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之行动
风吹过湖面，漾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金灿灿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筛落，洒下星辰般的光影。
郁郁葱葱的青草随风摇曳，带着淡淡的夏日香气。
紫眸少年坐在人工湖畔的石台上，两手撑在身后，仰头凝望着高大挺拔的梧桐树，碎金子般的阳光落在那双紫水晶般美丽的眼眸，涣开丝丝缕缕晶莹璀璨的光辉。他的俊脸优雅淡然，看不出太多表情，有些慵懒，有些随意，薄唇边勾勒出一道似笑非笑的浅弧，很静很美，却带给人一种淡漠冰冷的疏离感觉。
与之相反，站在湖畔的金发少女，面色显得异常凝重。
微卷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飞舞，如漂亮的海藻般婆娑摇曳，金黄色的发梢拂过额角，在白皙秀美的脸颊上洒下一道道清晰的暗影。她的睫毛很长很整齐，静静地覆盖在眼睑处，如精巧轻盈的羽扇一般，隐隐遮挡了那双澄澈闪亮的冰绿色眼眸。
偶尔，少女会移开视线，绿宝石般神秘的瞳眸跃动着探究般的光芒，盯视着那个近在咫尺的俊雅少年，心怀戒备，若有所思。
终于，少年缓缓站起身，与少女并肩而立，唇角的笑意更加灿烂柔和。
“怎么样？还没考虑好吗？”
少年的声音淡淡的，如拂面而过的风，稍纵即逝。
“翔音，你的目的是什么？”少女转过头，微蹙眉心，墨绿色的眼珠淡淡的，没有太多波动，“如果你和你的父亲一样，也想得到龙珠的力量，那……”
“龙珠？”翔音抬手揉了揉藏青色的秀发，慵懒而玩味地笑道，“哈，我对龙珠从来就不感兴趣。红幽，我的回答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红幽不置可否，清秀的脸颊在阳光下愈发苍白，恍若虚无。
十年前，她与翔音有过一面之缘，仅仅是很短暂的接触，甚至彼此都没有进行过一两句交谈，然而，奇怪的是，她那时已经对翔音充满了戒备。
为什么呢？
说不出缘由，她只是觉得，翔音比老凤王更加可怕，永远是淡然优雅的模样，永远带着温柔随和的笑容，仿佛泰山崩于顶也会若无其事地一笑置之。那样的翔音，任谁都无法靠近，深不可测，令人胆寒。
“红幽？”
她猛地抬起头，身体略显僵硬，本能地后退几步，幽湖般的绿眸里盈溢着明显的警戒和防范，隐隐地，还带着一丝恐惧。
是吧，她好像有些害怕翔音呢。
翔音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抬手托起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转动着紫亮的眼珠，唇角的笑意不断加深。
“红幽，你不必紧张，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
红幽恬淡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冰冷：“可是，我真想不到与你有什么好谈的。”
“这样啊……”翔音意犹未尽地眨了眨眼睛，俊美优雅的面孔笑意盈盈，狭长妖娆的眼眸如同绽放着漂亮的紫罗兰，淡淡的紫色涟漪缱绻流转，“红幽，抛开龙珠，我们来谈谈悦臣和绿海吧。若你不肯相信我，我就先说出自己的意愿，以表示诚意，如何？”
红幽的脸色微微改变，墨绿色的瞳眸直望入翔音的眼底，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红幽必须承认，她看不透翔音的心思，更不明白翔音究竟想怎么做。
“你说吧，我听听看。”
翔音默然应允，缓缓扬唇而笑，惯有的温柔笑容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暖入心底，孰不知，那正是红幽最为忌惮的笑容。
“红幽，我的执著是绿海，而你……虽然有些意外，但我大概可以确定，你很喜欢悦臣吧。我曾错误地认为，悦臣处决了你的父亲，让你失去温暖的家庭和至亲，你应该会痛恨他，不过，当父亲大人告诉我，你没有接受他提出的合作条件时，我突然意识到，可能是我推断的方向错了。对于杀害父亲的人，你竟然无法怨恨，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你爱上了那个人！红幽，你爱悦臣！”
翔音背对着红幽，并没有看她的神情，但是，红幽却莫名地感觉到，翔音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她的心，让她心中隐藏的所有秘密一下子曝于人前，怎么都遮掩不住。
果然，翔音与悦臣完全不同呢。
无论何时，悦臣的喜怒哀乐都是直接的，毫无掩饰的，愤怒、痛恨、无奈、绝望、喜悦、深情……所有这些，在悦臣那张绝美尊贵的容颜上都能够找到，可翔音就像一个神秘莫测的水晶球，表面看起来通彻透明，当去除那层晶莹闪亮的光芒后，就会彻底跌入深沉迷离的夜雾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红幽相信，被翔音深爱的绿海，应该既是幸福的，又是迷惘的。翔音会不顾一切守护自己心爱的女孩，但是，绿海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翔音在背后做过些什么。因为，翔音天生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优秀演员。
“红幽，我帮你得到悦臣，怎么样？”
什么？
红幽惊愕地盯着翔音的背影，冰绿色的眼眸漾起一抹起伏的涟漪，碎金子般的阳光洒落在她的周围，涣开一片片晶莹闪亮的光晕。
“翔音，你，你说什么？”
“我帮你完成心愿。”翔音转过身，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俊美优雅的容颜始终笑靥如花，“当然啦，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红幽，我需要你的配合与协作！你应该很清楚，悦臣的心中只有绿海，就算你喜欢他，他也无法接受你，无法给予你同样的感情。不过，能够让悦臣彻底放弃的人，也是绿海！只要绿海成为我的王妃，只要绿海永远属于我，只要绿海的选择和行动让悦臣心灰意冷，你觉得，悦臣还会逃脱龙珠的羁绊，抛弃整个龙族，拒绝娶你为妃吗？”
红幽没有出声，只是淡若无痕地摇了摇头，金沙般的长发从耳畔两侧滑落下来，隐隐遮挡了她脸上的激动和喜悦，绿宝石般的眼眸露出了许久不曾展现的轻柔笑意。
是的，她心动了。
她想成为悦臣的王妃，想名正言顺地陪在悦臣身边，即使现在悦臣不喜欢她，可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终有一天，悦臣会习惯她的陪伴，会接受她的感情，只要……只要绿海永远离开悦臣的生活，永远离开龙族的世界！
但是……
那日在龙宫，她亲眼看见悦臣紧紧吻住绿海，那样深刻的感情，那样深切的依恋，并非虚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悦臣和绿海之间的眷恋和牵绊，绝不是简简单单能阻断的，就算翔音胸有成竹，结果也未必尽如人意。
“翔音，你是否真的了解绿海？”
“这很重要吗？”翔音不答反问，清澈妖娆的双眸流转着淡紫色的涟漪，渐渐地，唇角褪去笑意，稍稍冷凝几分，“红幽，绿海既然戴上‘凤鸢’，我就有办法让她一定成为我的王妃！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只要依照我的安排，与我合作就够了。当然，还有个小小的请求，在你得偿所愿之后，希望你能够利用龙珠，帮助我父亲恢复力量。”
啊？
红幽怔了怔，抬眸笑望着翔音，白皙美丽的脸颊浮起一抹淡淡的不屑。
“翔音，你的谎言真有趣。”
“哦？”翔音轻轻挑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抱歉，我不太明白。”
红幽冷哼一声，轻蔑之情显而易见，绿宝石般的眼眸凝结着薄薄的寒霜，恍若无数漂亮的雪花流溢在她的眸底。
“归根结底，你还不是为了龙珠？”
“不，你说错了。”翔音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藏青色的发丝随风而动，在他的鼻翼两侧洒下整齐的剪影，“啊，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总认为我在意龙珠呢？其实，我对龙凤两族的争斗一直都很厌恶，总想置身事外，若非绿海的缘故，我断然不会与龙族扯上任何关系。我，只要绿海！不过，我的父亲对龙珠很执著，如果你不肯帮这个忙，他可能又会擅自行动，制造些麻烦也说不定。红幽，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反正是举手之劳，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红幽慢慢抬起头，盯着翔音，海藻般的长发闪烁着金子般的光泽，是那样夺目，那样耀眼，令人有些恍惚难辨。
“翔音，我要悦臣！我要悦臣完完全全属于我！”
“当然！”
翔音飞快地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还有一点。”红幽深深呼吸，冰绿色的眼眸清澈坚毅，波光潋滟，“我不会像我父亲那样背叛龙族，我们之间的合作，仅限于个人意愿，不要以为我会帮助你们对抗龙族。”
“彼此彼此，我对龙族、龙珠根本没有兴趣。”翔音挑眉含笑，紫眸顾盼生辉，掠过一抹妖娆迷离的光芒，主动向红幽伸出手，“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红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是，她喜欢悦臣，喜欢了十年，这份感情绝不会输给绿海，也不会输给其他任何人。
无论翔音的计划怎样，无论翔音的安排如何，只要能够得到悦臣，让她永远留在悦臣身边，她就可以不顾一切。
夜色温柔，天阶如水。
皎洁的明月悬挂夜空，淡淡的月光如银沙般洒下。
晚风轻轻吹拂，树影摇曳，斑驳交错。
绿海坐在窗边，抬手揉捏着隐隐作痛的头，瀑布般的长发不知何时绑成一束，垂落在肩头，而她的脸色，竟是意想不到的苍白。
这些天来，她的头总会不由自主地疼痛，伴随着一阵阵痛楚，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些曾被她忘却的记忆碎片，很频繁，很杂乱，经常会一闪而过，稍纵即逝。每当她拼命回想、深入寻找的时候，头痛就会不断加剧，仿佛碎裂一般，痛得难以忍受。
绿海记得，雅史曾告诉她，她的失忆可能与龙珠有关，而龙珠的出现，或者能够帮助她找回丢掉的那段最重要的记忆。
那么，她是否很快就会恢复记忆呢？
不知道，她甚至，甚至无法将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顺利地连接起来，总是那样凌乱，那样模糊，好像什么都抓不住似的。
怎么办？
她想找回那段宝贵的记忆，想将她与悦臣在一起的日子永远好好珍藏在心底。即使她成为翔音的王妃，即使再也无法回到悦臣身边，但是，深藏于心的记忆是属于她自己的，任何人都夺不走。
然而……
她，她竟然连曾经的记忆都丢掉了，是不是太可悲、太可怜了？
夜色渐渐变浓，周围一片寂静。
月光依然淡淡的，洒落在窗边，有些清冷。
绿海慢慢站起身，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头痛已经稍有缓解，没有之前那样裂痛了。她抓起挂在橱柜旁边的一串钥匙，拉开房门，向家里的阁楼走去。
昨天，她又收到了妈妈写来的回信，不过，妈妈并没有为她解答出心中的疑问，特别是关于龙珠终结者的信息，妈妈居然只字未提。
为什么呢？
绿海苦笑着摇了摇头，黑亮美丽的眼睛氤氲起一层迷离的色彩，心口闷闷的，太多困惑缠绕着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妈妈在信中说，五百年来，绿海是第一个能够终结龙珠的人，所以，谁都不知道让龙珠彻底消失的方法。但是，在阁楼中，最底层那个锁紧的旧盒子里，有一本家族世代保存下来的日志，据说，是孕育出龙珠的先祖所写，日志上面记载着龙珠终结者的使命，还有其他一些重要的信息。
爸爸、妈妈从未打开过那个盒子，不是不想打开，而是，盒子已经被施加了属于先祖的力量，若非龙珠终结者，根本无法打开。
绿海一步步走上阁楼，推开门的瞬间，书香之气扑面而来。
她很少来阁楼，里面的书籍都铺满了灰尘，奇怪的是，这些书籍非但没有任何发霉的迹象，还隐隐飘着一缕缕淡淡的纸香。
很快，她在书架最底层看到了一个破旧的黑盒子。
盒子是黑檀木制作的，有着漂亮的雕刻花纹，虽然已经破损许多，但是，仔细看盒子表面的花纹，仍然能够断定，那是龙凤两族的本体形态。龙族的头上带有两只角，全身浮现出细细的鳞片；凤族则生有尖细的耳朵，背后张开轻盈的羽翼。
绿海垂下视线，将双手放在盒子表面，轻轻摩挲着那些精致的花纹，思绪渐渐飘出很远很远……
……
“绿海，如果你不害怕，我不介意变身给你看。”
“雅史，我不想骗你，直到刚才那一刻，我还存在着胆怯，但现在，真的不怕了！龙族的雅史和人类的雅史，也许外表有些不同，但是，当我握住雅史的手，感觉到雅史的心跳，我就知道了，雅史永远都是我心中最亲的人。”
……
“翔音，为什么一直不肯对我说真话？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想得到龙珠？”
“龙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如果我说，我来到你的身边，只是因为喜欢你，你会相信吗？”
“翔音，到了这一刻，你还在耍我吗？戏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喜欢就是喜欢了，相不相信都无法改变……”
……
心口瑟瑟疼痛，头痛欲裂的感觉再次袭来，眼前仿佛被一片强烈的白光所笼罩，什么都看不到，大脑一片空白，疼痛却越来越剧烈。
“啊——啊——”
绿海双手抱住自己的头，用力捶打，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慢慢下滑，整个人蜷缩在阁楼的角落里，颤抖不停。
刚才的画面是，是什么？
难道，难道她看过雅史变身的模样？而翔音，翔音以前欺骗过她？拜托，拜托了，请让我记起曾经的一切，请让我找回那段丢掉的记忆，好不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漆黑如墨，寂静无声。
月光隐去，乌云猛压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绿海强忍着头痛，用钥匙打开了那个神秘的黑盒子。果然，正如妈妈说的那样，盒子里只有一本破旧的日志，页脚已经泛黄，但里面的字迹仍然清晰可见。
“我的孩子，当你看到这本日志的时候，我的心愿和你的使命重合在一起：让龙珠永远消逝。很多年前，我孕育出龙珠，改变了龙凤两族的命运，希望你能够终结龙珠，清除龙珠带来的灾难。作为龙珠的终结者，你的力量毋庸置疑，但是，经过多年累积，龙珠的力量今非昔比，无人能够预测，你与龙珠的对抗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孩子，必须告诉你，我在临死之前，将意念传给了龙珠，龙珠也在等待你这个终结者。不要退缩，勇敢面对，龙珠会告诉你让它消失的方法。孩子，你是我最值得骄傲的后人，感谢你为我实现心愿。”
这，这是什么意思？
绿海轻轻合上日志，意识仿佛突然停止，许久没有回过神。她，她好像糊涂了，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先祖是在告诉她，终结龙珠的方法，只有龙珠自己知道，而她这个五百年后出现的终结者，必须与龙珠进行对话，让龙珠帮她解开所有疑问。
原来，一切都操控在龙珠手中。
怎么，怎么会这样？
绿海紧紧蹙起眉心，黑玛瑙般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这是真的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啪啪啪……”
外面突然下起雨来，豆大的雨滴狠狠撞击着玻璃窗，发出强烈的声响。
“啪啪啪！”
雨滴的声音越来越大，莫名的熟悉感涌上绿海的心头，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被雨水打湿的透明玻璃窗。
……
“啪啪啪！”
玻璃窗被拍碎，窗户中间现出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灌入。
“咕——咕——咕——”
可怕的尖叫声，听起来毛骨悚然，三只灰褐色的猫头鹰，一动不动地直瞪着她。
“咕——”
凄厉的尖叫声再次响起，三只猫头鹰发疯一般笔直地冲向她，在她的周围不断扑打着翅膀，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啄来啄去。
……
倏地，思绪戛然而止。
碎裂般的头痛瞬时夺走了她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变得混沌，身体轻飘飘的，眼前越来越黑。
这时，阁楼的门被人用力推开。
“悦，悦臣，悦臣……”
绿海慢慢阖起双眸，轻轻嚅动唇角，细若游丝的呼唤湮没在电闪雷鸣的雨夜中。
闪亮的灯光，雪白的墙壁。
外面仍然下着雨，哗哗作响。
绿海缓缓睁开眼睛，卷翘的长睫毛有些不习惯般地眨动几下，直到意识完全清醒，她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卧室里。
“绿海，你醒了！”
淡然如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丝惊喜，传入绿海的耳际。
“翔，翔音？”
绿海怔了怔，清澈如水的黑眸映出了翔音那张优雅完美的俊脸。
“傻瓜，怎么在阁楼里晕倒了？”翔音幽幽地叹气，紧紧握住她的手，疼惜般地亲吻着她的指尖，“你呀，自从戴上‘凤鸢’成为我的准王妃，就开始不听我的话，坚持撤走院子里那些凤族守卫，结果呢，昏迷晕倒都没人知晓！绿海，我该拿你怎么办？”
“对不起，翔音，让你担心了。”绿海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无法动弹，翔音抓得紧紧的，令她难以抽离分毫。无奈地笑了笑，她抬眸深深注视着翔音，唇角漾起一抹春风般柔和的笑意，低声道，“翔音，扶我坐起来，可以吗？”
翔音微笑着点了点头，紫水晶般的眼眸闪过一抹神秘而慧黠的光芒，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柔地探上绿海的脸颊，然后，倏地张开双臂，将她压在身下，埋首在她的长发中，紧紧拥住了她。
绿海震惊地忘记了呼吸，琉璃般的黑眸瞬间睁大，脸颊通红，带着熨烫般的灼痛。翔音的脸颊紧贴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萦绕回**，令她的脑海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翔音，你……”
一个滚烫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颈窝，阻断了她想说的话。
在她惊怔之际，翔音稍稍放开她，将手肘支撑在她的两侧，似笑非笑地俯视她，紫玉般的美目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像，深深地，深深地烙刻在他的心中。
“绿海，怎么办呢？”
绿海微微一怔，眉心不由自主地蹙起，目不转睛地望着翔音，在那双紫亮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绯红如霞的脸庞。
翔音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梢，薄唇上扬，弯起一道优雅淡然的浅弧，只是，他的笑容隐隐有些疏离，不可捉摸。
“绿海，我听到了，你晕倒之前，最后呼喊的人，是悦臣……”
走进阁楼那一刻，翔音真的以为自己的心停止了跳动，很久没有做出反应。
绿海明明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竟然还在嚅动双唇，念叨着悦臣的名字，这个亲眼所见的事实，几乎霎时将翔音推入绝望崩溃的沼泽，无法逃脱，无法挣扎，稍稍挪动，就会越陷越深，心痛也会越来强烈。
“翔音，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绿海终于明白翔音的意思，紧紧蹙起眉心，飞快地摇头，拼命想要坐起身，却被翔音用力压制住。望着他脸上那抹溢满悲伤的浅笑，望着他眼底那抹凄楚落寞的紫色潋滟，绿海只觉得心痛欲碎，哽在喉咙里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唯有眼眶灼痛得像要融化一般。
“绿海，在你的心里，谁是最重要的人？”
翔音的声音淡淡的，很轻很轻，仿佛随时都会淹没在外面的雨声中。
“是翔音！”绿海抬手捧起翔音的脸，深深地注视他，黑亮纯净的眼眸氤氲着朦胧的泪雾，浸湿了卷翘的长睫毛，“翔音，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肯相信我！我是你的王妃，只属于你一个人，我会永远陪伴你，直到自己生命的终结。”
“绿海，你始终不明白我心底的不安。”翔音幽幽地叹气，唇角弯起一抹如落花般惨淡苍白的苦笑，狭长美丽的紫眸也失去了所有灵动的光彩，“绿海，我听说，你戴着‘凤鸢’跑去龙宫找悦臣，很多龙族人看到你们紧紧相拥，看到你们……”
“对不起，翔音。”
绿海轻轻打断他的话，两行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连她自己都开始分不清，眼泪究竟为谁而流，是因为永远放弃了悦臣，还是再也不想让翔音担心呢？
“绿海，我爱你，就算你不能给予我同样深刻的爱，我仍然最爱你。”
翔音扶她坐起身，轻柔而疼惜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温热的指尖托起她的下颌，深情而温柔地望着她，妖娆美丽的紫眸波光潋滟，缱绻缠绵。
“翔音……”
绿海深吸一口气，调皮地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像个撒娇的孩子似的，紧紧搂住翔音的颈项，在他的侧脸深深地落下一吻。
“以后，绿海只喊翔音一个人的名字，绿海的心中只有翔音一个人的位置，绿海只将全部感情交给翔音一个人，绿海只……”
心，怎么会这么痛，仿佛已经支离破碎，再也无法说出自欺欺人的谎话。
她，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谎言欺骗自己的？不，她不但欺骗自己，还无情地伤害了悦臣，伤害了那个曾经最爱的龙族少年。
可是……
她再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了。与其三个人共同受伤，她宁愿用谎言来保护翔音，只要翔音幸福快乐，就算她放弃心中所爱，也不会留下太多遗憾，是不是？
“翔音，我可能要恢复记忆了。”
什么？
翔音的身体一僵，淡紫色的眼眸变成了深深的绛紫色，俊美优雅的面孔也褪去所有的笑意，增添了几许冷凝淡漠的色彩。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若绿海的失忆真与龙珠有关，那么，随着龙珠的重现，绿海的记忆很可能会被龙珠慢慢唤醒。
“绿海，当你想起一切，是否会……”
“不会！”绿海果断地脱口而出，白皙美丽的脸颊流转着纯美的笑容，琉璃般的黑眸却泪光闪闪，宛若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辰，“翔音，我不会离开你！也许，我曾经很爱悦臣，但是，我将你遗忘了十年，十年的孤独等待，是我永远无法补偿你的。翔音，我之所以会跑去龙宫，会喊出悦臣的名字，是因为，我的记忆在恢复。我找到龙宫，见到悦臣，只想与他做最后的告别。如今，龙珠已经为悦臣选出王妃，我和悦臣，永远成为过去了……”
从此，她将彻底放弃悦臣，慢慢加深对翔音的感情。
从此，她将肩负起龙珠终结者的使命，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身体微微颤抖，心口隐隐作痛？
“绿海，做我的王妃，我们订婚吧。”
翔音紧紧拥住绿海，将下颌轻抵在她的头顶，抬手按住绿海的后脑，让她靠在胸口静静聆听他的心跳，然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吻了吻绿海的头发。
“好，我们订婚。”
绿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噙在眼底的泪珠闪烁着晨露般晶莹的光泽，心中某个地方好像出现了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痛彻心扉。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这么痛？
翔音察觉到绿海的异状，稍稍放开她，试图转过身捧起她的脸，不曾想，绿海却紧紧搂住翔音的后背，紧紧靠在他的胸口，令他无法动弹丝毫。
“绿海？”
许久，绿海逼退眼底的泪花，慢慢抬起头，调皮地笑望着翔音，白皙精致的脸孔绽放着纯净如水的笑容。
“坏翔音，我就是想撒撒娇，想黏着你，不行吗？”
“求之不得！”翔音默然而笑，宠爱般地捏了捏绿海的鼻尖，紫水晶般的美目直望入她的眼底，妖娆闪亮的波光溢满暖暖的柔情，“小傻瓜，天知道我多么希望你永远陪在我的身边。绿海，搬去凤城吧，你独自留在这里，我会担心，而且，我们很快会举行订婚仪式，你住在凤城更方便。当然，我不会勉强你，一切遵照你的意愿。”
“嗯，我去凤城。”
绿海乖巧地笑了笑，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卷翘的长睫毛轻轻覆盖在眼睑处，遮挡了眸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绝望。
绿海近乎反常的举动，非但没有让翔音安心，反而增加了他的担忧。不过，绿海最终还是选择了他，感动之余，他紧紧拥住绿海，暗暗发誓，一定会更加珍爱她，倾尽全力去守护她，让她永远幸福快乐。
绿海静静地靠在翔音怀抱，目光有些茫然，有些空洞，不知不觉间，琉璃般的黑眸再次氤氲起迷离的泪雾，渐渐模糊了视线。
对不起，悦臣，从这一刻开始，我将永远，永远走出你的生命。
菲澜学院。
夕阳染红天际，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芒。
雪白的栀子花渐渐凋零，在风中旋转飘舞。
教学楼前，少女背着书包凝眸远望，橙色的霞光落在她的周围，将她那张白皙美丽的脸颊笼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晕，琉璃般的黑眸清澈如水，璀璨如钻，洒满闪亮晶莹的光芒，漾起细微明澈的涟漪。
“绿海！”
俊逸温雅的银发少年走出教学楼，向她挥了挥手。
绿海转过头，循声而望，唇角立刻露出一抹泉水般纯净的笑容，卷翘整齐的长睫毛轻轻眨动，如洋娃娃般调皮可爱。
“雅史，怎么一个人？”
“你不是也一个人吗？”雅史扬唇而笑，声音淡淡的，温润如风，“如果翔音不肯送你回家，我来做你的‘护花使者’。”
绿海骨碌碌转动眼珠，慧黠地笑道：“不要！我可不想惹静灵生气。放心吧，我在等翔音，他今天是值日生。静灵呢？”
“我让静灵先回龙宫了。”雅史微笑地望着绿海，黑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春风般柔和的光芒，“过几天是静灵的生日，我在教室里偷偷做生日卡，想给她个惊喜。绿海，静灵生日那天，你来龙宫为她庆祝吧，好不好？”
“我……”绿海为难地摇了摇头，笑容苦涩而牵强，“雅史，我给你和悦臣增添那么多麻烦，还有什么资格去龙宫？经过上次的事，龙族人也不会相信我了，就这样结束吧。”
近些天，她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越来越多，记忆越来越完整，过去发生的很多事都变得清晰起来。但是，她已经无法回头，就算找到所有的记忆，就算贪恋曾经的幸福与温暖，她也只能忍痛舍弃了。
因为，她现在是翔音的王妃，是凤族的王妃。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心甘情愿的决定……只要翔音幸福就足够了。
“绿海！”
雅史上前一步，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温柔的眸光深深望入她的眼底，带着忧愁，带着感伤，更多的，是不可动摇的坚毅。
“你真的不在乎悦臣哥哥吗？”
绿海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稍显苍白，她低声问道：“悦臣他，他还好吧？”
“他不好，很不好！”雅史幽幽地叹气，如雪的银发随风轻飞，“你的身份遭到族人的反对，但悦臣哥哥仍在拼命维护你。绿海，你问问自己的心，究竟谁才是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恢复记忆后追悔莫及。”
追悔莫及？
如果说，从现在开始，她的心和过去的记忆全部死去了，那么，她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呢？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她就再也不能动摇。
“雅史，我快要恢复记忆了。”她轻轻移开视线，唇角弯起一抹苦涩而无奈的笑，橙色的夕阳余晖照耀在她的身上，涣开无数碎金子般的光晕，“你对我说过，我的失忆可能与龙珠有关，所以，龙珠出现后，我的记忆开始苏醒。但是，过去的终归会成为过去，悦臣和我都会有新的生活。雅史，请好好帮助悦臣，代我好好照顾他，我……”
“绿海，这些话，你还是亲自告诉悦臣哥哥吧。”雅史抬手覆在自己额头，清亮的眸光逐渐暗淡，“今晚，我会让悦臣哥哥去你家，你们两个人推心置腹地谈……”
“雅史……”绿海垂下头，眼眶微微有些灼痛，“我已经搬去凤城居住了，很快会和翔音订婚。我，我爱过悦臣，深深地爱过他，但我想将自己的未来交给翔音……”
喉咙哽咽着，她竟然说不下去了，浓重的鼻音已击碎她脆弱的伪装。
心，撕裂般地钝痛，仿佛无数根锋利的蔷薇花刺狠狠戳入心底，细细的，轻微的，不断渗透，蔓延全身，痛彻心扉，无法遏制。
“绿海，很辛苦吧？”雅史抬起手，宠爱而疼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拥住她颤抖的肩膀，“明明喜欢，却要割舍；明明珍爱，却要放弃……绿海，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你可曾想过，你对翔音的感情是怎样的？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想报答他十年的等待？悦臣哥哥和翔音，谁才是你心中最特别的存在？绿海，恩情不是真爱，更不是责任，你……”
“雅史大人！”
清秀的龙族少女从天而降，眼底流转着一丝恐慌。
“静灵，是不是龙族发生了什么事？”
雅史蹙起眉宇，低头沉思。学校早已放学，偌大的校园寂静无声，若非遇到急事，静灵不会从龙宫重返学校。
“雅史大人，龙珠的‘魔咒’应验了。”
什么？龙珠的“魔咒”！
雅史紧紧凝眸，俊雅的面孔浮起一抹凝重之色：“是什么灾难？”
“瘟疫。”静灵忽闪着闪亮的眼眸，声音淡淡的，“今早有族人感觉不舒服，下午疫情开始蔓延，现在情况很糟糕。悦臣大人忙得不可开交，龙宫内乱成一团，雅史大人您……”
“嗯，我们马上回龙宫！”
雅史不由分说握住静灵的手，淡淡的蓝色气旋从他的周围溢出，在橙色的夕阳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绿海，我们先走了。”
绿海担忧地点了点头，眼角绽放着没有褪去的泪花：“雅史，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也许，龙族这次面临的灾难又是她的责任。
如果她没有牵绊悦臣，悦臣可能早已娶红幽为妃，那么，龙珠的“魔咒”就不会变成残酷的现实了。
碧蓝的海水，华美的宫殿。
阳光淡淡的，洒遍龙宫每个角落。
偌大的宫殿，整齐的民居，随处可见痛苦呻吟的病人，龙族的医生忙碌不停，却仍然无法阻止患者数目的快速增长。
“悦臣大人，请您立刻娶红幽为妃！”
“悦臣大人，您要对族人见死不救吗？”
“悦臣大人，您若漠视族人，我们就……”
“大家放心，我一定会负责！”
尊贵倨傲的银发少年走出宫殿，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凝眸俯瞰着心急如焚的族人，绝美的容颜沉静如水，冰冷如霜，没有任何起伏的波澜。
“这次的瘟疫来势汹汹，大家务必听从医生的指导，先保护好自己。”悦臣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深如泓潭的蓝眸闪烁着坚定闪亮的光芒，那是属于王者的霸气和沉稳，“无论龙珠的‘魔咒’会怎样，我向大家保证，一定妥善处理，将这次的危害减到最轻。”
“悦臣大人，我们都知道龙珠的‘魔咒’只有让龙珠的守护者成为王妃，才能借助龙珠的力量解除，请您救救大家，娶红幽为妃吧。”
“悦臣大人，您是我们心目中的神，您不能不管大家呀！”
悦臣默默地注视着满脸惊恐的族人，眸色不断加深，双手不知何时握成拳状，青紫色的血管凸显而出，仿佛要爆裂一般。
此刻，族人眼中期待的目光是那样热切，龙族面临的处境是那样艰难，他作为龙族的王，必须背负自己的责任，必须保护自己的家园和族人，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永远放弃自己的幸福。
绿海，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没有突然死亡，如果你没有失去记忆，现在的我们，应该是两情相悦的龙王和王妃，应该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同心协力守护这片蔚蓝美丽的海底世界。
但是，历史无法逆转，事实无法改变。
“悦臣大人！”
族人急切的呼喊声再次响起。
悦臣紧拧眉宇，深海般的蓝眸氤氲起一层暗淡的色彩，仿佛世间最美丽的蓝宝石突然出现裂痕，褪尽了所有璀璨闪亮的光芒。
“好，我答应大家，立刻与红幽商量成亲事宜。”
终归，他还是逃不开命运的枷锁。
他输了，输掉了最爱的女孩，输掉了自己的真心，输掉了唯一的坚持，也输掉了生命中如流星般短暂的幸福。
绿海，等着我，我会陪你担负起消灭龙珠的使命。如果我们无法逃脱命运的束缚，如果我们之间的缘分如此残酷，那么，我希望在生命终结之时，能够牢牢地牵住你的手，不离不弃。
宫殿外，珊瑚丛中。
少女抚摸着五颜六色的珊瑚珠，清秀的面孔淡然如水，绿宝石般的眼眸隐含笑意，有些不可捉摸。
“红幽大人！”
少女慢慢转过身，海藻般的长发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苇苇，情况怎么样了？”
“如您所愿，悦臣大人向大家保证，会尽快娶您为妃。”苇苇恭敬地汇报，短发随风而舞，“红幽大人，我有些担心。这次的瘟疫是假的，时间拖得太久，医生可能会查出令族人患病的毒素，那时就麻烦了。”
红幽赞同地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苇苇的肩膀，冰绿色的眼眸璀璨如钻。
“所以，我必须紧追悦臣，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娶我为妃。然后，我就利用龙珠的力量，彻底清除毒素。这样一来，即使是龙族的名医，也不可能发现毒素来自凤族了。”
没错，这次的瘟疫事件完全是翔音的计划，毒素也是翔音派人拿给红幽的。不仅如此，翔音还有其他的后续安排，而红幽只要尽力配合，就能够顺利达成心愿，永远留在悦臣身边。
“砰！”
紧闭的门扉被人用力推开。
悦臣抬眸而望，紧蹙的眉头瞬间舒缓，绝美淡漠的容颜浮起一抹暖色。
“雅史，你回来了。”
雅史没有出声，而是快步走到悦臣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哥哥，你答应族人要娶红幽为妃，这是真的吗？”
悦臣微微颔首，用沉默做了回答，幽蓝深邃的眼眸宛若即将干涸的碧海，没有一丝轻盈灵动的光彩。
雅史深深地望着悦臣，温静俊逸的面孔稍显冰冷，许久之后，他抬起双手，用力搭在悦臣的肩膀，唇角漾起一抹坚定而苦涩的浅笑。
“哥哥，我有个办法，能够让你摆脱红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