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所谓恋爱,是透过万花筒看见的东西

变幻的色彩,迷离了眼睛。在你的双眼背后,是真实的眼泪,还是虚假的欢笑?

我什么都不懂,只是静静看着,像透过了万花筒,目睹你所谓的爱情……

1

那似乎是别人的故事,听起来,遥远而不真实。

可是讲故事的人就在我身旁躺着,闪闪发光的眼睛,凝望着天花板上的夜空。人造的星光映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仲夏夜盂兰节时河边燃放的烟花。

绚丽的华彩,却是转瞬即逝的寂寞哀伤。

唯有寂寞哀伤,那么真实,触手可及。

其实,故事没有那么峰回路转、跌宕起伏的情节,远不如电视里的偶像剧,没有所谓的反派,也没有所谓的奇遇……故事里的主角,顶多是一个不那么走运的人。哦,应该说,是一个不太走运的神使。

原来被派遣到凡尘、执行守护神使的使命时,神使们是不能使用自己原本的身体的。说白了,就是不能用真身降临人间。

理由是,为了人、神、魔三界的平衡。

恶魔来到人间,力量要受到制约,其实神也一样。

神使降临人间,同样是没有特权的。

除了天行御史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可以在巡视期间拥有完整的力量,其他到人间执行任务的神使,其实跟恶魔们差不多。

不同的,是恶魔们几乎都是非法潜入人间,他们能制造出跟自己一样的能量投影。虽然根据能力高低,投影所能支持的时间长短不一,但投影的力量与本体是完全一样的。

神使们却必须遵守神庭的规则。

被派遣到人间执行“守护神使”职责的神使,必须在自己的守护对象出生后的一个月之内,选择一个凡间的肉体,脱胎换体、托生成长。

换句话说,不仅力量被制约、不能使用本体,甚至要以人类的身份,守护在人类的身旁,一直守护着对方,直到这个人类的寿命终结。

所以,没有神使喜欢被派遣下界。

这不是什么好事,是惩罚。通常,只有不被喜欢、被神庭排斥的神使,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易拉拉,你知道吗,在神庭,是没有嫉妒这个词语的。”

淡淡的声音,叙述的语调异常平静。

苏弥央真不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当然了,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听故事的小孩。

我不会傻傻地发问,也不会眼巴巴地望着人家,期盼地闪烁着满眼小星星,等着人家告诉后来怎样。我只是尽量地放缓呼吸,我不想打搅他。

他难得有说故事的欲望,不是吗?

“因为嫉妒是只有魔界才会有的东西,这么不洁的情感,不可以出现在神庭,就算是提也不可以提。神使们都是清廉洁白的,神使们是不会产生嫉妒的。”

“所以当我的恩师——神使长,按例打算在每280年一轮的神使副长选拔会上提议我时,我其实是很期待的。”

“但是一切来得让我措手不及。我没有想到,除了神使长以外,几乎七成的神使们投我的反对票,剩下的三成里一半以上选择弃权。这时我才明白,一直以来,我认为自己不被大家喜欢,其实并不正确。”

“我不是不被喜欢,而是完全被讨厌了,我没有朋友……哪怕是一个人也没有。原来,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即使神使长再怎么中意我,也不可以一意孤行。所以,我一气之下选择退出竞选,直接领了下界的任务,选择逃避。”

柔软的羽睫轻轻颤了颤,像华丽的小扇,一下一下地在我心里扇动着飓风。我没有转头去看他,却能感觉到他的不平静——哪怕,他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兴。

“所以,未音也是投了你反对票的人之一吗?”我终究还是耐心不足,忍不住问了。

“对。”

我呼吸一窒:“你很在意她的选择,是不是?”

因为是在乎的人,所以格外不能忍受背叛,不是吗?苏弥央,你是如此骄傲孤寒。你不在乎的人,怎么可能打击到你呢?只有你在乎的人,才能伤到你的自尊,是不是?

他似乎用了些时间,去想、去思考,去思索我的问题该怎样回答。

当我几乎以为他不会给我答案时,我听见他说:“我只是很惊讶。易拉拉,你不明白,哪怕是惊讶的情绪,对在神庭里活了那么多岁月的神使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震撼了。”

“是啊,我看得出来,你们神使,大概个个都是无欲无求的模样吧?”

所以,一开始,你的出现才让我震惊不已。

你不是善良的,你也不是温和的,你甚至一点也不想帮助我。当你说,你是为了守护我而来时,苏弥央,你知道我有多么难受吗?

你,漠视了我这么久,却在我好不容易抓到一点希望的时候突然闯进我的世界,告诉我,你要夺走我仅剩下的一点生机。

苏弥央并未被我打断,他徐徐地说道:“未音是我的同学,我们曾同时入学神庭最高级的学校。她和我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可是当神使长来校巡视时,神使长选中了我作为他的亲传学生,而未音落选。我并不懂,为什么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我也并不明白,为何未音开始疏远我。我以为这一切都是自然的,因为我不擅交流,也不喜欢和人接触。”

“性格古怪的我,本来就不擅交际,所以当我发现自己被排斥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翻身侧对他,看着夜色里,他宁静而俊美的侧脸。真像一幅画啊,而且是天上的神亲手绘制的美丽图画。

我歪了歪脑袋说:“听起来,你说的我竟然都能懂,好像神庭不是在高高的天上,而是在我们家隔壁似的。”

他嘴唇轻轻一勾:“差不多吧,就像镜子的两边,人间所有的一切,皆是其他两界的投影。神庭和魔界是怎样的光景,人间就会有类似的结构;人界有什么,神庭和魔界自然也同样有。”

一样有学校,一样有同学,一样有不喜欢的人,也一样有着喜欢的、牵挂的、在乎的东西……

你喜欢未音吗?

我很想直接问他。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后来呢?你到了人间后,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给自己选了个这么有钱的人家?你们是怎么托生的?跟转世一样吗?”

“你问题好多,我该怎么回答?”他扑哧一声笑出来。

“依次回答啊。”我可坦**了。

“后来我到了人间,才解开了一直以来的疑惑。我忘记是这个世界上看到的哪一本书上写的了,那句话是这样说的,传说嫉妒是一种黄色的花,它突然生根、突然发芽、突然开花,却没有人知道,它结什么样的果。”

“你不生他们的气吗?”我直接问。

“不生气了。因为我拥有他们想要却没有的东西,所以我没理由生他们的气。反而是他们,有理由不喜欢我,或者该说,他们怕我。”黑暗里,幽蓝的微光勾勒着他美好的轮廓。

他的眸光仿佛融化了夜晚的蓝,眨眼瞬间,一眼万年。

换成是我,一定会生气。你们可以不喜欢我,却不可以陷害我、整我。

所以我是人,苏弥央是神使。他可以原谅那些神使,我却做不到这样大度。

我闷闷地说:“那又关我什么事呢?你刚才说对不起,你做了什么坏事对不起我?”

身旁平静的气息微微一窒,随即,床垫微微晃动,苏弥央轻轻转过身来,与我面对面侧躺着。他的鼻息清冷而自带一股淡淡冷香,萦绕在我颈间,凉凉的,却不是寒冷。

“因为我负气离开,原本应该慎重选择的托生对象在我的任性之下,粗心大意地选择了个最差的对象。”

苏弥央的声音,依旧那么淡然,可是我能感觉到,似乎有一丝歉疚,浸润着淡淡的委屈,在夜色中扩散、弥漫……

2

所谓托生,并不是可以随意抛弃神使的本体,像神话里那样跳下天界,直接到凡间就算托生了。

首先,被派遣下界的神使,会被授予使命。

那是一个由神使长亲自施法、在神使的灵魂本源中烙下的灵魂刻印,这个刻印会与人间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婴孩相连。无需指认、无需寻找,守护神使会在灵魂刻印的指引下,立刻直接找到保护对象。

而托生,也不是任意而为的。

被授予灵魂刻印后,神使会根据灵魂刻印的指引,找到与被守护人最邻近的地区。

在这个地区,寻找最近因为非正常原因而死亡的婴孩或幼儿,等待那个不幸夭折的孩子的灵魂被冥界引路人带走,神使才能将最近的灵魂本源脱离出本体,下界托生,以那个孩子的身份活下来。

毕竟,这个任务是要持续一个人类的一生的,因此,托生的孩子,会在满足以上条件的基础上,尽量选择一些生存条件比较合适的孩子。

然而,以上,并不适合苏弥央。

苏弥央的托生,是意外,也是失败。

“我的脾气不好,当时没有太仔细……被授予灵魂刻印后,正好有一个婴孩即将夭折,而我一刻也不想再留在神庭,所以还没等那孩子的灵魂完全离开,我就下界了。”

苏弥央低低地说。

那,似乎是一场惨剧。

对于旁人来说,或许不过就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家族,唯一的男孩幼年就夭折的悲剧,但事实上,那是双重的事故。

或者说,一边是人间的阴谋、一边是神使的粗心,导致了一个孩子的生命魂飞魄散。

“我太急了,没有算好时间。当我的灵魂本源进入那孩子的肉体时,我才发现那个孩子的灵魂还没完全离开……柔弱的人类灵魂,即使是健康的时候也不可能和强大的神使竞争,何况是一个即将死去的孩子?因为我的强势进入,那孩子的灵魂……”

我呼吸一窒。

即使没有说下去,我也几乎猜到了。

“我犯了天大的过错。”苏弥央闭上双眼,抬手挡在自己的眼皮上,不让我看到他的眼睛。

“夭折是那孩子必然的命运,可是哪怕我提前一秒钟,对那孩子来说,也不公平,也是罪恶。我永远忘不了,那小小的灵魂之光在我面前消失的样子。而我整整剥夺了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下的十秒钟,因为我提前占有了他的身躯,冥界对我做出了处罚。”

“冥界?处罚?”

我突然想起来,在未音和苏弥央说话时,他们曾提到过十天、十年。

现在,是十秒钟。

我并不是很聪明的孩子。

可是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聪慧。

我突然察觉到,因为这十秒钟的误差,苏弥央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也因为这十秒钟,我又得到了什么。

“三界的时间对比,神庭和魔界是一样的,对比人间,都是一天对一年。”苏弥央说道,“唯独超脱三界、掌管万物生命寿限的冥界不同。冥界的时间,是以秒计算的,为的,就是不能出错。生命的价值,哪怕一秒钟,也是不可以被牺牲的。无论是神、是魔还是人,生命的价值都应该是相同的。”

“因为我的急躁,我剥夺了那孩子生命最后的十秒钟,我受到的惩罚,就是封印我的灵魂本源十天,而兑换成人间的时间流速——就是十年。”

十年时间,这个孩子只有肉体活着,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这个家的父母,没有一天放弃过这个孩子,哪怕医生都说这个孩子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不是痴呆就是自闭儿。

这对年轻的父母很清楚,自己这样的家族,总会有阴暗的一面,也总会有勾心斗角的地方。正是因为这种事,才会让阴谋伤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

只要儿子还活着的一天,他们就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孩子。而整整十年的漫长守望,又是多么痛苦多么难以描述的坚持?

那几乎是用希望与泪水熬出来的十年。

其实,这对坚强的父母并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在四岁时那一场灾难般的意外就已经夭折了。而在这个小小身体里的,是一个受罚的灵魂,是一个悲伤的罪人。

所以当十年囚禁结束,儿子突然灵光一现,像变了个人似的喊他们“爸爸、妈妈”的时候,所有怨怼、所有悲伤、所有怀疑,都不重要了,都不存在了。

重新活下来的“苏弥央”,发誓要在人间的岁月里,对自己的“父母”好。要代替那个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像人一样,好好地替真正的“苏弥央”活下去!

故事到了这里,应该是大团圆结局,是值得拍手鼓掌的喜剧结尾。就像所有的童话故事,结尾处都会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

可是,唯有我还满腹心事。因为这个故事里,原本也应该有我,不是吗?

苏弥央是为了守护我而下界,但到最后,我们却……错过。

“这个身体,和你同岁。他在四岁时,被自己的亲婶婶和亲叔叔下毒暗害。我如果稍微仔细一点,没有犯错,那么我和你,原本应该在四岁时相遇。”

徐徐的声音,缓缓的,像是抚慰心灵的咒语。可是,我的心却越跳越沉重。

我忘不了。

四岁?十年?我怎么能忘记?

我是个笨孩子!

没有天生聪明,也不比人早慧,我的记忆,只是从四岁时才开始。自从我拥有了记忆,我就深深记得,易拉拉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易拉拉好像从来没有被人喜欢过!

我认命,我知足!可是,你现在却告诉我,你原本应该在四岁时就找到我!原来易拉拉的生命里,至少会有一个叫“苏弥央”的四岁小孩相伴!原来易拉拉和苏弥央,本应该在四岁的时候,就小手牵小手!

我,能不恨吗?

可是,为什么……我竟然真的不恨呢?

那颗啪啪跳动的心,竟然涌出一股酸楚,涩涩地漫开。

这是苏弥央的过错,却也是易拉拉和苏弥央的错过。我们本该在十年前就牵手,我们本该在十年前就找到对方……

原来,你不曾丢下我。

原来,你不曾放弃我。

原来,你不曾忽略我。

你只是,忘了我……就如同你也同时忘了你自己……

那浑浑噩噩的十年,那被囚禁着灵魂的十年,那彼此不识的十年……

是你不幸的惩罚,也是我漫长的守望。

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指引着我的灵魂,找到苏弥央的脸庞,勾勒着、描绘着他的眉眼、他的腮边。

“你没有忘了我?”

他静静看着我,蔚蓝色融化在深蓝里,像沉睡中的蓝宝石,幽谧、宁静。

“是的,我一直记得自己的使命。”

我撇撇嘴:“你醒来时,我已经十四岁了。”

“是的,我也十四岁了。”

“我,已经变成了今天的易拉拉。”

“是的,我也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神使苏弥央。”

“可是你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

“是的,因为我会不好意思。我很愧疚,开不了口。”

“那你也不该用那种方式突然吓我。你一直生活在我的身边,却像空气一样不让我知道你的存在。如果没有魔王殿的计划,苏弥央会一直当那个易拉拉认识却永远不会相识的苏弥央,对吗?”

“或许吧,我比较倾向于提前帮你把危险排除。”

我眨眨眼睛,撇撇嘴,苏弥央的回答……嗯,我有点小开心,但又有点小小的不爽。

手指下意识划过他软软的发丝,勾着他的耳郭,微凉的皮肤柔嫩又坚韧,手指有些痒,我撅着嘴轻轻拧住他的耳朵:“那你现在该怎么赔罪?”

他任由我惩罚他的耳朵,嘴唇大大地张开,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像孩子一样。

洁白整齐的牙,大剌剌地对我招摇。

“易拉拉,对不起,我迟到了……”

因为你的错,整整迟到了十年。

可是,我不怪你。

真的,苏弥央,我不怪你。

因为你来了。

我很高兴,你最后还是来了。

3

记得老师曾经讲过,说这个世界上的事物啊,总是在变化的、发展的。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人啊,千万不要相信事物的表象哦!因为什么东西都是要变化、要发展的嘛。你看,开过的牛奶放两天不就臭了吗?何况是人呢?

但是,在我看来,老师忘记提醒我们一句更重要的话!

那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俗话说的好,狗改不了吃屎啊!一个人的臭脾气,你以为一下子就能改过来吗?才怪!

所以啊,我要是因为那天和苏弥央说的那一番话,就相信苏弥央是个好人……那我就是猪!

苏弥央态度稍微软和点,说两句真心话,洒下两滴鳄鱼眼泪,我就要兴冲冲、乐滋滋地捧着橄榄枝上去,眨着大眼睛说“和平万岁”吗?

呵呵,我要真这样了,我就是个大傻瓜!

现实告诉我,我很英明,我实在太英明了!苏弥央这家伙,简直不可信!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列车那均速轻盈的响声,些微地传入耳朵,如果忽略旁边那张让人义愤填膺的脸的话,光看看窗外飞驰向后的景色,还是蛮惬意的。

“易拉拉,这一次我暂且放过你,你可以拿去交差,不过可没有下次了。”

手里捏着扑克,装作一副跟我玩抽鬼牌游戏的悠闲姿态,完全无视车厢里虎视眈眈的女生们。

不过,你要是认为他对我说话,也跟他的表情一样温柔的话,那就是——大错特错!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阴阳怪气!

我真是吃错药了,当时就不该这么快原谅他!他根本就是玩忽职守、上班迟到!有这种一迟到就迟到十年的人吗?该罚!该用力地罚!

啊啊啊,一想到我竟然跟这家伙手拉手、肩并肩、头碰头地睡在那张超级大的蛋壳**,还睡了整整一夜!我就……我就……我就恨不得自己消失啊!

谁叫苏弥央这家伙那么恶趣味,白色的房间、白色的蛋壳床,唯独睡衣是黄颜色的——早上醒来一看,天啊,谁要是对我们俩来张俯拍照片的话,那简直就是睡在半边咸鸭蛋里的咸蛋黄啊!

还是双黄蛋!

算了,往事不要再提。不管怎么说,对于完全不知道我一夜未归、纯粹被苏弥央的魔法蒙蔽糊弄过去的爸妈,我还是很庆幸的。

至少不用被拧着耳朵大骂,对吧?

至于我们现在,为什么会坐在列车上……

“苏弥央同学,您不用回自己班上吗?”一脸梦幻状态的同班女生眨巴着眼睛,鼓足勇气搭讪。

我撇着嘴,一手托腮,看这家伙怎么应付过去。

“怎么,你们希望我回自己车厢吗?”苏弥央连眼神都懒得飞一个过去,轻飘飘一句话,就完全把女生们迷得晕头转向了!

“不不不,我们很高兴!”

“是呀是呀,我们这边有小吃零食,你要不要过来玩?”

女生们忙不迭地推销自己,真是勇气可嘉啊。

我翻翻白眼,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自己手中的牌。看样子,这家伙对付女生还是很有一套嘛!为什么对我态度就这么差?

“不用了,我和易拉拉还没分胜负呢。”他一语双关地说着,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湛蓝的眼眸深深看我一眼。

银色的小小光轮在他瞳孔四周氤氲着一圈迷离的幻彩,淡樱色嘴唇绽出一朵邪肆的微笑。

他真的是神使吗?根本就是个妖孽!

“那我们也加入你们好不好?人多才好玩!”女生们不甘心地提议,有几个女生悄悄用不善的眼神瞄着我。

开玩笑,我可不想被你们瞪来瞪去!

于是我大声说:“才不要!”

“不用了。”

没想到苏弥央竟也同时拒绝了。

真讨厌的默契啊!

我把牌一扔:“算了,你们玩吧!”

这种学校安排的郊游踏青,无聊死了!

而且坐在车厢里,像个被参观的展览品似的,我觉得很不舒服。

为什么明明男生们看着我的眼神还是充满仰慕,我却快乐不起来?

是因为女孩子们不喜欢我的关系吗?我以前并没有这种感觉啊。

“唉,好想回家哦。”虽然回家也没什么意思。

靠在无人的车厢连接处,望着玻璃外飞驰的景色,我觉得闷闷的。

脑海里,依稀回想起昨天跟西泽森见面的场景。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咖啡馆。

西泽森坐在那个靠窗的老位子上,很满意地点头说:“不错。易拉拉,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啊!连神使的绝望值都能拿到,这可是一份足以抵十份的收获!”

“这么厉害?”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差别。

“那当然不一样!神使是无情无欲、清洁干净的存在,他们的属性是圣洁的,是不可以有私心杂念的。所以神使的情感波动,都很珍贵稀有。要酝酿出绝望值,对欲望很强烈很复杂的人类来说并不很困难,但对神使来说,却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我并没有做什么呀。”我问。

西泽森笑了笑,说:“易拉拉,你不懂。人类,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每天都在产生愿望、追求着又多又复杂的目标,他们总是在追逐自己得不到的,所以人类的情感波动最大,很容易陷入绝望。但是呢,人类又是一种很会自救的生物,总是有人在绝望的边缘,又突然产生希望的动力,把自己硬生生地拉回来——这种力量,老实说,无论是神庭还是我们魔王殿,都不理解,都很好奇。”

西泽森推了推眼镜,继续说:“与人类相反的,神使却是一种单纯的存在。他们几乎是无欲无求的,纯白如纸。他们在神庭接受的教育就是,情感是危险的,是具有破坏力的危险品。他们不会碰触感情,也不需要感情。所以神使们通常是不会为情所动的,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铁石心肠!”

“但是嘛……什么都有个例外,哪怕是神使也一样啊。”

我眨眨眼睛,看着自己的手镯被西泽森拿在手中把玩。封印着未音的绝望值的红宝石,每转动一下,就折射出离奇神秘的流光。

西泽森深邃的目光,透过镜片锁定我。

不知为何,在我眼前的这张平凡的面孔却与我记忆里那邪魅绝伦的恶魔面容重叠起来。我不会忘记,那扇动着黑色蝠翼、一身黑色长袍、烈焰般飘飞的长发、紫色的薄唇以及那双邪魅的红色眼睛。

那才是西泽森的真面目……就好像,一身戎装、手持大天使之翼的双刃,强大而冷静的苏弥央,才是真实存在的那个神使一样。

西泽森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很走运,易拉拉。你的守护神使,老实说,实在与众不同。他很有名,传言被神庭的天使长看中,有望成为下一任天使长的最佳人选。他的神龄并不高,换句话说,他在神庭,如同人间的十几岁少年,但他的名气却大得连我们魔王殿都知道。”

“因为他的实力很强。传闻他是在神王的羽翼里诞生的,他天生具有强大的力量。他是罕有的空之属性,任何自然属性的神使,在他面前实力都会大打折扣。这样的存在,在神庭也是独一无二的,就好像在人间的少年天才或者绝世偶像。”

“偶像?那个家伙?我说,是不是让我出去先吐一吐?”

一个连托生转世都搞错时间,害自己的灵魂被囚困了十年的笨蛋,你说他是偶像?是呕吐对象吧!

西泽森不理会我的吐槽,继续说:“正因为他在神庭绝无仅有,所以他的存在,其实在我们魔王殿看来,已经犯了很大忌讳。神庭是不能容忍这样优秀突出的存在的。他的出现,导致了神庭的平衡崩溃。据说他是因为被太多人嫉妒,所以才下界的。其实在我们魔王殿来看,普通的神使敢这样集体孤立一个如此优秀的人吗?不对,他其实是被神王驱逐出来的。因为只要他在的一天,神庭就不会安定,迟早,神使们会产生出邪恶的负面思想,大家会质问神王,为什么苏弥央生来具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而我们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同样的事情,在恶魔的眼中,却是完全不同的理解。

西泽森微微一笑:“事实也证明了,我们魔王殿的看法果然正确。那个天行御史不就是例子吗?你也看到了,正直廉洁的女神使,心里对苏弥央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感情。她喜欢苏弥央、羡慕苏弥央,也嫉恨苏弥央,同时产生出这么多的感情,对单纯的神使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她根本不能承受,也无法调节自己,很快就陷入黑暗绝望,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我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个红宝石,也是我的眼,我可以通过宝石传达过来的信息,捕捉到一些信息。”

“你监视我?”

“不,我办不到,我只是能感知红宝石是否接触到负面能量而已。神使产生的负能量特别精纯,我在魔王殿里就知道了,联想一下你的守护神使是苏弥央,我也就懂了。正因为是他,所以才给你带了这么一笔意外的巨大收获!”

“苏弥央到底对那个未音做了什么?”我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苏弥央一直回避这个问题,他说,这跟我没有关系。

西泽森笑了:“你应该问,未音对你做了什么才对。未音最出名的,除了她的刚直不阿以外,就是她那攻击力强悍的雷属性力量。作为天行御史,她的职责是巡视人界,说白了,她是来驱逐我们恶魔的。她无权伤害人类,尤其是你。你有自己的守护神使,她竟然在苏弥央的眼皮子底下,对你使出九雷这种连恶魔都难以招架的绝招,她失去理智了!”

我摇摇头:“她说我跟恶魔交易,是黑暗中的人……”

西泽森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与她何干呢?你的守护神使会处理你的问题,天行御史没有权利管。但她却以这个当理由攻击你,甚至想消灭你,苏弥央只是把她重伤,打回神庭,算是很给面子了。”

“苏弥央伤了她?她会不会来报复啊?”我有点吃惊,苏弥央好像对她有点感情的。

“放心吧,错在未音,我估计她暂时不能工作了。她不仅因为私心杂念做出错误判断企图伤害人类,甚至失策地被你吸收了绝望值,神使长估计也会惩罚她。”

我闷闷地低下头,西泽森问:“怎么,你还会为她担心?”

“才没有。”我耸肩,“谁会替她操心啊?我是在想,她怎么会突然就那么恨我呢?”

西泽森失笑地摇摇头:“易拉拉啊,你可真是个笨蛋!你比未音还要笨、还要迟钝啊!就连感情幼稚单一的神使,都比你敏锐!”

“我笨?”我可要生气了哦!

“未音喜欢苏弥央啊!”西泽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知道啊!那跟她恨我,有什么关系啊?”

“苏弥央对你的态度,就是她憎恨你的原因!自己回去想破头吧,笨蛋!”

突然间失去耐心的西泽森抓起自己的公文包,把手镯扔给我,站起来就走。

“喂喂,你要说清楚啊!”我接住手镯,发现红宝石不知什么时候恢复原状了——看样子他已经取走绝望值了。

“滚滚滚,我又不是你的奶爸,还负责心灵疏导!”

这个恶魔最擅长的就是脚底抹油,一眨眼工夫,他已经不见了。

于是,难题丢给了我……

未音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唉,这是为什么呢?”望着列车外流动的景色,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4

“呜呜呜……”

发呆好一会儿,突然旁边传来哭泣的声音。

啧,这种既压抑又小心的哭声,好讨厌!

我硬撑了一会儿,本想把那呜呜呜的哭声撇出脑海。可是无论怎么装作听不见,那讨厌的声音还是钻呀钻呀钻到我的耳朵里!

算了,没心情看风景了!

“喂,你要么就再哭大声一点,要么就干脆忍住行不行?我在这里看会儿风景,你却在我背后呜呜呜的,很讨厌知不知道!”我转过身去。

对面的那扇门前,一个娇小的女生背对着我,也是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隐忍哭泣。

因为我的责骂,她转过身来,哭得红肿的眼睛,像熟透的水蜜桃;小小圆圆的鼻头红彤彤的;被自己咬肿的嘴唇也红红的,可怜巴巴的。

我肚子里升腾起来的怒气,不止为何又有点泄掉,因为……

对着这样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实在是怒不起来嘛!

“易、易拉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搅……你的……”女孩抽抽噎噎地解释。

她是哪一班的啊?这边两节车厢是我们班和苏弥央班的,可是她,我没印象。

我抄着双手,凶巴巴地问:“喂,哭什么啊?”

“没、没事……”她还想隐瞒。

真是让人生气!

我怒气冲冲地说:“没事那你就不要哭!好不容易学校组织出来春游一趟,你很扫兴,知道吗?”

虽然,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什么春游啦!

女孩被我吓了一跳,随后眼泪又哗哗地开始流!我真是怕了她了,哪有这么多眼泪啊?难道真是水做的女人?

“我、我、我男朋友……他劈腿啦!”女孩突然崩溃似的说了出来。

伴随着她的哭泣,一串串晶莹的泪珠飞洒而下,滴落在车厢地毯上,留下一串串伤心的痕迹。

“劈腿是什么?”我问。

女生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我就是不知道,不行吗?”我瞪着她,心里觉得有点小丢脸。不过,面子上可一定不能表现出来。

女孩用手擦着泪说:“就是他跟别的女生在交往……”

说着,就又伤心地哭起来。

好烦哦!恋爱是个什么东西啊?把每个人都害得不正常!

“他要跟别人交往就随他去啊!”我不负责任地说。

“可是我喜欢他啊!”女孩睁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忽然很大声叫道。

“你的喜欢又不比别人多值几个钱,干吗说这么大声嘛!”我掏掏耳朵,真是的,耳膜都快被她震破了。

“他是我的男朋友呀,他怎么可以脚踏两条船!”

哦,原来是脚踏两条船啊?劈腿的意思就是这样?我白她一眼:你一开始就说清楚好不好!

这种人的确很讨厌。

于是我干脆地说:“那种人你还理他干吗?你也不要他就行啦。”

“哪有那么容易啊,我很伤心好不好?我真心地喜欢他,可是他却喜欢上别人……那个女生根本就只是偶然碰到的……他怎么可以这样……”

女生零零碎碎地诉说着,边哭边说,一句也没讲清。看她越哭越伤心,大有水淹车厢之势,我摸摸身上,没带手帕,也没纸巾……算了,省了吧。

“既然你又不想放手,为什么不去追他呢?把他追回来就可以了吧?”我说。

女孩红肿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里,透出怪异的视线。

她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我说:“易拉拉,你好奇怪。男朋友劈腿了,难道我还要原谅他吗?怎么可以原谅他!”

我的天啊!

我狂翻白眼:“那你是要怎样?”

我脾气不好,这个女孩心情更差,她也大声吼说:“我伤心!我难过!我哭一下都不行吗?看到他跟别的女生在一起,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他对那个女生笑的模样,比对我时还温柔一百倍,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我的质问,对他来说不痛不痒,我骂那个女生,他竟然还护着她!我好难过!我恨不得自己消失掉!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自己喜欢的人却对别人好,那种心痛得快死掉的感觉,你不懂!”

吼完这一切,女孩撒着泪飞奔而去。

不少同学都探着头观望,我却只能望着她的背影傻傻发呆。

自己喜欢的人,却对别人好……那种感觉……就是心痛吗?

我……不懂……是吗?

“喂,发生什么事了?”

空气中飘来一缕冷香,淡漠的芬芳,仿佛空谷绽放的幽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走来的人是谁。

只有苏弥央,会这样不打招呼地接近我。

或许无礼,但却很自然。他不是任何人,他是苏弥央。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只属于我的……苏弥央。

我没有回头,肩膀上传来一股力量,苏弥央一手搭在我的肩头,轻轻一用力,把我扳过来。

工整的眉头微微蹙起,挺直微翘的鼻尖勾勒出精致典雅的完美弧度,粉润的嘴唇微微松开,仿佛随时酝酿着一抹浅洌的笑。当我的目光与他的眼神相触,我突然懂了。

为什么未音会那么恨我、讨厌我?

因为我,未音才犯了大错是吗?

苏弥央……

答案在你啊。

我真傻,我竟然没有看出来。

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对别人好,心会痛得像快死掉。

未音……苏弥央……我……

是一个误会?

还是一个注定的轮回?

我们,就像站在万花筒的两端。

凝视的,是我们的双眼;旋转变幻的,是我们的位置、我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