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光很长,我可以放手

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算是努力,余音绕,我曾经那么热情。

可是现在,里里外外都像是寒冷冬天里的雪一样。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到了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该争取还是该放弃的程度。

(1)

路口一别,余音绕和郁寒再无交集。

余音绕担心郁寒的拒绝会让燕小七情绪不稳,可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燕小七的情绪非常好,因为郁寒总会错开余音绕陪护的时间来看她。

郁寒对燕小七说:“我来看你的事,你不要告诉你哥哥和余音绕。”

燕小七希望郁寒能陪着她,自然也就保守了这个秘密。

很快就开学了,余音绕回到宿舍的时候,林默正靠在床头看书。

“一个寒假不见,你瘦了这么多?”

余音绕摸着自己的脸颊,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哪里仅仅是消瘦了,她面色苍白,两眼无神,憔悴得很。

林默从**爬下来,给她倒了杯热水,问:“我错过了什么吗?”

余音绕接过水喝了一口,烫得龇牙咧嘴。

“我也不知道,这个假期的确发生了很多事。”

林默靠在写字台上,双臂环胸,说:“今晚没课,我请你吃东西吧。”

林默带余音绕去了家烧烤摊,露天的。

她特意给余音绕选了很多肉,美其名曰要补身体,还要了两瓶冰啤酒。啤酒搭配烧烤,真是人间美味。

“多吃点。”林默将肉类烤串全部放在余音绕面前,余音绕拿起又放下,丝毫没有胃口。

“这可不像你,平时请人吃烧烤,你是吃得最多的那一个。”

“我吃不下。”余音绕烦闷地放下烤串,两只手撑在桌面挠着自己的头发。

林默偏头看着周遭欢声笑语的人,说:“小绕,你这样烦恼,只会影响你自己,影响不到别人。你看,他们的生活照样继续,你却绕在圈子里出不来。事情总需要解决,不是吗?”

余音绕慢慢抬起头,轻声问:“林默,你有喜欢的人吗?你有……陪了你很久,你忽然不明白自己对他是什么样感情的人吗?我心里很慌,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没有喜欢的人,我也没有陪了我很久不知道对他是什么感情的人。”林默伸手抓着余音绕的手,说,“我唯一的朋友就是你,所以,你觉得怎么样开心,我就支持你怎样去做。当然,我只会支持你去做正确的事情,因为,那样你会少很多烦恼。”

余音绕微微哽咽,问:“默默,你曾说我跟燕琛不般配……我不知道什么叫般配,自从我跟燕琛在一起后,郁寒就变得特别奇怪,我觉得他离我很远很远。”

“郁寒喜欢你,你不知道吗?”林默说。

余音绕被握着的手腕一抖:“我知道,可我就是害怕知道。因为我知道了我会不知所措,我会失去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已经深到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地步了。”

林默安慰着余音绕,说:“这只是你自己这么认为,因为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拜托了郁寒帮你追求燕琛。燕琛是他最好的兄弟,你现在成了他最好的兄弟的女朋友,所以你现在得知他喜欢你,才会不知所措。小绕,般配这种事情,不是说互相喜欢就能般配,是说互相合适才会般配,喜欢只是思想上的决断,可合适是生活上的决断。你喜欢一个人,可最终是要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不是吗?”

余音绕似懂非懂,她是局里的人,局里的人看事物总是雾里看花。

林默又说:“你现在是燕琛的女朋友,你就要弄明白你该和郁寒是什么样的关系,你也应该去跟他说清楚。要不然,两个人你都会伤害。我不管你和燕琛未来会发生什么,你目前的生活必须坦坦****。小绕,你若是能幸福,我自然祝福;若是不能,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身后。受了委屈就来找我,不要去找郁寒,不然你会让你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你才十九岁,未来等待你的不可能全是美好,谁不会受一点挫折呢。”末了,林默又说,“和郁寒之间,保持最平等的朋友关系。小绕,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选择,你心里要明白。”

余音绕点点头,林默说的话她都能明白。

可感情是不理智的,是无法控制的,她若是能处理好,就不会这般纠结了。不过,她会努力地将纠葛全部解开,到那个时候,他们几个还是他们几个,始终一如既往地要好。

余音绕想罢,抓起烤串就往嘴里塞。

林默看着她,摇了摇头。

人总要经历点什么,才会知道自己过去有多荒唐。

五月,学校里组织了一场联谊,是跟隔壁市的一所大学。

地点在距A大五公里的一座度假村。

余音绕问燕琛要不要去,燕琛让余音绕自己玩得愉快,他有很多事情缠身,根本走不开。余音绕没有办法,只能和林默一起去了度假村。

联谊会安排在度假村,有两天一夜的时间,包括了沙滩排球、篝火舞会、甜点派对等许多活动。余音绕觉得新奇,倒是身边的林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什么活动都勾不起她的兴趣。

余音绕觉得林默的天性没得到解放,很是恼火。

甜点派对上,余音绕只管吃,林默只管看。林默喜欢这些手工甜点,不同的花式、颜色,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个不同的故事。要是有特别喜欢的,她会用两指拈起来,仔细端详,然后细细地尝一口,味道合意就吃了,不合意就扔给余音绕吃,反正余音绕什么都不挑。

林默就像个高贵的公主,余音绕则是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不过,余音绕甘愿做林默的丫鬟。

“给你了。”林默又将一个不合口味的糕点甩给余音绕。

余音绕恭敬地接住,点头哈腰:“谢主子。”

“免了。”林默轻轻抬手,昂首走在前面。

林默走了很远,最后在一盘外观普通的糕点前驻足。

“这坨白色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余音绕将脑袋靠在林默的肩上,问道。

“你懂什么,这叫‘雪媚娘’。”林默拈起一块咬了一口,然后递给余音绕。

余音绕极不情愿地啃了一口,立马惊叫道:“好滑、好凉啊,一点都不腻!”

林默又挑了一块尝尝,说:“媚娘粉选得很不错。”

“二位小姐,味道如何?”一个男声在头顶出现。

余音绕抬起头,是一个模样干净的男生,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衬衫,正微笑地看着她们。

“嗨,帅哥。”余音绕先打了个招呼,林默放下“雪媚娘”,没有说话。

男生一直看着林默,直到她说草莓不太新鲜,才笑了起来:“是不太新鲜,草莓是前一天摘的,在冰箱里放了一晚。”

“不过味道已经很好了。”林默搓了搓手指上沾着的粉末说。

男生笑笑:“喜欢就好,你可是第一个夸我糕点做得好吃的人。”

“我只是说了实话。”林默礼貌地回答。

余音绕看着客客气气的两人,心里生出一个计谋。她笑着问男生:“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生答道:“林渭,渭水的渭,D大大三学生。”

余音绕介绍着林默和自己:“我叫余音绕,余音绕梁的余音绕。这是你本家,我朋友,也姓林,单名一个默字。我们都是A大的大一学生。”

林渭友好地笑了笑,目光从余音绕身上落到林默的身上。

余音绕看在眼里,不禁窃笑,然后假装肚子疼急道:“哎哟,我……我肚子不舒服去方便一下。林渭大哥,你先照看一下默默啊,我去去就来。”说罢,她不等林默说话,一溜烟就跑了。

林默瞪着余音绕的背影,道:“拙劣的演技。”

林渭笑道:“没关系的。那个……林默同学,你想必也对糕点情有独钟,我能和你探讨一下吗?”

身边没了余音绕,林默有些不自在。她很少和男生接触,余音绕以为她性格高傲,实则不然,只是她内心对于和异**流比较害羞。

面对林渭的邀请,林默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只好先答应了下来。

(2)

余音绕一溜烟跑到洗手间外,躲在拐角处暗暗观察林默的动静,看见林默跟着林渭围着糕点桌交流,不禁暗笑了起来。

身后忽然压下来一个身影,疑惑地看着余音绕偷笑。

余音绕感觉到身后有人,连忙直起腰站起来,却结结实实地撞上那人的胸膛。

“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抬头见,余音绕看到郁寒正歪头盯着自己,声音和眼神都是不屑一顾的。余音绕捂着额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指了指林默的方向。

“你很喜欢给人做媒?”郁寒收回目光,似笑非笑,话里有话。

余音绕转过身不去看他,他话里带刺,余音绕又不是听不出来。

“郁寒,你好了吗?快过来,大家都在等你。”远处站着的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儿朝郁寒挥着手。

余音绕抬头看着郁寒,郁寒做无辜状,说:“没办法,长得帅受欢迎又不是我的错。”说完,他脸上又堆起笑容,朝女孩儿们走去。

“嘁——不要脸。”余音绕白了他一眼,进了洗手间。

于是,一整天的时间,为了不打扰林默和林渭的“友好交流”,余音绕只能一个人转悠。她拒绝了所有陌生男生的搭讪,一个人在度假村的海滩上漫步。度假村到处都是人,余音绕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都没找到,最后,干脆躲到礁石后面坐着,望着蔚蓝的大海发呆。

海风轻轻撩起她的头发,她将鞋子脱了,两只脚在海水里晃动。许是阳光的原因,这里的海水温温的,一点都不冷。

余音绕靠在礁石上,被暖暖的阳光照得困意汹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音绕在梦境里挣扎着,最后脚底一抽,惊醒时身子往前一倾,坠入了海中。

她还来不及呼救,海水就已经将她淹没。

礁石上方忽然冲下来一个人影,也跳进了海水中。郁寒虽然一直跟别人在一起,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余音绕。她是如何拒绝别人的搭讪自己一个人溜达,如何窃喜找到了安静的礁石开始在上面浅浅而眠的,他都知道。

余音绕睡着的时候,郁寒坐在她靠着的礁石上方,海风将他的衣领吹翻,他没有去整理,只是偶尔瞥一眼下方礁石上的少女。夕阳从她的头顶照到脚踝,她睡得很安静,直到坠入了梦境,神色不安起来,一不小心,翻下了大海。

这样也能掉进水里,郁寒真的服了她。

郁寒几乎没有思考就跳进了海里。他找到余音绕,揽着她的肩,拉着她往海面游去。郁寒将余音绕拉上礁石,让她平躺着,捏着她的鼻子抬起下巴给她做人工呼吸。

余音绕恢复意识的时候,只看到郁寒湿漉漉的脸庞和严峻的眼神。他头发上的水滴落在她的脸庞上,夕阳在他背后,给他镀了一层好看的光芒。

“郁寒……”余音绕启唇,微弱地喊着他的名字。

“你没死,不用怕。”郁寒的声音像海水一样冷。

余音绕吐了口气,搂着双臂。

郁寒的手绕过她的脖颈和膝弯,将她抱起来往度假村里走去——她需要换一件干净的衣裳。

林默远远地就看见了浑身湿透的郁寒抱着同样浑身湿透的余音绕跑了过来。

“失陪一下,林渭。”林默向林渭道了歉,急忙跟随着郁寒回到了房间。

“怎么回事?”林默一边给余音绕找干净的衣服,一边问。

“不打紧,就是犯蠢了。”郁寒答,将余音绕放在**,说,“你先给她换衣服,用干毛巾将身体擦干,我去打开水,顺便看看楼下有没有暖身的煲汤。”

“好。”林默应道。等郁寒下了楼,林默开始给余音绕换衣服。

余音绕有些自责,说:“默默,我不是故意的,我在礁石上休息,结果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有人在追我我就跑,我一跑,也不知道前面就是大海……”

“别跟我说,跟郁寒说。”林默给余音绕擦着身子和头发。

“我等一下会好好感谢他的。”余音绕可怜兮兮地说,十分委屈。

林默白了她一眼,责怪道:“真是没人管你,你就无法无天了,还做梦有人追你。要休息不回房间却在礁石上睡觉,你这是胸大无脑。”

“哎呀,你别骂我,我错了嘛。再说……我胸小……”余音绕拉着林默的袖子不住地撒娇。

这时,郁寒在门外敲门。林默赶紧给余音绕把衣服整理好,去开门。郁寒手里端着碗汤。

“进去吧。”林默说,然后自己先行离开。

余音绕见郁寒进来了,连忙从**坐起来。

郁寒将汤递给她,说:“先喝了。”余音绕接过汤碗,郁寒去找来了吹风机。

余音绕乖乖坐好,郁寒插上吹风机的插头,给余音绕吹着湿漉漉的头发。

小的时候,郁寒就特别喜欢玩余音绕的头发,因为她的头发软软的、凉凉的,把玩起来很舒服。偶尔郁寒看到有什么好看的花,都会摘下来插在余音绕的马尾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触摸过她的头发了。

余音绕一边喝汤,一边说:“郁寒,谢谢啊。”

郁寒关掉“呼呼”响的吹风机,问:“什么?”

“没什么。”余音绕用汤堵住自己的嘴,没听见她绝对不会再说第二遍。

郁寒没有理她,又开启吹风机给她吹着头发。

“晚上的篝火舞会你去吗?”余音绕又问。

郁寒又关掉吹风机看着她。

余音绕说:“晚上……”

“不去。”郁寒截断余音绕的话,说。

“你听见了?”余音绕问。

“我没说我没听见。”

“那你刚才还问我‘什么’干吗?”

“我乐意。”郁寒蛮横极了,他一把扭过余音绕的脑袋,将她的发尾吹干。

余音绕等郁寒关掉吹风机才说:“我们一起去吧,我、你、默默,啊,还有林渭!郁寒,你不知道吧,林渭好像跟默默特别聊得来。”

“你话能不能不要那么多?”郁寒不耐烦地说道。

“你干吗凶我!”余音绕皱眉道,然后又问,“你饿不饿?”

“不饿。”郁寒没好气地说道。

“可我饿。”余音绕说。

郁寒很无语,余音绕正常的时候思维跳跃特别快。

“你要吃什么,我下去给你拿。”郁寒看着她,声音缓和下来。

余音绕摇了摇头,说:“不用,我们一起下去吃,叫上默默和林渭。”

(3)

郁寒拗不过她,走过去找到她的鞋子,蹲在床边握着她的脚踝要给她穿鞋。

“咝——等一下,我自己来。”余音绕忽然拦住郁寒的手,五官拧成了一团。郁寒松手,余音绕掰过自己的腿,看到脚后跟磨掉了一层皮。

“早知道就不穿高跟鞋来了。”余音绕举起脚,朝伤口上吹着气。

郁寒默默地下楼去找了一盒药膏和创可贴上来。他抓着余音绕的脚移到地面,说:“别动,我看看。”

“啊,不用……我,我自己来就好了。”余音绕有些手足无措。

“别动。”郁寒加重语气,余音绕便不再反抗。

郁寒叹了口气,坐在**,把余音绕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开始往伤口上抹药。

“本来就不是穿高跟鞋的料,还硬要穿。你小时候不是偷偷穿我妈妈的高跟鞋摔了一跤,发誓以后再也不穿高跟鞋了吗?还有你买鞋的时候也不注意点,哪种鞋磨脚跟、哪种鞋穿得不舒服,你不知道吗?网上买看评论,商场买就穿上试着走两步,要是磨了一回,下一回就别穿了。”

郁寒唠叨得像个老太婆,余音绕怔怔地看着他,出了神。

郁寒给余音绕脚后跟的伤口抹完药,细心地贴上创可贴,然后柔声说:“穿拖鞋吧,可以走路吗?”

“可以。”余音绕垂着眼帘,轻声说。

“那就好。”郁寒点点头,起身将药膏和剩下的创可贴放在桌上。他背对着余音绕,说:“小绕,你那天说的话,我回去想了很久很久。”

余音绕不明白,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郁寒转过身,笑看着余音绕说:“就是小七的事情。其实这些日子我去看过她,你不觉得她的气色好了很多吗?她比想象中要依赖我,我答应你我会做得很好的。”

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和快乐,余音绕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心里沉重了不少。她努力牵扯着嘴角,说:“那就好……”

余音绕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郁寒尽收眼底,他心里隐隐作痛。

以前,余音绕总说他对燕小七的感情不够坦诚,可是,要是余音绕对他的感情也能很坦诚的话,就好了。她要是说,你对燕小七那么好,我心里很不开心,该多好。

余音绕是怕自己自私。可是这怎么是自私?这是感情啊,感情里不存在大公无私。

那顿晚餐,余音绕吃得如同嚼蜡。篝火舞会和第二天的沙滩排球,她都没有参加。

从度假村回来后,余音绕就赶到了燕琛的身边。

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毫无波澜地过着,直到九月的时候,燕小七的病情加重了,医生深感束手无策,建议去国外治疗。

郁寒守在燕小七床边,她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燕小七享受着郁寒抚摸她头发的温柔时光,躺在**,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泪。

“郁寒哥,你说我是不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你又在胡说了。”郁寒安慰她,“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要对它有信心。国外的医疗条件那么好,你会没事的。”

“可我觉得我又给家里添麻烦了……”燕小七抽噎几下,哭了起来。家里本来就经济困难,这下还要送她去国外治疗。

她觉得,活着的自己就是一个可笑的累赘。

“这怎么会是麻烦呢?你是他们最亲近的人。”郁寒给燕小七擦着眼泪,呵护备至。

燕小七看着他,问:“郁寒哥,那我也是你最亲近的人吗?”

郁寒笑了笑,说:“当然是了。”

“那你能陪我一起去美国吗?”燕小七渴望地看着他,眼睛里是满满的殷切。

郁寒没有回话,他缩回手,沉默不语。

燕小七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了,他不说她也能知道。燕小七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带着眼泪的那种笑。她说:“瞧把你吓的。郁寒哥,我怎么会剥夺你的自由呢。”

“小七……”

“郁寒哥。”燕小七喊他,缓缓闭上眼睛,“我啊,我知道其实你一直都喜欢小绕姐,你为了她来陪伴我,其实,我都知道。”

燕小七的声音慢慢带上了哭腔,闭着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鼻翼微颤,说:“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很高兴,因为至少你来陪我了……郁寒哥,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小绕姐,你就从我哥哥手里把他抢过来吧。小绕姐跟着哥哥好累啊,都瘦了那么多。小饶姐是很好的人,我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如果我们四个人,在这场感情里,硬要责怪一个人的话,就来责怪我吧,让哥哥来责怪我,反正……我都是一个将死之人了,我怕什么呢。”

“别说这样的话。”郁寒抚摸着燕小七的头发,心里的难过不比她少。

燕小七始终闭着眼睛,不肯看郁寒:“郁寒哥,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

“小七。”

“没事的。”燕小七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说,“我只是不想让郁寒哥看见我这副样子,你先回去吧。”

郁寒没有办法做其他事情,他总以为燕小七年龄小,没有那么懂事。其实最后看不明白的,却是他们这些看起来懂事的。

“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情叫我。”郁寒不敢离去,只好这么说。他起身走到门外,将门关好,守在外面哪儿也没有去。

燕小七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泣不成声。

总该要有人放下,她喜欢郁寒,不想让郁寒放下,因为放下一个人的心情她能明白,她比谁都明白。

虽然时光很漫长,但是,有时候成长或许只是一瞬间的事。

(4)

燕小七出发之前,把余音绕约了出去。

那天燕小七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住了这么久的院,好久都没有打扮过了。她这么美好的年纪,这么美好的容貌,多可惜。

燕小七和余音绕一起围着花园散心。燕小七涂了鲜艳的腮红和口红,遮掩了原本憔悴的脸色。

“桂花要开了。”燕小七看着桂花树含苞待放,不禁感叹。

“是啊,到时候真的就是香飘十里了。”余音绕附和着燕小七的话,跟在她身后。

燕小七转过身,俏皮地说道:“小绕姐,你不用这么盯着我,医生说了,我出来走走,只要不做剧烈运动,是没有关系的。”

余音绕笑笑,她要是能一直这么有活力就好了。

燕小七在花园里的长凳上坐下来,叹气道:“马上就要走了,真舍不得这里啊!”

“我们可以等你回来啊。”余音绕笑着说。

燕小七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余音绕坐下来。余音绕坐过去,燕小七将头靠在她肩上,说:“小绕姐,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很多的事。”

“什么事呀?”余音绕问。

燕小七挽着余音绕的胳膊,说:“人,不能贪求太多。”

“为什么这么说?”

燕小七笑道:“因为会适得其反,你不会快乐,我也不会快乐。我努力过了,可最后还是得不到,那我为什么不放弃不属于我的,而去追求该属于我的呢?”

余音绕听明白了。

燕小七又说:“现在该属于我的,不是爱情,而是自由与生命。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换一个目标了。”

余音绕抱着燕小七,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你这么优秀,肯定会追求到自由与生命的。”

燕小七靠在余音绕怀里,心中释然了不少。她说:“小绕姐,他这段时间其实一点都不快乐。我走之后,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一定要去解开,不要伤害在意自己的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余音绕没有说话,轻轻抚着燕小七的头发。

她在心里祈祷着,这么好的姑娘,上天,你一定要让她平安。

在她们的头顶,有秋蝶翩翩飞来,落在桂花花苞上。

世间所有不平坦,到最后,都会变好的。

送走燕小七之后,燕琛也能好好地休息了。

国庆放假,余音绕在厨房里忙得叮当作响,她想给燕琛做一顿大餐慰劳慰劳他。

薛晴站在一边指点着余音绕,不住地夸她聪慧,学什么都快,以后一定是个贤妻良母。余音绕都要笑喷了,她是贤妻良母,那真正的贤妻良母不得气得跳河吗?

“快做好了就打电话给燕琛让他过来吃,我和你爸爸出去散散步锻炼锻炼身体。”薛晴说。

余音绕朝薛晴眨了眨眼睛,说:“薛妈妈,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年轻的时候爸爸那么喜欢你了,你情商这么高,他不喜欢你才怪呢!”

“就你嘴甜。”薛晴拍了一下余音绕的脑袋,然后走出厨房招呼着余铮出去了。他们心里亮堂着,要给年轻人腾出一些时间好好增进感情。

余音绕给燕琛打了个电话。等燕琛来到家里的时候,余音绕刚好把所有的菜端上桌面。

“当当当!燕先生,您觉得这一桌子美食如何?”余音绕夸张地带领燕琛来到餐桌前。燕琛看着满满一桌的海鲜,咽了咽口水。

“哈哈哈,嘴馋了吧?快来坐下。”余音绕连忙拉开椅子让燕琛坐下来。

燕琛笑而不语,坐下来品尝余音绕的手艺。

余音绕问:“怎么样?合口味吗?”

燕琛点点头,有模有样地评论:“我觉得可以开饭店了,你当老板,我当服务员。”一句话逗得余音绕笑得前俯后仰。

燕琛吃完后,余音绕收拾碗筷,燕琛打开电视机,一边听新闻,一边给余音绕熨衣服。这样的他们,就像已经经历了无数风雨的老夫老妻一样。

一切收拾妥当后,他们俩坐在一起看综艺节目,余音绕手里还捧着一包薯片。她看得安逸,燕琛却看得难受。

燕琛对海鲜过敏,余音绕不知道,而燕琛也没想过告诉余音绕。那是她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东西,他会不顾一切地吃下去的。

余音绕瞥见燕琛不停地挠脖子和手背,便问:“怎么了?”

“没。”燕琛裹紧衣服,摇摇头。

余音绕打开客厅里的灯,燕琛反射性地用手遮住了脸。余音绕看见燕琛的手背上有一片红红的小点。

“这是怎么回事?”余音绕抓着燕琛的手,却又发现他的脸上和脖子上到处都是红点。

“燕琛,你是不是对海鲜过敏?”余音绕恍然大悟。

燕琛抽回手,怕余音绕担心,忙说:“没关系,只是很痒,一会儿就会好的。”

“你怎么那么……”余音绕嗔怒,跺脚道,“过敏你告诉我呀,我就不做海鲜做其他的呀,你还傻乎乎地吃了那么多。你是傻子啊,燕琛!”

看着余音绕暴跳如雷的样子,燕琛将她拉入怀中,哄道:“没关系,海鲜是美味,不吃海鲜很难受,况且你做得那么好吃,我要是不吃就错过了一桩人生美事,我该谢谢你。”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余音绕没好气地捶了一下燕琛的胸口,道,“你说没关系,可我心里会自责啊。走,我们去医院。”

“不打紧的,小绕。”燕琛说。

“哎呀,你别磨叽,跟我走。”余音绕将燕琛拉起来就往外面走。燕琛拿她没办法,只好跟她去医院。

他们刚进电梯,郁寒就从旁边的电梯里出来了。

“你下次有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就直接告诉我,别再瞒着我了。”

“好好好,什么都告诉你。”

郁寒没有看见他们的身影,他一扭头,只看见渐渐合起来的电梯门,然而他们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原来,关系好到已经开始串家门了。

郁寒收回目光,独自一人回到了家中。

余音绕把燕琛带到医院,医生拿了药给他,并叮嘱他以后再也不要碰海鲜,余音绕连连应允,和燕琛回家的路上还在喋喋不休地一边责怪燕琛一边自责。

燕琛看着她像个小老太婆一样唠叨,心底蔓延开了一阵阵暖流。

有人唠叨着、关心着,多好啊!

他会好好珍惜这段感情。

如果不被时光打破所有美好的话。

那个时候,燕琛不知道他们的未来是否会一帆风顺,他只单纯地想守在余音绕的身边。

(5)

国庆假期的第四天,是郁寒的生日,二十岁生日。

以前的每个生日,余音绕都会陪郁寒一起过。郁寒记得他们曾爬上天台瞒着大人偷喝啤酒啃鸡爪,曾包下一个KTV包间鬼哭狼嚎到天亮,也曾半夜在街边吃烤串……那是只属于余音绕和他的生日,时隔多年他仍旧能记起每一个细节。

不热闹,但是很开心。

这一次,他也很希望余音绕能记得他的生日。对,只是记得,陪不陪过没关系。毕竟,现在的余音绕,不是他的余音绕。

生日那天,直到晚上,余音绕都没有给郁寒打过一个电话,郁寒一直握着手机,就为了等余音绕的电话。

郁寒忽然觉得自己像古代后宫等着皇帝临幸的深宫怨妇,可怜又可笑。

他们之间……终究是变了啊。

晚上,下起了雨。城市在雨夜里显得朦朦胧胧,视线受阻,但即便如此,郁寒也还是看见了小区里共撑一伞的两个人。

余音绕从伞底下跳出来,然后燕琛撑着伞离开。这么晚了他们还在一起。

郁寒拉上窗帘,拨通了余音绕的电话。

“喂,郁寒?怎么了?什么事呀?”电话里,余音绕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询问道。

郁寒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就是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你这几天老是咒我死。”

“有吗?”

“没有吗?”

“没有。”郁寒面无表情地回道。

余音绕在电话里凶道:“出来给老子开门。”

“你再自称一遍老子试试。”

“出来给你大爷开门。”余音绕不跟郁寒较真。

郁寒气得挂掉电话,匆匆地走过去打开门。余音绕双手叉腰站在门外,刘海上有被雨淋湿的痕迹。

“去我家。”余音绕将脑袋往后一仰,指着身后的那扇门,一副霸气模样。

“不去。”郁寒说。

余音绕看着他觉得好笑,说:“你怎么那么矫情呢?不就是没给你打电话,没跟你说生日快乐吗?幼稚!”她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他的心事,转身过去开门。

郁寒嘴上说着不去,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进去了。

余音绕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蛋糕放在桌上,又拿了两罐啤酒出来,自认为很了不起的样子,说:“这可是我昨天跟着楼下的姐姐学习,亲手给你做的二十岁生日蛋糕。咱俩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的生日?”

余音绕等着郁寒夸她,郁寒却不在意这些事情,问:“你白天去哪儿了?”

“去燕琛家帮他收拾屋子了。他爸妈不是陪他妹妹去了国外吗,家里没人收拾屋子。”余音绕一边点蜡烛,一边回答郁寒。

郁寒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打开一罐啤酒,往自己的喉咙里一口气倒了半罐。

“你干吗?”余音绕问。

“渴。”郁寒口是心非地回答。

余音绕笑笑不说话。她将蜡烛全部点上,把郁寒按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唱着《生日快乐歌》。余音绕唱完歌,强迫郁寒将蜡烛吹灭。蜡烛一吹灭,屋子里就陷入了黑暗。

“我去开灯。”余音绕跑得欢快,一转身就撞上了凳子。

郁寒听到余音绕喊痛的声音,连忙摸索着过去拉着余音绕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撞到哪儿了?”

“没事没事,就是膝盖。”

“不要开灯。”郁寒忽然说,余音绕疑惑,郁寒又说,“不要开灯,我喜欢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才能敞开心扉好好聊天,不是吗?”

余音绕只好答应下来。他说需要敞开心扉好好聊天,她可以陪他。

余音绕和郁寒席地而坐,两个人蜷在桌子底下,身前放着两罐啤酒和一大块蛋糕。

“你今年的生日很特别啊。”余音绕说,“居然是在桌子底下度过的。”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这叫想象力和创造力。”郁寒歪曲事实。

余音绕喝了一口酒,笑道:“是是是,你是寿星,你说什么都对。”

“我不仅说什么都对,我还做什么都对。”郁寒说完这句话,余音绕只感觉肩膀一紧——郁寒将她搂住了。

余音绕心里一惊,刚想说话,却忽然感觉脸上涂了一层软绵绵的东西。郁寒抓了些奶油抹在了余音绕的脸上,还在她的脸上掐了一下。

“郁寒,你这个浑蛋!”余音绕气急败坏地抓起蛋糕朝郁寒脸上抹去,郁寒一躲,她一追,两个人齐齐撞在桌腿上。

“余音绕,你是不是傻。”郁寒故意嘲笑她,然后捂着自己的脑袋直喊疼。

“我就是傻怎么样?想咬我啊?”余音绕昂着头反驳道,没想到话音刚落,郁寒真的一把抓过她的手,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胆大包天,我饶不了你!”受到袭击的余音绕猛地把蛋糕抹在郁寒嘴上,然后用手指拧着郁寒的脸颊逼他告饶。

郁寒就是不肯告饶,他死死拽着余音绕的手,将她的手掰开。余音绕就用脚踢,郁寒则开启了全面防御模式。本来是过生日,两个人却在桌子底下打起架来了。

余音绕力气没有郁寒大,耍起无赖来,一脚蹬在郁寒的裤裆上。

郁寒将余音绕的脚夹在臂弯里,一只大手盖在余音绕的脸上,吼道:“余音绕,你敢踢我!”

郁寒一把丢开余音绕,坐在那儿生闷气。

余音绕拿起啤酒,调侃道:“好了,小少爷,别生气了,来,为我们的革命友谊干杯。”

“咱们说好,以后谈心就谈心,不要打架。”郁寒说。

余音绕憋着笑,加上酒精的作用,她有些放肆:“郁寒,你是怕打不过我吧?”

“我不是怕打不过你,我是不能打你。”郁寒抢过余音绕手里的啤酒,喝了起来。

“我再去拿。”余音绕爬到冰箱边,取了几罐啤酒,又爬了回来。

“余音绕……狗……”郁寒低声笑骂。

余音绕就像只小狗一样在地上匍匐前进,郁寒说出这个比喻的时候,她还特意“汪汪”叫了几声。

郁寒有些失笑,问:“小绕,你在燕琛身边也会这样吗?”

余音绕摆摆手,说:“得了吧,我恨不得在燕琛面前展现我最美好的一面,我哪敢这么放肆?”

“那这么说,我在你面前也很特别?”郁寒这句话说得暧昧,他在余音绕这里所谓的“特别”,就是她敢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燕琛不如他幸福,因为燕琛看不见这样的余音绕。

余音绕没有直接回答郁寒的话,她喝一点酒就醉了,趴在郁寒的大腿上,迷迷糊糊地说:“是呀,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小爷总会给你点特别的。”

“小绕。”郁寒看着她半醒半睡的样子,有点做贼心虚地轻声问道,“你喜欢过我吗,和对燕琛一样的喜欢……”

回答他的是余音绕的呼噜声。

郁寒自嘲地笑了笑,消灭掉了剩下的所有啤酒。

趁着余音绕睡着,他才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心事。

“余音绕,燕琛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你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记了他这么久。你不知道,我把你放在心里比你惦记燕琛还要久,你以前无论什么都爱跟我争输赢,你无赖又笨拙,总是输给我,却又不肯承认。可是在喜欢你这件事上,你从一开始就赢了我。”

“余音绕,我很想让你过得开心,我不想成为你感情上的负担。如果你要我放手,我也可以放手啊。”郁寒喃喃自语,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那张他熟记于心的脸。

脸上明明在笑,可为什么他感觉一颗心像被掏了一个洞,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很疼。

“余音绕,我喜欢你。”

夜色渐深,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冰凉的夜风卷起窗帘。

郁寒的脑袋越发沉重起来,他慢慢俯下身去,在余音绕的太阳穴处留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因为喜欢你,所以我会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