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裂痕

01

我叫安诗年,我讨厌安知墨。

没错,我们都姓安,安知墨是我的弟弟,要不是亲眼看见他从我妈的肚子里出来,我绝对不承认这个懦弱无能外加没脑子的家伙是我的弟弟。

从安知墨降临在这尘世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过着给某人擦屁股的生活。

安知墨还在咬奶嘴的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忙,年长他三岁的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得学着给安知墨换纸尿裤。安知墨大一点,会走路的时候,老喜欢跟在我们这群大孩子身后,跟着我们乱跑。那时我五六岁,就得学着给一个幼童清理伤口,因为安知墨常常因为追我们而摔伤。再大点,安知墨上幼儿园了,上小学的我,还得负责每天带着安知墨回家。因为幼儿园比小学早放学半个小时,所以每次安知墨在其他小朋友都走后,还得待在老师身边半个小时等我去接他,然后他朝我哭,控诉我来得晚,说小朋友都不见了。为此,我每天还得省出五毛钱给安知墨买棒棒糖专门哄他。

安知墨上小学了,他一年级,我四年级,放学时间一样,我依旧负责带着他回家,他变得更爱缠着我。在学校里,高年级的同学欺负低年级的同学这是常事,我一向觉得安知墨被高年级的同学欺负,那是锻炼他男儿坚强本色的好机会,然而每次安小少爷被打趴在地,哭着喊“姐姐救我”时,我就知道,安知墨这辈子是吃定我这做姐姐的了。

于是,小学同校三年,我因为安知墨跟不同年级的男生打了三年的架,全身上下留下的大小疤痕,无疑都在证明,我对安知墨无奈到极点的庇护。

接着,我上初中了,安知墨读四年级,我以为,我可以摆脱安知墨那黏人的家伙了,某人可以自己在被打与打人的过程中,像个男子汉般成长起来,然而,可悲的是,小学跟初中就隔了一条大马路,每次安知墨被打,他总是流着两条长鼻涕,哭着从小学大门里冲出来,穿越马路,一头钻进我们初中部,一路上嘴里还哭喊着“姐姐救我”。

毫无意外,我又为了安知墨在打人与被打之间度过了初中三年,接着又度过了高中三年,在一个接一个的三年中,我像个“男子汉”般长成了一个大女孩。

为什么会说“被打”,那是因为不仅仅是安知墨有姐姐,欺负安知墨而被我欺负的那群小屁孩也是有哥哥姐姐的,我最惨烈的一次,是被一群哥哥姐姐“正义联盟”围着打,结果我的两颗大门牙在那场战役中“牺牲”了。

那次之后,我更加讨厌安知墨了。

可讨厌归讨厌,每次看到安知墨被欺负,我就会条件反射似的直接冲过去跟人叫板。

我想,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我保护安知墨成了习惯,而安知墨被我保护也成了习惯,所以,我习惯了在这弱肉强食的社会,像只野兽般地掠夺我想要一切,而安知墨,习惯了在温室与象牙塔的结合体中,像柔弱的花儿仰着不怎么精明的脑袋瓜等待着雨露的滋润。

安知墨不聪明,虽然他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但我内心一直觉得安知墨脑子不好,就冲着他小学时被打却不向老师求救,反而穿过一条大马路,舍近求远地找我帮忙,我就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小子脑子不好使。

自己引火烧身也就算了,还要把这火引到我这么一个无辜的人身上,这绝对不是有脑子的人能干出的事。

熬啊熬,我终于上大学了,虽然大学还是在本市,但是因为安知墨是在县城念高中,所以我终于摆脱了他,只要一想到我再也不用替他擦屁股了,就顿时觉得很安慰、很兴奋。

没有安知墨当鼻涕虫的美妙日子一晃就过了三年,虽然他有什么事还是会跑到大学来找我帮他解决,不过相比于初中和高中的日子,实在是美好太多!

就在我大三结束,进入大四,我想着大学一毕业我就可以去往更远的城市,再也不用帮安知墨冲锋陷阵时,我在大学校门口看见了在安氏夫妇陪伴下来报名的安知墨,那一刻,我就想哭了。

我郁闷地质问我妈:“为什么让安知墨来我这所大学上学,不知道以安知墨的成绩可以上更好的大学吗?家里就是再疼他也不能这样惯着他啊!孩子得在恶劣的环境下成长,才能学会坚强。男孩子要像钢铁般千锤百炼,越挫越勇才像男人!”

我妈揉揉太阳穴,头疼地看我,对我说:“诗年,你说什么呢?不是妈惯着知墨,是他自己填志愿的时候非得填到你这所大学的,他说有你在,他心里安稳,能更好地投入到学习中。你弟弟和你在一所大学上学有什么不好?可以相互照应呀!怎么跟像不像男生扯到一起啦?”

然后,我就在我妈莫名其妙的目光下,愣住了,诧异地看着站在一旁朝我笑得很乖的安知墨,心里嘀咕着,安知墨啊安知墨,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这辈子非得缠着我不放?你这表面的纯良都是装的吧?实际上内心是大尾巴狼吧?

完全无视我的无奈甚至愤怒的情绪,安知墨小朋友还朝我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嘴里还叫嚣着:“姐姐,我俩又能在一块儿念书啦!”

听到安知墨的话,我差点当场就“泪奔”了,我最讨厌的就是我和安知墨在一块儿,不管是念书还是其他。

然而,事情已定,我也无法更改。安知墨来我们大学念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我最终还是逃不了为他冲锋陷阵、像蛮牛一般生活的命运。

看着景丰大学闪闪发亮的大门,我忍不住陷入了深思。忽然,我的肩上被人拍了一把,身旁的杨帆挑着好看的眉头瞪我,嘴巴一张一合道:“发什么愣呢!接下来做什么?这女孩子怎么办?”

我被杨帆的女高音喊得耳朵生疼,赶紧将飞远的思绪收了回来。我揉揉酸疼的鼻梁,朝身前的一群女生打哈哈:“抱歉抱歉,我走神了。”

众人一片白眼,唾沫星飞来。

“安诗年,你怎么不去死啊!还干不干?大家都还没吃晚饭呢!”身前的那群女生围着一个穿得很萝莉的女孩,不耐烦地冲我嚷嚷。

冲我嚷嚷的这群女生都是我的姐妹。我——安诗年,大四,从初中到大学一直名列学校黑名单的前茅。

此刻,我正带着和我“臭味相投”的姐妹,围着一个小女生。这次与往常不同的是,被我们围住的这个小女孩,根本没有得罪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之所以她放学的时候会被我们这帮可怕的大姐姐堵住,只有一个原因——她惹了安知墨。

你可以不认识安诗年,但你不可以忘了安诗年有个无能的弟弟叫安知墨。

被大家围在中间的小女孩,早就抱着书包哭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红着眼惊恐地望着我们。

我们这群人长得并没有多凶神恶煞,只是几个人头发的颜色加起来,估计都可以开染坊了。当然,我是纯黑色。为什么?因为我是好学生啊!

呸!

“安诗年,你真可以去死了!”

耳边又一阵乱吠。

好吧,我又跑题了。

既然已经跑题了,那就说个清楚,其实我不染发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怕死罢了。染发伤身,我好不容易一边给安知墨擦屁股一边像杂草般成长到二十一岁,我可不愿意再自虐了。染发,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自虐,染发剂这种苯环较多的化学药剂还是远离点好。

“安诗年……”

无数的白眼抛过来,我悻悻地朝不耐烦的姐妹们笑了笑,弯下身子,朝吓得坐在地上的女孩子靠了过去。

我伸出冰凉的手指捏捏那女孩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我,而我则在认真地打量着她的脸。

一张稚嫩而又精致的脸,再大点肯定是个大美女,安知墨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而我为什么要找这个女孩子呢?因为她打了安知墨吗?还是跟她有关的人打了安知墨?都不是。

我之所以会找上这个女孩子,是因为我刚出校门跟大家准备去吃饭的时候,正好看到马路对面,安知墨跟这个小女生牵着小手在依依惜别。

什么情况?这小子恋爱了?虽然学校并不提倡谈恋爱,可其实在大学生中早就不算稀奇事了!但问题是,谈恋爱的是安知墨,那可就稀奇了。

于是,看到安知墨跟这女孩子分别后,我本着看看是什么样的孩子会看上安知墨这脑袋“秀逗”的娃儿以及看看未来弟媳候选人过不过关的心情,带着一群姐妹把这女孩子给堵了。

我堵她,既没有暴力也没有阴谋,只是一个给弟弟擦了十八年屁股的姐姐,单纯地要见见跟她弟谈恋爱的女孩子罢了。

安知墨这小子,几乎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外加一把鼻涕地罩着长大的,突然旁边多了个人,咱能不看紧点吗?要是他被骗了被耍了被玩了,他受伤、哭泣、哀号的时候,倒霉的还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