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穿过繁华的街头,我和光少旭路过一家花店,我停下来,买了一朵康乃馨,光少旭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说:“这种花难看死了,你要送给谁啊?”

我从花店老板手里接过钱,懒得搭理这个白痴,不要告诉我,他不知道康乃馨是送给母亲的花。

花店老板笑呵呵地从我手里接过钱,说:“是要送给妈妈的吗?康乃馨根据花的数量不同表达的花语不同,这种花送给母亲是最合适不过,你妈妈真是好福气啊,现在很少有人会送花给自己的父母了。”

他说着,把零钱找给我。

我接过钱,笑眯眯地说:“谢谢老板。”

说完,我转身离开花店。

光少旭跟在我身后走出花店,我把花递给他,说:“喏,你自己拿去送给你妈妈吧。”

光少旭别扭地说:“我为什么要送花给她?一个大男生送别人花不觉得很奇怪吗?干吗这么矫情,要道歉说一句‘对不起’不就好了。”

这家伙,这个时候居然还这么别扭。

我拽住他,把花塞进他手里,说:“有时候人们都需要一些矫情。只要是女人,收到花都会很开心的。再说了,那个是你老妈,送花给你老妈又怎么样?”

他忸怩着不肯接花,不耐烦地说:“你很麻烦哎,道歉就道歉,弄那么多花样做什么?”

我有些生气了,瞪着他说:“喂,光少旭,你这个胆小鬼,不要告诉我,你连送一朵花的勇气也没有?你要是不敢送,我帮你送也行。”我说着,拿着花转身就走。

“好啦好啦,给我啦,丑八怪,你真的很烦哎。”他不耐烦地抢过花,嘴里却不肯投降。

真是个别扭古怪的家伙。

我摇头叹息,和他往他家走去。

1994年,会长家还没有搬到别墅区去,在一个小区里,光少旭带我找到他们家,他们家住在三楼。

上楼的时候,光少旭说:“妈妈告诉我,还没有我的时候,她和爸爸就住在这里。后来爸爸去世了,妈妈就搬家了。”

丈夫去世了,她一定很伤心,所以才换了个新环境吧,只是,那个新环境却是按照丈夫的愿望来做的,那是他们共同的爱巢,却不能共同生活。

这样想着,我不禁有些伤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历史,阻止悲剧的发生。

我和光少旭来到会长家门口,光少旭按响门铃,我们紧张地等待着,却迟迟没有人来开门,只听见屋内有人吵架的声音。

“工作工作,你心里永远只有工作,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我和孩子?我只是让你明天陪我去医院做产前检查,就连这么点时间,你也不愿给我们?光正良,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会长愤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接着,大叔无奈的哀求声也传来:“我明天真的走不开,明天有个会议很重要,你等等,再等等好吗?后天我陪你去,等我明天交代好了工作,我就请一个星期的假来陪你们。”

会长愤怒地说:“一个星期?你把你百分之九十八的时间都给了工作,剩下的百分之二也要挤出来,你何必把自己说得这样委屈?既然这么委屈,就不要管我和孩子了,既然你这样热爱自己的工作,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你为什么不和你的工作结婚?”

“对不起,老婆,我爱你,不要生气了……”大叔低声赔礼道歉。

会长的哭声从屋里传来:“你总是这样,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不多些时间来陪我们?你太过分了,光正良,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大叔的声音变得有些慌张,心疼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明天我陪你去,以后我都陪你去,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别哭了。”

会长破涕为笑,没好气地说:“你老是这样,我去哪里你都陪着?你总是骗人,以后宝宝肯定不能像你。”

屋子里的人又笑起来,大叔笑着说:“宝宝,以后可不能像你老爸这样,让女人哭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屋子里充满笑声,我抬头看光少旭,光少旭低头看我,眼神复杂,屋子里的两个人实在太幸福了,这样的幸福,任谁也不忍心打碎。

可是,谁也不知道,过了明天,他们将永远分离。

“我绝对,不会让他死掉。”

光少旭用力地说,抬手再次按响门铃。

这一次,屋内传来大叔的声音:“来了。”

接着是脚步声,然后是开门的声音,屋内的灯光打在我和光少旭的脸上,见到是我和光少旭,大叔愣了愣,有些诧异。

屋内,会长的声音传来,问:“是谁啊?”

大叔回过神,扭头应一声:“哦,没事,两个小家伙。”大叔说着,回头看我们,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光少旭说:“对不起,白天,我说了很过分的话,我是来道歉的。”

屋内,会长听到光少旭的声音,起身走过来,大叔慌忙过去扶住她,会长看着我和光少旭,说:“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慌忙说:“对不起,阿姨,我们是来道歉的。白天的时候,他对您说了些过分的话,对不起。”

我说着,弯腰向她道歉。

会长笑起来,说:“没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们快点回家去吧,都这么晚了。”

光少旭突然伸手,将手里的康乃馨递给会长,脱口而出:“对不起,妈妈。”

会长、大叔愣住,呆呆地望着光少旭,我瞬间石化。

这家伙搞不清状况吗?虽然说会长是他老妈,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没出生好不好?他老妈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这家伙居然开口就喊一声“妈妈”。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喊错了,脸瞬间红得像西红柿,尴尬地低头,手里的花递到会长面前,说:“对不起,阿姨。”

会长笑起来,接过花,说:“花很好看,谢谢!你们要不要进来喝点东西?”

哈,会长大人邀请我们进屋喝东西,也就是说,他们原谅了我们。

“乐意之至。”我笑嘻嘻地说着,进屋。

光少旭红着脸,跟着进屋。

2

进了屋,大叔给我们倒了一杯牛奶,会长坐下来,微笑着看我们,说:“喝过牛奶你们早点回家吧,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听正良说你们住在清水别墅区,离这儿不算远,待会儿我让正良送你们回去。”

大叔送我们回去?可是这个时空的清水别墅区根本就没有我们的家,大叔如果送我们回去,会穿帮的。

光少旭说:“对不起,阿姨,我们骗了光博士,我们的家在很远的地方,不在清水别墅区。”

大叔坐在我们面前,诧异地问:“你们的家不在清水别墅区?那你们的家在哪里?”

光少旭说:“我们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在这里和家人走失了,我们没有地方可去。没关系,稍后我们就走了,候车厅里也许还有位置,我们稍后就走。”他说着,埋头喝牛奶。

大叔和会长相视一眼,扭头看光少旭和我,会长皱眉,问:“你们的家人知道你们在这里吗?”

光少旭抬头,摇头说:“不知道,但是没关系,我们已经长大了。虽然这里人生地不熟,但是我想我们会活下去的。”他说着,笑起来,看着大叔,“因为看见大叔和我一个姓,以为大叔是我的亲人,所以我才找到了研究所,不好意思。”

大叔呵呵笑起来,说:“没关系,如果有你这样的亲人,我也很高兴。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明天我会去登报,帮你们找回亲人。”

大叔,你就算登了报也找不回我们的亲人的,不如把登报的内容改成寻找日记本吧。

我看着大叔,这句话憋在心口想要说出来,可是我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大叔也不会相信的,他一定会以为我在开玩笑。

也是,有谁会登报只为了寻找一个日记本?

大叔扭头看了看会长,笑着说:“老婆,你不会介意吧?”

会长笑起来,说:“你的时间都给了工作,他们留下来陪着我,我怎么会介意呢?”她说着,看了看光少旭和我,说,“留下来吧,我们会帮你们找到自己的亲人的。”

光少旭说:“谢谢叔叔阿姨。”

会长笑吟吟地看着光少旭,说:“算我们投缘吧,看见你,我总觉得无比亲切。不过,在实验室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来?”

会长的话出,我和光少旭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难道要告诉会长,眼前坐着的这个家伙,其实是会长您的儿子?

“呃……”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绞尽脑汁想理由。

从前看了那么多狗血言情小说,这个时候居然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言情小说果然只是用来消遣的。

“我出生的时候就没有了父亲,他们说,是我和妈妈害死了父亲。我总是在想,如果不是我,也许父亲就不会死。所以我觉得,我是一个还未出生就能杀人的恶魔。看见阿姨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所以我才说出了那样的话,对不起,阿姨。”光少旭坦诚地对会长说。

我吓得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看光少旭。

这个白痴,居然把实情说出来了。不过,这居然是整件事唯一合理的解释。

会长和大叔惊讶地看着光少旭。

大叔难过地说:“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过去。”

会长皱眉,抚摸着小腹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虽然我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但是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婴儿,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如果你父亲知道你会这样想,我想他一定会很难过。”

光少旭的目光落在大叔身上,大叔微笑着抚摸会长的小腹,说:“嗯,那并不是你的过错。如果你父亲知道你因为这个自责,他一定会伤心。每一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快乐的成长,即使他们不在孩子身边,可是他们的心愿不会改变。给了你生命,却不能让你快乐长大,他们会感到难过的。”

说着,大叔抬头看向光少旭。

光少旭怔了怔,回神,干笑一声,低头说:“是吗……果然,是我想错了吗……”

大叔起身,说:“来,我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看看。家里虽然不大,但是房间还是有的,小家伙们,跟我来。”他说着,在前面带路。

我和光少旭跟着他,发现他们家有两个空余的卧室,一个摆满机器人玩具,一个摆满毛绒娃娃。光少旭睡在机器人房间里,我睡在像公主房一样的毛绒娃娃屋里。

看着这两个风格迥异的房间,我不由得好奇地问:“大叔,为什么你们有两个空余的卧室呢?这两房间装饰怎么都不同呢?”

大叔笑眯眯地说:“因为我想有两个孩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男孩子我会教他怎么打篮球,怎么学会勇敢,女孩子妈妈会教她怎么跳舞,怎么学会坚强。男孩子会和我聊他的梦想,女孩子会咨询她的未来,我会成为一个完美老爸。”

是不是每一个做老爸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憧憬?记得我才5岁的时候,我老爸就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做人要坚强,要勇敢,要诚实,要脚踏实地。一大堆的道理,我真怀疑老爸是不是到了更年期,所以废话特别多。

现在想想,那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幸福啊。

光少旭望着大叔,说:“你会是一个了不起的老爸的。”

大叔笑起来,揉了揉光少旭的脑袋,说:“我会把你们用的洗漱用品放到浴室里去的,你们先熟悉熟悉环境吧,待会儿见。”他说着,转身离开。

望着离开的大叔,我突然有些伤感,莫名地,我想起了自己的老爸,有些庆幸,这些年来,我的父母都在身边,我还有一个捣蛋又可爱的弟弟,和光少旭相比,我的确是幸福多了。

可是,我们还能回到2012年吗?我们还能回到那个幸福的时代吗?

我想,也许我再也回不到2012年了,我再也不能叫那两个人“爸爸”“妈妈”了,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哭起来。

3

光少旭奇怪地看着我,问:“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低头抹掉眼泪,说:“没事,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家人。如果我们回不到2012年了,我想我会死在这里的,枯萎而死。”

那些触手可及的亲情,那些每天都包裹着你的温暖,一旦失去了,才懂得恐慌。你可以不在意它,可是,却无法失去它,就像花朵不能失去水分,一旦失去,它就会枯萎。

光少旭说:“别胡思乱想了,我说了我们一定会回到2012年的,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找到日记本的。”

“怎么找?等到救了你父母,我们也该离开了,来自2012年这样的话,说给谁听谁都不会相信,何况是让他们帮忙找日记本。”我绝望地说。

光少旭用力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说:“丑八怪,你不是总是充满力量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吗?怎么这会这么沮丧了,我光少旭说了一定会给你找到日记本,我们就一定会找到。”

我们一定会找到日记本,相信光少旭吧,人活着,应该充满希望,即使这希望渺小得像一粒尘沙,我们也要选择相信。

“我相信你,如果回不到2012年,你得对我负责。”我擦着眼泪抬头看他。

他用力地拍了拍胸脯,说:“放心,要是回不到2012年,我对你负责。”

他会对我负责吗?这个家伙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的,还有一句会反悔。

“算了吧,我去看看我的房间,早点休息吧,晚安。”我说着,转身钻进自己的房间去。

“晚安。”光少旭转身离开。

大叔和会长的照顾真的很周到,还贴心地给我和光少旭准备了牙刷和毛巾。

洗完澡,我躺在温暖的**,累了一整天,这一整天简直就像一场匪夷所思的梦。

我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还在自己温暖的**,老妈在楼下准备早餐,一切都井井有条,一如从前,什么也没有改变。

可是,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我站在九新街上,九新街的对面是镜子一样的世界,里面的景物是属于2012年的,老爸老妈还有老弟在满世界的找我,他们在大街上拉住人就问:“你们见过我家麻丢丢吗?”

我站在镜子的这面,拼命地敲打镜子,试图让他们看见我。

我声嘶力竭地大叫,试图让他们听见我的声音。可是,隔着这块镜子,我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样,他们看不见我。

我看见老妈无力地跪倒在街上,捂住脸呜呜哭起来,说:“她和光少旭都不见了,他们去了哪里,我的麻丢丢……”

老爸和老弟安慰老妈,说:“一定是像上次一样走丢了,没事,一定会找到的。”

我在镜子的这端哇哇大哭,哭着叫着,可是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妈妈……爸爸……老弟……我要回家,呜呜……

哭着哭着,我就从睡梦里醒过来,醒过来发现,泪水打湿了枕头。我下床,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明月,心事重重。

早上,我很早就起床了,因为根本就睡不着,大叔起得更早,天不亮接到一个电话,就急急忙忙地开始洗漱。我听见动静,好奇地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看见大叔披着外衣跑出去。

这时,会长走了出来,望着关上的大门,神色黯然。

我皱眉,抿了抿唇,走过去,说:“阿姨,今天我们陪您去医院吧,大叔可能有急事,等他忙完了,就会回来了。”

会长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说:“嗯,我知道,你怎么起得这么早,睡得不习惯吗?”

我嘿嘿干笑两声,说:“我习惯早起。”

天知道我都是到火烧屁股了才从**蹦起来急急忙忙赶去学院的,每天上学就是一场时间争夺赛,因为充足的时间我都给了睡眠。

会长说:“我也睡不着了,你陪我下楼去走一走吧,我们去买早餐。”

“好。”我高兴地说。

会长笑了笑,转身去换衣服。

等会长换好衣服,我和会长一起出门去,一路上,会长很少说话,她的情绪很低落,怔怔出神,一定是在想大叔的事情。

不能让会长对大叔产生厌恶情绪,特别是跑去大叔工作的地方大吵大闹这个念头,绝对不能有。

“阿姨,您在生大叔的气吗?”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会长,问。

会长回神,笑了笑,说:“没什么可气的,他本来就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我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大叔一定是去交接工作了,大叔不是说过吗,过了今天,以后会一直陪着您的,所以,您就不要不开心了,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咱们都要快快乐乐的。”

会长笑起来,抚摸着隆起的小腹,说:“是啊,为了宝宝,我们都要快乐一点。”

我点头,高兴地扶着会长在小区里散步,买了早餐才回到家里去。到家的时候光少旭已经起床了,我们吃过早餐,陪着会长去医院检查。医生给宝宝拍片的时候我和光少旭都在,医生热情地指着电脑里显示出来的图片,给我们介绍宝宝的情况。

“宝宝很健康,这些天要注意,再过半个月就是预产期了,这段时间随时都有可能会发作。”医生说。

会长笑着向医生道谢。

我悄悄扯了扯光少旭,说:“喂,看见胎儿时期的自己,是什么感受?”

光少旭别扭地扯回被我扯住的袖子,低声说:“你很烦哎。”

啧,这家伙又害羞了。

看见胎儿时期的自己,一定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嗯,等我找到了日记本,我也要回到自己胎儿时期,去看一看。

我们陪着会长回家,会长做了一桌丰盛的菜,到了晚上七点,大叔还没有回来,会长给大叔打了十几个电话,每一次都是以会长气呼呼地挂断电话结束。

晚上八点的时候,会长看着已经冷了的饭菜,起身说:“我给你们热一热,咱们自己吃吧,不用等他了。”她说着,起身去厨房热菜。

我和光少旭坐在桌前,沉默地望着对方。如果大叔今晚回来的话,会长不会这样生气,可是已经这个时候了,大叔还没有回来,会长一定很生气。

我正想着,厨房里传来会长刻意压抑的哭泣声。她哭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我们听到了。我皱眉,忍不住想要起身去安慰她。

光少旭拉住了我,说:“不要去,她不想让人看见。”

我心里有些难受,坐下来。

那一晚,是我吃过的最难受的一顿饭。

晚上,会长早早地回房休息了,我和光少旭各自回了房,可是我一直睡不着,竖起耳朵听着大叔什么时候回来。

我等了一晚上,大叔也没有回来。

4

凌晨的时候,我听见了开门声,我以为是大叔回来了,跳下床来,却看见会长正打开门,准备出去。

“阿姨,这么早您要去哪里?”我走过去,好奇地问。

会长眼睛肿得像核桃,说:“你去睡吧,我出去一下。”她说着,开门出去。

望着关上的门,我想着,这么早会长要去哪里啊?

猛然,我回神,这么早,会长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啊。

我慌忙跳起来,冲进光少旭的房间,把他拽起来,说:“光少旭,快起来,你妈刚才出去了,咱们快点去找她。”

光少旭迷迷糊糊地问:“什么?”

“你爸一晚上没回来,你妈刚才出去了。”我急得大叫一声。

光少旭瞬间清醒过来,大叫一声:“你说什么?快点去追!”他说着,急忙跑出去,连衣服也没有换。

“光少旭,等等我。”我也跟着焦急的光少旭往地质科学研究所跑去。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科学研究所的门口,远远地看见会长气呼呼地从研究所里走出来,身后是追出来的一脸憔悴和焦急的大叔。

“怎么回事?他们吵架了吗?”我焦急地问。

光少旭愤怒的扭头瞪我,怒吼一声:“你为什么不拦住我妈?”

他说着,疾步向会长和大叔冲过去。

我呆呆地望着光少旭,又看看争执着的大叔和会长,猛然,我想起什么来。

今天是7月15日,在地质科学研究所门口,大叔和会长在争吵。而这一天,正是车祸发生的时间。

车祸……

不,我不允许悲剧发生,我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这样想着,我急切地向会长和大叔跑过去。

只见大叔拉着会长,哀求着道歉,说:“对不起,老婆,突**况,我们又有了新的发现,这对我们的研究很重要,这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我保证,只要做完了这个,我马上就辞职,从此以后都陪着你。”

会长生气地推开他,怒吼一声:“从我嫁给你到现在,你总是用这句话来敷衍我,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从来没有办到。既然如此,我还要你这个老公做什么?光正良,你和你的工作过一辈子去吧!”她说着,转身决绝地离开。

光少旭手足无措,扶住会长,说:“阿姨,不要离婚,求求您,收回刚才的话,不要离婚。”

他的样子,害怕得快要哭了。

会长气得哭起来,推开光少旭往前走,可是,才走了两步,她脸色煞白,痛苦地捂住小腹,说:“孩子……我的孩子……”

大叔吓了一跳,冲过去抱住她,问:“怎么样?老婆,你怎么样?”

会长痛苦地捂住小腹,豆大的汗珠滚落,她的双腿间,有水缓缓流出来。我跑过去,看见地上的水,脑袋里立刻蹦出一个词:“羊水,羊水破了!”

这种情况我在电视上见过,孕妇要生孩子了,羊水就会这样流出来,宝宝居然在这个时候要生出来。

大叔把会长交给我,焦急地说:“扶着她,我马上去拿车。”他说着,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冲了出去。

“不要去!”光少旭失声尖叫,扑过去,想要抓住大叔。

车来车往的街上,大叔在前,光少旭在后,突然,尖锐的刹车声划破长空,我看见一辆面包车冲向光少旭,光少旭正扭头,看见迎面冲来的面包车,他愣住。

大叔回头,见状,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用力地把光少旭推了出去。

“砰——”一声巨响,大叔被撞得飞了起来,滚落在地上。

整个车祸就像一个慢镜头,时间在我面前流失得格外慢。我看见光少旭愣愣的坐在地上,大叔摔落在不远处,殷红的血流了一地。

会长瞬间一动不动,微张了嘴巴,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发不出半点声音。

“出车祸了,出车祸了。”

四周的人围拢过来,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突然,人群中,光少旭爆发出野兽一样的哭吼声:“啊——”

“啊——”与此同时,会长痛得失声尖叫,泪水夺眶而出,滚烫地落下,灼伤了我的手背。

会长的哭声那样痛,那疼痛里,究竟有几分是因为孩子,几分是因为大叔!

我想,更多的,是因为大叔吧。

会长在我怀里晕倒过去。

我大叫着:“救命,救命——”

四周的人被吸引过来,迅速地拨打了120。

很快地,救护车过来了,会长和大叔都被抬上了车。我和光少旭要上车,却被拦了下来。

“你们是伤者的什么人?”急救人员问。

光少旭哭着,几乎是怒吼,用力地推开急救人员,说:“我是他儿子!”

说着,他冲上车去,我急忙跟着他跳上了车。

车开往医院的路上,大叔躺在**,有人给大叔和会长戴上氧气罩,一个护士说:“男伤者大量出血,情况严重。”

光少旭像一只竖起浑身的刺的刺猬,握紧大叔的手,紧张地抬头看着护士,问:“情况严重是怎么回事?情况严重是怎么回事?你们要血吗?我有血,我的血和他是一样的,我是他的儿子,你们抽我的血,我把血都给他。”

光少旭的样子,有点神经质,有点精神崩溃的感觉。

我红了眼眶,抱紧他,说:“光少旭,你冷静点,你不要这样。”

光少旭不理我,握紧大叔的手,一遍一遍地亲吻他的手背,哀求着:“求求你,不要死,你不是说要做一个好父亲的吗?求求你,不要死……”他说着,咬紧牙关,吻着大叔的手背,深深地埋头,身体剧烈地颤抖,发出野兽一样的哭号声。

这时,昏迷中的大叔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光少旭,嘴角扯起一抹笑,问:“你说,你是我的儿子?”

光少旭猛然抬头,惊喜地跪在他面前,激动地说:“爸,你不要死,坚持住,求求你,不要死,我在2012年等你,求求你。”他说着,又无助地哭起来,“爸,求求你,活下去,我爱你,我是光少旭,我是你来自2012年的儿子,我是你的儿子,拜托你,不要死,我爱你,爸爸……”

我们都知道,2012年没有光正良这个人,我和光少旭比谁都清楚,他的父亲会在今天死去。我们来自2012年,即使他说出了自己是他未来的儿子,他未必会相信。

可是,他依然这样哀求着自己的父亲不要离开,因为他实在找不出哀求父亲的理由,他实在太想以一个儿子的身份,站在自己父亲的面前。

大叔望着他,眼神有些迷离,却充满慈祥和关爱。

他笑着说:“我的儿子,光少旭,原来长得这样像我,和我少年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光少旭失声痛哭,伏在他身上,说:“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我不该冲出去拉你的。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呜呜……”

他说着,泣不成声,此刻,他一定是恨死了自己。

大叔吃力地抬手,染满血的手抚摸着光少旭的脑袋说:“我的儿子,在未来,一定是非常快乐,非常幸福的……”

光少旭哭得悲怆,大叔始终微笑着,声音微弱:“我的儿子,未来,一定是快乐的……”

话音一落,他的手垂下,微笑着望着光少旭,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光泽。

我捂着嘴巴,失声哭起来:“大叔……”

到最后,他还是走了。即使我们知道悲剧会发生,却还是无力挽救,历史具有不可逆性,它不会因任何意外而改变。该发生的事情就像一个轨道上的卫星,按照它的轨迹,不可控制地走下去。

这就是历史,不可改变的历史,真实存在的历史,不可磨灭的历史。

5

“爸爸——”光少旭抱住大叔哭得像个小孩,无助得像溺水的人,绝望又悲伤,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死掉一样。

车内所有人都沉默了,只剩下光少旭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叔,还是走了。

到了医院,会长被推进了医院,浑身是血的光少旭和我站在医院门口,他目光呆滞,却不停地流泪。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才会开心,才会忘记伤痛。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刺痛着,眼睛被什么灼伤。

我上前抱住他,难过地说:“光少旭,不要难过,这不是你能够控制的。”

光少旭突然像疯了一样,推开我,红了眼睛,像个野兽一样,说:“我可以改变,只要我再早一点,只要我再回到7月15日,只要我再回到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就可以救回他!”

大叔的离去抽走了他所有的勇气,这些天来的努力对他而言就像一个笑话,那个笑话成功地瓦解了他所有的坚强。

我红着眼睛,安慰道:“光少旭,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历史具有不可逆性,无论你怎么做,该发生的最后还是会发生。我们只能充当一名观众,默默地看着这场剧的帷幕落下。”

“你胡说,只要我再快一点,我就能够改变历史,我可以,我要回到7月15日以前!”光少旭怒吼着,突然从口袋里拿出日记本,举起来,说,“我可以穿越回去,你等着,我穿越回去给你看。”

“日记本怎么在你手里?”我惊愕地看着他手里的日记本,又看看发狂的他,顿时明白过来。

其实日记本一直在光少旭手里,他根本就是故意藏起了日记本,他想要留在这个时空,多看一眼自己的父亲。但是碍于面子,他怎么可能承认?

可是,即使他穿越一百次,历史也无法改变,只会让他变得更加疯狂,只会让他再一次看着自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死去。

这样的沉重,他还能承受吗?

我脸色一沉,冲过去,从他手里夺回日记本。

“你做什么?把日记本还给我,我要穿越回去,我要救回我的爸爸!”光少旭怒吼着,冲过来抢夺日记本。

我捂住日记本,滚到地上,死死地护住它,说:“光少旭,你醒醒吧!你爸根本就不可能活过来,历史具有不可逆性,它具有自我纠正能力,历史是不能被磨灭的,它是真实存在的,不可改变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光少旭用力地撕扯我怀里的日记本。直到最后,他颓然松手,无力地滚落在地上,抬手遮住眼睛,眼泪从他眼角落下,打湿了地面。

“麻丢丢,我不希望他死,我好痛苦,救救我,救救我爸……”他悲凉地哀求着。

我怔怔地望着他,抱着日记本,看着痛苦难受的光少旭,心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对不起,光少旭,我能为你做什么?

只要你快乐,做什么都可以。

“对不起,光少旭……”我难过地哭着,缓缓松开日记本,只要他伸手,日记本就是他的了。

就算是错,我也想纵容,这样的他,让人看着心疼。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哭着,不再伸手来拿日记本,而是像中毒了一样,身体痛苦地弯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看着他,我难过极了,我想要帮他。

这个日记本,能够实现我们所写下的一切,如果我写下“希望光少旭的爸爸活下来”,他的爸爸,会不会活下来呢?

这样想着,我擦掉眼泪,迅速地掏出随身带着的笔,在日记本上写:“我希望光少旭的父亲……”

写到这里,“活”这个字只要一写上去,马上就会消失不见,这个日记本,根本就不接受这样的要求。

“接受啊,让我写下去啊。”我哭着,一遍一遍地往上面写,可是不管我写多少次,“活”字还是会消失。

最后,我绝望地趴在日记本上哭起来。

我帮不了他,我多希望,大叔可以活过来,光少旭可以快乐。

我是那样在乎他,他的悲伤,足以摧毁我的快乐。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带着光少旭离开的,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得到了这个日记本。如果不是这个日记本,我们就不会穿越到这里,那么光少旭就不会经历这些,他就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

失去亲人已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了,让人再经历一遍这种痛苦,真的是太残忍了。

我永远不会穿越到姥姥活着的时候,因为,我无法承受再次失去她的痛苦。我宁愿,再也不见她,让她深埋在我的记忆里,活在我的心底。

我们坐在公园里。

我望着已经哭够了的他,难过地说:“光少旭,不要难过,更不要自责了。你不要忘记你父亲留给你的话,他说,他希望,他的儿子未来是幸福的,快乐的。你这样,他看见了,会难过的。”

光少旭声音沙哑地说:“趁我还没改变主意,送我回去,我累了,我再也不想穿越了。”

我抿紧了唇,难过地望着他,低头看日记本,在上面写下:“我们要回到光少旭家中。”

让我们回到2012年吧!

历史的悲伤,我们无法承受,无法改变的故事,就让它安静地沉睡在历史的长河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