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庆幸有你爱我
01
车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层层叠叠像是化不开的颜料,我侧着头,看着车窗里的自己,空洞、无神、还有一些憔悴。
曾经几时,那个霸气威武的金刚芭比已不复存在。
我想爱情就像弦子唱的那样,犹如一盏烛火,惹得飞蛾扑火,燃尽自己,最终曲终人散。我吸了口气,雾气打在窗上,印出窗花,季然伸手握住我的手,他宽厚的手指包裹着我的手,暖而炽热的温度传入我的四肢,我不敢转头看他,我生怕再对上他心疼的眼神会忍不住哭出来。
从比赛场到现在,我一直表现得很坚强,甚至可以说平静,我没有气愤,没有当众和米茜吵架,没有埋怨萝卜,我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默默地处理这一切,但只有我知道,我并不是不气愤、不恐惧,我只是不想把疼痛分给别人。
季然看我不转身,也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张开了我的手掌,然后一笔一画地在我手心上写着字:别害怕。
他说别害怕,季然告诉我别害怕。
轻巧的三个字犹如一记重锤压在我心上,红了我的眼圈,我咬紧下唇,匆匆垂下了脑袋。
这时,他又补充了一句话:哭出来。
我侧着身子,背对着他,不再抬头。在他往我手上写下“哭出来”时我已经忍不住,眼泪就像止不住的豆子,一滴两滴地往下掉。
我颤抖着肩,却又小心翼翼地哭着,任由眼泪漫在眼眶,坐在我身旁的季然一直握着我的手,就像没感觉到我哭一般随意,保护着我那可怜的自尊心。
出租车开得很快,在经过红绿灯停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抽回了手,快速地擦了擦脸,开车门道:“走吧!”
在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哑的,像个干涸的鸭子。
“嗯,回家我给你泡蜂蜜水喝。”季然神色淡然地跟着我下车,却在说话间流出了几分心疼,我扭了扭头,不再说话。绕过长长的鹅卵石路,我到家了,开门映入眼帘的第一幕是妈妈依偎着爸爸的暖心场景。
“回来了,比赛怎么样了?”听到门声的妈妈扭过头,眯眼看着我,眼眉带着岁月刻下的皱纹。
我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季然就率先一步替我答复道:“她不是一直都那样嘛,没拿到名次。”我扭头看向季然,他看着我,从他黑色的眼瞳里我看到了自己,像一只无助的困兽。
我抿了抿嘴唇,轻哼了一声。
没有看出我异样的妈妈浅浅笑了下,细语道:“失败乃成功之母,小镜啊你就该失败几次,挫一挫锐气。”
“才不要,我这样挺好的,又威武又霸气。”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是妈妈注意力都放在了爸爸身上没看到我表情,妈妈替爸爸掖了掖毛毯,无奈地笑了下,转移话题,“对了,你们吃午饭了吗?冰箱里有菜……”
“哎哟,妈,我们吃完回来的,你就好好照顾爸爸吧!”我刚一打断妈妈的话,她就抬头看了过来,在看到我还有红的眼圈时愣了愣,不禁问道:“小镜,你眼眶怎么那么红?”
“回来路上她和我吵了一架,说理说不过我就哭了。”回话的是季然,他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我身前,接着,他问道,“阿姨,夏叔叔的情况怎么样了?”
“比之前好多了。”提到爸爸的问题,妈妈显然不再追究我眼圈红的问题,我看着季然宽厚的后背,莫名涌入几分感动。
谢谢你,季然。
我抖了抖唇,最终无声地说了出来。
应付完妈妈后,我直接进了房间,即使一上午什么也没吃,我也感觉不到饿,常听人说伤心难过到深处,是感觉不到饿。
“砰砰砰。”有节奏的三声敲,是季然。我没有理会,依旧缩在**,把自己埋在臂弯里,现在我想安静一会儿,想放肆大哭一场,想要睁眼后不再继续这样的生活。
季然在门口沉默了好半天,才低着声音说道:“我把阿姨做的饭菜热了下,你吃点吧!”
“谢谢,不用了。”我如此说道。
站在门口的季然不再说话,也没有离开,他就那么站在门口,像一个钢铁骑士,他让我感到感动,也让我感到悲伤。
从下午一直到晚上,我一直沉默地待在房间里。我也知道季然在门口守护了我一个晚上,他没有进来,也没有试图“打破”这扇门。
凌晨五点的时候,大概是精力殆尽的关系,清醒了一夜的我开始有些犯困,我仰躺在**,刚准备和门外的季然说话时,刺耳的手机铃响起,我皱了皱眉,看到是韩果来的电话,便接了起来。
“夏镜,你在哪里?”韩果的声音有些尖锐,近似乎尖叫,我看了看时间,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个赖床虫大早上给我打电话。
似是经过一夜调整,我心情已经好点了,我回道:“我在家。”
“那你就老实在家,哪里也不要去,不要开手机,不要连网络。”韩果说完也不待我说完就挂了电话,弄得我莫名其妙。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别人越是让你不要做什么你就越是会去做,我就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我打开微信,结果刚一打开页面,就看到了铺天盖地传来的消息,有老师也有同学,但他们每个人都冲着一件事来:我和季维安的视频曝光了。
我怔怔看着视频里的自己,看着那一张张清晰动态组图,它们像一双利手,硬生生地将我撕裂。手机一点点从我手中脱离,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夏镜?”听到响声的季然敲了敲门,而这一次我已经无暇回应他,就像一尊木偶呆滞在**,大概是感觉到什么了,这次季然推开了门。
“夏镜?”
“季然……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夏镜就好了。”我呆呆地扭过头,季然蹲下身,他盯着我道,“如果我的世界没有夏镜的话会很无聊,所以起码在我这个世界不能没有你。”
我看着季然眼底闪过的柔情,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我揽着他脖子,伏在他的肩窝,我告诉他,我和季维安的照片闹得沸沸扬扬,微信、空间、微博都能看到。
“别怕、别怕……”他拍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
这时门铃声响起,像个警钟激灵得我反射坐起,我低着头道:“我没怕,只是这下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实际我很早之前就回不去了。
季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门铃响了不是吗?我们去看看。”我打断季然的话,跑去开门,我知道季然一定会接纳我的所有,他对我好得离谱,可我不能拿这份离谱当理所当然。
门外站着的是萝卜,萝卜在看到我时,脸上浮现起复杂,他死死握着拳头对我说:“夏镜,我对不起你……”
我看着眼前的萝卜,心里有些难过,我知道错不在萝卜,可这件事情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骨刺。
“我……”
“不要说原谅我,我真是浑蛋!”萝卜阻止我说话,他看了眼季然,又把目光转投到我身上,萝卜挺直腰板,闭着眼对我说,“要不,你打我吧!”
他说得那么无奈,又是那么幼稚。
我突然觉得鼻子一酸,难受得不行。
萝卜看我迟迟不动手,说:“夏镜,我不知道米茜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知道,我怎么都不会答应她的条件的。我不仅伤害了你,也让韩果陷入了痛苦,她现在只想赶紧还了米茜的钱,却又无能为力。我不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夏镜,是我做错了,我对不起你……”
“萝卜,我没事的,你不要自责了。”我深吸了口气,拍着萝卜的肩膀,曾经几时,我从没想过那个阳光少年会像现在这样不停地跟我道歉。
每个人都有自己珍视的人,那些人哪怕让我万劫不复,我也没办法去责怪分毫。韩果和萝卜就是我生命中珍视的人,哪怕给我带来伤害,我也不忍苛责。
02
由于视频内容太过严重,在上学第一天,我就被叫去问话了,面对问话,我都以沉默面对,我不想告季维安,不想做任何处理,我只想让时间愈合伤口。
只是我没想到,因为我的沉默,我得到的结果是:退学。
退学,多么简单而又粗暴的两个字。
“小镜,为什么、为什么……”妈妈坐在病床旁,不断地反问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开除我,为什么要通知我的父母,为什么要让我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爸爸重归医院?
为什么?可惜老天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妈,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上前搂紧妈妈,难受的感觉侵染全身,因为我不雅视频的事情爸爸再次受打击,而这次不像上次那么乐观。
“该死!”一直没说话的季然死死握紧拳头,狠狠捶了身旁的墙一下,扭头走出了病房,我拍了拍妈妈,跟着追了出去。
我不知道季然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跟着。我跟着季然穿过马路一直往对面的店铺走去,我愣了愣,没想到对面店铺门口还站着两个人,分别是韩果和萝卜。
“你们怎么在这里?”
韩果看到我十分意外,不由说了出来:“这里是季维安打工的地方。”
在听到季维安的名字时我颤了颤身子,我看向季然,结果季然并没有回应我,而是想要继续进入店铺。
就像季然总能猜到我心里想法那样,我也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我拽住他,不由提高音节喝止道:“季然,不要去!”
“我要去找他。”季然这才转身看向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欠他的我来还。”
季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一副要去拼命的模样。
“你冷静点!”我拉住季然,不敢让他进去,我恐惧季维安,但我更担心季然,我转头看着韩果和萝卜说,“你们帮我劝劝他。”
萝卜尴尬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和韩果来也是为了找季维安。”
我突然萌生出不适宜的感动,不管是韩果还是萝卜,还有季然都是为了打抱不平,可越是这样我越不愿看到他们受伤。
“我只要你们好好的就够了,季维安以后不会再和我有关系,所以……冷静点好吗?”
“我很冷静,你松手。”季然想要拉开我,却又无从下手,就在我们纠缠的时候,我听到了有人叫我名字。
“夏镜。”那个声音那么低沉,又那么令我熟悉,这是陆以铭的声音。我拉着季然的手缓缓垂下,季然在看到陆以铭的那一刻也沉默了,他上前抓住我的手,颇为警惕地看着陆以铭。
陆以铭在看到季然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整个人怔了几秒,他身后跟着米茜,烈阳洒在他们脸上,让我模糊到看不清神情。
韩果和萝卜看到米茜时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尤其韩果,她瞪了米茜一眼,却因为之前钱的问题,忍着不说话。
“有什么事吗?”最终是我打破了这场六人沉默。
陆以铭抿了下嘴唇,说道:“我是带米茜来道歉的,我之前无意间听到了米茜和季维安的电话,知道光盘那件事情……夏镜,对不起。”
我看着陆以铭,酸涩的感觉蔓延全身,我还没来得及表态,韩果就忍不住抢先一步说道:“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难不成你以为现在还是当年,仗着夏镜对你的喜欢继续为所欲为地伤害她?”
韩果此时就像一只被惹急的兔子一样,狠狠地瞪着陆以铭和米茜。
“不是的,我真的是觉得对不起……”陆以铭有些不自然地做着解释,以前的冷漠完全消失,他紧张地看着我,而萝卜却往前走一步挡住了陆以铭的视线,萝卜说,“道歉有用吗?道个歉就能让一切伤害都消失吗?”
“喂,你们不要太过分了。”一直沉默的米茜最终看不下去开口帮助陆以铭。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让韩果更加生气了,她指着自己说道:“我过分?我再过分也没你过分,我韩果没用,让你利用我家的事去伤害我的朋友,这一次,你休想再伤害夏镜。”
韩果说完顿了顿,扭头看向陆以铭道:“陆以铭,你这样来道歉是什么意思?猫哭耗子吗?当初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我……”陆以铭也没想到韩果的态度会如此逼人,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这时一直被陆以铭紧紧抓着胳膊的米茜狠狠甩开了陆以铭的手,她瞪着好看的眼睛看向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少来为难以铭。”
“米茜!你为什么还不知错?你怎么变得这么恶毒了?”陆以铭眼里满是震惊与伤痛,他盯着米茜,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我能看出陆以铭的话刺激到了米茜,她怔怔地往后退了几步,大笑道:“以铭,你说我变得恶毒?我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你吗?是因为我爱你啊!”
“米茜,不要再说你爱我,你这样的爱,你做的那些事让我觉得很丢脸。”陆以铭狠心地说道。
米茜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陆以铭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怒极反笑,有些失常地指着陆以铭说道:“丢脸?这样你就觉得丢脸了?那我告诉你,不仅光盘的事情是我做的,我之前还联合季维安陷害了夏叔叔抄袭,哦对了,还有夏镜去酒吧替萝卜上班,让季维安有机会伤害夏镜也是我安排的,哈哈哈,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更丢脸了呢?”
米茜像疯了一样把她所做的一切坏事都说了出来,脸上满是疯狂决绝的笑。
我们都被震惊了,虽然一直猜测这些事情与米茜有关,但是当米茜亲口承认的时候,我们都还是难以置信。
爱情的魔力真是让人恐惧,它可以让人一念天堂,也可以让人一念地狱。
米茜还在说着她做的这一切是因为她多么爱陆以铭。
陆以铭再也听不下去了,怒喝道:“够了,米茜!不要再以爱我的名义去为你做的那些错事开脱了!”
“错事?”米茜已经进入癫狂状态,她哈哈大笑,“什么错事?我才没错!错的是你们!是你,陆以铭!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又要说不爱我?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出国,你跟我一起出国,我就会放手不去做那些事了吗?”
“好了,米茜,不要再说了,我永远都不会爱你的!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去自首吧!”陆以铭打断米茜癫狂的言语,抓起她要带她去警局。
“朋友?哈哈哈!自首?做梦!”米茜看着陆以铭,猛地挣脱陆以铭的禁锢,恶狠狠地说了句,“我会让你后悔的!”
说完,米茜突然从门口的建材堆中抽出一柄利器,想也没想地飞速朝我冲过来。
不管是陆以铭还是季然都没想到,米茜会冲过来,她的眼睛从未这么亮眼,带着可怕的执念,她挥舞着利器,紧紧锁定着我。
“只要杀了你,以铭就是我的了。”她带着疯狂的尖叫,握着利器,明晃晃地冲我跑来。
那一刻我脚麻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夏镜!”站在我不远处的季然立刻拔腿冲我跑来,可是他无能为力,眼看米茜手中尖锐的利器要扎入我皮肤的时候,韩果突然冲了过来,想也没想地把我推到一旁,而米茜的利器划过她的额角,血,汩汩流着。
眼看失败的米茜立刻转了方向对着我,我看着韩果脸上的血迹,内心的火气腾地窜起,我不再躲避,而是瞪着她道:“米茜!今天我们就来个了结吧!”
米茜见我迎向她手中的利器,脸上露出兴奋的诡笑。
就在她的手挥向我的时候,只听到一声闷响,她突然停止了动作,倒在了地上。站在她身后的是陆以铭,他双手抱着一块石头,脸上闪过紧张,关切地问我:“夏镜,你还好吧?”
“嗯。”我点点头,扭头去看韩果,此时的韩果已经被萝卜扶起来,额角上的血顺着脸庞流下。
“那个……我只是不想让她伤害你。”陆以铭站在我身后,木讷地说着,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我问韩果,“疼吗?”
“还好。”韩果松了口气,“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救护车很快到来,将伤者带去了医院。
此刻,原地只留下我和季然。
我问他:“你还要去找季维安吗?还想要多一些人受伤吗?”
“夏镜,你先回去。”季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不耐烦地催促我回家。
“怎么?你想自己去找季维安?季然,我不需要你去为我出头,这些事情到此为止了可以吗?我真的折腾不起了!”我近似哀求地看着季然。
季然面色如寒冰一般,果断地拒绝:“不,我一定要去找他。我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你和夏叔叔。”
“问清楚了又能怎样呢?季然,算了吧!”我无力地说道。
可是不管我怎么说,季然都不愿意放弃去找季维安。
03
季然冲进季维安的公司,问清了季维安的位置之后,就立马冲进去找他。
而我,努力地在后追赶,却因为速度过慢,等我在离季维安公司不远的人工湖边找到季然的时候,他已经和季维安打起来了。
他们一边争吵,一边厮打在一起,两个人的身影扭成一团分不清彼此。
“别打了,季然、季维安!”我靠过去,试图分开他们,却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碰到季然,就被季维安推开了。
“多管闲事。”季维安的话是我落水前听到的最后四个字。由于季维安的推搡,我脚底一滑,跌进了店铺后面的人工湖,这片湖很大很深。
当冰冷的湖水淹没过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呼救,可是我的脚由于还在发麻,根本使不上劲儿,我挥舞着四肢想要挣扎上去,可是越是挣扎越是下沉。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断反问自己,害怕、恐惧、还有绝望。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扑通”一声,是有人下水的声音,是季然吗?不对,他恐水,那难道是季维安?
我一想到下水救我的是季维安我就心生厌烦,本能地想要躲避,我迷迷糊糊地推开来人的帮助,那个人想要拉住我,而我却故意放弃挣扎和求救将身子往下沉。
哪怕现在处在危险绝境,我还是那个不愿服输的夏镜,天不怕地不怕的夏镜,宁死也不愿被季维安救上去的夏镜。
就在我再一次躲过他的帮助时,他一把拽过了我,反手狠狠压住我的头,迫使我接近他,在触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我迷迷糊糊间,像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这不是季维安的气息,而是季然的气息。这是季然?我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点他,可是无论我怎么睁大眼睛,眼前依旧一片模糊,而之后我没再反抗,任由他把我拖出水面。
季然的咳嗽声让我回过神了,我像个濒临死亡的乞丐一样死死地抓着他,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耳边,好看的五官由于沾上了水汽显得更加成熟。
“我把你推过去。”他紧紧地箍着我,生怕我再次掉进水里一般。我跟着他的动作前进,我问他,“你不怕水了?”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费力地说道:“下次再看到我们打架你就躲远点,知道吗?”
他的语气让我想起了初次见面那会儿,他总说我,夏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混!
季然,你看,我就是这么混,惹得你担心、心疼、还让你不顾一切地来救我。
被季然推到岸边,我努力地扒着岸沿爬上了岸。季维安在一旁冷漠地看着,神色不明。我爬上岸后,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待我将呛入肺部的水咳了出来后,转身想要寻找季然,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就连湖面也是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
“季然!季然!”我紧张地对着湖面大喊。
可是却没有丝毫回应,我吓得就要哭出来,带着哭腔继续呼喊道:“季然,你别跟我开玩笑了,赶紧出来!”
“季然!”
“季然……”
不论我怎么喊,都没有任何回应。这时,我瞥到了愣在一旁的季维安,瞬时失去了理智,我冲向他,抓住他的衣襟就问:“季然呢?季然呢?”
季维安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木然地怔愣在原地,许久,他才颤颤地抬起手,指着此刻平静无波地湖面说:“他把你推上岸后,就……就沉下去了。”
什么?
我立马看向湖面,然后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季维安:“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沉下去不救他?你真是浑蛋!”
我疯狂地打骂着季维安,但季维安依然麻木地任由我发泄。
直到我要转身跳入湖中找季然的时候,季维安才有了反应,他紧紧拉住我,在我耳边说:“我没想到他上不来,我真的没想到……夏镜,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掉下去的可是季然啊,那个一直在我身边守护我的季然啊!我喊着、骂着要跳湖,可季维安却死死地钳住我,让我动弹不得。
“季维安,你现在满意了吗?季然终于将那条命还给你了,你满意了!”说完,我恨恨地咬住了季维安钳住我的手,直到他的手鲜血直流,我都没有松口。
我感受到季维安的痛苦,但他却没有哼一声,而是任由我发泄。
我无力地松开了口,再一次呵斥季维安:“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心,我不会跳湖的,你还没死呢,我怎么会去死!”
季维安终于松开了手,但依然警惕地看着我,生怕我会做傻事的样子。
看着他一扫之前的阴险,而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冷笑道:“你不是恨不得我们都万劫不复吗?怎么现在这么怕我去死了?”
“夏镜……”季维安讷讷地说,“我不想季然死的。”
“不想他死,你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沉入湖中?季维安,你真是一个自私的恶魔。”我看着平静的湖面,内心几经崩塌,原来金刚芭比没有了守护者也会变得脆弱不堪。
“我……我不……”季维安企图为自己辩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救援人员很快赶来,当他们将季然从湖里救出来的时候,我几乎是扑过去的,我扑过去抱住季然,一抹冰凉从他的脖颈间掉落,我细看,竟然是他说不小心丢了的另一半荼花项链。看着那条精致冰冷的项链,我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季维安被塞进了警车,而我跟着载着季然的救护车去了医院。
在救护车上,我握着季然的手,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睁开眼冲我戏谑地笑,对我说:“夏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混!”
可是没有。
救护车里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和我啜泣的呼喊声。季然就像睡着了一般紧闭着双眼,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此刻的他眉头舒展,嘴角微微扬起,带着放心的笑容。似乎是看到我上岸了,安全了,他就笑了。
我轻抚着季然的眉眼,不停地说着:“季然,你醒醒,我再也不混了!”
“季然,我一定不会再半路抛下你了。”
“季然,你醒了,我会给你补过一个最特别的生日。”
可是不管我说什么,季然都没有理我。
他冰冷的皮肤和紧闭的眼睛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我抓着他的手,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岁月,那个时候季然会一边调侃我,一边和我统一战线,不管我怎么伤害他,他都会拼尽全力保护我。
“季然,陆以铭常说我傻,其实最傻的人是你吧?”我反问出声,而这时做完临时检查的护士拿了一个毛毯盖在我身上,她以为我和季然是情侣,开口说道,“你这小男友确实是傻,脚踝骨骨裂怎么还敢乱下湖,你也是,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季然脚踝骨骨裂时我死死咬住了下唇,我不知道季然是怀着多大的痛楚下湖来救我的,原来在最后一刻,他都在保护我,我手足无措地坐在他身旁,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无比地希望季然能醒来,然后我想告诉他,我需要他。
我,喜欢他。
金刚芭比不能没有守护者,夏镜也不能没有季然。
我咬破了下唇,血充斥在口腔内,淡淡的腥味让我想起了荼花,这种悲伤而又血腥的花朵。
季然,你告诉我荼花的花语是,末路的美。
花,已经开到了荼。但我们,能否不要说再见?
04
季然的死出乎意料,也在意料之中。
得到死讯的那一刻,我觉得我整个人的灵魂都被剥离了,我说季然,你这是在惩罚我是不是,惩罚我从来不听你的话。
我从季然死的那天开始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闻不问。
将我从房间里拉出来的是另一个噩耗——爸爸因为得知了季然的死讯,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医院下了病危通知。
我简单收拾了下走出了房门,刺眼的太阳让我一时有些无法适应,我到达医院的时候看到了韩果,几天过去,她还缠着纱布,额角用白纱布挡着,我知道韩果那个地方一定会留疤,那些伤疤和心里的一样,无法恢复如初。
“夏姨,你休息下吧,叔叔进去一晚上了你都没合眼。”韩果看到我来了,立刻冲我眨了眨眼,示意我劝劝妈妈。
其实,骨子里我和妈妈的性格还是有几分相似,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安。妈妈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医生出来了,手术灯关闭了。
“医生,怎么样?”妈妈紧张地过去问道,医生摇了摇头,看着我们,说道,“请节哀!”
——请节哀。
妈妈难以置信地拽着我和韩果问道:“医生是不是说错了,或者我听错了……不是节哀对不对?”
“阿姨……”
“不是,你告诉我不是,孩子他爸没事对不对?”
“我……”韩果为难地看着我。
而我,在听到爸爸的死讯时,整个人都要垮了。最爱我的两个男人相继离开,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木然接受。
在妈妈面前,我努力隐忍着内心的情绪,劝解着妈妈。等到家里的亲戚赶到医院把妈妈接走之后,我才走到医院走道的拐角处,依靠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韩果一直陪在我身边,她在我旁边坐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说道:“夏镜,你要不要哭一会儿?”
之后在我的沉默中,她迟疑了几秒拍着我的背说:“别害怕,哭出来……”
——别害怕,哭出来。
这句季然说过的话再次出现在我耳边,我捂着嘴,最终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抱着韩果,仿佛要把所有的眼泪哭出来。
在我抱着韩果大哭一场之后,陆以铭来到了我面前,他有些复杂地看着我,迟疑了几秒,关心地问我:“夏镜,你还好吗?”
还好吗?
不好,我很不好。
没有了一直守护我的季然,没有了最爱我最宠溺我的爸爸,我怎么会好呢?
我的人生,再不是只要陆以铭出现在我身边,就能让我忘记所有的伤痛了。那么简单快乐的时光已经随着命运之轮滚滚向前,再也无法回来。
现在留给我的,只有我手中紧握的这一条荼花坠项链。
陆以铭从我疏离的神情中看出了我的拒绝,他满脸受伤地离开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仿佛看到曾经那段明亮的青春时光也随着他的远去而消散。
……
办理完了季然和爸爸的葬礼,我向妈妈提议离开C城。我想把所有的悲伤埋葬在这里,孑然离开。
对于这个提议妈妈欣然接受了,她决定去G城发展,对于妈妈来说,这次离开也是让自己忘记伤痛,开始新的生活。
离开那天,韩果和萝卜来送我,他们告诉我米茜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季维安也已经绳之以法,陆以铭则是害怕我不想见他,让他们给我带来一句抱歉。
听着韩果对我说着那群人的讯息,我恍若隔世,不愿再多说一句。
临进安检前,萝卜再次对我说:“夏镜,对不起。”
我微笑着摇头,回道:“萝卜,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你和韩果一定要好好的,不要等到失去之后再后悔。”
过安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意外地看到了陆以铭的身影,他还是来了,但是我和他之间却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坐在飞机上,我抚摸着那条项链,带着季然对我的爱,决定开始自己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