁开眼睛。
因为我在害怕，害怕我一睁开眼看到的不是白色的病房，而是那个让我一次又一次被沙丘的死亡打击到几近崩溃的空间。
和沙丘分手的现实，让我没有办法再假装坚强。如果现在让我再在空间里目睹决绝的沙丘或者死亡的沙丘，我一定会就这样崩溃得死掉。
我假装自己没有清醒过来，恐惧使我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可下一秒，我却因为这个想法感到了强烈的自我厌恶。
我总是这样，一旦遇到不喜欢的事情就假装自己不在意，从来没有正面面对过。而茗却和我的性格相反，虽然她一直帮着喜欢的秋影伤追求我，却从来没有改变自己的信念。
正是因为她的坚持和坚强，秋影伤才能在每一次低头的时候都看见她的笑容，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坚持和坚强，秋影伤才无法不正视她那份心情，不是吗？
而我呢？我只会理所当然地接受沙丘的爱意，然后毫不珍惜地将曾经被妈妈抛弃的往事当成自己逃避责任的武器，攻击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直到我爱的和爱我的人都变得遍体鳞伤。
突然，一个想法从心底冒了出来。
147THE 有没有可能，这样连续不断地出现如同未来预演一般的车祸场景，只是为了提醒我学会勇敢和坚强，也是让我学会珍惜的一个方式？
如果我不学会珍惜和妥协，那么这样下去我除了失去沙丘，还会失去更多珍贵的宝物，比如茗，比如秋影伤。
任何人的容忍都是有限的，不管他们再怎么爱着我，始终有一个限度，一旦超越了那个限度，他们就会像我已经经历过的时空里，被我逼得去国外逃避一切的茗那样，为了不被我伤害，彻底离开……不行，我不能让历史重复！
不管沙丘跟我之间变成什么样，我不能让他死，也不能让茗离开我！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我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
我，还在那间屋子里面？
看着白色的墙壁，我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反复地建设了心理防线，但没有身在那个让我绝望的空间，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感激上帝并没有那样残忍。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我没有看见茗，也没有看见秋影伤。
他们去哪里了？
我四下张望着，目光不自觉地在墙上的挂钟上停留了一小会儿……什么？4点了？看着窗外已经带上一点儿黯淡蓝色的天空，我不由吃了一惊。
已经是下午4点了！
重要的2月16日，我居然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天！
这怎么可以！
我要去救沙丘才行！
明天就是决定他生死存亡的2月17日了！
一把掀开被子，我飞快地下床站起身，但刚站直，双腿就突然一软，我跌倒在地上。
跌倒时，我慌忙中把床头矮柜上放着药的搪瓷托盘给撞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病房的门被推开，手里拎着热水瓶的茗走了进来。
看到我跌倒在床下，茗连忙走到我身边，把热水瓶放到矮柜上，伸手把我搀着起来，扶我坐回到病**。
“清茶，你不舒服怎么还不好好儿休息？刚醒过来就动来动去的，没有人在的时候，你这样很危险啊。”茗皱着眉头，用力地把我按到病**躺好，又接着教训我说，“医生说你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病情出现反复，而且情况还很严重。而且，医生还说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在医院或者家里面好好儿调养，如果你不乖乖调理身体，甚至还有可能会影响到你的高考状况。影伤现在去给你买滋补好消化的蒸蛋了，等会儿你吃了东西我们在看看你的情况，如果情况稳定了，我们就回家休息……”
茗的话我完全听不进去，脑子里惦记的只有我浪费了一天时间。
“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我拉着茗的手臂，激动地说，“茗，我们要去救沙丘！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危险！昨天我不应该就那样昏倒的，我应该把话跟他说清楚……”
“清茶！现在有危险的不是他，是你！”茗张开双臂把我圈在怀里，不让我乱动，她大声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儿被自己的胃液给呛死了？
沙丘不会死的，我向你保证！现在你只要管好自己的身体就行了！”
乏力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挣脱茗的怀抱，我急得哭出声来：“你骗我！沙丘会死的，他会死的！”
“清茶！你不要急，仔细地听我说！你昨天其实已经改变未来了！”
茗的大喝让我停止了挣扎，我呆呆地看着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我已经改变未来了？”
茗点了点头，分析给我听：“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你经历过的那个时空里，沙丘2月17日晚上7点多从那个餐厅出来以后，等你，然后同乘一辆公交车，这才会遭遇车祸，对不对？”
看着茗认真的表情，我点了点头。
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继续解释说：“清茶，你和沙丘在昨天就已经分手了，不是吗？既然分手了，你们又怎么会去餐厅碰头？他不去餐厅又怎么可能跟你坐同一辆公交车，又怎么发生车祸？”
茗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
我想了想，反问她：“你的意思是，沙丘现在和我分手了，出事的那天他应该会在学校准备演讲比赛，所以他就不会有事了？”
茗没有说话，却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目光里有着浓到化不开的同情，还有藏在眼底的悲伤。
这个结果让我突然好想笑，又好想哭。
我靠在病床的床头，脑后抵着墙壁，觉得浑身上下都突然没有了力气……我费尽心机想要挽救沙丘，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简单的方法可以避免明天的车祸……是没有想到，还是我一直都不愿意去想？
既然结局已经被安排好，我没有力气再去回忆自己当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现在我能感受到的，也只有我悲伤绝望的心情。
只要没有和我在一起，沙丘就不会死，要是强求他和我在一起，代价就是我会永远失去他……看着窗外开始冒出点点嫩绿的树枝，我的心却像被冰封了一样，丝毫感觉不到春意。
我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改变命运的方式会这么残忍？
难道是因为我太自私，所以老天爷才不让我用其他的方法来挽救沙丘吗？他还是要用另外一个让我永远失去沙丘的方法来惩罚我吗？
我欲哭无泪的表情让茗红了眼眶，她拍着我的背替我顺着气，然后把我抱入怀里，轻声地安慰我：“清茶，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只是，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逆境，我们都要保持着积极向上的态度，才不会被命运打倒。你想哭就哭出来好了，哭出来以后，你的心情会轻松许多，也会恢复得快一些……你知不知道，一向爱哭的你现在故作坚强的样子让我很难受……”
茗的话就像触动了我身体里的某个开关，泪水一下子汹涌地淌了出来，没有约束而肆意流淌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脸庞，也浸湿了她的肩头。
我以和车祸不同的方式失去了沙丘，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为什么，接受这个事实还是会让我有快要死掉的痛苦？
“茗……”
这个时候，我只能呼唤着在我身边的茗，仿佛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汲取她的勇气和安慰，我才有勇气去面对已经发生的一切，去面对那个没有沙丘陪伴的未来。
“茗……”
我每喊一次茗的名字，茗圈住我身体的手臂就更加用力地拥抱我。
这是她除开语言以外，最能够表现出她对我的爱的方式，也是她最直接的安慰方式。
感觉着茗怀抱里的温暖，我把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默默地想：还好有茗在身边，还好我还有她，不然我会因为失去沙丘而难过至死……真的会死。
在茗的陪伴和安慰下，我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茗说的没有错，大哭一场后，泪水将我堆积的压力和悲痛的情感全都倾泻了出来。
直到哭完以后，茗给我倒水喝时，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秋影伤已经回到了病房，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饭盒。
茗用打来的热水帮我擦干净哭得一塌糊涂的脸，然后伸出食指用力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取笑说：“好了好了，清茶乖啊，不要哭了。来，乖乖把蒸蛋吃掉，然后好好儿睡一觉。等你醒来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切都好起来了……”
只要睡觉就可以让一切都好起来吗？真的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吗？
看着我不怎么相信的表情，茗小小地瞪了我一眼，说：“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吃饱睡觉确实是让你自己身体恢复的一个大好方法。”
从秋影伤的手里接过饭盒，茗用勺子挖了一大块热气腾腾的蒸蛋放到自己嘴边轻轻地吹了吹，等热气散开得差不多后才送到了我的嘴巴前面。
淡淡鹅黄色的蒸蛋，看起来就像布丁一样滑嫩，而在蒸蛋的最上面，还铺了一层肉糜和香油，被勺子切开的截面，看起来嫩得快要滴出水来。
好香……
见我呆呆地盯着蒸蛋却没有张嘴的意思，茗呼了一口气，说：“清茶，这蒸蛋是我让影伤去你最喜欢的那家天然居买来的，你可要全部吃光，不然你就太对不起我和影伤了！”
茗尽管用上了威胁的口吻，但还是藏不住背后的担忧，我看看她又看看影伤，乖乖地张开嘴，把温度正好的蒸蛋吞了进去。
温润的口感再加上特制调料的肉糜，吃下去的瞬间，我差点儿快要因为这美味哭出来了。
天然居离我家有很远一段距离，更别说和它方向相反的医院了……看着秋影伤头顶隐约升起的热气，我突然好感动：“影伤……谢谢你的蒸蛋……”
“谢什么谢，这是他应该做的！要不是他拖着我，我怎么会没有听见你在屋子里面吐得死去活来……”茗说到这里，突然脸红了起来，连忙岔开话题问我，“清茶，别管他了。蒸蛋好不好吃？”
秋影伤听茗这么说，也连忙帮腔说：“没错，清茶，都是我的错才害你昏过去的，所以你千万别谢我。”
看着秋影伤时不时偷偷瞧向茗的小动作，我突然想要捉弄一下这个迟钝的家伙，于是很正经地问他：“影伤，成了我姐夫算是一大进步了，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翻身做主人呢？”
听了我的话，秋影伤带着几分困惑思考了一下，然后老实地回答我：“这个啊，现在可能还不行吧……我还是喜欢被茗指挥着东跑西跑，这样子会比较轻松点儿……”
话还没说完，茗立刻用没拆掉外包装的筷子敲到他的头上，大声地对他吼：“笨蛋！你不要再说了！我还没有把我们交往的事情告诉清茶！”
“茗！你打人好痛啊！”然后，反应过来茗说什么的秋影伤也指着茗控诉，“你干吗打我啊！你刚才还不是全部都说出来了！”
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打情骂俏”，我感到很欣慰，却又有一丝嫉妒……我心里放不下的，始终是沙丘……茗一张脸红得像是快要被烤熟了一样，她拿着勺子用力地戳着蒸蛋，恨恨地看着我：“清茶，你给我好好儿吃饭，不准再套话了！”
“好……不套话了，我好好儿吃饭还不行嘛！”
我吐了吐舌头，从茗的手里接过蒸蛋，一勺一勺地吃着。
突然，我抬头对她说：“茗，我吃完东西以后可不可以去学校看看沙丘？”
秋影伤听我提起沙丘，一脸不高兴地问：“你还去看他干什么啊？他都不会出事了……”
“影伤……”
我知道秋影伤是在为我打抱不平，他很不满意昨天沙丘对我们的态度。
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去看沙丘……“就当成最后的告别好不好？我只站在远远的地方看一眼就好了，就一眼！”
“清茶……”茗看我一脸坚持，恨恨地咬着嘴唇，最后还是同意了，“好吧好吧，吃完东西我陪你去学校看沙丘。但是你要答应我，不准跟他说话，看完沙丘就回家休息。”还不等我回答，茗突然又追加了一句，“哼，就算是他要跟你说话，你也不准理他！”
看着茗一副捍卫着我的姿态，我哭笑不得地同意了她的要求：“好，我答应你，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会跟沙丘说半句话。”
其实就算茗不说，我也不会去跟沙丘接触的……仔细想想，能让沙丘好好儿活着才是我最大的愿望，现在能够达成这个愿望，我也应该满足了，不是吗？
晚饭后，再次和茗还有秋影伤站在教学楼外，我的心情分外轻松。
抬头看着教学楼下那棵木棉树，我突然想起，以前有很多次，放学后我独自站在木棉树下，等着沙丘忙完学生会的事情。那时，他从教务楼出来时，总会一溜小跑地来到我的身边，用手温柔地替我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梳理一下，然后从我手里接过书包，一路聊着天送我回家。
摊开手心，我感受着风穿过指间的清凉，突然发现，尽管沙丘没有在我的身边，我还是能够回忆起他温厚手掌的温度。
这个叫沙丘的人，对我来说就像空气一样，不管我是否愿意承认，他其实已经成了我维持生命的需要……心底因为回忆而泛起的甜蜜还没有蔓延，又开始泛起了酸涩——不管过去沙丘和我在木棉树下有过多少回忆，它也只能是回忆了！毕竟，以后沙丘再也不会送我回家了……茗发现我情绪低落，轻轻地拉了一下我的袖子，问：“清茶，我们要不要上去？”
“不用了吧……我就在这里等就行了……”
虽然我很想上去看看沙丘，但是只要想起沙丘那个厌恶的眼神，我就彻底没有勇气主动去楼上看他……“如果我们上去看他……再惹他生气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看着我闪烁的目光，秋影伤叹了一口气，劝我说：“清茶，他们演讲班还有好一会儿才会放学呢！你现在身体很虚弱，一直在冷风里耗着的话情况会更严重的，到时候茗会很担心！”
“可是……”
看出我的踌躇，秋影伤建议：“只要我们上楼轻一点儿，然后从教室后面远远地看一下里面的情况就行了，这样你还能早点儿回家休息，也可以避免等一会儿碰到他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虽然秋影伤的话让我很心动，但我还是有几分犹豫——尽管已经接受了分手的事实，可如果再次遇见沙丘时，他还是那么厌恶地看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得住。
“但是我真的……”
推脱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茗就十分干脆地拉着我的手走向楼梯。
“清茶，你做事情总是这样前怕狼后怕虎！你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留下最后的回忆吗？难道你想让自己的回忆里只留下一个沙丘的模糊背影吗？”
“不想……我不想……”虽然我回答的语气还不够坚定，但身体却随着茗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着，一步一步踏上了楼梯。
听到演讲班里面传来的声音，我们都放轻了脚步，小心地慢慢地走向教室。
“生活里总是充满波折，可是我们却不能不继续生活。如果水会淹死人，那么我们就一辈子不洗澡了吗？如果吃饭会生病，那我们就一辈子不吃饭了吗？如果知道一个人会影响到我们的人生，那么我们就刻意地去躲开那个人吗……”
沙丘的话充满着**和条理性，他一边用一系列的例子来引发大家的联想，一边用他语调中的热情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悄悄地走近教室后方的窗户，我趴在窗台上透过窗户玻璃看着沙丘。
他的表情很严肃，但脸上却充满着自信。
本来我还担心沙丘看到我们心情会不好，但我多虑了，因为他平视着前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和茗。
这样很好，不会被他发现我来过了，这样最好了……可是为什么，他的目光没有看向我，我心里却那么难受呢？
我的心怦怦地跳着，随着他声音中激昂的语调膨胀着，跳动着。
我贪婪地看着那张自己迷恋了那么久的脸孔，默默地在心底雕刻着他的样子……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但是我没有放过一分一秒可以仔细看沙丘的时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这是最后的时光了，最后的……时光了！
我想，就算从此我们会成为陌路人，我也会依靠着这一秒存活在我心里的他，还有我们曾经有过的不管是苦是甜的回忆活下去！
鼻腔里面，有一股酸酸的**让我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我伸手想要把眼泪擦干净，好再多看沙丘一眼，可不管我怎么擦，泪水都只会越堆积越多。
茗看见我又开始流泪，轻轻地拉了一下我，让我跟她一起离开。
我随着茗退到了楼梯间，失魂落魄地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茗扶着我的腰把我护在怀里，轻声地安慰着我：“清茶，不要难过，还有我陪着你……”
是的，我还有茗。
还好有茗，如果是我独自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撑过去。
走到教学楼下，秋影伤买来了两杯热麦茶递给我和茗。
接过麦茶，我喝了一口，滚烫香甜的茶汁流进我的身体，温暖了我的胃和原本属于心脏的那个地方。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我调出沙丘的电话号码，最后一次看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和这串早已经烂熟于心的数字，拇指放在了删除键上。
茗看着我的动作，并没有说话，只是用难过的表情看着我。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吧……一定是把脸皱成一团，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定难看得让人厌恶！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小声地对着手机说：“再见了，沙丘……”
我摁下删除键，然后点了确定，号码从手机里面消失不见了。
尽管只是两个动作，我却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果不是茗在我身旁用力地撑着我，我肯定会因为全身无力而跪倒在地上。
这个号码对于我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串数字，它是沙丘的一部分，也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沙丘曾经对我说过：“清茶，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尾数为什么是2099吗？那是因为‘爱你久久’……”
“爱我久久”……谁又会知道，曾经坚定不移的爱也会走向末路呢？
这一次，我和沙丘是真的说再见了。
把头抵在茗的肩膀上，我闭上眼睛小声地说：“茗……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我的耳边似乎还萦绕着沙丘在生气后原谅我时最喜欢说的那句话：“清茶小傻瓜……”
秋影伤送我和茗回家后就走了。
他本来想留下来和茗一起陪我，但我对他说：“影伤，你回去休息吧，我现在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他才忧心忡忡地回家。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静下来，因为一静下来，我的脑子就会被沙丘给彻底占领，无数个沙丘会在我的脑子里进进出出，让我不得片刻安宁。
可只要转头看着秋影伤，看着他那想要岔开我注意力却又怕说错话的样子，我又觉得安静对我来说或许也不错。
送走秋影伤，茗随便煮了一碗面条吃了以后，把我拉进了浴室。
“清茶，医院太脏，而且消毒水的气味也好难闻……我给你放了一缸水，你先去泡一会儿，洗干净了晚上睡觉才舒服。”
茗在浴缸里放了好闻的浴盐，水中散发出让人心情轻松的甜橙香味，袅袅的热气从水面堆积的泡沫中透出来，一时间，浴室里的一切都被笼罩在雾气中。
脱下衣服，我小心地跨进浴缸，顺着浴缸缸壁躺进热水里。
大量的泡沫依附在身体上，好像软软的棉花糖一样，而泡沫下，那滚烫的热流将我彻底包裹，直到这时，我冰凉的手足才终于暖和了起来。
“清茶？”
茗敲了敲浴室的门，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坐到了浴缸壁上。
“清茶，我想给你洗头发，没有意见吧？”茗温柔地拉起我的长发，掬起一捧水帮我把发丝润湿。然后，她从架子上取下一点儿洗发膏，用手指将洗发膏揉散，然后均匀地涂抹在了我的头发上。
洗发膏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让我闻了以后心情变得很好。
等所有头发全都被涂抹上洗发膏以后，她用指头顺着我头发生长的方向轻轻地按摩起来。
熟悉的力量从指尖传到了我的头皮上，顿时，我感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茗和我总会给彼此洗头发。
看着白白的泡沫一团一团地从头发上被揉出来，我忍不住开口撒娇说：“茗……你好久都没有帮我洗过头发了……”
其实长大以后，茗还是会偶尔给我洗头发的。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茗就不再帮我洗头发了呢？高一还是高二？还是秋影伤当着所有人对我说出爱的宣言开始？
“哼，这是因为你生病了，我才特别照顾你！不过，你要是再啰唆，那就没有福利了！”茗用大吼当成回答后，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
和沙丘交往以后，我的强迫呕吐的症状减少了许多，相对而言，和茗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虽然没有刻意去想，但我觉得，高中的这段时间，我和茗的感情真的疏远了许多……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我不会知道，哪怕感情上真的出现破洞，茗还是会原谅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照顾我。
我和茗没有再说话，直到她帮我把头发清洗干净以后，她才再度开口：“清茶，晚上我们一起睡觉好吗？”
“好。”
没有再说什么，我闭上眼睛将身体往水下沉，直到水淹到下巴才停住。
其实，高一那年，茗改变了很多，一切都像做梦似的，一夜就改变了。
不仅仅是帮我洗头发的事，茗还剪断了和我一样留了很多年的长发，不再摸到我的房间里跟我一起聊天到半夜，也不再跟我玩每天的早安留言游戏。
茗改变了这么多，我却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照常过着自己的生活，我所做的只是把放在茗身上的关注转移到沙丘身上，却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改变，也没有试图去挽回。
是因为知道她改变了，所以我一直在潜意识地耍脾气，不肯低头迁就茗吧……可尽管我们的关系变成这样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依赖着茗，尤其是在我和沙丘相处得不好的时候。
突然，我想到了之前的那个时空里，茗在2月15日告白失败后，回到家里对我大吼的那一番话，还有她没能停住的眼泪以及红肿的双眼。
我的心脏蓦地收缩了一下，疼得厉害。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茗的感受，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她喜欢谁！
其实这种事情，两姐妹吃早餐的时候也可以问一句的……要知道，茗和我之间一直都没有秘密啊，可是我并没有主动去询问过她的想法。
猛地抬头看着茗，我觉得我欠她一个道歉。
可越是内疚，我舌头就越是不听话，僵硬得动不了。
伸手在大腿上狠狠地捏了一把，我疼得额头都出了汗，这才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茗，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你的感受……”
按摩着我头部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着它原本的工作，然而，我清楚地听到了茗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用莲蓬头冲去手上的泡沫，茗站起身打开浴室门出去铺床。
临要关上门的一刹那，我听见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傻瓜，我们是姐妹。”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但是这里面蕴涵的的感情让我感动得哪怕立刻死了都无所谓。
等我洗完澡出来，茗进了浴室，而我则躺在茗的被窝里面，蜷缩成一团，等着她出来。
好久没有跟茗裹在一张被子里聊天了，这让我感到非常兴奋，忍不住坐起来靠在床头的大背靠上等着茗。
抬起头，我打量着这间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墙上的明星海报是我专门去音像店给她排队买的，但是旁边那张有着温柔笑容的男明星的海报却不是我送的，她喜欢这种类型的明星吗？
脑子里的疑惑还没有被解开，一股熟悉的香味飘进了我的鼻子里。
爬到床尾，我循着香味，看到房间一角一个可爱的鱼儿造型的香炉里面燃着薰衣草香熏片，而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音响里则传出了几不可闻的音乐声。
茗的性格活泼大方，平时候很喜欢摇滚乐，可是这时电脑里放的却是我最喜欢的爵士乐；明明她喜欢的是洋柑橘香熏，可总是不忘准备一份薰衣草香熏——因为我喜欢。
这些小小的细节无一不说明茗的良苦用心和对我的爱，想起一直以来任性的自己，我忍不住又想哭了……正在这时，茗走进了卧室，看着我呆呆地坐在床尾，笑着说：“清茶，你又在发愣了？还不快点儿进被窝里去，小心感冒！”
掀开被窝，我钻了进去，茗也躺到了我的身边。
隔着一层睡衣，我能感觉到才泡过澡的茗身上散发着和我同样的甜橙香味。
纯净而略带酸甜的香味温柔地包围着我，我反手抱住了茗的胳膊，把脸贴在她的手臂上，轻轻地蹭着。
这是我们开“卧谈会”时一贯的小动作，虽然很久没有这么做了，可是我做起来还是那样自然。
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茗突然对我说：“清茶，你不用对我道歉。”
茗的话让我大惑不解，我追问道：“为什么我不用对你道歉啊？”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你这么好吗？”茗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感觉，我从来没有在她口中听到类似的语气。
这样的语气让我有些焦躁和不安，我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眼，说：“你对我这么好，不是因为我们是姐妹吗？”
“这只是一个原因……”茗撩起我一束散落的头发，帮我捋到耳后，“清茶，其实应该道歉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我很奇怪地看着茗，因为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茗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偷听到爸爸和妈妈闹离婚，说要把我们分开的那个晚上吗？我们也是这么抱着睡的。你一直哭，我也跟着哭……”
茗的话推开了我记忆的大门。
那个晚上，我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父母都不想要我，把我像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那种感觉很糟糕，甚至让我恨不得没有出生过。
我当时抱着茗放声大哭，对她说不想走，不想和她分开……“茗……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旧事重提，难免会让我难过，毕竟，妈妈当年的遗弃真的伤了我的心。
但想了想，我还是把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因为，我不想再对茗有所隐瞒：“当年我很难过，也恨过爸爸、妈妈，甚至很想质问他们为什么都不要我……因为，我听见了爸爸和妈妈的争吵，他们都不想要我！爸爸想留你在身边，妈妈想要带你离开，他们什么事情都不为我想一下，好像我生来就是多余的一样……”
“不是，清茶，不是这件事情……”茗满是歉意地看着我，眼睛里隐约有水光，“你知道吗，在分别前的那天晚上，我一边哭着，一边在心里祈祷你不要被妈妈带走，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啊……”
“但我当时想的不仅仅是这些……”茗回忆着过往，脸上布满痛苦的神色，“我那天上学离开家的时候，看到妈妈黑着一张脸送我出门，于是我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总在想，要是清茶不被带走就好了，要是清茶被妈妈留下就好了……结果，当我听到爸爸说，你被妈妈抛弃在火车站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反应不是难过，而是开心！因为我知道，爸爸不会再相信妈妈，也不会再把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交给妈妈了！可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却越来越自责，尤其是看到你因为当年的事不停地责怪自己，导致精神压抑，甚至厌食，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也才意识到，对我们这些旁观者来说不过如此的事情对你造成的伤害有多大。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好不仅仅是因为我爱你，也是因为我害怕当年妈妈抛弃你是因为我的怨念。清茶，让你这么痛苦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舍不得和你分开……”
茗的话让我泪流满面。
那次遗弃不仅仅伤害了我，也间接地伤害了茗，然而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她那张欢快的脸后，因为自责而痛苦的内心。
我知道，茗今天提起的这件事，如果我不能替她把心结解开的话，那么很可能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谈及了。
我想了想，拉着茗的手对她说：“茗，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了。你知不知道，我能活得很好，都是因为你一直在背后支撑着我！如果说，你想法中的恶意会伤害到我，那么你对我付出的爱足以修补一切，甚至还为我抵挡住来自其他人的伤害。茗，你还记得吗，以前读小学的时候班上老是欺负我的那个徐泾？”
茗点点头。
那个在当时班上最高的大男生总会拉扯我的头发，把我的课本到处乱扔，还经常带着一群男生在我后面唱他们编的顺口溜：“上官清茶，口水滴答……”
“那时候是你冲出来跟徐泾打了一架……后来学校请家长，妈妈很生气，回家用长尺打了你的手掌心。我还记得当时妈妈很生气地说：‘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居然和男孩子打架！真没有教养！’你更生气地吼着：‘他欺负清茶才没有教养！’”
茗哈哈地笑出声来，脸上还带着一点点红晕。
“清茶你记性真好，那么久的事情现在都还记得。说起来，后来初中毕业的时候我碰到过徐泾，他当时没有认出我们谁是谁，以为我是你，就过来向我道歉……”
我皱着眉头装出惋惜状，叹着气说：“我能够想象，他一定很后悔过来道歉。你该不会是对他说‘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这句经典台词吧？”
“当然不会了！”茗嘿嘿笑着说，“我直接问他：‘请问你是谁？’他当时的表情真是让我记忆犹新啊！”
“这也太狠了吧……”
“谁让他欺负你，老是害你哭啊！”
茗一副“我没有错”的表情，让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突然，茗很正经地跟我说：“清茶，说起来，我曾经很讨厌沙丘。”
听到茗的话，我下意识地为沙丘分辩起来：“为什么啊？沙丘人那么好……”
茗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他人好关我什么事啊！莫名其妙来一个人跟我抢我的宝贝妹妹，我不讨厌他才怪呢！”
但是，后来茗和沙丘的关系明明就很好啊……于是，我忍不住问她：“你后来怎么又不讨厌他了？”
“因为有个人哭着跟我说：‘茗，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沙丘了……’”撇了撇嘴角，茗又接着说，“我还能怎么办，只能化敌为友啊。”
说起沙丘，我心底的某一角好像又开始痛了。
发现我沉默了，茗握住我的手，说：“清茶，有时候喜欢未必一定要在一起，让对方快乐也是一种喜欢……”
她的声音里透着落寞，我知道是因为秋影伤。
茗为了血亲的我和喜欢的秋影伤，一直站在局外看着我们接触，天知道她在背地里哭了多少次，才慢慢地武装起自己……正因为茗在这三年里一直暗恋着秋影伤，所以她才会说出刚才的那句话啊。她想要喜欢的人快乐，所以才不断地帮着秋影伤追求我，因为，她觉得只要秋影伤快乐了，她就快乐了！
我伸手抱住茗的腰，慢慢地说：“茗，你要知道，能让秋影伤快乐的人只有你，能让我快乐的只有沙丘。只是现在，我的快乐不是拥有沙丘，而是能看着他一直活下去。”
“清茶，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沙丘，所以我更知道你现在有多难过。”
人生没有什么事情是必然的，就和月亮不会永远保持圆形一样。
我是失去了沙丘，可是我还很幸运地有爱着我的茗，有支持着我的秋影伤。
或许是因为想开了，我觉得整个人轻松了，倦意也如同潮水一样汹涌地淹没了我。
清晨醒来的时候，暖暖的阳光已经晒到了茗的**，那股温暖的气息烘烤着松软的被子，让我感觉很舒服，很安心。
又是新的一天了，看着天边挂着的太阳，我心底的酸涩仿佛都被烤干了一样。
想到沙丘，我还是会心痛，还是会难过，但只要想到他能平安，那种痛苦就再也不存在了。
在微热的阳光里爬起来，我小心地避开茗跳到床下，穿上毛茸茸的拖鞋，走到窗户边上将窗户打开，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2月17日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被温热的阳光包围着，我心底有一种冲动，想要对着太阳把心里的一切都喊出来。
这个想法有些疯狂，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但那种把想法实施的冲动却怎么样都不能抹去。
既然想做就去做吧，我不是已经决定要改变自己了吗，那么就把决心对着太阳说出来吧！
深吸一口气，我正准备把心底那一大堆励志的话吼出来，身后一个悠然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清茶，你该不会想要对着太阳大喊‘原地复活’吧？”
“咳咳！”被茗一下子弄岔了气，我大声咳了起来。
转身扑到**，我抓起蓬松的枕头就朝茗打去：“我看你是故意想看我出丑吧！”
“哈哈哈，这么隐蔽的想法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窗外的阳光突然让我有些眩晕，我停止说话，伸手扶着床头，另外一只手按着额头。
透过茗，我好像看到了什么，朦胧的影子，还有一点儿一点儿侵蚀着阳光的黑暗……在黑暗将视野完全侵占前，我听见了自己的尖叫——我又回到了这个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失去沙丘的时空！
因为太过于吃惊，我甚至呼吸不过来了。
乱成一团的人群，远处冒着烟、被撞毁的汽车……人群嘈杂的话语，伤员的哭号……眼前的景象让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挫败感！
对于一直努力拯救沙丘的我而言，眼前这副熟悉的景象完全摧毁了我的坚强！
不管我怎么做，还是避免不了这个未来吗？
拖着沉重的脚步，我慢慢地走入人群中。
或许我现在只剩下了绝望，但这并不能妨碍我去寻找那个占据了我很大一部分生命的人。
还是那辆公交车，还是那群救护人员，只是，这一次再没有沙丘的怒视，也没有从他嘴里吐出的冰冷字句。
是沙丘……
我不用掀开床单就可以确认那个人的身份，因为从床单下现出的手腕上，还戴着我圣诞节送给他的编结草绳。
为什么会这样……我已经离开他了不是吗？为什么会这样？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
这一幕让我都快疯掉了！
“清茶！”
被推醒后，我和之前一样，回到了自己应该存在的时空。
看着茗担心的眼神，我缓缓地开口：“茗，刚才我看见了沙丘会死的未来，而且这一次，他已经死了……”
温热的水落在手背上，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才发现不知道何时泪水已经占据了我的面部。
茗看着我木然的表情，有些紧张，却还是宽慰我说：“清茶，你没有和沙丘在一起了，他是不会出事的。你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看着茗努力想要说服我的模样，我也在心底质疑着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那真的是我看到的未来吗？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但是不用显示名字，我也知道那是沙丘的号码。尽管已经删掉了他的电话号码，可是他的号码我又怎么能从脑子里面抹掉呢！
沙丘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接通了电话。
“清茶？喂，是清茶吗？”
他的声音透过电波出现在我的耳边，让我有一种错觉，仿佛他就在我身边，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在我耳边呼吸。
“是我……沙丘……”我用纸巾把眼泪擦干，镇定了一下情绪，“有什么事情吗？”
“清茶，我昨天看到你了……”顿了一下，沙丘又说，“在教室外……”
我木然地反问他：“那又怎么样？”
“昨天放学后，雨柔找我谈了很久。她觉得我这样粗暴地与你分手，会让她以为是她的错。”沙丘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我们好好儿再谈一次好吗？清茶，我们就算要分手也好好儿再谈一次好吗？”
泪水不断地从眼眶涌出，我心里非常难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嫉妒依然像拔不尽的野草一样疯长。
我嫉妒沙丘听了宁雨柔的话才来找我，可是我却好想现在就看到沙丘的脸，想要扑到他的怀里对他说我有多么舍不得他，有多么想他。
但我说出口的，是冷冰冰的拒绝：“对不起，沙丘，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任何需要见面的理由。”
我的拒绝让沙丘的口气一下子变了。
“清茶，我和雨柔没有什么，我只是不想因为我们的事情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想让我们的感情就这样随便用一场争吵来结束！”
沙丘的话让我非常痛苦：他只是一句话就让我差点儿死去，坐在一起再把分手的事情说一遍，那不是再把我凌迟一次吗？
“清茶，算我求你好不好，我们出来谈一次行吗？”沙丘的声音有些焦躁，“不管你现在想不想跟我见面，我都会在懒猫等你，直到等到你为止！”
我顿时绷紧了神经，尖叫起来：“沙丘，你不要去懒猫！”
回应我的是电话挂断后的忙音。
我赶紧再打过去，沙丘却根本不接。
他去了懒猫！从懒猫出来以后会有车祸！
宿命……难道这就是宿命？
这个认知让我手足发软，可还是慌乱地往身上套着牛仔裤和毛衣。突然，我被纠缠起来的裤腿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茗一把扶住我，急切地问：“清茶，沙丘说什么了？”
我死死地抓住茗的手腕，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保证自己舌头顺利运转：“沙丘去了懒猫！帮我，茗，帮我阻止他去懒猫！他去了懒猫会死的！他会死！”
我疯狂的大喊和肆意的眼泪吓住了茗，她把我抱在怀里，摸出手机给秋影伤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去找沙丘。
“清茶，冷静一点儿！我现在换衣服，然后陪你过去找沙丘！你现在乖一点儿好不好？”茗一边穿衣服，一边安抚着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紧张。
换好衣服，茗半扶半拖地把我拉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告诉司机我们要去的地方。
这时，茗的电话响了起来。听完电话后，茗有些无奈地对我说：“清茶，影伤找到沙丘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个餐厅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慌乱地问着茗，下意识地紧紧揪着她的衣襟。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但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的宿命让我真的有些承受不住了。
茗叹了一口气，按着我的头靠向她的怀抱：“清茶，或许事情也可以用其他方式改变。比如，你可以拖住沙丘，直到他在你身边度过那个危险的时间。而这个时间，你也正好也能与沙丘讨论一下彼此的关系。”
“如果还是会出事怎么办？”我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个未来，心底一阵阵发寒。
茗苦笑着说：“你不要老想着如果怎样要怎么办，你需要做的是尽自己的全力去挽救沙丘。如果你对自己都没有信心，那又能救得了沙丘？”
从出租车上下来，我站在懒猫的店外向里面看去，沙丘正静静地坐在情人节我和他一起用餐的那个座位，手托着下巴在想着什么。
沙丘无意间抬起头看见我的时候，他的眉头轻轻地挑了一下。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情极为复杂。
对我来说，这几天来来回回的经历毫无疑问是离奇的，但也让我从中看到了许多问题。不管是对我还是沙丘，对茗还是秋影伤，我看到的全是从我身上引发出来的大大小小的麻烦事，当然，还有他们对我的关心和爱。
“嗯，你不要想太多，放轻松点儿。”茗想了想，还是对我说，“你和沙丘谈吧。我和影伤会在里面等你，你和沙丘谈完了以后我们一起回家。”
茗推开了懒猫的玻璃门，和我一起走了进去。
随着悬在门口的铜铃轻响，熟悉的咖啡味带着一点儿酸甜的馨香包围了我，也给了我一点儿安稳而熟悉的感觉。
在这里，我和沙丘不知道约会了多少次，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现在，能在这里把话都说清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让我无法接受。
走到沙丘对面的座位上，我坐了下来，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沙丘的抱怨便铺天盖地地袭来。
“清茶，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和我身边的人都很痛苦？你在演讲班晕倒以后，茗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到了我和雨柔身上。现在每个人看到雨柔都指指点点，说她抢别人男朋友。我从来没有接受过她的心意，尽管我一直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你要对茗说那些话，让茗来伤害我的朋友？”
沙丘的指责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茗和他吵架会闹成现在这样子。
我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着沙丘抱怨。
确实，在这个时候，我应该了解一下他心里究竟憋了多少委屈，因为从认识到现在，沙丘给我的感觉就是对他再多的伤害都没关系——如果不是上次吵架，我甚至不知道他会那么反感秋影伤对我的追求。
“为了你，我从来没有参加过社团活动，因为我不陪着你，你就会胡思乱想，然后一个人偷偷哭泣，跟我发脾气。我的高中三年，只踢过不超过五次足球……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考M大吗？因为老师对我父母说我沉迷在和你的恋爱里，浪费了自己的能力。我为了你，还是争取着和你读同一所大学的机会，但我妈却因为这个气得血压升高，所以我不得不听父母的话去考M大。一想到要和你分开，我就受不了，我怕你不和我在同一个学校会被其他男生抢走！你以为我不痛苦吗？可我不想把我的痛苦表现在你面前，因为我不想让你为了我的痛苦而痛苦。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无端猜测我和宁雨柔的关系，指责我去考M大是因为厌烦了和你在一起……我甚至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我最近两个月因为这些事情没有一天晚上睡过好觉……”
沙丘的话让我感到愕然，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和他交往的三年里那些让我们难过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难道我们之间就没有快乐的记忆吗？
我的沉默让沙丘停止了抱怨，他静静地看着我。
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他在等我说话。
我要说什么好呢？也把自己的痛苦拿出来让他不快乐吗？
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