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是新契约者?
1
“死二世,臭二世,竟然帮他不帮我,有本事你就别回来,这次我死也不会去接你的!”一路上气呼呼地念叨着,花梨自己都不知道脸色有多难看。
路人只要一看到她就纷纷避让,好像把她当成了活动炸药桶。就在这时,偏偏手机响了。
花梨只好憋着气努力深呼吸,接通电话的瞬间,阴云密布的小脸瞬间变得阳光普照,这变脸的水平堪称绝技了。
“喂?”
“花梨,是我。”低沉的声音传来,花梨愣住了。
“越哲,是你吗?”一想到越哲,花梨就觉得好难过。
“我问了你班上的人,打听到了你的电话号码。”越哲说道,“别以为我对你还抱有期望,我只是想问你,老师的事你打算眼睁睁看着吗?”
“我……”听到越哲这番话,花梨原本就憋屈的心情顿时有点恼火了,“为什么你要找上我?我现在什么也不是,难道我反对就有用吗?”
“呵,真会推脱啊,你最大的本领就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只要有难堪的事就躲得远远的,对吧!”
“越哲!我……我不欠你,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可是你欠老师。”越哲冷冷地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别说你不认识结凛,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伙不是你的朋友吗?若你心里还有一丁点对老师的感激,那就去阻止结凛!”
你怎么知道我没做?
花梨恨不得大声吼出来,可是那边的越哲丝毫不给她机会,冷冰冰地挂断了电话。
“真是够了!”
好想抓狂,可是……她已经把结凛狠狠地得罪了吧?
他的手伤得重不重?会不会留下伤疤?想来想去,纷繁的情绪就像乱生的荒草,快把她的心都挤满了。
默默地回到学校,接踵而来的自然还是周芝那群人的冷嘲热讽。花梨已经习惯了,反正她也觉得自己的脸皮足够厚,反倒是杜娜娜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好像要看穿什么似的。躲了两节课,花梨先是找邻桌问了作业,然后伏在课桌上默默地把作业都做了。她做作业一向速度极快,却很少在学校里这么做。
“你做得挺快啊!”邻桌惊叹一句。
“我就是记忆力好而已。”
“可是要用很多单词啊,你居然全都能写对。”
花梨正想谦虚几句,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柔滑的声音:“花梨,你现在有空吗?”
她还未抬头,就听见周围一片压抑的抽气声,门口站着的高挑少年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是真宇!他真的跟你很熟吗?”邻桌女孩兴奋不已,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激动。
“哈哈,我只是网球社的社员而已,他有事找我吧。”花梨赶紧站起来跑向真宇,顶着背后一大堆嫉妒的目光,压力满满地走了出去。
二人一直走到操场的角落,真宇才停下来道:“我有件事拜托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啊,我能帮你什么?”对于真宇,花梨早从一开始的欣赏变为戒备地保持距离。
这是一种直觉。
她曾经引以为豪的,也是赖以成名的第六感是绝不可能出错的。
真宇淡淡一笑:“我听你们班上有一个传言,说你认识结凛。”
“结凛?那个舞蹈家结凛?”花梨装傻。
“对,就是那个结凛。”
“我不认识。”摇摇头,花梨一脸真诚。
“花梨,我看人很准。我说你是个奇怪有趣的人,并不是乱说。你这个人吧,平时嬉皮笑脸,在班上就像个小丑似的,跟《狼来了》里的小男孩一样爱说谎。可是你有个特点,你的谎话都挺假的,只要有心拆穿你,随便就能找到漏洞。我认为这种情况,是因为你并不是真的想要骗人。”真宇慢悠悠地说着,一面满意地欣赏着花梨脸色大变的表情,“但是,你藏着一个秘密。那就是当你真正想要骗倒别人时,你会变得比职业骗子还厉害,你能做到真假混淆,让人对你的话无从判断,我说得对吗?”
对吗?呵呵,无比正确。可是我为什么要承认呢?
花梨眨眨眼,自然地流露出诧异、惶恐、失措的表情:“我真的不认识啊。”
真宇低笑一声:“没关系,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其实我找你只是因为这个……”说着,他拿出平板电脑,挑出一张图片说,“这是结凛上个月从百老汇表演完新年舞剧后,回国下飞机时的照片,是记者抓拍到的。”
花梨当然认出照片的主角是结凛,那身永远也不可能认错的超臃肿超丑陋大棉袍,除了结凛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穿。即使戴着口罩和帽子,这位正准备走下飞机舷梯的高挑男子,必然就是结凛了。
“当然,我关注的焦点不是他,而是……这里。”真宇的手指在电脑屏幕上一滑,图片局部放大,结凛肩膀处某个物体的身影立刻呈现出来。
花梨的呼吸一顿。
“看到了吗,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真宇的声音像钩子一样狠狠钩住她的心脏。
是二世!见鬼,为什么他们会这么不小心呢。
“我说过吧,我一直在寻找的就是他。”真宇指着坐在结凛肩膀上,上半身都躲藏在帽檐下的二世说,“他应该是属于我的,却意外地被取消了契约。当我发现他在别人身边时,你猜我的心情会怎样?”
会怎样?
花梨下意识地看着真宇,真宇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执着。花梨的心顿时乱了:怎么会这样?二世不是自己的契约者吗?可是真宇为什么要说二世是他的?他知道二世的秘密?
太乱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恶,这种信息不全、无从着手的无力感,太让人焦虑啦。
真宇继续说:“可惜我完全无法接近结凛,偏偏上个月,我在路上捡到一个小玩偶,这个玩偶跟结凛身边那个一模一样。”
“那好啊,既然你得到了那就没事了嘛。”花梨赶紧说道。
“不对。我捡到的那个虽然一模一样,可是他不能动,完全不会动。”
“什么?”花梨心里雷声阵阵。
“我说,我要的那个,应该是会动会说话的,而不是一件死物!”真宇一字一顿地道。
“轰!”
天雷在脑海里炸响。
完了,他知道!真宇知道二世的秘密!花梨呼吸一乱,立刻被真宇抓住蛛丝马迹。
深邃的眼眸一眯,真宇冷笑:“你果然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花梨再也不敢久留,转身要走。
真宇却闪电般挡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散发出迫人的压力来。
“别躲了,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二世才不是东西,也不属于你!
花梨沉下脸,小小的巴掌脸上突然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空茫感。本来只是清秀的脸庞上,唯有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特别有灵性,但此时此刻,她这双眼睛却像失去了焦距一般,空洞得叫人害怕。
这种空洞感,令人联想到某种金戈铁马的杀气。无声的压迫力竟然把真宇震慑住了。
真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运动员特有的反应力让他比平常人更敏锐,稍微一刺激就瞬间感觉到危机。
少女无声地看了他一眼,那种“宇宙万物皆是尘土”的目光轻轻一晃,一双大眼睛随即恢复了原本的清澈。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抛下惊疑不定的真宇,花梨回教室去了。
而真宇还没从刚才的压力中恢复过来:“怎么可能,她竟然像是经历过千百次战争般的将领一样,那种目光也太恐怖了。可是,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2
回到教室,一大堆女生围上来,叽叽喳喳地追问真宇怎样怎样,烦得花梨简直要抓狂了。
在以前,这明明是她大出风头的好机会,可现在她一点愉悦感都没有。真宇那些话就像重锤打在她心上,狠狠给她一次迎头痛击。二世的秘密竟然被外人知道,这简直不可理喻。
都怪结凛,因为他大大咧咧地把二世亮出来,所以招来了真宇这种虎视眈眈的家伙!尤其这家伙还是个假惺惺的笑面虎!
“呼!”
想到这里,花梨郁闷地站起来,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你,你要干什么?”邻桌问了句。
“我要先走了。”说完,花梨闷头收拾物品。
“喂,你最近逃课也太频繁了吧,小心考试挂科!”
“我会去请假的,科也不会挂。”说完,花梨拎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邻桌诧异地目送她远去,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奇怪,最近她好像变得超级有气势。”这句话理所当然地换来了周芝她们的嘲笑。
然而,不管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此刻的花梨都没空去管了。她要立刻见到结凛,现在就要。
“喂,你在哪里?”
这不是她第一次拨打结凛留给她的电话号码,却是第一次怀着无比紧张急迫的心情。
很久才接起电话的结凛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以来。不过你要先保证,来了不许生气,也不许吵吵闹闹。”
“我保证。”看来,他一定在练舞。花梨想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于是结凛说了个地址,花梨立刻坐车赶了过去。一座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大楼,竟然用整整一层楼作为拍摄场地,舞美和灯光已经竣工,随时都可以直接进入拍摄环节。
得到一张通行证后,花梨终于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可是当她走进去一看,里头的玄机却让她大吃一惊!
白色的地板上画着等距离的方格,纵横各19条线组成的无声世界,19×19形成的361个交叉点——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地,是金戈铁马、纹枰论道的沙场!
“这,这是……”
棋盘啊!
整层楼竟然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数十个工作人员围在棋盘外架设着机器,各自为政却又那样的协调一致。有人看到她戴着工作牌,也没有赶她走,只是拿来一张表格要她填写。
“这是什么?”
“保证你不会把看到的东西泄露出去,即使你去现场看综艺节目也要签这个呀。”温柔的大婶解释说。
花梨点点头,看完文件后签了字。
而这时从另一个通道里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一身复古的白色汉服,外罩一层白色纱衣,头发被弄得蓬松起来,像猫尾巴一样软软地飘散开来,有种既现代又古典的气质。
“结凛……”看到这样的结凛,花梨就像被什么东西镇住了似的,想说的话都忘了。
结凛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花梨的身影。他没说什么,只是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接着,几个人围着他讨论了几句后,结凛转身走进“棋盘”,站定。
“啊……他站在了天元上。”几乎是同一时间,花梨嘀咕了一句。
那个拿表格给她的大婶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场中开始播放歌曲,是没有人声的古典乐曲,演奏的乐器全是最具古韵的民乐。随着乐曲铺展开来,结凛很快就开始随着乐曲起舞。
他的动作毫无阻滞,仿佛所有的细节早就成竹在胸,中途不需要任何人指点,一个个流畅的动作在“棋盘”上画下线条,快得仿佛能留下残影似的。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带着一种憧憬的表情。只有花梨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候一曲完毕,立刻有个戴口罩的女人捧着黑色的衣服跑到结凛面前。结凛就这么无视所有人目光炯炯的围观,脱下那身白色的纱衣和汉服,换上一模一样的黑色汉服和纱衣。
换好衣服后,他又回到“棋盘”上,这次他站的位置不同,花梨小声道:“这是站在九星上了。”
同样的音乐响起,结凛又开始起舞。
他的舞蹈依然保持着最高的水准,准确地踩在每个交叉点上,黑色的身影带着一丝炫耀的诡秘,起跳和跨越轻盈而矫健。看到这里,花梨终于明白——
“原来他是棋子啊!”
“你终于看懂啦。”身边那个大婶笑道。
“嗯!”花梨激动地点头。
她简直大吃一惊。怎么会有人想到这种点子啊!把舞台变作棋盘,舞者化作棋子,黑白色的身影交叉变换,不就是一盘精彩的棋局吗?
“可是,只有结凛一个人,棋子不够啊。黑子有181颗,白子有180颗,只有他一个人,不够的。”
“呵呵,你还蛮有常识的嘛,现在好多小孩根本不懂围棋这种国粹喽。”大婶开心地笑了,“就算找再多的舞者扮演棋子,也不是个个都拥有结凛的舞姿和神韵呀。所以这时候现代科技就帮上忙啦。”
“怎么帮忙?”
大婶略带得意地道:“现在只是让结凛热热身而已,结凛的本意是想一次通过,我们当然相信他有这本事,可是电视艺术跟舞台艺术是完全不同的。舞台艺术讲究整体性,电视却可以剪辑,可以选镜头。我们答应了结凛一定会保留舞蹈精髓,才想出这么个把电视与舞台相结合的办法呢。”
“哎呀,求求您了,快点说吧,不要卖关子了。”花梨巴结地摇晃大婶的手臂。
“喀喀,其实说白了,就是剪辑呗。结凛跳完一整套舞,我们会用高超的剪辑手法把他的每一个落地剪切成围棋‘落子’的画面。然后呢,为了能让观众更直观地看到‘一盘棋’的概念,会采用电脑技术,最后呈现出的就是无数个结凛的身影。他会在荧屏里化身千万,用美妙的舞姿传达出一盘精彩纷呈的棋局。”
“嗯嗯,太好了,这个法子值得点赞啊。”花梨听得不住点头,原本排斥的想法早就烟消云散了。
“呵呵,听到你这么说,也不枉费我们大家的努力了。毕竟,我们都很想为清源大师做点什么,只要不被骂哗众取宠,就很欣慰了。”大婶面带憧憬地说。
花梨猛地注意到大婶胸前的工作牌,上面明晃晃的两个字:导演!
我的天啊!我竟然在导演面前指手画脚、评头论足?花梨小心翼翼地偷看大婶一眼,没想到大婶却很慈祥地冲着她微笑。
呜呜呜,怎么办,她好有罪恶感。之前还对结凛大呼小叫,说结凛和围棋没关系,说人家电视台不尊重死者……呜呜呜,她能把说过的话吞回去吗?就算食言而肥也没关系。真的,她宁可胖死也不要蠢死啊。
就在这时,某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一脸骄傲地问:“现在还反对吗?”
“呃……”
某人继续骄傲地道:“不是说我一个跳舞的,跟围棋没关系吗?”
“那个……”
“你倒是再反对看看啊。”
“对不起,我不敢反对了。”花梨双手合十,乖乖地认错。
“哼!”扳回一城的结凛像骄傲的孔雀似的,甩着长长的广袖转身走回“棋盘”,喊了一声,“再来一遍。”
于是,音乐再次响起,他的身影也随着古典乐流云般的旋律起舞。
一遍,两遍……为了追求最佳效果,结凛一次次地重复着同样的舞蹈,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毫不厌倦。
这份敬业的态度让花梨逐渐平静下来,心情也从一开始的跳跃激动变得沉着冷静了。
这是一个绝美的创意。
她能够想象得出,通过电脑特技美化后的镜头,是怎样的惊人。如果这个音乐电视做成清源大师的纪录片片头片尾,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这不是对大师的不敬,相反,这是对一位棋圣最大的尊重和缅怀。
我们错了呢,越哲。想到这里,花梨轻轻一笑,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消失了。
丢开了偏见,她终于能更加认真地欣赏结凛的表演。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每当结凛跳到某几个点上时,她就觉得怪怪的。就在这时,导演大婶站出来说:“结凛,你觉得可以了吗,我们是不是可以开机正式来一遍了?”
结凛点点头,导演立刻宣布开机。
“等一下!”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
3
“你还反对啊?”结凛不爽地叉腰,对这个固执的花梨,他简直无语了。
“不是这样的。”花梨摇摇头,“你们是认真要做这个MV吧,如果是认真的,就请听我说一句。”
“小姑娘,你有什么问题吗?”导演问。
“这段舞有重大的错误,现在这样是绝对不行的!”花梨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
“啊?”
不仅结凛意外,就连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她认真的表情镇住了。
沉默持续了十秒钟,紧接着便是哄堂大笑。
“拜托小妹妹你不要闹好不好!”
“就是,你懂什么啊?”
“我做电视这行几十年了呢,今天居然有个十几岁的小孩跑来说我是错误的,哈哈哈……”
笑声绵延不绝,即使大家没有恶意,那满满的轻视还是听得出来。
可是就在这样的笑声中,花梨却没有丝毫动摇,她只是走到结凛面前,轻声问:“你信不信我?”
肯定不会信的,她知道。可她还是想这么问一次。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想知道在结凛心中,她花梨有什么样的位置。
就连慈祥的导演大婶都在笑她,那么结凛呢?是不是也一样认为她在无理取闹?
“好吧,说说你的理由。”
结凛的一句话让周遭的哄笑声瞬间化作惊诧。
“不是吧,你真的要听外行人的?”有人不满地质问。
结凛却不看对方,只是定定地看着花梨道:“你说说看。”
“你相信我?”反过来,花梨呆住了。
“不然呢,你要我反对你吗?”结凛一挑眉,“废什么话,我相信你,不对吗?”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花梨赶紧吞吞口水,指着“棋盘”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创意非常好,但是如果有个问题不改正,会闹大笑话的!”
“大笑话?”结凛危险地一眯眼,“谁敢说我是大笑话?”
“不是啦,我指的是这个编舞,这个舞蹈走位的编排,完全就是围棋外行人!我看得出来你这个舞是照着清源大师年轻时一战成名的棋圣战那盘棋谱编排的,可是你的走位完全错误。下棋不是一个人的事,棋谱是两个人你一步我一步下出来的,是攻防对战的步骤。所以,每一步棋都该有它的步骤和次序,如果乱来就会变成一团糟,那就不再是棋谱,只是把棋子乱扔在棋盘上。”说到这里,花梨激动地转向导演,“不止是结凛跳舞的走位问题,你们的剪辑也不能随便剪。他从哪里落脚、从哪里起步都不能有错。我差不多猜到你们最后的成品会是怎样的了,但如果剪辑上稍有马虎,那就完全成了一盘错棋,结凛的努力就白费了!”
导演惊呆了,所有人都惊呆了,花梨却正说得兴奋呢。从结凛一开始穿着白衣站在天元位置上起跳开始,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幸好及时想起错处,不然可就糗大了。
于是,她越说越高兴,叽里呱啦说个没完:“一开始结凛就错了,怎么能是白衣先舞呢?围棋通常就是黑子先啊,应该是黑子先走,对应在画面上,就是黑衣结凛先出现。第二,很少有一上来就占天元的下法啦。编舞是以为天元的位置在正中,舞台亮相比较好看吗?大错特错。这不是舞台,是棋局!还有,这个位置的‘小尖’和那个地方的‘虎口’顺序完全不对啦……”
等她说得口干舌燥了,旁边有人递上一瓶水:“来,补充点口水吧。”
“哦,谢谢……咦,大家怎么了?”刚接过水瓶才惊觉递水给她的人是结凛,花梨这才发现除了他俩以外,所有人都石化了。
“他们没想到你这么能说啊。”结凛耸耸肩,“我也很吃惊呢。”
吃惊?你的表情完全不像啊!
花梨嘟着嘴:“我说这些真的很奇怪吗?”
“不会,是你就应该这样。”结凛低下头淡淡地说。
“咦,你说什么?”没听清的花梨追问了一句,这时却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如梦方醒般的惊呼声。
“天啊,如果真是那样就完了!”导演大婶第一个清醒过来。
“不可能吧,就算错了又不会怎样?”摄影师嘟囔道。
他刚一说完,就接到两道射线般的目光,花梨和导演不约而同地瞪过来:“怎么会没事啊,清源大师有那么多拥护者都是围棋迷,你想害他英名受损啊!”
说完,导演立刻调来四号机位要求观看录像。原来所谓“正式开机”只是一个说法而已,其实机位就绪后为了调试效果,机器是一直开着的,这样正好方便现场纠错。
导演将花梨拉到监视器前:“喏,快指给我看,所有错误都给我指出来。”
“大婶,您真相信我啊?”花梨简直不敢相信。
“对啊,我为什么要这么相信你啊?”大婶一脸诧异,周围的人顿时一脸“您别开玩笑了”的表情。
“没事,你可以听她的,我保证。”结凛在一边悠悠地说。
导演似懂非懂地反问:“结凛,你这么相信这孩子啊?”
“对,我信她。”回答她的,是结凛一个自信无比的微笑。
这个笑容就像是最美的花儿突然绽放在荒漠里一样,那景色足以让人终生难忘。花梨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出错,不要慌张,要对得起结凛的信任!
冷静下来后,她开始拿起笔指点起来,身边的场记认真地一一记录着,不时有人提出疑问,也不时地交换着彼此的意见。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却没有一个人认为是在浪费时间。结凛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轻轻的,柔柔的,好像藏着某种秘密,却又好像流云一般飘散而去。
直到天边彩霞飞满,太阳慢慢落到西边,这次的拍摄才终于宣告结束。明明累了一整天,花梨却异常的有精神,仿佛有种压抑许久的力量快要破冰而出似的,那股力量积压得太久了,喷薄而出时迸发出的能量让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但这份意外带来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可怕结局,反而是愉悦的心情占了全部。当看到结凛分别以黑衣和白衣的造型翩翩起舞时,充满想象力的画面就会在她脑海里流动。尤其是看到刚拍完的片子的瞬间,那种紧张激动外加期待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走在回家的路上,花梨一直回味着今天的经历,恨不得立刻就能在电视上看到成品。
偏偏这时,背后传来高声喊叫:“啊!”
“吓死我了,谁在人家背后鬼叫啊?”
“我是人不是鬼!”一脸正直的某人说道。
“你怎么在这里,你家的司机呢?”花梨看着结凛问。
结凛耸耸肩,迈着长腿走到花梨前面:“我叫他先回去啦,今天想自己走走。”
“那你的口罩呢?”几乎是下意识地,花梨一看到结凛那水煮蛋般白皙粉嫩的脸,就忍不住用戒备的目光扫视整条街道。
“懒得戴啦,反正天都黑了。”
“离天黑早得很!”花梨翻个白眼,心想算了,这家伙大概也想透透气吧,无论谁一年四季在外都戴口罩,总会受不了的。
“还磨蹭什么,没看出来我要送你回家吗?一点自觉性都没有,你还算女人吗?”结凛走在前面,大声地喊道。
“来啦来啦!”
这家伙,明明就是好意送她,偏偏嘴巴这么毒。不过,算啦,还是给这位大少爷留点面子吧。花梨高高兴兴地跟上去,顺口问:“怎么样,你今天也是第一次接触镜头吧,有什么感觉呀?”
“很奇怪,感觉蛮复杂的。”没想到结凛的回答却是这样。
“咦,说来听听呗。”她好奇,所谓天才难道还有烦恼吗?
结凛深深看她一眼,小声道:“你不懂,镜头其实是舞蹈的天敌啊。舞者的美在于全身,在于动态,可是哪怕再美丽再精彩的舞姿,只要镜头没有拍到,那么舞者的一切努力观众都看不见。那种恐惧感你不懂。就好像你在台下十年苦修,上台后却被一个毫无感情的大特写硬生生地切掉。你最高难度的动作完全没有拍到,镜头里只有你的一张脸,观众看得莫名其妙,你所有的汗水也白费了。”
“所以,你才不上电视吗?”花梨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难怪生活中的结凛不像那些明星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正是因为他不喜欢镜头,不喜欢自己的努力被不知所谓的镜头剪切得支离破碎。
“那这次呢,为什么你又答应了?”
结凛一愣,突然低下头冲她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如果我说我是清源大师的好朋友,你信吗?”
“什么?”这个意外的回答让花梨差点尖叫。
“骗你的啦,清源大师的老朋友是我妈。一开始我拒绝了,是我妈出面才逼我答应下来,结果没想到清源大师突然去世了,所以我有责任把这次的事做到最好。”说到这里,结凛低声补充了句,“还有,你也一样。”
花梨并没听见这句,却看到了结凛那坚定的眼神。那是坚如磐石般永远不会动摇的目光,只有意志坚定的人才会拥有吧。花梨有点羡慕,能永远坚信自己的人真的好强好厉害啊!
要是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轻轻地说着。
花梨自嘲地笑了笑,让那纷繁的思绪散落在风中。
4
初春的傍晚,微风吹在皮肤上,感觉暖暖的,很舒服。一起回家的同伴是结凛这样的美少年,无论是谁心里都会很愉快吧。花梨此刻的心情就是这样,轻飘飘的,就好像乘着风在飘,就在这个时候,幽怨无比的声音响起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阴森森地从结凛的肩后探出来:“你们是不是完全把我丢在脑后了?”
那无比浓郁的怨气简直要凝结成实体了。
当花梨突然看到二世这张委屈的脸时,猛然大叫一声:“哎呀!”
声音之惨、分贝之高,吓得路过的汽车纷纷狂踩刹车,路人瞬间石化。
“发生什么事啦?”
“谁在鬼吼鬼叫?”
一时间,怒骂声不断。
结凛一把拉着花梨飞跑:“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溜啊!”
一口气跑出两条街,二人都气喘吁吁地蹲坐在街边,结凛这才抱怨道:“你叫什么啊?”
二世趴在他肩头,尖酸刻薄地控诉:“她心虚呗,身为主人竟然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简直不可原谅!”
“对不起嘛,二世,我真的……”花梨尴尬不已,却想不出借口开脱。的确是她不对啊,丢下二世走掉别提多过分了。
二世一脸傲然地摆谱,花梨正想安抚他,脑子里火花一闪,随即大声说道:“对了,我是因为重要的事才来找你们的!”
忙了半天结果连最初的事都忘记了。
“二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既然你是来自神界的王子,和我结下契约,那为什么有人说认识你呢?”对嘛,这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啊?”二世的两条小眉毛皱起,完全不懂的样子。
结凛却愣了一下,默默地把脸转向另一边。
看到这个情景,花梨就算是笨蛋也会有所察觉,她果断地把矛头指向结凛:“喂,你该不会知道什么吧?”
“我怎么会知道啊。”结凛赶紧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清澈,眼神坚定。
“说实在的,我一直很怀疑你们哦。”花梨挑起眉故意说道,“二世身为我的契约者,怎么会由你带给我呢,又不是快递。”
结凛脸色如常:“呵呵,你想太多了。”
“你的笑容很尴尬哦。没听过‘谣言止于智者,聊天止于呵呵’吗,你是不是在逃避我的问题啊?”花梨紧紧追问。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说着,结凛把二世放到花梨的手中,“爱信不信。”
于是,花梨立刻把矛头转向二世:“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二世飞快地高举双手:“我发誓,我的契约者是你,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花梨顿时疑惑了:“那真宇是怎么回事呢?他那种样子也不像是在诈我呀,总觉得他好像真的认识二世似的。”
一听真宇的大名,二世顿时吓得缩成一团:“不要,那个人怪怪的,一见到我就在我身上**,眼神超级诡异!我坚决反对他的存在,干脆你让他消失掉吧!”
“少说那些不可能实现的话。”
既然什么都问不出来,花梨也只好作罢。虽然直觉告诉她,结凛可能还是隐瞒了什么,但是她没有足够的力量是不可能让结凛说出实情的吧?
默默地把二世搂在怀着,花梨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第二天清早,花梨比平时更早出门上学,来到学校附近的一条岔道时,她拐了进去。
幽静的银杏小路,现在还不是满地黄叶的美丽秋天,但春日的寂静慵懒还是让这条小路显得无比美好。这里有一间特别有名的咖啡馆,平时是情侣们最喜欢的约会地点,但早上七点半显然不是咖啡馆的黄金时间,而花梨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是为了约会。
因为对方那张严肃谨慎的脸完全没有丝毫浪漫气氛。
“说吧,叫我出来有什么事?”花梨率先问。
少年缓缓转身,把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的他,就像一把古刀,那凝重的气质简直超过了他的年龄。
花梨心想:果然还是小时候的“柯南”比较可爱啊,长大以后的越哲一点也不萌了。
“还能有别的吗,当然是问你关于老师的纪录片,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越哲单刀直入地问。
花梨耸耸肩:“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要继续做下去啊。”
“你说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阻止吗?”越哲顿时火冒三丈。
“我已经尽力了,再说你什么都不了解,一上来就为了反对而反对,也太不尊重人家的努力了吧。”花梨忍不住为结凛说话。
“他们借老师的名义炒作才是不尊重吧!”
“才没那回事,你不知道结凛和大家有多努力,凭什么在这里乱说!”花梨终于忍不下去了,“就算越哲你是为了老师的名誉好,也不能随便给人扣大帽子啊。要是你真的反对,就自己去跟结凛说。反正我是支持他们的,要不我们打赌好了,到时候纪录片会有网络先行版推出来,你去看看再下结论吧!”
一口气说完,花梨只觉得浑身轻松,再也不用出于罪恶感对越哲唯唯诺诺了。
至于越哲,哼哼,她就不信,看了结凛的表现后,他还能说三道四!
“你真的这么肯定?”见花梨如此坚持,越哲反倒有些不确定了。即使依然板着脸,少年动摇的心情却还是从眼神里流露出来。
“你要是不信,就等着看吧。”花梨摆摆手,眼中满是自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