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的竹马,你的青梅
01
等待消息的日子显得特别漫长,我每天都在期待Z大录取通知书的到来。
当我拿到Z大的录取通知书时,我激动得立马给陆以铭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我想要当面把通知书给他看,和他分享这份喜悦。
我拿着Z大的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赶到了电话中跟陆以铭约好的甜品店。一进门就看到陆以铭已经坐在进门左边的位子上等我了,并且已经帮我点了我最爱吃的杨枝甘露。
还没走到座位上,我就高高扬起Z大的录取通知书激动地对陆以铭说:“陆以铭,我做到了!”
说着,我走到了座位边坐下来,先是舀了一勺杨枝甘露,然后满足地继续说道:“我做到了!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手牵着手在校园里走,不用担心老师请家长了……”
我兴奋地憧憬着美好的大学生活,忽略了坐在我对面一直没有出声的陆以铭眼中的那一抹黯然。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说以后我每天都要和他一起去食堂吃饭,要牵手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散步,要一起去自习室看书……接下来的每时每刻,我都希望和他一起度过,我经历的每一个美好的日子,都希望有他的参与。
我边说边把一整碗杨枝甘露喝完之后,终于发现了陆以铭的不对劲。因为从我进门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并且看向我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股深深的歉意。
他那样的眼神让我内心陡然不安起来,我试探着问他:“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陆以铭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是没头脑地说了句:“对不起。”
“干吗说对不起呀?”我干笑着,手朝他挥挥,试图用说笑来掩盖自己紧张的情绪,“你别告诉我你没考上Z大哦?这是不可能的,你成绩那么好,没道理我考上了,你却没考上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瞥到他手边的录取通知书,二话不说一把就抢了过来。
“让我看看你……”
我话还没说完,就盯着在我手中打开的录取通知书愣住了。陆以铭依旧没有出声,我俩之间的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过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看着录取通知书上的几个烫金大字喃喃地说:“你被H大录取了呀。”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我的眼睛开始泛酸,好像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角滑落下来。可我没有在意,嘴角还努力地朝陆以铭扯了一个笑:“你怎么会被H大录取了呢?陆以铭,你肯定是逗我玩的对不对?”
回答我的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就在我的眼泪越来越止不住的时候,陆以铭终于开口了。
“对不起!”说出的依然是这样一句我最不想听到的话。
我捂住耳朵,大声说:“我不要听对不起,你就告诉我你是逗我玩的对不对?”
陆以铭看向我的眼神除了歉意还多了些心疼,他轻柔地拿开我捂住耳朵的手,用力地握着,用着低沉的声音缓缓向我解释:“夏镜,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妈私下帮我改了高考志愿。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也很生气,去质问她,她说她以前觉得Z大是她心中最理想的学校,但之后她得知H大的土木系毕业生的发展前景最好,所以就帮我改了志愿。我妈妈是为了我好,她为了我付出了很多,她说我是她唯一的希望,所以我不能……”
“所以你不能违背她的意愿,所以你就要选择背叛和我的约定对吗?”我有些失控地对陆以铭吼着。
陆以铭大概没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不过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结果都不可能改变了。陆以铭曾经跟我说过,因为他爸爸外遇,小学毕业时爸妈离婚了,他跟着妈妈生活,他妈妈一个人带大他很辛苦,所以他都尽可能地不违背他妈妈的意愿。
内心的不快发泄了之后,我平静下来。其实我知道,我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害怕陆以铭因此和我分手,于是冷静过后我对他说:“陆以铭,当初我们的约定只是说如果我没考上Z大,我们就没法在一起,但是现在我考上了,所以你不能反悔,我们依然要一直在一起。”
见我这样说,陆以铭担忧的神色终于散了一些,宠溺又坚定地看着我,回道:“这一次,一定不反悔,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得到陆以铭肯定的答复,我终于破涕为笑,安慰自己说虽然我和陆以铭没办法在同一所大学,但好在H大和Z大都同属C城的大学城,两所学校的距离走路也才不过半个小时。
只要我们继续交往,依然可以整天腻在一起。
这样想着,我就迅速在内心做好了计划,要趁着这个假期好好和陆以铭约会加深感情,等到开学,他一定就离不开我了。谁知,我的情绪刚刚恢复了几分,陆以铭就接到他妈妈的电话说他外婆生病了,可他妈妈没时间照顾,所以要他趁着假期回老家去照顾他外婆。
陆以铭接到电话后没多久就匆匆结了账,离开了。
我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内心的郁闷之气无处抒发,看着陆以铭渐渐走远的身影,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02
和陆以铭分开后,我给韩果打了个电话。
刚刚在陆以铭面前表现得我没什么事儿了,但一和他分开,我的情绪马上就变得很低落,急需找个人聊聊天。电话一接通,我就瓮声问道:“喂,你在哪儿呢?”
“在家呢。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呀!”韩果噼里啪啦地说着,似乎心情很好。
我却依旧是闷闷的:“你准备打电话给我干吗呢?”
“准备问你收到Z大的录取通知书了吗?咦,你的声音怎么闷闷不乐的?可别告诉我你没考上啊……”韩果问道。
“考上了。”我懒懒地回答。
韩果不以为意地说:“考上了,就可以和你家陆哥哥双宿双飞了,你怎么还一副要死不活的声音啊?”
韩果的话让我哭笑不得:“亲,我是考上了,可陆以铭去H大了呀!”
“什么?”韩果惊讶地问道,“陆以铭报的不是Z大吗?怎么会去H大了呀?”
因为牵涉到陆以铭家事,所以我在电话中只是简单地跟韩果解释了一下陆以铭改志愿的事。
“难怪你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啦,不是还有姐姐我在Z大陪你吗?”韩果听完我的解释,先是安慰了我一番,而后又揶揄到,“你是不是害怕没和陆以铭在一个学校,他拈花惹草呀?”
“去你的,以他那副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瘫男的样子,我才不担心他拈花惹草呢!”和韩果贫贫嘴,我的心情也好些了。
“那你闷闷不乐的干什么?放心,你不在他身边,还有萝卜在H大帮你看着他呢!”
“萝卜考上H大了?”我惊喜地问。
韩果声音里满是骄傲:“是啊,看不出那小子竟然考上了。对了,季然被哪所学校录取了呀?”
聊到这里,我才发现我把季然完全忘在脑后了。想着出门时,季然似乎拿着一张录取通知书一样的东西准备跟我说什么,可我那时满心只想着跟陆以铭报喜讯,完全没有理会他就出门了。
挂断电话,我匆匆回了家。
一进家门,我就径直走到季然房间。季然的房门没关,一进去就看到他背对着我在收拾行李。我纳闷地问他:“季然,你这是要去哪儿?”
季然转过身,看到我,似乎有些意外:“你不是去和陆以铭约会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他提到陆以铭,我内心的郁闷之气又升起了,瘪着嘴走到他床边坐下说:“别提了!对了,我是想问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没?考到了哪里?”
季然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你终于想起问我了呀?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在未来的四年里,我会在你身边努力找机会回报你小时候对我的关照的。”
“你的意思是……你也考上Z大了?”我惊喜之余又隐隐地觉得有些失落,不由得轻声嘀咕道,“要是你的通知书和陆以铭的换一换就好了。”
季然一听我这么说,脸上立马显出怒意,不快地冲我低吼道:“夏镜,你不想和我在一所学校就算了,但你不要总是把我和陆以铭相提并论!”
没想到我随口那么一句话会让季然这么大动肝火,原本就心情不好的我,火气也冲了上来:“不提就不提,你有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吗?”
季然冷哼了一声,不再理我,继续收拾行李。
我原本气得准备回自己房间,可走出房门的时候想到他还没回答我收拾行李准备去哪儿,忍不住又转过身问他:“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收拾行李是准备去哪儿呢?”
季然收拾行李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轻叹了一口气,回道:“我爸妈的忌日就要到了,所以准备回去一趟。”
听到季然的回答,我“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气氛一时间变得异常尴尬。幸好韩果打来了电话,听到熟悉的电话铃声,我如临大赦,立马闪身走出房门接电话。
韩果在电话里问我暑期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打暑假工。我想着反正陆以铭也不在这边,我暑假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就和韩果去打暑假工算了。
正准备答应韩果,我瞥眼看到了在房间忙碌的季然。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原本满腹对他的埋怨都瞬间消散,只希望能够陪伴在他身边,让他看上去不是那么的孤单。于是,我临时改变了主意,回绝了韩果。
挂上电话,我又回到了季然的房间,我戳戳他的肩膀,有些讨好地问他:“喂,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回去,我想去拜祭一下叔叔阿姨。”
季然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惊讶地看着我,愣了许久,脸上之前未消的怒意一点点消散,嘴角渐渐向上,回答我说:“只要你爸妈同意,我没意见。”
见他这样说,我立马跑出去问我爸妈的意见。没想到往常对我外出旅行管得超严的爸妈,这次因为我考上了Z大,且又是跟着季然一起出门,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在我和季然出发之前,爸爸把我叫住,给我塞了1000块钱,交代我到季然叔叔家后送给季然的婶婶,并且让我要乖巧一些,在别人家不要任性,以免给季然添麻烦。
看着爸爸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对即将到来的旅程也有些隐隐的不安起来。
03
季然的叔叔家是在S城的老城区,从汽车上一下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老旧的筒子楼。
季然指着挨着马路的那栋楼告诉我说他叔叔家就在那儿,不过他叔叔已经去世了,现在住着的是他婶婶和堂弟。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前的这栋楼还是老式的红砖墙,斑驳的墙壁上盖满了爬山虎,临街的外廊上挂满了衣服,时不时有穿得脏兮兮的小孩和头发蓬乱的女人走过。
我跟在季然身后走进楼道,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筒子楼里很多住户的厨房都挤在楼道上,此时楼道里油烟呛鼻,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时不时地还夹杂着几声尖厉的叫自家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
季然叔叔家是三楼走廊尽头的那一户。穿过长长的走廊,在楼道上做饭的几位妇女笑着跟季然打招呼,然后暧昧地看着跟在他身后的我,小声议论着。
传进耳中的一两句,无外乎就是:“啧啧,刚去大城市没几天就往家里带女孩子了。”
“现在的女孩子随便……”
……
看到这样的环境,我大约理解了爸爸为什么会将季然带到我家去住了,在这里确实很难静下心来学习。
终于摆脱那些烦人的议论声,走到了季然叔叔家门外。和别家大门敞开不同的是,季然叔叔家的门紧闭着,任由季然敲了半天也没人应门。
“你婶婶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吗?”我疑惑地看向季然。
季然眉头微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谁知电话拨通后,电话铃声在屋内响起了。电话铃声响了一阵,然后被掐断,这才听到屋内有了响动。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又是一阵拖鞋踩地的嗒嗒声,这才有人打开了门。门还没有完全打开,就听到门后传来一个不快的女声:“要死啦,这么早回来,我昨天打了一个通宵麻将刚睡下啊!”
我原本堆了满脸的笑,可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意顿时退去。
倒是季然,从刚刚下车到打电话时,都是一脸沉默的严肃。反而在听到对方的埋怨之后,脸上露出了有些卑微歉意的笑。
我见过季然开心和玩世不恭的样子,也见过他生气和隐忍不发的样子,还见过他狠戾的样子,这样卑躬屈膝的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讶异极了,忍不住探询地往门内看去,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谁能让季然变成这样。
待到门完全打开,一个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头发蓬乱,目露凶光的中年女人进入我的视线。
季然一见到那女人,就恭敬地说了句:“婶婶,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还在睡觉。”
季然婶婶哼了一声,一脸的不耐烦,视线越过季然落到了我的身上。
想起我爸交代我的话,我还是强忍住内心的不快,礼貌地问候道:“婶婶好,这几天要打扰您了。”
季然婶婶并没有接我的话,也没有让我们进去,而是上下打量我一番后,不快地对季然说:“你就这样回来的?”
“嗯?”季然似乎有些不明白。
季然婶婶靠在门沿上,不出声,视线落在了我空着的手上。
循着婶婶的视线,季然似乎意识到了婶婶的意思,有些羞恼地唤了声:“婶婶!”
季然婶婶见季然的声音高了几分,脸色瞬时变得更加不好了,竟然不管还有我这个外人在场就开始数落起来:“去了大城市没几天,说话的声音都变大了。那你还回来干吗?别回来好了!”
季然紧握着拳头,脸色变幻不定,可最终,他轻叹一声,气势松懈了下来,语气依然是忍耐的请求:“婶婶,请让我们进去吧!”
“是啊,妈,大老远来的客人,你怎么好把他们拦在门外。”一个清冷的又带着一丝诡笑的声音在我和季然的身后响起。
我和季然不约而同地转头,只见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男生端着打包好的几盒饭菜站在我们身后。男生头发油腻杂乱,上身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T恤,下身是一条不修边幅的蓝色条纹大裤衩,脚上的人字拖灰扑扑的,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颓废的气息。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正好看着我,狭长的眼睛里散发出虚伪的笑意,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季然告诉我说这是他婶婶的儿子,他的堂弟季维安。
季维安。
我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个名字透着温文尔雅的气息,但是我看到季维安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寒而栗。
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一种猫看老鼠的感觉,好像我是他手中等待他杀戮的玩物一般,让我觉得怪异极了。我不自觉地往季然身边靠了靠,而季然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恐惧,侧身将我护在了他的身后,才对季维安介绍道:“维安,这是夏叔叔的女儿夏镜,昨天我在电话中跟婶婶说过的,会来家里住几天。”
“我知道啊!你看,为了欢迎你们,我专门去外面打包了饭菜回来。你们还没吃午饭的吧?妈,你赶紧让客人进去啊!”季维安的态度和他妈妈截然不同,他对我们表示了极大的热情。
季然的婶婶听到季维安的话,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门,让我们进去,可是嘴里依旧不饶人:“维安,你有病啊,花钱买这么多菜!”
我终于明白了我爸为什么要给我1000块钱了。没想到季然他婶婶竟然是这样的人,幸好我爸把季然带走了,要不真不知道季然怎么过得下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脾气刚硬的季然,在他婶婶面前竟然变得脾气全无,只剩下一味的忍受。
当着季然婶婶和季维安的面,我不好去问季然缘由。只赶紧将我爸给我的1000块红包递给季然的婶婶,然后耐着性子说道:“婶婶,我这几天住在这儿打扰你们了,这是我爸的一些心意,您看您喜欢什么就自己去买吧!”
季然婶婶一见到我递过去红包,原本嫌恶的脸色马上堆上了笑,说了句“你爸挺客气的啊”,就一把接过钱,立马啐了口唾沫,当着我的面就开始数起来。
我感觉我的三观又一次被刷新了,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露出了一丝鄙视的眼神。季然大概也没有想到他婶婶会这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季维安眼底闪过一丝尴尬恼怒的神色,只见他把手上的饭菜随手一放,就推了他妈一把:“妈,你没事就继续去睡吧!”
季然婶婶拿了钱后,心情似乎大好,她对季维安说道:“醒都醒了,还睡什么!刚好有钱去翻本了。”
说着,她把钱往口袋一塞就准备出门。临出门前,对我的态度大变,热情地招呼我赶紧去吃饭。
季然的婶婶走后,我这才有精神看清季然婶婶家的格局。这是一户两室一厅的老房子,由于是在最西边背光的位置,所以房子里光线很差,就连白天都要开着灯,否则一进去就让人昏昏欲睡。
季维安指着其中一间房对我说:“这是我的房间,昨天知道你要来,我就已经收拾干净了,这几天你就住那儿吧!我和季然就在客厅打地铺好了。季然,没问题吧?”
我和季然循着季维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房间的门开着,里面的摆设很简洁,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铺着的床单还有新的褶子印,一看就是刚换的。
季然大概是没想到季维安会安排得这样好,有些讶异的欣喜,回道:“当然没问题,维安,谢谢你!”
季维安笑着说道:“我们是兄弟,你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我也没想到季维安会想得这么周到,和他妈妈完全不是一类人,原本对他产生的戒备瞬时放松了几分。
04
吃过午饭,把行李都收拾好之后,我准备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午后的气温很高,季然婶婶家空间逼仄又没有空调,我热得直冒汗,怎么也睡不着。正好这时季维安约我去河边玩,我忙不迭地答应了。
可是季然却不愿意去,我只好使出自己修炼多年的耍赖的功力,拉着季然的胳膊哀求。最终,季然还是拗不过我,和我们一起去了。
河边离季维安家很近,出门过了马路再往前走几百米就到了。我一路拉着磨磨蹭蹭的季然往前走,想着一会儿可以玩水凉快凉快,心情就欢快极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走在我身后的季然眼中流露的恐惧,和季维安脸上意味不明的诡笑。
河边有一排高大的香樟树,树荫下阵阵河风吹过,夹杂着河水的清凉气息,果然舒服许多。
河堤旁有一道楼梯直接延伸到靠近岸边的浅水区。我沿着楼梯一直走到水边,嚷嚷着要季然陪我下水玩。
季然一言不发,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异样。他靠近河水的时候,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后退,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不停地冒汗。
“季然,你怎么了?”我关切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明明天气很热,他的额头却是一片冰凉。
“夏镜,我们还是回去吧!”季然往后退了几步,躲开我的手。
来都来了,我怎么肯回去。把季然的话抛在耳后,往水边跑去。季维安在我身后跟了过来,凑上来说:“夏镜,季然不愿意下水,我下水陪你玩,你放心,我游泳很厉害的,更何况我还带了救生圈。”
说着,季维安就把救生圈递了过来。
出门时我一直走在前面,没注意到季维安竟然细心地把救生圈都带来了,不免在心中对季维安又多了几分好感。我也就没再犹豫,接过季维安的救生圈就套上了,然后让他跟着我一起下水玩,并且嘱咐道:“季维安,我不会游泳哦,你一定要在我旁边啊!”
“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季维安轻笑了一下,跟着我下了河。
一进入河水中,我就感受到一股舒畅的凉意。心情大好地朝季然喊道:“好舒服啊,季然,你真的不下来玩吗?”
季然的脸上始终布着一层阴霾,而季维安似乎很开心,一直推着我往前游去。
不知不觉间,我和季维安渐渐远离了岸边,越来越靠近深水区了。虽然我抱着救生圈,季维安也在我身边,可不会游泳的我到了深水区,还是害怕起来。我回头看了看季然,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到他似乎很焦躁地在岸边走来走去。
“这边太深了,季维安,我们还是回岸边去吧!”眼见越来越接近深水区,我有些紧张地向季维安提议。
“回去啊……”季维安拉长了声音,脸色露出一抹得逞的奸笑,回道,“好啊,那我们就回去了。”
说完,季维安重重地将我的救生圈往深水区又推了一把,然后就独自转身往岸边游去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地朝已经游走的季维安大喊:“季维安,你给我回来!你干吗呀你!你不要开玩笑啊!”
我不知道季维安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举动,以为他只是恶作剧一下,见我害怕就会来拉我了。
谁知季维安听到我的叫喊,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而是加速朝岸边游去。
我见季维安不回来,只好自己努力地拍打水面,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游回岸边。可我不会游泳,水流又急,我完全控制不了救生圈的方向,只能任由自己离岸边越来越远。
季维安靠不住,我只能向岸边的季然求助了。
“季然,我游不回去了,快点来救我!”我挥手朝季然大喊。
在岸边一直盯着我和季维安的季然,此时已经发现了我这边的异样,焦急地对还未游到岸边的季维安大喊:“维安,你干什么?怎么把夏镜一个人留在那边?你赶紧把她拉回来!”
季维安对季然的呼喊充耳不闻,依旧是自顾自地往岸边游。
我见季维安已经是完全靠不住了,而我离岸边越来越远,忍不住对季然吼道:“季维安那个浑蛋,他是故意的。季然,你赶紧下来救我啊!”
水流越来越急,我一直在挣扎,感觉救生圈都要抱不住了。
季然见我这边情况危急,准备脱鞋子下水,可刚脱掉一只鞋子,他就停止了动作,抱着头瘫坐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想挥手大喊,只见季维安已经游到了岸边,季然立马站起来抓住季维安的双臂猛烈地摇晃大喊,而季维安也在朝季然吼着。
只是我已经离他们太远,压根儿听不清他们在吵些什么,最后季然松开了抓住季维安的手,挫败地蹲了下去。季维安则跳入了水中,快速朝我游了过来。
季维安的水性确实很好,他很快就游到了我的身边,一句话都没说,就将拼命往回游的我拉回了岸边。
一上岸,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我把救生圈脱下来就朝季维安砸去,生气地大吼:“季维安,你有病啊!开那样的玩笑是会死人的!”
季维安挡掉救生圈,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指着季然对我说道:“我有病?呵,有病的是他吧!明明会游泳却不敢去救人,这么怕死吗?”
我看向季然,此时的季然全然没有了当初以一敌十的狠戾气势,只见他脸色发青,嘴唇紧紧抿着,指节攥得发白,像是害怕,又像是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原本还有些埋怨季然不下水救我,此时见他这个样子,那点埋怨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从季维安提议要来河边开始,季然的情绪就不对,我不禁关切地问道:“季然,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对不起,夏镜。”季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颓然地低声对我道歉,然后有些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怕水……”
怕水?我有些哑然,没想到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季然竟然怕水。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拉过季然:“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啦,我不知道你怕水。要是早知道就不会拉你来河边玩了。走吧,我们回去吧!我们以后再也不要靠近河边好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当一只快乐的旱鸭子吧!”
我故意开着玩笑,季然的情绪也渐渐平静,没有理会季维安,而是任由我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怕水?”跟在我们身后的季维安重复了一遍季然的话,讥讽地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季然身体一震,我转过身去,看到一抹嫉恨的神色在季维安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不知道为什么,季维安对待季然的态度这么奇怪。明明是兄弟,却好像充满了敌意。我白了季维安一眼,原本对他产生的几分好感,此刻已经**然无存,内心再次对他升起浓浓的戒备。
05
季维安在回去后向我道了歉,说只是开个玩笑。我嘴上说着没关系,可心里却觉得别扭极了,再也没有了来这边游玩的心情。只想着等过几天陪季然拜祭了他的父母之后就赶紧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和季维安一家都相安无事。
终于挨到了季然父母的忌日,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天也是季维安父亲的忌日。我问过季然之后,才知道季维安的父亲是和季然的父母在同一场意外中去世的。原本我想问一下是什么意外导致的,可看到季然悲伤的神情,我便没再追问。
季然家这边的拜祭用品很繁杂,要准备酒肉、鞭炮、纸钱,以及一些金纸灯笼之类的东西,纸钱还必须三张一沓叠好,并且还分正反,不能叠反了。
这天一大早,季然就开始准备拜祭的用品。
而季维安和他妈妈则继续呼呼大睡,我看着季然忙来忙去,有些不忍,于是起床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季然指着一大摞还未叠好的纸钱对我说,如果没事的话就帮他叠一下,要不一会儿时间赶不及了。
等我把纸钱叠好一大半的时候,季维安和他妈妈终于起床。原以为洗漱好之后会帮帮忙,没想到季维安他妈竟然还抱怨我们准备祭品的声响太大,影响了她的睡眠。
季维安他妈是长辈,抱怨抱怨也就算了,没想到季维安也在抱怨,并且在出门的时候,把所有的祭品都让季然拎着,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更让我生气的是,季然竟然也毫无怨言地拎着沉重的祭品,我提出帮他拿,他也不要。
我一路忍耐,到了墓葬区山下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不悦地冲季维安说道:“喂,今天也是去拜祭你的爸爸,你也应该拎点儿东西吧!这么重的东西,季然一个人怎么拎上山?”
季维安原本在前面懒洋洋地走着,听了我的话,停下了脚步,脸上又是那种带着讥讽的笑:“季然都没说拎不动,你倒心疼起来了。”
“对,我就是心疼他,你赶紧把你自己的东西拎着!”季维安那种阴恻恻的样子让我火冒三丈,不由分说地从季然手中抢过一部分东西扔给季维安。
“我今天太累了,拎不动。”季维安不接东西也不生气,依然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我刚想说话,季然拦住了我,他把我丢出去的东西捡了回来,面色冷凝地对我说道:“夏镜,算了,我来拎,不要耽误了时间。”
说着,他拎起东西就快步往山上走去。
“季然,你真是一个大包子!”我在他身后,气得大喊。没想到季然竟然这样忍气吞声,我见过他打人的样子,也见过他平日里和同学相处的样子,我知道他绝对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可为什么自从到了季维安家,他就变成了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呢?
季维安见到这情形,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横了他一眼,咬牙说道:“季维安,我告诉你,有我在,我是不会让你任意欺负季然的,我会保护他!”
“呵,你保护他?”季维安哑然失笑,“你有多大的能耐?再说,我怎么对待季然,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你什么意思?”季维安的话让我一头雾水。
季维安也没有卖关子,而是靠近我的耳边,轻声又带着恶毒地说道:“因为季然他……欠我一条命!”
季然欠他一条命?我怔住了。
等我回过神来追问季维安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季维安不肯再回答了,只让我自己去问季然。可季然已经走远,等我赶上他的时候,天空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季维安他妈妈骂骂咧咧地快速朝前跑去。
季然见下雨了,立马将他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我的头上。虽然天气炎热,但是骤然淋雨也容易生病,我硬拉过季然,要他和我一起躲在衣服下。一旁的季维安嘴角**了一下,撇过脸淋着雨快步走在了前面。
我和季然走在后面,趁这个机会,我将憋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季然,刚季维安跟我说你欠他一条命,是什么意思?”
我的话音刚落,季然脚一趔趄,差点摔了跤,幸好我反应快拉住了他。
他站定后,脸色变得很差,歉疚中又带着一抹狠戾地看了走在前面的季维安一眼,艰难地开口说道:“你不要理他。”
“为什么?你自从到了S城就变得好奇怪。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啊!”季然隐晦的态度让我很生气,我把罩在头上的衣服甩开,对季然喊道。
我的话似乎让季然有些动容,可依旧没有回答我的疑问,他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浑身绷得紧紧的,手里握着的外套一角被他攥得皱成了一团。
看着季然隐忍痛苦的样子,我又一次不忍心问下去了。从小就一帆风顺,生活在幸福中的我是没有办法去真切地体会他内心的伤痛的吧!既然他不愿意去碰触,我还是不要逼他了。
可不问归不问,我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季然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快,他把外套又罩在了我的头上,叹了口气,说道:“夏镜,谢谢你!”
我抬起头认真地对他说道:“季然,我不需要你说谢谢。我只是希望你能真的把我当成你的家人一样,相信我,我会保护你。”
“傻瓜!”季然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终于露出了在学校时轻松的神情,这是他在回到S城后第一次这么轻快地笑。
见季然笑了,我内心的郁闷也消散了几分,不想再纠结那些让人不快的问题,也笑着回道:“你才傻瓜呢!我们赶紧走吧,早点拜祭完早点回去,这样一直淋雨该生病了。”
说着,我和季然又一起躲在外套下,往前走。这才发现走在前面的季维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他脸色暗沉地看着我和季然,拦住我们的去路,让人别扭极了。
我不由得又拉下脸,对他说:“麻烦让一让。”
季维安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而是冒出了一句充满莫名酸意的话:“你俩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好不好都不关你的事!”自从见到季维安欺负季然,我就对他没有好态度了。
我正准备强行推开季维安,兜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我只好停下推他的动作,去接电话。
“夏镜,你在哪儿呢?陆以铭出车祸了!”电话刚一接通,韩果咋呼的声音就从听筒传了出来。
陆以铭出车祸了?
我简单地问了韩果在哪家医院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要回去。”我没有丝毫犹豫地对季然说道。
“现在?”季然有些意外。
我点点头:“陆以铭出车祸了,我必须马上回去,不能陪你去拜祭叔叔阿姨了,对不起。我的行李什么的,你到时帮我带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没等季然回答,我就拉开罩在头顶的衣服,淋着雨匆匆往山下跑去,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看到季维安的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跑了没几步,我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站在半山腰的季然,颀长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落寞,我内心的歉疚之情瞬间上涌,脚步也慢了几分,但一想到陆以铭还躺在医院,伤情不明,我不自觉地就又加快了脚步,转过头不再看季然。
06
我急匆匆地回到C城,一下车就直奔陆以铭所在的医院。
在车上的时候,我又给韩果打了个电话,详细问了一番,才弄清了整个状况。原来陆以铭去了他外婆家后,又带外婆回到C城做全面体检。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不幸遭遇了车祸。他受伤进医院的时候,韩果正好带着妈妈在医院检查,碰巧遇上了。
我接到消息的时候,陆以铭还在手术室。等我到了医院,陆以铭已经手术完回病房了,韩果在电话中告诉我说陆以铭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轻微脑震**加脚踝严重扭伤,要住院养一阵子,我这才稍微放了心。
我刚走进住院部的大楼,就看到韩果和萝卜两个人站在楼道口向外张望。
一看到我,萝卜就率先冲过来拉着我一边往病房走,一边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夏镜,你说我这张嘴,竟然被我一语成谶了,之前我不是骗你陆以铭有个小青梅吗?没想到还真的有,并且还真是肤白貌美大长腿,战斗指数很高呀,你可要悠着点儿。”
萝卜的话让我一头雾水,我推开他,嫌弃地说道:“你滚远点儿,现在都什么情况了还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不信你问韩果。”萝卜见我不信,拉了一把韩果。
我看向韩果,只见韩果看着我一脸“你保重”的神情,我的心瞬时沉了几分。
果然,我刚一推开陆以铭的病房门,就看到一个女生背对着我正在喂躺在**的陆以铭喝水。女生的表情我看不见,陆以铭脸色苍白,神情却是难得的温柔。
看到陆以铭对着别的女生露出那么温柔的神色,我心里不免涌起一股酸意。
萝卜还好死不死地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看吧,我没骗你吧!”
我白了萝卜一眼,向陆以铭走去。
看到陆以铭惊喜的样子,我心里的酸意消散了几分。
原本背对着我们的女生听到陆以铭的话,也转过身来。我俩四目相接,她的目光接触到我的那一瞬,有那么一丝莫名的敌意,但很快,就变成了笑意。
她侧过头,柔声问陆以铭:“这位是?”
陆以铭没有回答她,而是先向我介绍了她:“夏镜,这是米茜,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后来搬家分开了,没想到这次我去外婆家又遇到了她。她刚好也考上了H大,所以这次和我一起来这边,提前过来熟悉一下大学环境。”
我快速地打量了一番米茜,她明眸皓齿,身材匀称,一头深咖色的长卷发自然地垂着,脸上始终带着娇媚的笑容。萝卜形容得没错,果然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啊!
米茜不仅长得好,看刚刚她给陆以铭喂水的样子,两人还挺亲密的,我的内心隐隐有了些危机感。
不过见陆以铭似乎为了怕我误会,连米茜的问题都没有回答,而是先急切地跟我介绍他和米茜的关系,我又稍稍安心。向前走了一步,大方地朝米茜伸出手,原本想好好打个招呼,结果一不小心说成了:“你好,小青梅。”
噗!
我的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连米茜也捂嘴轻笑。我尴尬地赶紧纠正说道:“你好,米茜,我是陆以铭的女朋友,我叫夏镜。”
虽然陆以铭向我解释了他和米茜的关系,但是我内心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全感。所以我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特别强调了我和陆以铭的关系。
米茜听完我的话,似乎有些惊讶。她并没有接我的话,而是转过头对陆以铭说道:“原来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呀,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米茜的话让我有一些不爽,我不悦地看向陆以铭。
陆以铭看出了我的不快,笑着安抚了我一下,然后向米茜解释道:“因为之前没有聊到,所以也就想着等你们见面了我再好好介绍。”
米茜听完面色一滞,似乎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她又展开笑颜,半开玩笑半挑衅地对我说道:“夏镜,很高兴认识你!你真幸运啊,看来我没机会了。原本我想着和以铭多年未见又重逢,是难得的缘分,但是很遗憾啊!”
我没想到米茜竟然会这样说,就连陆以铭也有些惊讶,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听到米茜亲昵地称呼陆以铭为“以铭”,我心中的酸意又犯了上来,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
最后还是韩果打破了安静,她玩笑似的对米茜说道:“你和陆以铭确实很有缘分,不过看来最多也就只能是兄妹缘了。那什么,既然夏镜已经来了,这些喂水喂饭之类的活儿就应该是夏镜这个女朋友来干了,就不辛苦你了。”
米茜也不生气,大方地侧开了身,让我走到了陆以铭身边。说出的话也没有了刚刚的挑衅,而是满脸笑意地说道:“是陆伯母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以铭,所以拜托我来照顾的。既然夏镜来了,我就不用忙啦!”
说完,米茜就转过身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我们都没注意到她眼底飞快闪过的嫉恨。
07
接下来几天,我每天都泡在医院,和陆以铭之间相处得很开心,唯一让我有一点点不舒服的是米茜一直在病房。
这天米茜因为有事不在,我和陆以铭才真正有了二人世界。
“陆以铭,你的脚还痛不痛?”我趴在床边轻轻地碰触了一下陆以铭夹着护具的腿,心疼地问道。
“还好。”陆以铭简单地回答,但看向我的眼神却是满满的温柔。
我嘴一瘪,担心地念叨:“好了之后不会有后遗症吧?”
陆以铭笑了一下,然后又故作严肃地问:“夏镜,要是我真有后遗症变瘸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心里一转念,先是一笑,而后清了清嗓子,忍住笑说道:“那就只有两个办法了。”
“两个办法?”陆以铭被我勾起了兴趣,探究地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装作认真地说,“第一个办法就是我换医护专业,然后成为你的专职康复师;第二个办法就是我把自己也撞瘸了,这样你就不会有任何借口甩掉我了。”
陆以铭听完我说的两个办法,不禁大笑起来:“夏镜,也只有你会想出那第二个办法了。我要是瘸了,难道不是应该我担心会被你甩吗?”
是啊!可是即使我和你交往了这么久,我却一直觉得像做梦一样,时刻都害怕着哪天梦会醒……我心里这样想着,但却没有说出口。
我努力甩掉了那时时围绕着我的强烈的不安全感,对陆以铭说道:“反正我们就是要一直在一起啦,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好,傻瓜。”
陆以铭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我也伸手去捏他。
就在我沉浸在和陆以铭独处的甜蜜中的时候,病房门突然“嘎吱”一声响,被推开了。我循声望去,一个穿着黑色长裙,五官精致却满脸不悦的中年女人出现在病房门口。
“妈,你怎么来了?”我身旁的陆以铭惊讶地轻唤了一声。
我意识到来人是陆以铭的妈妈,赶紧起身,把位子让出来,招呼陆以铭的妈妈坐下。陆以铭的妈妈也不客气,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坐了下来。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陆以铭收起和我独处时轻松玩笑的样子,浑身变得僵硬起来。我回想起陆以铭在校门口被他妈妈打的那次,我也隐隐地有些紧张。
“妈,这是夏镜,我的……”陆以铭迟疑了一下,然后抱歉地看向我,用着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高中同学。”
我站在一旁如坐针毡一般,心里既尴尬又郁闷。刚刚陆以铭说出“高中同学”四个字,虽然我能够理解他对他妈妈的隐瞒,但是这样直接地被他当面否定我俩之间的关系,还是不免让我有些受伤。
受伤归受伤,未来的婆婆大人还是不能不去讨好的。
我硬着头皮挤出灿烂的笑容向陆以铭妈妈问好:“阿姨,您好!您刚从外面来热不热?要不要喝水?”
说着,我就准备去倒水。没想到被陆以铭的妈妈冷冷地阻止了:“不用了。一会儿米茜也会来,病房人太多会吵到以铭休息的,夏同学,你可以回去了。”
“啊?”我没想到陆以铭的妈妈一来就这么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便有些委屈地看向陆以铭求助。
谁知陆以铭也面露难色,做不得声。
我虽然不开心,但是不想让陆以铭为难,只好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向陆以铭的妈妈道别了。
在我将房门刚刚关上的时候,我听到陆以铭的妈妈严厉地对陆以铭说道:“以后不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不三不四的人?我被这句话伤害到了,心情压抑地朝医院外走去。
之前从陆以铭偶尔的话语中,我就感受到陆以铭的妈妈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不过我一直都很擅长讨长辈的欢心,所以想着只要我乖巧嘴甜一些,一定也可以让陆以铭的妈妈喜欢我的。但今天的初次见面,就将我的信心完全击碎了,陆以铭的妈妈根本没有给我讨好的机会就把我归类到了不三不四的人当中。
刚走出病房,我就收到了陆以铭发来的微信,他在微信中向我道歉,说暂时还不能让她妈妈知道我们的关系,并且让我接下来不要去医院看他了,希望我能理解。
呵,我和陆以铭之间发生状况,好像永远都是我要去理解他。理解他临时变卦换大学,理解他临时甩下我去照顾他外婆,理解他不承认我俩的关系,理解他不要和我见面……
我越想越心痛,可手指却没出息地在对话框里按下了“好的”两个字发送了过去。
回复过去之后,我握着手机等待陆以铭的回话,期待着他能说出一些让我心情好一点的话,可是他那边却再没动静。
我失望地把手机放进包里,刚关上包扣,电话就响了。我以为是陆以铭打电话来了,兴奋地拿出手机一看,却是韩果打来的。
我郁闷地滑过接听键,怏怏地说:“喂,什么事?”
韩果一听我的声音,就问:“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声音?和陆以铭吵架了?还是被那米茜膈应了?”
我正愁满腹郁闷无人诉,韩果的电话让我找到了一个泄口,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和我的不快都一一跟她说了。
“夏镜,怎么一遇到陆以铭的事儿,你就变得这么怂啊!”韩果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算了算了,你现在没事儿做吧?万达新开了一家游戏城,我和萝卜准备去玩一下,你来不来?”
想着我回去也没事干,不如去玩一下换换心情,于是就答应了,约好在万达外见。
挂上电话,我就往万达赶。
到了万达外,和韩果、萝卜会合后,我们仨直奔游戏城。刚到游戏城外,我们意外地发现旁边又新开了一家室内滑冰场,以前我们都是滑旱冰轮排,这会儿天气正热,看到这个滑冰刀鞋的真冰场,我们蠢蠢欲动。彼此一个眼神交流之后就果断地放弃了去游戏城,转而走进了滑冰场。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一进去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季维安!”我惊讶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季维安穿着滑冰场的工作服,正在帮一个小女孩穿冰鞋。听到我叫他,也是一脸惊讶。
不过,很快他就由惊变喜,快速地帮小女孩穿好鞋后,站起身走向我,摆出一副和我很熟稔的样子:“夏镜,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看来我们很有缘啊!”
有缘?我看是冤家路窄吧!我在心中暗暗腹诽,可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不解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上班了?季然呢?”
回来这么久,因为整天和陆以铭腻在一起,我把季然忘在了脑后,这会儿看到季维安,我才想起那天把季然扔在雨中就独自回来了,也不知道季然后来怎么样了。
季维安还没来得及回答我,韩果先咋呼起来,她见我和季维安认识,便自来熟地拉着季维安说:“你俩认识啊?正好,我是夏镜最好的朋友,你一会儿帮我们申请个折扣吧!”
“是呀,兄弟,都是朋友,就打个折吧!”萝卜也走上来凑热闹。
我一见这情形,脑袋都大了起来,头疼地拉过他们两个,斥道:“你们俩怎么这么自来熟啊,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就叫上兄弟了!”
“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打折什么的我想想办法。”季维安热络地回答了韩果的话,然后又看向我,见我对他满是戒备,嗤笑了一声,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看着我说:“夏镜,你为什么总是防着我?对了,季然今天也回来了,他好像不太好哦!你那天突然走了,他淋了半天的雨,发烧转成了肺炎。”
我一听到季然得了肺炎,心里顿时跟火烧一般,又是焦急,又是愧疚。立马跟韩果和萝卜道了别,往家里赶去。
我匆匆赶到家的时候,季然也刚到家没多久。爸爸妈妈没在家,只有季然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我站在他的房门口,见他原本就瘦长的身材变得更瘦了,脸色也不好,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没关系。”没等我说完,季然就冷冷地打断了我,“你的行李我放在客厅里,你一会儿自己拿到房间去吧!”
“哦。”我知道季然通常不想继续一个话题的时候,就是这幅冷淡的态度,我咬咬唇,只好把解释的话语吞了回去,转而问他,“季维安怎么来这边了?我刚刚在万达的滑冰场遇见他了,他竟然在那儿上班。”
“他高中毕业后就不准备念大学了,所以托我在这边帮他找了份工作。我这次回去也是为了带他来这边上班。”季然回道。
我一听是季然带季维安过来的,不快地嘟囔道:“我不喜欢他,你少跟他在一起。”
呵,季然听完我的话,冷笑了声,似乎有些赌气般冲我说道:“我也不喜欢陆以铭,你可以少和陆以铭在一起吗?”
我没想到季然竟然把陆以铭和季维安相提并论,抗议道:“季维安和陆以铭怎么一样?”
“又怎么不一样呢?”季然反问道,“你要是做不到,也少管我的事。”
我被季然的话激怒了,刚想发脾气时,季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我一看他咳得痛苦的样子,想起我说好陪他去扫墓,结果又把他落下,我就把脾气压了下去,走到季然旁边,讨好地拉着他的衣角说:“对不起嘛,你不要生气了。我不喜欢季维安也是因为你呀,要知道看到你被欺负,我比自己受了欺负还难受。”
我尽量拣好听的说,边说边观察季然的脸色。
终于,在我的糖衣炮弹攻势下,季然冷凝的神情渐渐松动,抿成一线的嘴角也微微向上弯了起来。
08
陆以铭在医院住了十多天,这期间他妈妈和米茜在照顾他。我答应了陆以铭不再去医院,所以这段时间每天就只能和他微信联系。
陆以铭出院那天,我悄悄地在医院外面等候。当我看米茜和陆伯母扶着陆以铭有说有笑地从医院大门走出来时,忽然觉得自己挺多余的。
我躲在柱子后,怔怔地看着陆以铭他们坐的车从我面前驶过,内心怅然若失。
我在医院外的台阶上呆坐了一阵后,给季然打了个电话,让他陪我去逛街,买一些上大学要用的生活用品。
到了和季然约好的地点后,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到季然的身影出现在街角。
我兴奋地朝他挥挥手,不成想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我不想看到的人,季维安。
不知道为什么,季维安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身边。等他们走到近前的时候,季维安先主动热情地跟我打了招呼。见他这样,我的脾气倒不好发作了,只能敷衍地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凑到季然身边,轻声问道:“你怎么把季维安也带来了?”
季维安听到了,但丝毫不在意,还笑着冲我说:“夏镜,我刚来这边没多久,还希望你多多关照呢!”
季维安这样的态度,我要是再甩脸子就显得我过于矫情了。我想着,既然季然都不觉得季维安不好,我也就没必要处处针对了,任由他跟在我们身边一起逛街。
季然今天的情绪似乎很好,一路和我斗嘴说笑。我原本因为陆以铭而抑郁的心情,因为季然的陪伴,而渐渐豁然开朗起来。我每每看到适合季然的东西时,都自作主张地给季然买下了,一开始季然还百般推脱,但拗不过我,也就随我了。
季维安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不插话,只微笑。每次我和季然说得开心的时候,他也笑得特别灿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的余光瞟到他的笑容的时候,总觉得莫名的瘆人。
走到一家精品店外时,我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临街的橱窗里挂着的一副情侣项链。项链是纯银的,链子是最简单的蛇骨链,坠子是一分为二的荼花。经典的链条,荼花简洁清雅的设计深入我心。
之前来过几次我都想买,可又都因为各种状况没买成。今天看到它还在橱窗里挂着,我就决定买下来。我走进店内,让店员把项链拿出来。
我拿着项链在自己身上比着,见季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冲他粲然一笑,说道:“怎么样?美吧!我想把另一半项链送给陆以铭,你说他会不会喜欢?”
季然听我提到陆以铭,脸色微变,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轻快:“他的喜好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荼花的花语是‘末路的美’,这似乎不适合送给恋人吧?”
“末路的美?”我重复了一声,有些怀疑地瞥了季然一眼,“你一个男生怎么会知道这些花语呀?胡说的吧?”
“我之前看杂志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你不相信就算了!”季然见我不信,偏过头去看别的饰品,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
我见季然说得不像作假,于是犹豫起来。
“美女,这链子就剩最后一对了,喜欢的话就不要犹豫了。这条链子的设计师是国内非常有名的,您买下来不光是可以佩戴,还可以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呢!”店员见我拿不定主意,开始游说我。
我摸了摸花坠,实在是喜欢,想想花语的兆头不好,那就不送给陆以铭,我自己收藏好了。
下定决心付了款,我拎着精美的包装袋走出了店门。
刚出店门,还没想好接下来去哪儿,我就接到了陆以铭打来的电话。
“喂,你怎么有机会给我打电话?你不是今天刚出院,和你妈妈在一起吗?”我激动地问道。
“我妈妈有事出门了。”陆以铭回答。
陆以铭轻笑了一声,绕开我的问题说了句:“傻瓜。”
“对,我是傻瓜,要不然怎么会悄悄地在医院外等你出院,还不敢叫你呢!”我有些赌气地说着。
“你今天去医院了?”陆以铭有些讶异。
“是啊,好久没见你了,我……”本来想说“我想你了”,可是一想到季然和季维安还在我身边,我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岔开话,问道,“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想约你去看电影……”陆以铭停顿了一下,声音无限温柔地说出了我没说出口的话,“我想你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我想你了”,像蜜糖般沁入我的心扉。这段时间的委屈和不快,被这一句话全部都驱散了。
也顾不上季然和季维安在我身边了,我抱着手机欢喜地答应了陆以铭。和陆以铭约好时间地点之后,我就把买好的东西全部塞到季然手中,让他帮我拿回去。
从我接到陆以铭的电话开始,季然的脸色一直都阴沉沉的,此刻更是冷得能结冰。
我努力让自己无视他冷凝的脸色,朝他讨好地笑着说:“季然,你最好了,帮我把东西拿回去好吗?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拒绝的,拜拜了!”
没给季然拒绝我的机会,我转身就跑。
刚没跑几步,季维安那阴恻恻的声音从我身后飘了过来:“季然,你又被抛下了呢!”
听到季维安的话,我脚步一滞,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季然。明明是我把他叫出来陪我,结果又先离开了。
只是,内疚归内疚,此刻和陆以铭见面的欣喜盖过了一切,想到陆以铭好不容易摆脱他妈妈和我约会,我咬咬唇还是狠心离开了。
09
我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陆以铭已经到了。
隔了几步远,我看着安静地站在电影院外面低头看着手机,还没有注意到我已经到了的陆以铭。他认真地看着手机,嘴紧紧抿着,眉头微皱,严肃清冷的样子就像我初次见他时那样。
“陆以铭。”我稍稍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陆以铭很快抬起头朝我看过来,视线触及我的那一瞬,严肃的神情顿时松懈下来,嘴角浮起温柔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不见,看到陆以铭的笑脸,我的眼睛竟然酸了起来。
陆以铭觉察到了我的情绪,他朝我伸出手,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想念朝他跑过去,旁若无人地扑进了他的怀里。陆以铭的身体先是一僵,而后放松下来,双手环抱住我。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拥抱,我的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感受着他真实有力的心跳,瞬时觉得幸福极了。
“对不起,这么久都不能见你。”陆以铭轻叹了一口气,满怀歉疚地说道。
我没有作声,却愈发鼻酸起来,抱着陆以铭的手也更紧了。
听到陆以铭的揶揄,我这才不好意思地推开他,故作镇定地说:“这场过了就看下一场嘛!”
虽然我嘴上这样说着,但脚步却快速往影院走去。陆以铭宠溺地笑了笑,快步跟上了我。
就在我们要踏进影院大门的时候,一个温柔又清灵的女声叫住了我们:“以铭。”
以铭,以铭。
我听过这样称呼陆以铭的人除了陆以铭的妈妈,就是米茜。
我和陆以铭同时转过头,只见米茜一脸欣喜地看着陆以铭,说道:“以铭,真的是你,我还怕认错人呢!幸好遇见你,要不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你怎么了?”陆以铭一听米茜这样说,立马关切地问道。
我被米茜视我为空气的态度激怒了,不快地在旁边轻咳一声,拉拉陆以铭的手,催促道:“陆以铭,再不进去电影就要开场了。”
“夏镜,你也在啊!”直到我出声,米茜才一副刚看见我的样子,对我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啊!你俩是在约会吗?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我在心中对于米茜的虚情假意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碍于陆以铭不好表现出来。
陆以铭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我和米茜之间的火花,继续追问米茜:“你刚刚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今天不是和朋友约好了见面吗?刚刚和她分开后,我想打车回去,却发现钱没带够,正想给你打电话求助,就遇见你了,正好,借我点儿钱吧!”米茜满脸庆幸,笑嘻嘻地朝陆以铭伸出了手。
“你刚到C城,对这边不熟,一个人回去怕不安全,要不你就跟我们一起吧!”陆以铭不假思索地说道,然后转过头对我说,“夏镜,没关系的吧?”
呵呵。
当然有关系,我可不想我俩好不容易才有的一次约会被这样破坏掉。可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在陆以铭面前就变成了怂包,他既然都已经决定了,我也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
爱情真是一味可怕的药,一旦沾上,就会变得让你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原本甜蜜的二人约会还没正式开始,就被突然而至的米茜打破了。电影自然是没看成,我们仨在影院边的甜品屋坐了下来。
从坐下来开始,就一直是米茜在和陆以铭聊天,他俩开始聊起儿时的事情,我一句话也插不上。
而陆以铭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我的失落和不快,他认真地听着米茜说着儿时的事情,时而微笑,时而皱眉。那些我不曾参与过的时光将我和他隔离开来,他和米茜在时光的那头,而我孤零零地站在时光的这一头,像个局外人一般远远地看着他们,无法进入他们的世界。
我接通电话,韩果咋呼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她问我陆以铭是不是已经出院了。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并且得知我和陆以铭在一起之后,她说道:“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晚上大家一起唱歌聚一聚吧!我已经约好了季然,在解放西路的温莎,你俩赶紧来!”
我捂住听筒,问了陆以铭的意见,大概是觉得没有和我看成电影觉得歉疚,他虽然面露难色,但还是同意了,不过他提出要米茜和我们一起去玩,还说这样晚上他们就可以一起回去,他妈妈也不会问太多。
“陆以铭,你刚刚说你们一起回去是什么意思?”我迅速地抓住了陆以铭话中的重点。
陆以铭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米茜抢先回答了我:“我刚到C城,因为还没开学,就暂时借住在以铭家,等开学后就搬到学校去。夏镜,你别误会啊!”
米茜这样一说,倒显得我很小气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哦了一声。不过反过来想想季然也是借住在我家,我和他完全就是纯洁的革命友情,也就释然了许多。
10
等我们打车赶到温莎的时候,韩果和萝卜已经在包房里等着我们了。
我推开门,韩果见到我先是开心的笑,而后看到我身后的米茜时,脸一下子就垮了,丝毫不在乎米茜的面子,不快地问我:“夏镜,你不是说和陆以铭在约会吗?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对米茜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敌意,但是碍于陆以铭的面子,我也不好意思这样对米茜。见到韩果毫不掩饰对米茜的反感,包房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弄得我的尴尬病都要犯了,拼命地对萝卜使眼色让他救救场。
萝卜接收到我的讯息之后,立马笑着打圆场:“来来来,快坐,多一个热闹……”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韩果嫌恶地瞪了萝卜一眼。
萝卜缩进了角落,对我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我恨他没用,准备自己出马让韩果别那么冲。谁知米茜自己倒先可怜兮兮地出声了:“对不起,是不是我不方便来这里?”
说着,她用着无辜的眼神看向陆以铭:“以铭,要不你借给我点儿钱,我先回去吧!”
“米茜,没事的。”陆以铭柔声安抚米茜,然后冷着脸对韩果说,“是我带她来的,要是你不欢迎的话,我就带她回去。”
“喂,陆以铭,你脑子是不是被车撞傻了?搞不搞得清楚谁是你女朋友啊?”韩果见陆以铭语气梆硬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我知道韩果的暴脾气,也知道陆以铭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要是我再不出声,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爱的人之间估计就要有一场恶战了。我赶紧拉住韩果说:“好啦好啦,是我让米茜来的,你冲陆以铭发什么火呀!”
将我拉到电梯口,韩果冲我吼道:“夏镜,你怎么和陆以铭谈恋爱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怂包啊?以前那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自己不开心的你去哪儿了?你说你是不是傻啊?看不出那个米茜对陆以铭有意思啊?成天以铭以铭地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陆以铭亲近似的。”
“好了,你别说了。”韩果的话让我原本郁闷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嘿,你就知道冲我凶。我可警告你,青梅竹马什么的最容易出事了,更何况他们之后还会在一个学校。还有那个米茜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要是不悠着点儿,就等着认栽吧!”韩果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地说着。
我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就在韩果要继续朝我开炮的时候,电梯响了,门缓缓打开,季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像找到了救世主般指着季然对韩果说:“诺,我的小竹马也来了,所以,你不要担心什么小青梅啦!青梅竹马长大后是不一定对盘的。”
“你就自欺欺人吧,夏镜。”韩果白了我一眼,就和季然打招呼。
季然朝韩果笑了笑,就侧身把身后的人让了出来。我一看,是季维安,心里不由得一沉。原本看到季然出现,变得好了几分的心情又回到了低谷。
好好的一场聚会,非要加上这么一两个不受待见的人,看着真是不舒服。
韩果和我不同,她对季维安倒是很欢迎,似乎是上次滑冰季维安帮他们打了折,混熟了。
人到齐了,我和韩果也不好一直在外面待着,就带着季然和季维安一起走进了包房。一进去,韩果就把我和陆以铭推到一起,然后介绍季维安和米茜认识,似乎是想把她俩凑一对。
季然从进来就没有看我和陆以铭一眼。我知道他是因为我下午又把他丢下,所以生气了。于是就拿着一杯酒蹭到他身边,讨好地说道:“季然,对不起啦,下次我一定不会再半路走人了!不要生气了!”
季然没理我,而是往旁边坐了坐。
我又腆着脸靠了过去,继续道歉。
季然的脸色依然是冰冷的,非常认真地对我说道:“你做不到就不要承诺,你不当真,别人会当真的。”
说完,他就干脆站了起来,走开了。
我看着他冷毅的背影,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只好冲他的背影说了句:“我把酒喝了当道歉,你别生气了哦!”
说着,我就准备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可我刚举起杯,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拦住了。
“不要喝酒。”陆以铭皱着眉对我说。
季然似乎听到了,转过身来看着我,似乎想看我是否会说话算话把酒喝了。我不愿再食言,推开陆以铭的手,准备喝。
季然看着我,冷笑了一声,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在说:“看吧,又说话不算数了吧!”
我被季然的眼神盯得有些恼怒了,脑袋一热,对陆以铭低吼道:“陆以铭,你别管我,给我松手!”
我从没有用这么冲的语气跟陆以铭说过话,他似乎有些没办法接受,手一滞,趁这个机会,我推开他的手,扬起杯就准备将酒一饮而尽。
当酒杯刚刚贴近我的嘴唇,季然飞快地从我手中夺过了酒杯,迅速地将酒喝完。
喝完后,他先是对我说了句:“女孩子,还是少喝酒。”
然后,他把酒杯轻轻地放在了陆以铭面前,略带嘲讽地笑着说:“劝女孩不要喝酒不是你那样劝的。”
说完,季然不再看我和陆以铭,就走到一旁去点歌了。
陆以铭的脸色很不好,我觉得都是因为我,才让他那么难堪。于是拉着他走到了包房的小阳台上去透透风。
我们定的这个包房很有特色,包房一分为二,大的部分是唱歌玩乐的区域,小的是一个露天阳台,把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一关,阳台就变成了一个相对独立又清净的空间。
我和陆以铭并排坐着,一边吹着夏日夜晚的微风,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陆以铭,刚刚我不是凶你,我只是一时太急了。”我轻声为刚才的事情道着歉。
“没关系。”
“你生我气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话这么简洁,好像回到了之前你讨厌我的时候。”我惴惴不安地看着陆以铭。
他听到我这样说,也转过头来看我,眼里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内疚和心疼:“傻瓜,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
“那你之前为什么总是一副对我避之不及的样子?”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害怕我会喜欢上你啊!”
陆以铭的话让我愣住了,此刻他看向我的眼神似乎闪着星光般,让人有一种幸福的眩晕感。
他的脸一点点向我靠近,一点,一点……
我整个人像被一阵电流击中了一般僵住了,只看着陆以铭好看的眉眼在我的面前一点点放大,然后,我感到我的唇上传来一阵温热。
就在我想细细体味这份温软甜蜜的感觉时,韩果和萝卜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你们两个背着我们玩起了亲亲啊!”
一听到声音,我猛地退开了,满脸炙热地转过头看着韩果和萝卜。原本只有韩果和萝卜看见了,没想到我一转头,发现大家都在玻璃门旁。
季然神情淡漠,季维安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而米茜也是笑着,只是好像很勉强。
我没想到我和陆以铭的第一次接吻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更没想到会被大家围观。我哪怕再不要脸敢在校广播中告白,也扛不住接吻被围观的状况。
我的样子引来了陆以铭的轻笑,我白了他一眼,然后冲大家挥挥手说:“大家散了吧,好晚了,赶紧回家回家!”
一说完,我就冲出了包房。陆以铭也跟着我跑了出来,说要送我回家。跟在我们后面的韩果一听,正中下怀,于是很热情地张罗着要季维安送米茜回家。
就在大家都安排得差不多的时候,米茜的电话响了起来,米茜接通电话说了没两句就挂了,然后叫住了准备送我回家的陆以铭:“以铭,刚刚阿姨打电话来,说她有些不舒服,让我们马上回去。”
陆以铭一听到他妈妈不舒服,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有些为难地看向我。
我赶紧对他说:“你快点回去吧,我没事的。”
陆以铭见我这样说,有些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赶紧和米茜离开了。
韩果一头雾水地看着陆以铭和米茜快速离开的背影,追问道:“喂喂喂,陆以铭你这算怎么回事儿?什么阿姨,什么你们马上回去?米茜,你说清楚啊!”
虽然我刚刚表现得很大气,但内心还是隐约有些失落的。我拦住想要追上去的韩果,对她解释道:“米茜现在借住在陆以铭家,她说的阿姨就是陆以铭他妈。”
韩果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然后皱着眉说:“夏镜,你心可真大啊!你怎么不想想陆以铭妈妈生病,不给陆以铭打电话,给米茜打电话算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韩果一说起米茜和陆以铭的关系,我就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我就敷衍地推着她说:“好啦好啦,你别说了,我会看好我家陆以铭的。”
韩果撇撇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走到KTV大门口,我们一行人也分开走了。
萝卜送韩果回家,季维安回公司宿舍,他们都是往南走,而我家是在北边,于是和季然往北走。
11
季然那个家伙,似乎在陆以铭走了之后,心情变好了很多。不再是冷着一张脸对我,而是幸灾乐祸地对我说:“某人的如意算盘又落空了,又要我麻烦地和她一起回去了。”
“喂,你有没有搞错,明明是我勉为其难地要和你一起回去。”我不甘示弱。
季然嗤笑了一下:“你就死鸭子嘴硬吧!你应该感谢还有一个我陪你一起回家。”
明明是季然的玩笑话,我却听进了心里,不禁感慨地说道:“季然,虽然你有时候嘴挺贱的,但是有你真好,你说你要是我亲弟弟该多好啊……”
“打住!打住!”季然还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我可没比你小。”
“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生日?”
“11月11日啊!”
“你的生日竟然也是剁手节?”我惊呼道。
“怎么,还有谁也是?”季然对我的惊讶很不以为然。
“那还真是冤家路窄。”
“什么嘛!对了,你怎么那么讨厌陆以铭呀?他又没惹到你。”我对季然的话很是不满。
季然也毫不示弱,和我就陆以铭到底惹不惹人厌进行了激烈的争辩。
我们俩一路斗嘴,时间倒也过得快,没多久就走到了离我家不远的一条巷子口。这时已经夜深,这边是住宅区没什么店铺,每到晚上就冷清得狠,整条街上难得见到几个人影。
最近这边晚上时常有小混混闹事,走到这儿之后,我开始有些紧张,不再和季然斗嘴,而是提醒他快点走。
季然见我有些害怕,出言安抚我:“不要怕,有我在。”
不知道怎么的,我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在听到季然这句简单的话之后就平静下来,紧张的身体也渐渐放松,非常安心地跟在季然身边走着。
不过,我们的运气也真是背。
怕什么来什么。
我和季然刚刚走过街道的拐角处,四五个满脸狠戾的男人手里把玩着弹簧刀从街角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拦住了我和季然的去路。
“帅哥,借点儿钱花花吧!”为首的一个平头男拿着弹簧刀拍了拍季然的脸。
季然不动声色地拉了我一把,将我护在他的身后,然后也不说话,直接把钱包掏出来丢给了平头男。
平头男一笑,打开钱包点了点,脸色突然就变了,把钱包往季然身上一砸,骂道:“你当老子是叫花子?这点儿钱就想把弟兄们打发了?”
我看不见季然的神情,只觉得他的拳头紧攥,关节嗒嗒发响,从牙关挤出一句话:“我们是学生,没钱。”
“一句没钱就算了?你小子模样儿还挺横的。”平头男先是一瞪眼,而后看向在季然身后偷偷瞟他的我说道,“本来哥几个儿只是想求财,既然你们没钱,那就只好让小美女陪哥哥们去玩玩吧!”
说着,那几个混混都哄然大笑,平头男伸手要来拉我。
我正要躲开,就听到季然嘱咐了我一句“躲好”,然后就飞速出拳握住了平头男的手腕一扭,再抬脚踢到平头男的要害,在平头男的惨叫声中将他推向另外几个混混身上。
季然的速度太快了,那些混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趁着那些混混愣神的空当,季然拉着我就跑。可我们刚起步,我就听到街角的阴影角落里发出一个略熟悉的阴冷男声:“他们就要跑了,快追!”
季然似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脚步停了一下。
而在这个人的提醒下,那群人立马反应过来,追了上来。这一停一追,我们很快就处于了不利形势。
季然推我一把,让我快跑,他一个人留在后面截住那群混混。
我看着那些混混手中明晃晃的刀,心里不由一紧,不愿意先离开:“不行,他们那么多人,手中又有刀,你打不过他们的。”
听季然这么一说,我想起上次他以一敌十的事迹,瞬间放心了许多。为了不成为他的累赘,我赶紧拼命往前跑,也好去找人求助。
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我不敢回头去看,只能拼命地往前跑找人求助。
万幸的是,我刚跑了一条街,就看到了警察的巡逻车,原来因为最近这边治安不好,警察就加强了对这一片地区的巡逻。
那群打斗的混混一见到巡逻车,就四散跑开了。
而季然在看到我和警察的那一刻,就捂着胳膊满脸痛苦地蹲了下去。我吓得赶紧跑到了他的身边。
“季然,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赶紧让我看看!”我急切地拨开季然的手。
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季然左手的胳膊被混混用弹簧刀划了一条深深的口子,正在汩汩往外冒着鲜红色的血。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心疼又歉疚地哭着说:“季然,对不起!明明是我说过保护你的,结果老害你为我受伤。如果不是我在你身边,你肯定能跑掉的……”
“别傻了!我只要你记住你说的话就好了,这种情况,还是我来保护你。”季然吃痛地吸了一口气,皱眉道。
没等我们说上两句话,警察就来了,先是将我和季然送到医院,在医生给季然包扎的过程中,顺便给我们做了笔录。
做完笔录,又让巡警将我们送到了楼下。
回家后,幸好爸妈已经睡了,要不看到我们这副狼狈的样子,非得吓死不可。在季然回房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他:“季然,今天在我们逃跑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街边角落里有个很熟悉的声音提醒混混们来追我们?那个声音……我觉得很像季……”
“你别多想了。”季然身体一震,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
见他不愿意多谈,我也不再说下去,而是叮嘱他好好休息,有事叫我之后,也回房休息了。
洗漱完,刚到房里躺下没多久,我忽然想起医生嘱咐说要季然多喝点水。于是,我又爬起来,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准备送去季然的房间。
走到季然房门外,正准备敲门,听到房内传出来季然的低吼声:“季维安,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到夏镜,否则我是不会忍耐的!”
原来,他确实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并且和我是一样的怀疑。
季然的话让我一阵窝心,原想着向他道谢,可转念一想他背着我打电话,应该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于是,直到听到他房里没了声响,我才敲门进去。
我的到来让季然很是意外,他愣愣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季然接过水,眼里涌动着感动。
我一边看他喝水,一边说道:“下次遇到这种事,你就先跑,不要硬碰硬。”
季然一听我的话,激动地呛咳了起来,边咳嗽边指着我说:“夏镜,我看你不仅浑,并且还蠢啊!我先跑?我先跑你怎么办?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季然说,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可我却好几次丢下他一个人。
我内疚地转过头,不敢直视季然真挚的眼神。我的眼神落在他的桌上,意外地发现了我今天买的荼花项链,可是只有一条。
我疑惑地看向季然。
季然扫了一眼项链,明白了我的意思,解释道:“今天帮你把东西带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把另一条项链掉了。要不,你先戴着这条吧,之后我再想办法买一条赔你。”
我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剩一条就一条吧,反正因为花语兆头怪不好的,我也不愿意送给陆以铭。”
说起陆以铭,我的心情不由得低落。其实刚刚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很希望是陆以铭在我身边保护我。
可是不是,并且我刚刚发微信跟他说了这件事,他也一直都没有回复。我只能安慰自己他是在照顾他妈妈,没看到。
此刻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我,不知道自欺欺人就是在饮鸩止渴,当失望的毒素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对于爱情,就再也没有回天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