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怀疑

Vol.1

这天晚上,我没有再下楼去,而是一直坐在房间的窗台上。镌刻着繁复暗调鸢尾花纹的窗户静静地敞开着,窗外的夜风挟着冰凉的月光,一直往屋里吹。

披在身后如同海藻般柔密的黑发被风吹起,丝线般的长发在身后飞扬的弧度影拓在昏暗的墙壁上,是那样孤单,泛着心寒的微凉。

我蜷缩着肩膀,目光清冷地坐在窗台上,就这样一直坐着,直到第二天早晨。

橘红色的太阳从白云缈缈的天边一点点升起,小鸟欢悦地在枝头歌唱,唧唧喳喳的鲜活的大自然乐声,唤醒了倚窗一夜后精神困乏的我。

昨晚我一直坐在狭窄的窗台上,窗户又一直开着,所以才刚迷糊着睁开双眼,我就感到脑袋一阵晕眩,有种快要从半空坠落的错觉一直盘旋在脑海中。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我揉了揉眼睛,这才看见一直被我放在手边的手机,正不停地闪动着草绿色的提示灯。

“短信?”我捧起手机翻看信息,是乔治在今早6点半时发来的要我立刻去地下工作室紧急集合的短信。我顺手回了一个过去,问他紧急集合是要做什么。

发完短信,我刚想侧过身体从窗台上跳下来,房间的门突然嘎吱一声被打开。

“哥哥?”我猛然抬头,目光警惕地凝视着沙罗紧蹙着眉头的俊美脸庞。昨晚在客厅的争执场面,不由得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面对眼前的沙罗我的心里还是有些生气。

“你坐在窗台上做什么?快下来!”沙罗一个箭步冲过来,板着的脸略显微怒,却掩盖不了从他眼底透出的浓浓担心。

我被沙罗从窗台上抱下来,落地的刹那我立刻推开了沙罗的怀抱。

“我要做什么不要哥哥管!”我别过头,眼睛微红。

“嗞嗞。”就在这时,我放在窗台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两下。

沙罗原本专注在我身上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到那里去。

见沙罗眉头紧蹙转身要走过去拿手机,我本能地冲到窗台边,可我的动作终究没有沙罗敏捷。

手机落到了沙罗的手中。

“月碎,我,需要你,现在!”他打开短信,震惊地读出了里面的内容。

是乔治!这条语气有些暧昧的短信是乔治发的!

我抬起头神色有些惊慌地望着沙罗,只见他凝视着手机屏幕的目光一点点灰暗下去,那张原本就惨白的脸更是瞬间镀上了一层阴沉灰暗的颜色,从逆光的角度看去显得异常狰狞。

我的眼前又晃出了之前在他衣服上看见的血迹。

我声音有些发抖地说:“哥哥,把手机还给我。”

沙罗没说话,抬起眼凝视着我,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冰冷尖锐的目光却足以将我全身流淌的血液冰封!

我心里更恐慌了,但手机还被他攥在手里,我只想拿回我的手机。

我鼓起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勇气,向前走一步,伸出不停颤抖的手:“哥哥,请把手机还给我。你私自看我的短信,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过分吗?”

我知道我的声音一定在抖,而我的身体甚至比颤抖的声音抖动得更加厉害。

沙罗凝视着我的目光是那样的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忧伤,就像一束来自北极的冰冽极光,从我的双眼刺入直至将我的灵魂冰封。

我不禁剧烈颤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来自内心的畏惧动作引起沙罗的注意,只见他紧盯着我的双瞳突然紧缩了一下,随后一片如同往常一样的冷漠神色重新覆盖上他琥珀色瑰丽的双瞳。

他把手机搁回原位,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如鬼魅般诡异却孤单的背影。

“砰!”房门被重重带上,切断了我一触即发的畏惧情绪。

我被巨大的关门声震到,双肩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哥哥对我的关心就像一张密密的网,把我包裹起来,而且这个网越来越小,越来越紧,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不,他对我的态度已经不能称之为关心了,而是一种很奇怪的独占欲。独占欲?我对自己脑子里突然跳出的词语感到心惊,这样的情感会出现在爱护妹妹的哥哥身上吗?

我又忍不住怀疑沙罗了,这种感觉让我再次焦躁起来。这时平躺在窗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随即铃声响起,我赶紧回神跑过去接通手机。

“喂。”

“月碎,是我。”手机彼端居然传来海城温柔的声音。

“海城?”我有些惊讶,随后又恢复平静继续问,“这么早打来,有什么事吗?”

“见你一直没来,乔治让我来接你。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对面的那棵大树下等你。”

“现在?”我吃惊地转过身趴在窗台上,探出半个身子向楼下望。果然,在我家对面空地上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站着一个身材挺拔颀长的男生。见我探出窗子看他,海城抬起手臂向我温柔地招招手。

温柔的笑容一直在他的脸上,连平凡的招手动作也因为融入了他唇边暖暖的笑容,而变得那样柔和那样温馨。

我刚被沙罗冰封住的内心突然像是融雪般,一丝柔软的春意像是从心底融雪后的那一处小小的鲜绿色的角落钻出来随后开始蔓延至全身,一抹从心里生出的微笑爬上我的唇角。

我伸起手臂也向海城招招手,又跟他说请他等我10分钟,便挂断了手机。

Vol.2

10分钟后,我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拿起书包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间的门。

“吱嘎——”古老的桃木门扉开启的声音仿佛回**在时光的旋涡中,让人的心底隐隐地生出未知的不安。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铺着深红色软厚地毯的廊道里张望了一下,空****的走道里没有一点儿动静。

沙罗不在走廊里。

我收回探出去的半个脑袋,一只手立刻捂住了胸口,微微地舒了一口气。

我提起脚用极轻极轻的步子通过廊道,走下楼梯。在经过沙罗的房间门外时,我的心脏几乎紧张得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楼的大门旁,伸出手打开大门的同时警惕地回头窃窃地关注着身后的动静,提防着一切沙罗出现的可能的微小声音。

他是我的哥哥呀,可是现在我却像逃避他追杀的猎物一样小心翼翼。为什么我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我带着沉重的心情推开欧式门扉,然后轻轻关上。听见那扇沉重的大门在我身后彻底关上的声音,我轻咬着嘴唇,心底重重地舒了口气。

“月碎,我在这里。”海城站在大树下向我招手。

我劫后余生般抬起头向他望去,一束柔和的橘金色阳光照在他微笑着的脸颊上,好柔和,像是扫去乌云的彩虹,让人的心里骤然温暖起来。

我笑了笑,向他走过去。

“海城,早上好。”

“早上好。”海城斜着头看我,唇角的微笑在看见我依然微泛着惊怕神色的目光时凝住了,“月碎,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对视着海城询问时关切细腻的目光,我忽然退却了,心虚地低下头,闷闷地回答了一句,“没什么,我没事。海城,我们快点去学校好不好,乔治不是说有急事要我去工作室吗?”

我一边慌张地催促着海城快点走,一边不停地回头张望身后有如中世纪城堡般诡异阴森的大屋子。

不知为何,就在刚才海城询问我是否发生什么事情的同时,我隐约感到有一双诡异的眼睛,正透过我身后大屋的某一个窗子注视着我。

这样的感觉让我不由得心底发毛,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开始席卷我的全身,我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

“月碎,你怎么在发抖?你到底遇见什么事情了?”海城看见我眼眸中透露出的越来越惊慌的神色,他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我的双手,“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保护着你。”

海城轻柔的话语像一缕温柔的和风吹进我惊惶不安的心里,我颤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平静下来。

“海城,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双手垂在肩膀下虚空地握着,双眸迷茫地四处飘移,直至感觉到海城注视着我的那抹温柔的目光,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般,连忙抬起头凝视着海城的双眼,“海城,我好害怕,我好像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我背后注视着我。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好,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会儿我们坐上公交车后你再仔细地跟我说你遇见的事情,好吗?”海城的语气就如轻轻哄着一个孩子般。

看见我惊恐地连连点头答应,海城牵起我不住颤抖的手向街口走去。

Vol.3

穿过繁华的商业街,我们的脚步停在公交站台上。

很快,一辆驶向我们学校方向的乘客稀少的公交车停在站台前,海城和我上了车。

海城领着我坐在公交车后侧一处靠窗的双人座上。看见我全身依然不住地微微发抖,海城侧过身子伸手将我身边敞开着的车窗关小了一些。

我低着头,齐眉的厚重刘海将我失神的双瞳恰好遮掩住。我将自己的身子尽量缩成一团,缩小点,再缩小点,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人注意到,这样才会觉得安全。

我的头低得更低了,刘海微摆的黑影将我的双眼蒙上安静的黑色。

我的世界仿佛永远笼罩在沙罗的阴影下。他是主宰我世界的王,他只要紧蹙起眉头,我的世界便充满黑暗与恐怖。我像是微小的浮尘一般瑟瑟发抖地躲在阴暗的角落,只盼望早一点脱离沙罗的掌控。

那样冰凉冷漠的沙罗,阴森诡秘的沙罗,阴晴不定的沙罗,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吗?

之前被我拼命压抑的怀疑,如同一片叶子跌入我的心湖,惶惶不安却拼命维持平静的心湖泛起一阵涟漪,并越**越大。这巨大且寻不到答案的谜一直深深扎根在我的心房中,它迷惑的根须越扎越紧,就快纠缠住我身体内的最后一根敏感的神经。

“月碎,能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海城柔柔的声音突然像一缕光芒照进了我封闭的内心。

我的头依然低垂着,没有回答,只有身体一味地发着抖。

“月碎,不要害怕,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你很安全。”海城的声音更加轻柔了,他轻轻哄着我的声音立刻引来了前后座几位乘客的注意。

我心里有些微羞,悄悄抬起头,透过好似保护伞一般的厚重的刘海,观察了一眼前座正在讨论着我和海城的乘客后,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月碎。”海城发现我的细小动作,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摇了摇,“我知道现在你的心里不一定住着一个我,但是你要相信我会一直在你的身旁守护着你。”

我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他。

“月碎……”看见我抬起头看他,萦绕在海城眼底的温柔更是像春日中的天鹅湖一般,温柔得仿佛能将一切冰冷融化,“我希望月碎你能明白,无论你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一定会站在你身边一直守护着陪伴着你。所以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害怕,因为我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

“海城,我……”不知为何,面对这样深情温柔的海城,我竟有种冲动。我想把一直积压深埋在心里的那个对于沙罗是不是我哥哥的疑问说给他听,也许,海城可以为我分担我的惊惶不安,又或许,他还能替我解开那个我一个人无法解开的秘密。

“说吧,月碎,你可以对我完完全全放下心来。”海城的目光鼓励着我继续往下说。

我抬起头,轻轻地点了下头。

“嗯,我相信海城。”我咬了咬嘴唇,开始对海城述说起自我失去记忆后醒来这些时间中,发生的一切的古怪事情。

在那段没有遇到海城、乔治他们的时光里,我的世界中一直只有沙罗一个人存在。沙罗对已经失去从前一切记忆的我说,他是我的哥哥,我便勉强相信了。

可是,其实一直以来在我心里都对沙罗的身份有着一份深深的质疑。直到沙罗把我和他的照片拿给我看,而我的心有时也莫名地为会他抽痛,我才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他妹妹。

但他对我的独占欲,还有他对我隐瞒的一些事情,总是隐隐提醒着我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的脾气阴晴不定,生活习惯也很奇怪,行踪时常很诡异。他总是在夜幕降临时出门,可我却一直不知道他去过哪里做过些什么事情?

这样的沙罗真的让我看不懂,猜不透。

“所以,你怀疑他不是你的亲生哥哥?”海城适时说出的疑问,恰恰是我埋藏在心底的最深的心声。

我犹豫地点了点头。

“不止这些,其实……我还一直担心……”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仅是猜想的话说给海城听。

“没关系,你继续说,我会一直听着。”海城握住我的手又紧了紧,像是要将他体内的勇气通过手心的温度传递给我。

“嗯。”我点点头,继续说,“其实我一直在担心明宏和凝光他们。我有种感觉,也许他们的失踪也跟我哥哥有关。”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也不知道。”我无助地摇摇头,“凝光失踪的前一晚,他送我回家时碰到了我哥哥。哥哥很凶狠地要赶凝光走,他抬起手想赶凝光,可他刚抬起手臂我就看见他的衣角上沾染着一些血迹。从那晚以后凝光就消失了!”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整个人的思绪仿佛沉浸在那一夜的恐怖中去。

“不要害怕,还有我在你身边。”看见我情绪逐渐低落,海城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搂住我不停轻颤的身体。

我被他搂在怀里,他温暖的体温隔着单薄的外衣一点点传入我的身体。我脑袋微微有些晕眩,就在脑袋即将空白的那一刹那,我顿时清醒过来,惊慌地推开了海城。

“别这样,海城!”我推开他,动作的惯性使我的背脊贴到了开着一条细缝的车窗上,一丝丝泛着凉意的风顿时沁入我背脊细小的毛孔中。

我不禁颤抖得更厉害了。

看见我无助又惊恐的模样越来越严重,海城一直保持着温和微笑的脸露出了心疼与无奈的神色。

“月碎,你在害怕我吗?”

“没,没有。”我声音弱弱地回答着。

“对不起,刚才是我一时冲动。我没有想到这样做会伤害到你,我只是想保护你。”看到海城眼底的愧疚,我的心不由得柔软下来。

“海城,我希望我们一直可以做朋友,我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位好朋友,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可是月碎,你能给我一个等待你的机会吗?我想一直守护在你身边,在你惊惶无措的时候给你一个坚强的可以依靠的肩膀,在你柔弱伤心想要哭泣发泄的时候,给你……”

“我都明白。”我没有等海城把所有的话说完,着急地接下他的话,“海城,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谢谢你这样关心我。”

海城似乎从我的话中听出了我潜藏的拒绝意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底满是说不清的落寞神色。

“月碎,无论到最后你是否会接受我,我都一定是那个一直守护在你身旁的人。你只要知道,我会一直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就可以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样的海城我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浓浓的歉疚。

“月碎,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心里感到有负担哦。只要记得,我永远是站在月碎身后最坚强的后盾就好。”

不知是不是发现我眼底隐隐泛起的愧疚眼神,海城微泛着忧郁的脸庞缓缓地绽放开一抹拨开云雾后阳光般明朗的微笑。

我抬起头看着勉强着却一直努力维持最美好笑容的海城,心底那处柔软的角落顿时塌方。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安心地笑着说:“谢谢你,海城,有你陪在我身边真好。”

就在这时,公交车内的广播响起,提醒即将到达的站名。

“我们到了,准备下车吧。”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海城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害怕他一松手,柔弱的我就会坠下万丈悬崖。

“嗯,好。”我眨眨眼,跟着海城起身。

公交车靠站后,我们一起下了车。

下车后,我们大约又走了15分钟,到了位于圣约翰中学后门的一栋白色教学楼下。

通往地下工作室的楼梯细窄且昏暗,海城一直走在我前面,侧着身体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领着我下楼梯。

“到了。”海城轻轻推开工作室镶裹着印制花边的铁门。

在门被开启的刹那,一束炽白的仿若来自天国的光芒将门外的黑暗瞬间照亮。我不适应地抬起胳膊遮了一下眼睛。

就在我抬起胳膊的同时,一双有如雕塑大师米开朗基罗手下创造出的最为优美灵动的手忽然伸向我,牵起了我的手。

“欢迎进入我的世界,缪斯。”乔治微笑时恬淡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蜗,隐隐地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魅惑。

我恍然地抬起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华丽的乔治。

今天的他一如既往地令人着迷,穿一身华丽高雅的宝蓝色西服,搭配上松垮垮的米白色丝绒领巾,站在从窗格照射下来的白光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

我眨眨眼,这才从片刻的失神中回过神来。

我赶紧把自己的手从乔治的手中抽出来:“你……早晨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因为刚才沿路走来,我发现校园里竟然没有一个学生,拿出手机翻看日历才记起今天居然是星期六!

霸道的乔治!

乔治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眯起眼看了我一会儿,又垂下细密的睫毛,将柔媚的目光轻轻地掠过我和海城紧牵着的手。

“你和海城在一起,这样很好。”他抿了抿嘴角,笑容有些古怪,“这样正好,两个人一起被我奴役。”

乔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让我的脸一下子红起来。不知为何,一丝酸溜溜的奇怪感觉从我心底溢了开来。

我目光微窘地抬头瞄了一眼乔治——才不是这样,我和海城明明只是朋友。

“乔治,别开玩笑了。”海城看见我一脸的羞窘,淡淡地开口帮我解困。

乔治轻松地耸耸肩。

“OK,it's working time.”他边微笑边转身说,“海城,接下来就麻烦你带月碎去更衣室换最新成衣!”

“啊?”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乔治。他大清早说有紧急事件要我赶快到工作室集合,原来就是为了试成衣!

太可恶了!

我低垂着头,愤愤地盯着乔治走向沙发坐下来喝咖啡的悠闲背影咬牙。不过我终究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乔治大魔王摆布。

“月碎,跟我来吧。”

我撇过头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抬起头还是乖乖地跟在海城身后走进工作室里间的更衣室。

Vol.4

就这样,一个星期飞快地掠过。

我每天都抱着又开心又难过的情绪,在课间休息、午间休息以及放学后的时间去乔治的地下工作室报到。被他奴役,被他整,还时不时跟他斗嘴,这些开始慢慢地变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乔治……我快坚持不住了!”又是一天的放学后,我收到乔治的短信来到地下工作室,但来了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再次被他整了。

“还有113个,加油,月碎。”乔治坐在我的身边,含笑的眼眸掠过横躺在仰卧起坐器上的我那满是汗水的通红脸蛋。

“我真的不行了……”我喘着气,而且很生气。

刚放学就被乔治的一个短信拉到地下工作室来训练,而且他今天居然又想出新花样,让海城去购置了一个橙黄色仰卧起坐器,要我每天放学到这里做300个仰卧起坐才许回家!

“我不会心软哦。”乔治放下手中的画笔,干脆走过来蹲在我的身边,“你的身体太弱,需要锻炼出一些匀称纤长的肌肉线条,这样展示起我设计的成衣时才会更有质感。”

我闭眼,咬牙。

看我闭上眼睛干脆装死不理他,乔治的脸更贴近我的脸颊说:“如果你想要一直躺在这上面,那今晚就留下来陪我吧。”

乔治温热的呼吸不经意地扑在我的脸颊上,我红着脸立刻“刷”地睁开双眼。

我转头瞪住正笑得邪恶的乔治:“我才不要!做就做!我现在就做!”

“好,这可是你自愿的哦。”可恶的乔治大魔王再一次完胜。

看着他重新坐回到工作台前,拿起画笔开始设计服装图稿的优雅恬淡样子,我再一次默默咬牙……

“112……111……呼呼……”

正当我做仰卧起坐做到体力快透支时,海城手上拎着一袋食物,从工作室门外走进来。

“月碎,你还坚持得住吗?”听见我紊乱的喘气声,海城开始担心地问。

我停下来平躺在仰卧起坐器上,刚想对海城倒苦水,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了坐在我旁边工作台前的乔治,他隐隐透露着邪魅的视线正幽幽地向我射过来。

我只好忍气答道:“我没事,还有110个就做完了。”

“嗯,那等你锻炼完,就过来一起吃晚饭吧。”海城晃了晃手中的食品袋,笑着说,“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糖醋咕噜肉和水晶玉米虾仁。”

这几天我的晚餐几乎都是在工作室里解决的。相比回家面对脾气越来越诡异的沙罗,我宁愿留在地下工作室里被乔治大魔王奴役,因为在这里,我起码还有海城这样的好人细心地照顾着啊。

“谢谢你,海城。”我开心地笑了笑。眼角瞥了一眼乔治,却发现乔治的画笔好像一直停驻在原地不动。

我干脆侧过头去看他,这才看清乔治单手支着下颌,莹蓝色迷人深邃的眼眸早已对着窗外,涣散的目光凝望着逐渐变暗的紫红色天空。

我悄悄半坐起身来,眨眨眼睛继续望着乔治的侧脸,心里不由好奇地猜想起来。

乔治他在看什么?为什么他的眼神有些落寞?望着乔治略带着一丝忧郁的眼眸,我的心莫名地有了一种闷闷的感觉。

就在整个空间被一片静谧祥和的气氛包围时,工作室的铁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砰”一声猛地推开。

紧接着,一阵日落后阴冷的夜风,挟卷着数片残叶,从连接着地下室与地面一层的楼梯口,迅速地席卷入工作室内。

刹那间,堆放在桌台上的设计图稿,被这阵突如其来的乱风吹得漫天漫地一片狼藉。

我、乔治、海城三人几乎是同时怔住,一同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向大门望去。

“凝光?”我眼睛睁得奇大,惊愕得几乎不敢相信此刻站在门外的人,居然是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楚凝光!

“月碎,我需要你的帮助!”不等在场的所有人反应过来,凝光疾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将半坐在仰卧起坐器上的我拉起来,“月碎,明宏真的失踪了!”

凝光的双手紧抓住我的肩膀,眼神异常焦灼。

“凝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惊魂未定地问。

一旁的海城看出我眼瞳中的惊慌,走到凝光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说:“凝光,你先坐到沙发上,慢慢地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们。”

不知是不是海城平和的语气暂时安抚了凝光焦急的情绪,他竟然真的乖乖转身坐到沙发上去。

我跟乔治也紧跟其后,坐到了沙发上。

海城为我们每一位倒了杯热腾腾的红茶,自己才在沙发边坐下。

“凝光,你刚才说明宏真的失踪了是什么意思?”待大家都坐下后,我迫不及待地问。

好像是为了平复焦虑情绪,凝光捧着红茶狠狠地灌了一口,却被烫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可是我们都没有心情嘲笑他。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我这几天一直都待在明宏家里,我以为他总会回家的,所以想待在他家一直等到他回来。可是都过去一个星期了,明宏他根本没有回过家。而且我联系过所有认识他的朋友,竟然没有人见过他!”说到这里,凝光突然抬起头神情紧张地看着我说,“明宏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他……真的失踪了!”

听见他恐慌的语气,我们在场的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失踪?”海城微蹙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我说,“月碎,之前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一直觉得你哥哥身上有很多古怪的地方?你觉得这件事会不会是跟……”

“跟沙罗有关?”我立刻警觉地抬头说出了海城想说的下半句话。

“跟你哥哥有关?”坐在我左手边沙发上的乔治抿了口杯中的红茶,眯起眼,探究地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心里莫名地沉重起来。

真的会是沙罗吗?其实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但他的奇怪表现实在太可疑了。

我抬头看着凝光说:“凝光,虽然不知道我的猜想对不对,但是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明宏的。”

凝光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又问:“月碎,你刚才说你怀疑这件事跟你哥哥有关,为什么?”

我眼神不置可否地微微移转着,说:“其实我哥哥一直不允许我跟外面的人接触,就像前几次你们来我家,我哥哥总是很凶地要将你们赶走。还有上一次凝光你送我回家时,你记得吗?我哥哥很凶狠地要赶你走,在那个时候,我清楚地看见我哥哥的衣角上竟然沾着血迹!我不敢问他那些血迹是哪里来的,我害怕知道真相。”

“难道是明宏的血?”听见我的话后,凝光整个人仿佛像是要塌下去一般,他的目光顿时黯淡一片,只是在不停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血迹不会是明宏的……明宏那家伙一定不会有事的……”

“凝光你先别激动。月碎的哥哥虽然可疑,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伤害了明宏。而且沙罗又不认识明宏,为什么要伤害他呢?我们还是先找找明宏的线索吧。”海城连忙安慰凝光。

“对,大家回忆一下明宏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说不定他失踪的事有别的原因。月碎你也回想一下,当时明宏送你去医务室后发生了什么事。”平时总是对一切都不关心的乔治也拧着眉说。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医务室的,我醒来的时候医务室已经没有人了。”

“那你醒来的时候,医务室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打斗的痕迹之类。”海城继续问我。

我拼命回想了一下,却没有任何线索。

“对不起,那天我急着赶回家,而且天色也很晚了,我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海城见我一副内疚的样子,立刻安慰我:“没关系,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你也不知道明宏会失踪,没有仔细观察也是正常的。”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完全没有任何明宏失踪的线索。”凝光抱着头无比懊恼地说。

“我们之中最后一个见到明宏的人就是月碎,如果要找线索,只能靠月碎了。”乔治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我听说人的记忆有一部分藏在潜意识中。平时我们无法唤醒潜意识,但如果用催眠的方法,则能够将人带入潜意识的记忆里,回想起很多被忽略的记忆。”

听到这样的话,凝光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抓住了我的手说:“月碎,我拜托你一定要帮我的忙!”

我先是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平复下来,安慰陷入苦痛的凝光说:“你放心,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会帮忙。”

“其实我认识一个催眠师。如果通过催眠真的可以找出一点点关于明宏失踪的线索,哪怕只是一个片段都好,只要有一点点找到明宏的希望,我都不想错过。我希望你能跟我去做一次催眠!”凝光满怀希望地看着我,“你放心吧,那个催眠师和我家很熟,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看着眼前焦灼不安的凝光,我立刻点头说:“我答应你。只要能找到明宏,催眠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到我点头,凝光露出狂喜的表情:“谢谢!谢谢你,月碎!”

事不宜迟,凝光立刻和他认识的催眠师联系,我们马上就出发去那个催眠师家里。

Vol.5

半个多小时后,这辆载着我和凝光的黄色计程车,停在一片靠近郊区人烟稀少的老式住宅区外。

凝光付了车钱,我们便下了车。

此时大约晚上7点半左右,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没有星星的夜空,一弯半残的银月高高地悬在半空,无声无息地洒下孤独宁静的月光。

老旧的住宅区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我不由得觉得有些害怕,下意识地伸手扯了扯凝光的衣角问:“那位催眠师就住在这里吗?”

凝光转身飞快地点点头:“嗯,就在这里面。月碎,我们赶紧进去吧。”

“好。”我低声回答。

我跟在凝光的身边,在这片几乎没什么路人的住宅区里大约走了10分钟后,中心一栋二层的独立于周围样式统一的五层住宅楼的欧式小洋楼进入我的视线。

“是这里吗?”我下意识猜疑地问。

“就是这里。这个催眠师在国际上声誉很高,我相信她能帮你想起那天的事。”凝光转头回答,眼神中却依然透着一丝不安,“月碎,接下去一切都要拜托你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肯定地点点头:“嗯,放心吧,凝光。”

看见我笃定的神情与坚毅的眼神,凝光眼底的那抹深深的忧愁仿佛也被轻轻地化开,他的唇角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谢谢你,月碎。”

“我们快进去吧。”说着,我主动拉起凝光的手一起向那栋亮着橘黄色灯光的小楼走去。

夜,依然黑得那样浓稠,仿佛深埋在我心底化不开的恐惧。

但此刻我不可以害怕,我一定要坚强。因为我的朋友凝光需要我的安慰,明宏也需要我的帮助!

月碎,你一定要坚强!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和凝光缓缓地敲开了那栋外墙爬满了藤蔓植物、在月光下隐隐透着一丝神秘气息的古老小洋楼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容貌看上去很苍老,但走路的姿态却很精神。

“进来吧,孩子,下午你哥哥已经打电话给我,拜托过你的事了。”

“谢谢阿婆。”凝光乖顺地点头笑笑,又转身向阿婆介绍起我,“她就是星月碎,我想请阿婆帮我催眠的人。”

“阿婆好。”我也乖顺地笑着弯腰。

“你好。”阿婆伸出手来握起我的手,一双沉淀着沧桑与智慧的眼眸炯炯地凝视着我,“不要害怕,待会儿我帮你催眠的时候,你只会感觉到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后不会有任何痛苦。”

阿婆绵长沉稳的声音仿佛回**在狭长望不见尽头的时光隧道中一般,令我心里陡然平静下来。

我点点头,跟在阿婆身后走进了催眠室。

不大的催眠室正中有一张铺着素锦的软塌,阿婆要我躺在上面,我便乖乖地躺了上去。

“现在闭上你的眼睛。”阿婆搬来一张软椅坐在我身边,语气柔和缓慢地说。

“月碎,不要担心,我就在你身边。”见我一直没合上双眼,站在一旁的凝光突然开口。

我点点头,对他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请他不用担心我,然后缓缓地合上了双眼。真的就如同睡着了一样,我听见阿婆沉静而悠缓的声音在我耳边淡淡地说着一些话,慢慢地我的思绪便沉寂入一片安详宁静的旷野。

蓝蓝的天空,流动的白云,鸣啼的雀鸟,还有苹果树下站着的那对幸福快乐的少年。

我的梦境就此展开并逐渐清晰,我恍然一看,那对少年居然是我和沙罗!

原来沙罗笑起来的样子是那么亲切,完全没有他现在的阴郁冷漠。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呢?

不等我的疑问扩大,接着,画面在层叠的云层中穿梭,我的梦中出现了一阵阵潮汐涨落的声音。

哗哗……

好安静……

夕阳下的沙滩缓缓地映入我的梦境。

橘红色的晚霞落在蔚蓝的海岸上,呈现出波光粼粼的律动美感。一波一波的海水轻轻地漫上金黄色沙滩,又慢慢退下去。

时光好似被幸福凝固。

一对温馨和美的男女相拥在这样美丽的夕阳沙滩上,落日的璀璨余辉从他们拥抱时,脸颊相依的星点缝隙间洒落。

这个画面,怎么这么像我记忆中电影里的那个画面呢?可是站在沙滩上的男女,并不是电影里的样子。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感觉得到他们之间有甜蜜在流淌。他们的拥抱是那样亲密而自然,不带任何的瑕疵,仿佛就是这天地间最纯洁的水晶,透明,闪动着甜美的光泽。

这也是我的记忆吗?拥抱在一起的这对男女是谁?我以前曾经看见过这样唯美的场景吗?或者其实我就是这个场景中的女主角?

我的疑问越来越重。如果那个女生是我,那么抱着我的男生会是谁?我以前有过恋人吗?

我猜测的答案还没被接下去的镜头揭开,“刷”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这片夕阳下的沙滩,我的梦境突然一片漆黑。渐渐地,黑色被冲淡了许多,我看见自己置身于一间屋子里,正是那天我晕倒时所在的医务室。可是我没有看见明宏的身影,只有越来越多的血红的浓浆,铺天盖地地从这片漆黑的布景中挣破出来。满世界都是鲜红鲜红的血的颜色!凄厉的红,刺眼的红,充满恐慌的红,越来越多的血色像是梦魇般将我的四周包围。我惊恐地抱住头,我退无可退。

“啊!”

我嘶叫着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一张曾在梦中出现过的脸蛋,此刻却生出截然不同令人生畏的神情出现在我面前。

沙罗就站在我身边,俯下身体看着我!

“你醒了?”冰冷冷的话语,从沙罗单薄的双唇中吐出,他伸出冰凉的手捉住我的手说,“跟我回去,现在。”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又赶紧转头看四周。

我还躺在催眠师阿婆的房间里,但阿婆人呢?还有凝光呢?

他们,他们全都消失了!

“房间里的人呢?凝光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我慌乱地大喊,一边躲开沙罗向我伸出的手。

“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到处乱跑!现在马上跟我回去!”沙罗厉声说着,却不解释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你骗我!阿婆正在帮我做催眠,怎么会突然不见的?还有凝光,他绝不可能丢下我离开的。你到底把他们怎么样了?”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着沙罗大喊。

如果说之前我对他只是有点怀疑的话,现在我已经可以确信他跟明宏失踪的事有关!而且,凝光也不见了,还牵扯到了和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关系的阿婆。我又内疚又伤心。

“你要我说多少次,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了!难道你连自己的哥哥也怀疑吗?”沙罗的神情变得狰狞,目光中却藏着深深的悲伤。

可是那种悲伤已经不会让我心软了,现在我对他只有深深的恐惧和愤怒。他竟然为了把我关在家里而伤害我的朋友,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我哥哥!

“跟我走。”沙罗说完,不容我有片刻迟疑,就拉起我的手把我拖走。

“我不走!我不要跟你走!你是个恶魔,恶魔!”

我的力量太弱小了,根本挣脱不了他,被他连拉带拽地拖出了小洋楼。屋外的夜,更深沉了,连同高悬在半空的那弯银月也被浓重的乌云遮住。

凄厉与恐怖的气氛像那个梦的结尾般,开始占据我慌乱狂跳着的心脏,种下一粒黑暗的种子并肆意地发芽生长无限蔓延开去。

Vol.6

“砰!”

回来的路上沙罗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跟我说过半句话。回到家后他几乎是把我拽上二楼,即使我拼命挣扎也挣脱不开他的手。他推开房门,把我用力地推进去,不等我往回扑出去,又用力地关上我的房门,并且用钥匙牢牢锁住。

“开门!”我使尽全身力量敲打门板,“你不可以把我关住!放我出去!星沙罗!你放我出去!为什么要关住我!你根本不是我哥哥!哥哥才不会这样对我!放我出去!”

“嘭嘭嘭”的用力击打门板的声音,像我剧烈颤动的心脏一般,每一次的敲打都仿佛敲在心上,那里流淌出鲜血。

好疼,真的好疼。

我大哭大喊,疯狂地拍击门板,用手敲用脚踹,手背敲出血丝瘀青,脚趾踹到疼痛不堪,但那扇木门,像堵隔绝外界的墙,就是死守着不开。

我把全部的力气全都用在门板上,但门外的世界却像是死去一般,没有任何回应。沙罗他还是走了。

渐渐地,我敲累了,踹痛了,身体虚脱般沿着门板靠坐下来,房内安静下来。

微微泛着热度的灯光落在我的皮肤上,又从我张开的毛孔沁入我的体内,这细微的热度仿佛是在提醒着我,原来我的力气用完了但人依然活着,我的灵魂依然在我的体内。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遇到这样的事?

失去记忆,被一个自称是我哥哥的恶魔关起来。因为他的独占欲而让我的朋友遭到厄运,生死不明。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么恐怖的事?

现在我又被关起来了。沙罗会不会把我关起来,然后去对付其他人?我该怎么办?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我惊吓过度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像是浮游的水泡慢慢升起。

我惊悸不安地倒退着脚步,直到背脊撞在墙壁上。我沿着墙角坐下,一阵冰凉的阴冷立刻从紧贴住墙壁的背脊传进胸口。

“哥哥,沙罗……”我嘴里喃喃地冒出这两个本该交叠在一起的称呼,可是在这一刻他们却像一对背道而驰的兄弟,背对着背走向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刚才在催眠师阿婆屋里梦见的那个充满幸福的梦,再一次从我的脑海中释放出来。

幸福微笑着的我,满眼温柔的沙罗,那是属于我的记忆。可是记忆中的人却完全变了,变得陌生,变得残忍,那个温柔地关心我的沙罗已经死掉了。是因为我失忆的原因吗?我隐隐觉得沙罗的转变跟我失忆的事有关,但任我如何努力地回想,脑海里仍旧是一片空白。

“咔嚓,咔嚓。”

房门外再次传来的动静打断了我混乱的臆想。钥匙被插入门锁,我的房门被打开了。

“把这些吃掉。”伴着沙罗冷冰冰的命令声,一盒从餐馆打包的快餐盒被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沙罗。站在我面前的沙罗满脸肃杀,紧拧着双眉眼神冰冷得让人不敢靠近。更奇怪的是,他的鞋子、裤脚、衣角甚至是衣袖的边际好像都沾满了污泥。

他刚才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怎么会满身都是污泥地回来?我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电视剧电影里那些杀人埋尸的情节,整个身体都剧烈颤抖起来。

不会的,我不能自己吓自己。我强忍着恐惧,接过沙罗手中的快餐盒。我害怕,怕我对他的违逆会让他更加失去理智。

沙罗看见我拿住了快餐盒,转身就要走。

我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连忙抬起头,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沙罗的衣袖。

“等等。”

沙罗没有转头,但离开的脚步停下了。

“你刚才去了哪里?”

“这个你不要管。”

“我担心凝光和阿婆,我要跟他们联系。”

“闭嘴!”沙罗突然转过身,琥珀色深邃的眼眸散发着一种慑人的凶光,“你不许跟任何人联系,从今以后你只许待在这个房间里,再也不许出门!”

“不要!不可以这样!你不可以锁住我!开门!快开门!”

我扑在门板上拼了命地用力拍打门,泪水从心里流出,苦涩地纵横了我的脸颊。

不可以,他不可以就这样把我关在屋子里!我不要一辈子被关在这间只有沙罗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