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陈佐雨看着我,喃喃说道:“知道了。”出其不意,又在我的唇上轻点一下。我推开他,说:“你还有完没完呀?”
他嘿嘿一笑:“我说了等你回来要收拾你的。”我这才想起来什么,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翻出从药店买来的止泻药,递给他:“把药吃了,你肚子有没有好一点呀?”
他本来就消瘦的脸好像又瘦了一圈,眼眶下有一圈明显的黑眼圈。我看着笑起来。他抬头不解地问我:“你笑什么?”
“笑你这个国宝呀。”
“你竟然还敢笑,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他刚刚洗过澡,身上有我喜欢的牛奶沐浴液的味道,浓浓奶香味,让我心里软软的,像棉花糖一般,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心里甜滋滋的。我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他以为我是取笑他,准备翻脸。我捂住了他的嘴,说:“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那现在你想怎么样?”
他心情一下子好起来,这变脸比变天还快。他推了推我,说:“我饿了,要不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我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这么多事,家里不是有菜有饭,干吗非要出去吃?”
“我怕你等下又给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说我现在就饿了,出去吧,出去吧。”他抓着我的手不停地晃,晃得我有点发晕,这个样子根本就像是吵着要糖吃的小朋友。
“好了,好了。”最后我抵不住他的纠缠,妥协了,我问,“那去哪里吃?太远可不行,我下午还要上课。”
他笑起来:“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你上课的。”
我被他拉着就出门了,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说什么。陈佐雨个子很高,腿也长,迈出的步子很大。可是他却非常细心,保持着我能跟上的速度。我抬头,他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一如这大街上的所有情侣一样。十指交缠的手指,掀开我眼底一丝悸动。我的一颗心被欲语还休的甜蜜逐渐填满,在我们脚下仿佛延伸出一段未知的旅程。
“发什么呆呢,去占位子呀,我点东西吃,你吃什么?”我回过神看着陈佐雨,他正指着前面一个棚子搭起的小店跟我说话。我睁着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这炎炎午后看到南极企鹅在这外面晃悠一样。我说:“陈佐雨,你确定是去那个地方吃?那可是大排档,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吃路边摊早餐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他点头,有点不耐烦地说:“废话,你到底要不要吃?我可是在迁就你啊,真不知道你为什么爱吃这些东西,我看着都觉得很不卫生。”
这个大排档的老板很懂得变通,早上早起卖早点,到了中午改成卖炒菜、炒粉之类,吸引了很多附近的学生和急匆匆上班的人,小小的地方挤满了人。陈佐雨打量了一眼油腻腻的桌子,不满地看我一眼,不耐烦地问:“要不要吃?”
放眼望去,几乎都坐满了,大师傅手里的锅铲齐飞,火光油光交相辉映。肆意飘散的菜香味让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我咽了咽口水,也不理会和他斗嘴,忙回答道:“要。”想了想,又茫然地问,“你不是拉肚子把脑袋给拉坏了吧?”他用手一扣,敲在我的头顶上:“都是你这个害人精。”
热情的老板娘喜悦地过来招呼:“小姑娘想吃什么呀?”我笑了笑,以前只在这里吃过早点,吃中餐这也是第一次,于是仔细询问有什么好吃。老板娘笑着说:“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吃饭吧?我们的鱼香肉丝在这一带可是很出名的,保证你们吃了还想吃。”说得我十分心动。
陈佐雨看了一眼隔壁桌子上摆着的一盘菜,指了指我对老板娘讲:“我们家小白爱吃排骨,给她来一份那桌一样的排骨,排骨要多点的,是不是呀,小白?”说完正儿八经地摸摸我的头,满眼的溺宠。
老板娘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你男朋友真爱开玩笑,我看你们感情真是特别好,待会儿一定给你们上足份的。”
什么逻辑!我古怪地看着老板娘转身的背影,又狠狠瞪了一眼陈佐雨:“你叫谁小白呢?”
他只当没听见,撇过头去。待他再把头转过来的时候我上下打量了他半天,他被我盯得有点不舒服,问:“你看什么呀?”
我嘴角浮起一抹笑,但笑而不语。想着我和陈佐雨并没有什么亲密举动,却被老板娘一眼看出陈佐雨是我男朋友,我都不知道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举手投足之间变得这么契合,心里突然热乎乎的,一股喜悦感蹿到全身各个角落。
很快菜被端上来,我掰开筷子就准备吃,陈佐雨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看着这些菜,狐疑地对我说:“这些东西吃了,不会又拉肚子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佐雨小朋友,这个地方可是你自己选的,虽然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可是既然菜都端上来了,你就安心吃吧!我都吃这么多回了,也没见得得什么病啊灾的,你就当是开始尝试正常人生活的第一步吧。”
“按你这么说我就不是正常人了?”他不满意地看着我。
“嗯,你比较像半兽人,人面兽心。”我可怜的头又惨遭陈佐雨的**。
这顿饭吃到后来成了我一个人的独角戏,陈佐雨只是在一边看着,筷子极少伸出去,最后剩下很多菜都没吃完。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浪费?自己不吃还要来。”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不动,说:“我怕你又吃不饱呀,你不是说喜欢这种吃得很随意的地方吗?”
我不出声,他也只是沉默,四周却是十分嘈杂的,男男女女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外面阳光很刺眼,照进棚子里,照在每个人脸上,竟是这般暖融融地让人感动。
他问:“饱了?”我点头。于是他喊来老板买单,起身走的时候老板对他说:“以后多带你女朋友来呀。”
陈佐雨一怔,随即笑起来,凑近我,笑得很坏,说:“老板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你怎么不反驳?”
我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这种事谁会特地去反驳呀!
那一刻我们之间的牵绊变成了“安诺的男朋友”和“陈佐雨的女朋友”,像解不开的结,纠缠在一起。
眼看离我们约定一个月的恋爱时间仅剩下三天,可是我们谁都不提,这就像是我们之间的某种默契,只是在感受幸福的同时总会添上一层更深的落寞。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从最初的抗拒到慢慢适应,直至今天内心已有另外一种情愫。两个人走在一起,慢慢产生一种妙不可言的感情,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
晚上,我在房间里看着大堆的习题册发晕,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让我把学习都放在了一边,眼看着又一次月考在即,我忙得焦头烂额,眼睛盯着书上一道复杂的题目就恨不得自己脑子变成一部电子计算机,三两下就算出答案。正巧这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我正处于最烦躁的时候,于是大声喊陈佐雨:“陈佐雨,我正忙着呢,你接一下电话。”半天没有人应答,电话还在持续地响个不停,我揉着眉心叹口气,换了种口气喊,“安诺的男朋友大人,麻烦你接一下电话。”
果然电话的声音终于断了,我脑子却更加焦躁不安起来,索性把练习题丢在一边打开房门,正好听到陈佐雨对着电话讲:“请问你是谁?找我们家安诺有什么事吗?哦,我叫安诺的男朋友呀,不好意思,她说她没空接电话呢。”
我气得火冒三丈,扑过去就抢走他手里的电话,恶狠狠地瞪着他,男朋友女朋友的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居然在电话里对不认识的人也乱讲,这个家伙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我接起电话,那边没有声音,我轻轻说了一声:“喂,你好,请问是谁找我?”
那边讲了一段话以后,我看着陈佐雨更是咬牙切齿。我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才对电话讲道:“班长,不好意思啊,刚刚那是邻居小朋友跟我恶作剧呢,谢谢你告诉我老师的通知,我一定会按时完成任务的。嗯,好的,再见了。”
放下电话,我已经气得讲不出话了,转过头指着陈佐雨说:“你!你!”陈佐雨笑着说:“怎么了?好好说话。”
我终于急了:“你知不知道刚是我班长打电话过来的?你瞎说些什么呢?就这么挂了电话,还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呢?”
“他怎么想关我什么事,我哪有瞎说什么,是你自己说你很忙的。”
我被他气得脑子有点疼:“你还有理了,简直不可理喻,以后我的电话你再敢乱说,我就罢工不做饭。”
陈佐雨脸色一沉:“好,既然你这么讲,以后你的那些烂事我都不管了,你也别指望我帮你做什么。”说完,他就扭头气呼呼地回房间去了。
我也懒得理他,径自回房间,还有一堆卷子等着我去做,根本没有时间跟他去吵架。
第二天去学校,因为接近月考学习变得更加忙,我手里还有几套卷子答案都没有对,我决定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把贴在墙上的正确答案对一遍。于是下课的时候我发了一条短信给佐雨,要他自己一个人吃东西,不要等我。他没有回,无奈正好上课铃响了,我也就忘了这事。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我终于把所有卷子都对过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于是跑到小卖部随便买了点东西填饱肚子。我翻开手机,发现陈佐雨还没有给我回信息,难道真的生气了?想起昨晚上我也确实有点急躁,便拨通了他的手机,结果关机。继续拨家里的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听。我刚准备挂电话,却听见一段电话留言:“你好,现在家里没有人,我们家小白不在。如果您是母的,并且有急事,您可以联系她的主人,也就是我,我的电话是135××××××××。如果您是公的,并且图谋不轨的话,请不要再骚扰我们家小白了,她很笨,并且已经归我所有了,谢谢。”
我气得只想把电话摔出去,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这天下午的课,我都上得心不在焉,只要想起那个电话录音我就郁闷。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就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赶,打开门就听见电话声不断响起,而陈佐雨却戴着耳机坐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对电话铃声充耳不闻。
我狠狠地看他一眼,快速接起电话,我说:“喂,请问找谁?”
“诺诺,怎么才接电话呀?”我怔在当场,妈妈怎么早不打晚不打,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嗯,我刚放学。”我有点心虚,电话响了那么久,八成那段可恶的电话留言已经被妈妈听到了。果然还没等我想好怎么解释,电话那边妈妈就开口问:“诺诺,电话留言是怎么回事?”
我按着眉心胡乱讲:“呃,这个,其实是,其实是恶作剧,呵呵,我跟陈佐雨闹着玩的。”
“行了行了,我打电话是要告诉你,你陈叔叔这边都安排好了,他的位置被人顶替上去了,明天我们就会回家。”
“啊!”我惊叫一声。
“啊什么啊,你妈妈我要回来,你还不乐意吗?”
“没有,没有,哪能呀,我这是高兴,奴隶要翻身做主人了,万岁,嘿嘿。”我干笑了几声,真够假的。
还好我妈没有多问什么,挂了电话,我背上渗出了一身冷汗,回过头看着陈佐雨还是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我走到他身边,把他游戏的电源按下去,屏幕瞬间变成蓝屏。他拔下耳机就吼:“你有病呀,把我电源按了,我已经冲到最后一关了,马上就要打Boss了。”
我没好气地和他对吼:“你就知道打Boss,电话响那么久你都不接,还录那些乱七八糟让人解释不清的留言,我妈妈要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呆住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好日子要到头了。”
我只是看着电视机蓝色的屏幕发呆,我们的游戏就像我刚按下去的电源一样,终于要到Game Over的时候了。
晚上我问陈佐雨:“吃什么?要不要去外面吃。”
他看着我,眼睛闪过一丝恍然,说:“不了,我要吃你做的,过了今天,也许这样的机会就很少了。”
我心里突然觉得很酸,终于说:“好啊,可是冰箱里没有菜了,我出去买,你等一下。”太复杂的菜我不会,所以只有挑最简单的做,材料都是选的新鲜的。买了菜回到家里,发现餐桌上放着两套餐具,一个水果盘,还有一方烛台,我惊讶地问陈佐雨:“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嗯,餐具和水果盘是现成的,烛台是临时去楼下超市买的,难得会有。”
我点头进了厨房,简单炒了两个菜,一个白菜菜心,一个青椒炒牛肉,最后想了想还是打了个西红柿蛋汤,这样也算是有荤有素有汤了。他难得地帮我择菜,打杂。我打趣他:“少爷,你终于是跨出了人生最重要的第一次了。”
他微微一笑,眼睛像明珠一样熠熠生辉,说:“这种感觉很好。”
这种感觉确实很好,整个厨房充满了橙黄色以及那抹暖人心扉的身影,我嘴角浮起一个笑。这一刻的温馨真的很好,这样的陈佐雨也真的很好。
我把菜都端到桌子上,陈佐雨关上了所有的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色温柔,屋子里只有摇曳的烛光,萦绕着两个人。四周突然变得极安静,与夜完美融合,淡灰色的月光悄悄投进来,朦胧地映照着他的眼,周围瞬间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他的心,这一刻就在对面,那里有暖阳,像一棵在风中摇曳的向日葵,充满了阳光的温暖和热烈。
这里面似乎有我期待的怦然心动,只觉得有种潮水一样的东西不断冲击着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徘徊。我有种预感,下一秒他要讲的话一定会让我沉溺,头晕目眩。
他突然看着我笑:“安诺,明天就是我们一个月约定的最后一天了,可是我突然发现我居然舍不得,舍不得结束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我没有出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讲不出一句话,心跳的节奏被他严重干扰,开始没有规律地乱跳着。
他像散发热量的太阳一样朝我热切地靠过来,眯起双眼,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专属于他的味道,他说:“你猜,接下来我会跟你讲什么?”
我眼睛里面映着他朦胧的身影,仿佛有点唏嘘,过去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留在心里那么美好,压抑了那么久的答案,最真实的心情,仿佛就在眼前。也许我们之所以互相伤害,不过是为了证明对方是真正喜欢自己的罢了。
生活竟是这般美妙,当你以为一切不过如此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变化,也许就是人生的转折,命中注定一般。当了解的一刹那,依旧惊喜。
最紧张的时候,家里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两声,不放弃地响着。我移开了和他对视的眼睛,转身去接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激动起来,马上接起电话,那端说:“安诺,你怎么回事,打你手机也关机?还好我记得你家电话。”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说:“忘记充电了,苏凉,你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他那边一顿,然后缓缓地说:“别急,我不过是去看我父亲去了,他得了很重的病。虽然我跟他不亲,可是他始终是我爸爸,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不管他以前怎么对我,我总还是要去尽孝道的。”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上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说:“原来是这样。”
他在那边笑了两声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玩离家出走,跟你一样?”
“不是,我以为你是因为QQ上那些话才……找你是想告诉你,那些伤人的话根本不是我讲的,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那边突然没有了声音,我低低地喊了声:“苏凉,你在听吗?”
“在听,那些话是陈佐雨讲的吧!”
“嗯。”
“可是如果我再次问你愿不愿接受我,你会怎么回答呢?”
我愣住,手里的电话就像烫手的山芋一般,让我为难。我不是不喜欢苏凉,只是那种喜欢仅仅只是朋友的喜欢,我愿意为他做我能做的任何事情,除了爱上他。
很久,他在那边长叹一口气,苦笑一声:“别说了,你不说我其实也明白,我们终究是没可能的,安诺。”
我低下头,眼里已经蓄满了泪,一年多以前,我们还是无忧无虑的伙伴,现在却非要走到这般境地,是哪里不对吗?苏凉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如果一定要追究,只能怪世事弄人。
“好了,你可别又为这事哭鼻子呀。”转眼又是云淡风轻,他像往常一样洒脱。
“我哪有!”手却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眼角。
“我今天打电话给你,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我问:“什么事?”
他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韩莫回来了,他和小优已经分手了,他刚在钱柜KTV和我通过话,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个名字在我脑子里轰地一响,曾经的痛苦,事隔一年,被再度唤出,轻描淡写,却终于让我认清了那个事实。
“我们分手了,很久以前就分了,他不需要我了,不是吗?”
“我以为你还是喜欢他的。”
是这样吗?那个让我爱到深处的男孩,心里念念不忘的影子,我真的是还爱着他的吗?
苏凉挂了电话,我突然听到另一个挂机的声音,电话显示灯上,子母机的分机刚刚挂断。佐雨,是佐雨刚刚一直在偷听我们讲话。
我走出房间,陈佐雨已经把客厅的灯全部都打开,烛台的灯却没有熄灭。我经过他身边,总觉得气氛突然变得沉闷。我问:“你刚刚偷听我讲话了,是不是?你都听到了?”他只是看着表,转移话题:“还吃不吃饭?都8点了,我饿了。”既然他不说,那么我也只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餐桌上的菜没有变,还是冒着热气,可是却没有了刚才的美妙气氛。我问:“你刚刚想说的是什么?”
陈佐雨抬头看我一眼,说:“没什么,你看你讲那么久的电话,菜都没刚出锅时好吃了,快吃饭。”
我没有出声,这变了味的未必是桌上的菜,只怕是因为人的心境变了,桌上的菜才会跟着变得不那么好吃。
我们面对面坐着,隔着一方桌子,距离一下子拉开了。我们都开始默默地低着头吃饭,陈佐雨没有再开口说话,也没有和我对视,仿佛我不存在一样。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冷傲的表情。一顿饭我们都吃得心不在焉,气氛沉闷。
吃完饭,我把碗筷都收进厨房,打开洗洁剂把碗碟、筷子统统泡上,厨房里充满了哗哗的流水声,我看着水在接触到盘子的瞬间四溅开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刚刚苏凉的话还在耳边回**,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我犹豫不决。
刷好餐具以后,从厨房里出来,陈佐雨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他的脸在这光影迷离间,忽明忽暗,让我的心里有一丝不安,仿佛心绪都被扰乱了一般。
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我笑起来,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突如其来地讲一句让我呆住的话。他说:“安诺,你要不要出去?”
这样的口气,好像真的是毫不在意,随口讲出,我心里莫名地觉得沮丧起来。我赌气似的说:“不去,不去,我为什么要出去?我还有那么多练习题没有做,你凭什么又想安排我的生活?”
那一瞬间,他的样子很疲惫,眼里只有一种空洞的伤感,看我的眼神也没有了神采。他说:“我以为你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出去。”我只觉得这个样子的陈佐雨那么不真实,好像我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他重新把视线转回到我的脸上,说:“你真的不出去?”
我点头,轻声说:“不出去。”
“那好,我出去,正好有部电影我想出去看,你就乖乖在家学习吧。”说完他关掉电视,起身往大门处走,在拉开门的时候,停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我笑,说,“如果你想偷懒不学习,又害怕让我知道,那么就趁我出去的这段时间,溜出去吧。”然后门被他轻轻关上。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心里突然一暖。他是知道我为难,才故意找借口出去的。这样幼稚的举动,却让我意识到这次他是真的决定成全我。
去或不去,在我心里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如果这是陈佐雨的成全,那我为什么不去?我自己也很想弄清楚,我到底是对韩莫念念不忘,还是仅仅无法放开曾经。
钱柜KTV来过无数次,每次来都是不同的心境,相同的只是墙两侧色彩鲜明的画,各种各样,五颜六色,配上金色的框子,镶在这一大片空间里。服务员温和地迎上来,我报了包厢号,于是被她带着穿梭在迷宫般的走道里,稍一恍神,很容易便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推开包厢的门,头顶是袅袅升起又渐渐化开的烟雾。我直直看向倒在包厢沙发上的那个人,他指间还夹着未燃尽的半截烟蒂,依旧是那张英俊的脸。这一幕那么熟悉,仿佛就在昨天,就在刚刚,往事被天翻地覆地掀起,几乎震得我忘记呼吸。
那些美好的事物都过去了,是曾经,眼前这个人早就不是我爱的那个男孩了。我闭上眼睛警告自己,就在刚才那一瞬,我产生了错觉,仿佛时间又回到了那个幸福来临的晚上。
“小诺,你怎么来了?”他一喊,将我带回现实中来。
我睁开眼睛笑:“韩莫,看起来你挺好的,没有被失恋打倒借酒消愁。”
昏黄灯光下的包厢里,韩莫侧头看着我,手轻轻搭在沙发上,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这么快,而且还是在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包厢里的人有几个熟面孔,我很快就被人认出来,韩莫身边的人识趣地让出身边的位子。
我朝他走过去,他看着我,苦笑一下,说:“难道还像以前一样,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喝得烂醉?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有分寸的。”
他的眼神没有变,还是那么清澈,却让我再也看不懂,原来我们都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会为我喝到醉生梦死的男孩,而我也不是那个以为没有韩莫就会是世界末日的傻丫头。我心里或多或少明白了,过去已成回忆,回不去,抑或回去了,那份青春萌动也早已经不复存在。让我们至今仍然念念不忘的,仅仅是那份最初的怦然心动。
时光在悄无声息中从身边走过,那些曾经以为念念不忘的事情会在我们念念不忘的过程里,终将被我们所遗忘。
我嘴巴动了动,问:“韩莫,你为什么会跟她分手?”
他看着我,眼里是波澜起伏后的平静,说:“因为他们家不同意,并且今年已经决定送她出国,她问我愿不愿等她。我们都太年轻,又相隔那么远,中间还有很多不稳定因素。到最后我都不能给她一个答案,因为我没办法向她保证一个未来。感情变成了赌博,赢了的话还有更多阻碍等着我们,输了的话害了她也会让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小诺,你说我是不是让人很失望?”
我静静听他讲完,眉头皱起,说:“怎么会?韩莫,你这么温柔,对朋友有情有义,对需要你帮助的人总是见义勇为,有爱心,凡事都细致入微,又体贴十足,脾气更是好得没话说,是个十足的好男人。”这么多优点,我几乎都是脱口而出。
韩莫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随即心情大好地哈哈大笑起来,腰都直不起来。
我不满意他的表现,打断他:“不许笑,你当我是拍马屁呢,我讲的可都是实话,你还笑,你还笑!”我挥舞着拳头警告他。
他摆了摆手求饶一般:“我不笑了,保证不笑了。”
这时候,我们身边有人走动了一下,她们兴奋地交谈着:“喂,你看到门外那个金发帅哥了吗?好帅啊!他好像一直往我身上看……”
另一个人笑她:“你就别臭美了,他明明是在看我。”
韩莫抬起头,我赫然看到阴影深处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韩莫微笑着说:“小诺,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直率。”包厢里音乐很吵,不知道谁把声音放那么大,致使韩莫的话在我的耳边依稀有点听不太清楚。只是在我定定看着他的下一瞬间,他伸出了手,轻轻拨乱了我的头发,手指来回摩挲,彻底拨乱了我心里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片刻安静。
我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定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而韩莫也将手收回,靠在沙发上,摸出打火机和烟。在点起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将烟收回到烟盒里,笑着摇摇头,说:“抱歉,差点忘了,你最受不了烟味的。”
韩莫的脸掩在这昏暗不明的光影后面,我垂下了眼眸,片刻的迷离在眼里流动。
我始终记得我喜欢的那个男孩,有一双干净修长的手,他总会不经意地揉乱我的头发,温暖的,溺宠的,如此一般。
眼里涌出一股泪,吞都吞不掉,这是我日思夜想的动作,然而这样的温暖得来不易,就算我现在再理智,也会忍不住有放纵沉溺的想法。
“哗”的一声包厢的门被人重重打开,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所有人都被吓到。
这个人脸色凝重,皱着眉,琥珀色的眼里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黑,懊恼的情绪毫不掩饰。他走到我们面前,紧逼地看着我,薄薄的唇紧抿着,仿佛有无限怒意。在我来不及喊出声的一瞬间,他一拳已经打在了来不及反应过来的韩莫左脸上。
我愣住,惊呼起来:“陈佐雨,你疯了!”
“我疯了,你这个笨女人,也只有你才这么蠢,把自己的真心一次次拿出来让同一个人践踏,我要是疯了,那也是被你给气的。”
“你乱说什么呢?我哪有让人践踏了?”我有点摸不清状况。
“我刚刚明明看见你哭了,我让你来见他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他还把你弄哭,我饶不了他。”
我看着他暴怒的脸,恍然大悟,突然有点想笑,可是想到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忍住了,说:“佐雨,你误会了,韩莫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我之所以哭,只是因为想起了念高中时候我们,韩莫、苏凉、蔚然,还有我,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这回换他茫然地看着我,好像一下没有接受一样。
我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陈佐雨,想起他出门前的话,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去电影院看电影了吗?”
佐雨总算平稳了情绪,那双眼睛里的一丝戾气终于褪去。他挑了挑眉,说:“我是在看电影呀,可那部电影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于是我就来看看你有没有被人欺负得躲起来偷偷哭,果然被我猜中了吧!你还真是活该,自作自受。”
我叹气,这个人怎么连关心的话都不能好好讲,我问:“包厢这么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笑:“我本来在服务台查名字,结果下来两个女的,谈话里正好被我听到你和他的名字,于是我就跟了过来,也就正好看到你那么悲惨的一幕。”说完陈佐雨就要拉着我走。
这时候挨了陈佐雨一拳的韩莫突然拦住了他,说:“慢着,你怎么不问问安诺自己的意见就强迫他跟你走?你这样算什么?”
陈佐雨停下来,转头深深看我一眼,然后转回过去看着韩莫,语气傲然,带着十足的疏离和冷漠:“这是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可是安诺喜欢的人是我。”
韩莫的话让我和陈佐雨均是一愣,我感觉陈佐雨握我手的力量加重了一些。
他说:“那又怎么样,我喜欢她就可以了,比你韩莫更加喜欢。”
我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陈佐雨,眼睛星光闪耀,仿佛打翻了的神奇魔盒,里面哗啦哗啦跳出无数亮晶晶的小星星。原来这些日子以来,我们都在彼此改变,彼此吸引。
从天而降的喜悦侵入我身体的每个细胞,兴奋地完全不能再讲一句话,不能再思考一件事。
韩莫并不介意他的敌意,哼笑一声,说:“可是我跟小诺有三年的感情,这里面有无数美好回忆,你认为短短的一个月约定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取代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在乎她,可是你有没有问过她,你所做的那些事情她愿不愿去接受,能不能接受?你知不知道安诺虽然看上去迷糊,什么都不怕,可是心思细腻。她最喜欢熊娃娃,最希望难过的时候有人可以让她依靠,最害怕寂寞,最向往自由自在毫无拘束的人生,这些你到底懂不懂?”
陈佐雨呆愣住,他被韩莫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恨恨地反问韩莫:“就算你再懂她又有什么用?我可以包容Bear,那么你呢,你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