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缓缓转身,抬头对上一束目光。
窗外的阳光灿烂而耀眼,一瞬间的失神过后,我才反应过来,果然是他。
陈子逸怔了一下,那张迷人的脸上,笑容显得有些飘忽。他慢慢地向我们走近,突然,他停下来看着我出神,一双黑亮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迷离的光彩。他说:“菜菜,很久不见了。”
有几秒钟我还沉迷在那双璀璨的眼眸当中,整个身体都像失去重力一样轻飘飘的。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我以为再次看见他我一定会克制不住地哭出声,可是,再次相见我居然能微笑着对他说:“陈子逸,好久不见。”
纪严皱眉看着陈子逸,语气却是淡淡的:“怎么?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陈子逸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在我身上掠过,温和的笑容稍有些苦涩:“是认识,只是后来失去了联系。”
纪严怔住,也笑了:“这样啊,那今天确实是很巧。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也就不需要介绍了。”
是不需要介绍了,看着颜卿卿挽着陈子逸的手,一切就都很明白了。旧爱重逢,我前男朋友身边早已换成了别人。以前看不见,我可以当成什么都不曾发生,可是现在他们就亲密地站在面前,我心里只觉得一阵阵地发酸。
可还没等我有机会去伤感,纪严已经拿起勺子开始喝红豆稀饭。瓷勺落在碗边发出轻微的碰触声,然后他倒吸了一口气。“田菜菜!”这次纪严的声音冷得让人发寒,他紧皱着眉头,冷冷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这是你自己做的稀饭?”
我点头,心不在焉地笑:“是啊,很好吃吧?”
纪严迟疑了一下,很平静地回答:“挺好的,就是稍微甜了一点儿。”
纪严说完,颜卿卿也跟着端碗浅尝了一小口,马上就吐出来了。她问我:“这是你在哪里买的啊?”
我皱了皱眉:“我自己做的啊。难道还不够甜?我明明放了一斤冰糖啊。”
颜卿卿又一阵干呕。她脸色发白地看着我:“你有没有搞错啊?这点儿稀饭你放那么多糖,想把人害死啊?”她转头又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纪严,“就这种能把人腻死的味道,你居然只是说稍微甜了一点儿?”
纪严看我一眼,不动声色地说:“很好,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除了纪严之外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颜卿卿一脸煞白地说不出话,我则突然不寒而栗,在心里垂着泪琢磨他到底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陈子逸叹了一口气,上前解围说:“卿卿,你不是喊着要吃米线吗?米线我帮你买来了。”说着就把手里端着的盒子递给她。
颜卿卿愣了愣才接过陈子逸手里的米线。
我的视线停在他们轻轻碰到一起的手上面。我看着陈子逸,看着前男朋友这么含情脉脉的亲昵的举动,心里浮起淡淡的酸意。
窗外依旧骄阳似火,待在冷气十足的病房里,红豆稀饭的热气已经渐渐退去,而我的心也跟着一起冷了。
也许是感觉到我在看他们,颜卿卿的视线转向我,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还有一丝淡淡的怅然。陈子逸也发现了,将目光移到我的身上。
我不是一个会演戏的人,根本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所以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我还是尽快逃走为好。
收好保温桶,我转身跟纪严告别:“会长,早饭已经送过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纪严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我被他盯得有些心慌,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小声说:“会长,没什么事的话,我明天再来吧。”
在我就要落荒而逃的时候,纪严突然叫住我:“田菜菜,不准走。”
与此同时,他的手伸过来搭在我的后背上。
低沉的声音随着一阵轻风送进我的耳朵里:“你欠我的,所以不准走。”
我回眸对上纪严那双深沉幽亮的清眸,心中微微一动。
我问他:“为什么?”
“我出院以前你都别想逃。”仿佛洞悉到我心底的秘密,纪严眼底迸出一抹亮光,顺手就把一个橘子塞在我的手里,“去,掰好了给我吃。”
我知道在纪严面前我就是这样百分之百的透明,轻易就被他识破了想要逃跑的心思。可是为什么颜卿卿跟他就能自如地交流,而我就只能被他呼喝着使唤?
我看了看纪严,发现他虽然穿着病号服,可是气势依旧逼人。我收回视线,开始心不在焉地剥橘子。
纪严突然开口问:“你们这么看重这次的比赛,那么,这次颜部长住院会不会影响排演呢?”
这时,陈子逸插话进来:“卿卿已经决定明天就出院了。”
纪严默然:“这么快?”
颜卿卿笑道:“比赛日期近在眼前,所以我只能尽快了。但是纪严你病得不轻,恐怕还得休养一阵吧?”
纪严很大度地笑了笑,瞟了我一眼说:“没事,我身边不是还有人嘛!”
颜卿卿微愣,视线也落在我身上,眼神中透着难以置信。
陈子逸也看着我。
这样**裸地被人盯着,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我不搭腔,只是低着头沉默地剥着橘子皮,然后一瓣一瓣将橘子瓤分开。
忽然,陈子逸像是不经意地低声说:“想不到你也有这样的一面……”
阳光肆意地洒在医院玻璃窗上面,留下一整片金黄。
英俊帅气的男生,微带磁性的嗓音,熟悉的语调,空气里弥漫着甜而不腻的薄荷清香……
我忽然有种感觉,眼前的陈子逸再也不是那个会叫我“小傻瓜”的人了。
时隔半年再次相见,埋在心底的记忆被轻轻松松地翻出来,我的心忽然就飞到了那个初秋的午后。
陈子逸之所以会出现在我生命中,是因为初二那年我们学校和附中要进行篮球对抗赛。罗雳丽拉着我去给他哥哥加油,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中间,罗雳丽指着中间的一个人说:“菜菜,快看,附中初中部的‘校草’也来了!”
“哪里?哪里?”我一抬头就看见陈子逸一个远投,漂亮地进了一个球,全场女生都尖叫起来。
篮球场上的那个人穿着蓝色的球服,身形修长挺拔。从我的角度能看见他大半个侧面。明媚的阳光下,他眉眼狭长,鼻梁挺直,一双眼睛在微笑的时候迎着太阳光绚烂无比。
比赛结束后,罗雳丽带着我去跟她的哥哥打招呼。
我听见那个男生说:“我叫陈子逸。”声音低低的,却格外好听。
我环顾四周,发现大多数女生都朝着这边看,脸上呈现出痴迷沉醉的表情。
蔚蓝的晴空下,我的心情如这天空一般美好,我主动对他说:“你好,我是田菜菜。”望着陈子逸,我笑得像一棵摇曳生姿的向日葵。
他微微一怔,跟着我一起笑起来。后来我们一起喝了饮料。有人叫他:“陈子逸,回家了。”他笑着点点头,转身在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朝我抛过来。我下意识地接住,一看是一条软包装的绿箭口香糖。没等我反应过来,陈子逸对我挥手示意:“后会有期,菜菜。”
看着陈子逸的背影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我剥开草绿色的包装纸,白色的方片夹在指间棱角分明,塞进口里,一阵微辣的清凉带着薄荷的香味一起迅速融进我心里面。
这个故事有一个美好的开头,可是故事的发展却是让人想象不到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顺利考上附中进入重点班,而陈子逸却为了颜卿卿转去了一中。
曾经那么靠近的两个人,终究擦肩而过……
从回忆里再次抬起头,我还有些失神。纪严突然伸手从我手里拿起一瓣橘瓤送进自己的嘴里,说:“在想什么呢?”
我不敢看陈子逸的脸,因为害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地流泪。我凑到纪严耳朵边,轻声说:“会长,学校的话剧今天还要排演,我能不能先回去?”
纪严问:“今天不是星期六吗?”
我点头,说:“可是没多久了,我想抓紧时间多练习。”
他想了想,说:“那好,你去吧。”
我拿起保温桶就准备往外面走,颜卿卿跟我说:“陈子逸没事,让他送送你吧。”
我转头,发现陈子逸也在看我,依旧是记忆里面那双闪亮的眼睛。他冲我笑了笑,说:“走吧。”然后他跟着我一起出了病房。
出门到电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我们一路无话。等到电梯上来,我们一前一后走进电梯里面。狭小的空间里面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下,我忽然觉得无法呼吸。
陈子逸按下电梯键,没有看我,突然低着头问:“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声音那么虚幻,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起陈子逸看到我刚刚用一副卑微的姿态巴结着学生会会长的样子,心里觉得难堪,冷哼一声说:“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他是会长,我是他的跟班。”
陈子逸转头看着我:“菜菜,其实……”
胸腔一缩,我整颗心竟莫名地揪疼起来。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不等他继续说话我就抢先一步跳出去,头也不回地说:“啊,到了,我先走了。”
我飞也似的逃走了。
我一口气冲到公交车站,也没看清到底是几路车就跳了上去。
一直到公交车门关上,快速向前驶去,我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去看。
整个世界是那么小,更何况这个城市,所以,我还是和陈子逸遇到了。
他找到他心爱的人,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虽然我过得不如想象中那么一帆风顺,至少也是真实地活着。然而这次,陈子逸再一次走进我的生命,划下很深的痕迹,再一次让我狼狈而逃。
公交车上的人寥寥无几,我独自坐在靠后的位子上,吹着风,看到车窗外面大大小小的商店和形形色色的人。我回想起刚刚陈子逸回眸看我的眼神,那么温柔,透着期盼,让我的心忍不住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回忆太清晰了,清晰得让人无路可逃。可是最痛的并不是伤害,伤害只是短暂的一瞬间,甜蜜却更加残忍。
那段日子,我们确实走得非常近。我常常跟着罗雳丽一起去她哥的学校,然后趁这机会去看陈子逸打球。等球队散了以后,我就跟他们一起去吃东西。
附中后面的小吃街非常有名,凉面、蛋饼、烧烤鱿鱼、麻辣烫……全部被我们扫**了一遍。
嘻嘻哈哈的一群人走在街上,朝气十足,脸上洋溢着挡也挡不住的青春活力,连路上的行人也会被吸引,不禁频频回头。
我是典型的无辣不欢,老远看到街口香气四溢的羊肉串,当下我就脱离队伍对罗雳丽说:“我去买羊肉串,等一下就过来。”然后我就一跳一跳地奔向香味的源头。
陈子逸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微微一愣。他说:“我跟你一起去吧。”陈子逸脸上的笑映着夕阳的光辉,那一瞬间,我的世界也随着他脸上的笑容一起灿烂无比。
羊肉串被小木刷刷上油,在烧红的木炭上面来回翻烤,油滴落在炭上面,“嗞嗞”作响。陈子逸付好钱接过小贩手里的羊肉串拿在手里,一根一根递给我吃。我边走边吃,时不时吸两口气,用手往嘴边扇风,嘴唇在辣椒的作用下变得通红——食物的美味让我连形象也不管了。
两个人站在马路边等绿灯的时候,陈子逸打趣我:“你还是不是女孩子啊?”他看着我笑得十分柔和,“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生,在男生面前一点儿也不注意形象。”
吃完最后一根羊肉串,我不服气地说:“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干吗要注意形象啊!”像他这样优秀的男生肯定有过很多女朋友……我扭过头掩饰了一下自己心里的失落。
绿灯很是时机地亮起来,我抬脚准备走。陈子逸突然拉住我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的眼眸黑亮亮地闪,嘴角还浮起一抹好看的笑容。似乎是听出我话里面的酸楚,他笑着问:“你喜欢我是不是?”
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倒是依旧气定神闲地笑。
我不说话,仰着头,大口地吸着气。从震惊中平静下来,对上他的眼睛,我豁出去地说:“是又怎么样?”
他收了笑,认真地说:“那不如……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只要是站在陈子逸的身边,心底就会冒出止也止不住的愉悦,只要和他在一起,随处都是天堂——我想,这大概就是恋人的幸福。
车外的风有些大,吹得眼睛生疼,我慢慢地从回忆里清醒。想起过去那么多的委屈,我的眼泪忍不住倾泻而出,仿佛要把这半年来藏在心里的**全部都倒出来。
哭到最后我居然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手机铃声把我吵醒,我揉了揉肿胀的眼睛,翻开手机一看,是纪严发来的短信。他说:“我还有事情,今天晚上就出院,明天你就不用过来了。”
我一愣,转而松了一口气——刚刚病房里那种气氛实在是太让人透不过气了。
我躲在家里独自舔了一天伤口,星期一刚到学校,纪严就通知我去一趟会议室。我无精打采地推开会议室大门,就看见纪严正倚在窗口。听到推门的响动,他幽幽地转过脸来。
这个男生真是好看得没有天理啊!我忽然觉得心跳加速、两颊绯红、口干舌燥,于是干巴巴地问:“会长,有什么事情吗?”
纪严走到电脑前,敲击了几下键盘,对我说:“我‘梦幻农场’的密码和账号都在这个文档里,这段时间我有考试,没空管,你自己打理吧。”
看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超高级账号,我眼睛突然一亮,之前笼罩在头顶的阴郁也随之一扫而空。我眼睛闪着星芒地对他说:“会长,你就放心准备考试吧,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费神了。”
纪严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温柔:“你啊你,要是真能让我放心就好了。”
我再抬头看他时,他已经转身离开了。看着纪严那修长而俊挺的背影,我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心里**漾着。难不成我跟纪恶魔待在一起久了,已经喜欢上这种被虐待的生活了?
这些疑问在我打开“梦幻农场”的一瞬间,更加膨胀起来。我惊讶地发现,纪严的好友栏里面居然只有一个ID叫“猜猜”的人,而那个ID就是我的。
我脑中有个混沌模糊的念头,却不敢去想;心里涌动起一种情感,那似乎是我一直在害怕却苦苦追寻的感情……
我抬头望天——晴空万里,犹如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反正纪严已经把账号和密码交给我了,他最近也没空上网,我索性就将他的农场命名为“菜菜私有农场”,把签名也顺便改为“在我的地盘上,你就得听我的”。
罗雳丽的短信发过来的时候,就像晴天里滚过一下霹雳。她说:“菜菜,明天要考800米,你不会忘记了吧?”
瞬间我就僵硬在那里。
纪严转过头皱眉问:“怎么了?”
半晌后,我终于回过神来,脸色大变,嘴唇发抖地哭诉道:“会长,明天下午第二节课考800米。”
“嗯。”
“我800米从来没有及格过。”
“嗯。”
“要是不及格我就不能毕业。”
“嗯。”
我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会长,你明天能不能帮我请个假?”
他想了想,说:“应该不难。”
我冲上去一把抱住他,两眼感动得潮润:“谢谢会长!”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不用谢,因为我不会帮你。”
不管再怎么软磨硬泡他就是不肯松口,我只好放弃,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星期三下午的体育课绝对称得上是我的末日——事实上从初中开始我就是每年800米考试的最后一名。
红色的塑胶跑道上,热风吹过,随着口哨声响起,一群人“哗”地冲了出去。我咬牙也跟着跑了出去。
我一跑800米肚子就疼,两眼就发晕,跑了几圈下来我已经落到了最后面。体育委员拿着秒表,大喊一声:“田菜菜,你都落后人家半圈了,跑快一点儿。”体育委员是全省女子50米、800米的纪录保持者,学校有名的体育特长生,我跟她一比,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我双手按在肚子上面,根本没心思管自己到底跑了多远,只觉得终点遥不可及。
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冲过终点线,而我实在是扛不住了。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与其说是在跑还不如说是在走。对及格,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快要冲刺的时候,篮球场上传来一声:“菜菜小朋友加油!”我抬头看了一眼,是校篮球队的那些人。我拼了命朝他们挤出一个笑容,然后隐约听到他们在说:“扬扬的那个小学妹干吗笑得那么狰狞啊?”
我真想昏倒!
眼看就快跑到终点了,我干脆把心一横,索性一口气跑到底。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高二一班的纪严朝这边过来了。”体育委员也跟着站在一边的女生一起开始发花痴了。
我眯着眼睛冲到拐角的时候,就看见纪严穿着白色的校服T恤,双手插在蓝色校裤口袋里面,正和体育委员聊得火热。
我气喘吁吁地跑过终点,倒在栏杆上说:“跑完了,终于跑完了。”
体育委员没有理我,还在和纪严聊天。
我实在是没有一点儿力气了,蹲在一边的台阶上等他们讲完。
没有多久,就听见纪严说:“我还要去一下教务处,那么,下次市运会记得加油啊。”临走前,纪严若有似无地看了我一眼。
这次还真是丢人丢大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把头扭到一边装成什么都没有看见,心里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
体育委员目送纪严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蹲在一边的我,说:“田菜菜,你跑完了?怎么不吭声啊?”
我嘴角抽了抽,慢慢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委屈地说:“我说了,可是你刚刚在讲话……”
体育委员微微一愣,随即尴尬地在记分册上画了一个钩,说:“听到了,行了,行了,过了。”
我一下子就乐翻了。没想到体育委员也这么花痴,看见纪严就只顾着聊天忘了计时,这么顺利就让我通过考试了!想不到纪严居然随便在这里一站就帮了大忙,我顿时也不骂他了,抱着栏杆一个劲地笑。
罗雳丽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说:“你一个人在这儿傻笑什么啊?”
我激动地说:“我这次800米考试通过了。”这可是头一回啊!
她懒得理我,八卦地问:“听说刚刚学生会会长纪严到操场来了,你看看把我们班这群女生花痴的。你说他又没有体育课,上我们这边来招摇什么啊?”
我也不解:“不知道啊,他说是去教务处的。”
罗雳丽摇头说:“不对啊,教务处在教学楼前面,跟操场完全不是一个方向啊!”
听罗雳丽这么一讲,我也不禁好奇地看向纪严离开的方向。我心里莫名地一跳。奇怪,像他那么清高的人,怎么突然跑过来跟我们体育委员说话?难不成他是专程为了救我才来的?这个想法才刚冒出来,就被我赶紧摇头否决了——纪严怎么可能会为了我做这种事情!
罗雳丽用手托着下巴似乎在回忆什么,忽然开口问:“为什么我老觉得这个纪严很面熟呢?”
我说:“你哥就是附中的,你以前常往这边跑,见过他也不奇怪啊。”
罗雳丽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拉着我说:“菜菜,我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这么面熟了。上次在KTV,你喝醉后拽着的人好像就是他!”
我差点儿从台阶上掉下来,连忙说:“别开玩笑了!那次喝醉之后没几天,纪严就来给我当家教了,他从来没有提过那件事……不可能是他的。”
罗雳丽一下子就不说话了,看了我半天以后她才露出一副诡异的笑脸,说:“得了,当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以后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
心情大好的我转眼就把刚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得意地说:“没有提醒我什么啊?我可是刚考过了800米呢,怎么也要庆祝一下吧!走走走,去小卖部,我请你吃冰激凌。”
低沉的轰鸣声从我们头顶传来,我微微仰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此时一架飞机从北至南在天空飞过,留下一道白色的弧线。想到此刻纪严应该也站在校园的某处,静静地仰头和我看着一片同样的天空,我嘴角就没来由地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我还是学生会、教室两头跑,偶尔跟展思扬混个饭,守着纪严给我的“梦幻农场”高级账号每天雷打不动地按时偷菜,生活越过越顺畅了。
纪严这段日子一直在准备考试,话剧的男一号一直都没有出现。艺术节就在下个星期,我找了个借口说:“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候,话剧应该交给更专业的人来指导。”于是,排演被我成功地推给文艺部长,自己则抱着手机坐在一边等着偷菜。
排演休息的时候,我盯着一个账号的菜宝宝算着时间,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在议论着。
一个人说:“听说一中的文艺部长要转到我们学校来。”
另一个人惊道:“你说颜卿卿?她可是风云人物啊,一中肯在这个节骨眼上放人?”
刚刚说话的人继续:“想不放也不行啊,颜卿卿的姑父就是咱们学校校长,这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居然有这层关系?那她干吗又要去读一中啊?”
那人越说越八卦:“你不知道,她初中其实就是在附中读的。听我朋友说,颜卿卿当时一直喜欢高她一个年级的纪严,可是告白被直接拒绝了,所以后来就去了一中读高中。”
“会长的魅力还真是非同一般啊,爸爸是名牌大学教授,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最难得的是长得还那么帅……我每次一见到他就有种发晕的感觉。”
两个人感叹了一阵后,突然有人问:“可是颜卿卿既然走了,现在又回来干什么?”
“那还用说,还不就是余情未了!”
又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传来:“唉,其实他们俩挺般配的……不过我还真没有见过会长跟哪个女生走得比较近。”
“谁说没有,田菜菜不就是一个!”
我手一抖,耳朵一下子高高地竖起来。
“田菜菜不是会长的学生吗?谁不知道她是走后门进学生会的!凭她的样子,你觉得会长能跟她发展恋情吗?”
从她们的话语中,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就算把我和纪严捆在一起估计也没有谁会相信我和他能闹出什么绯闻。
我心里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原来陈子逸当时抛弃我回到颜卿卿身边,就是因为纪严甩了颜卿卿……俊男美女,外加上我这个俗套的女配角,原来生活比8点档电视剧更俗套。
光顾着竖着耳朵听她们讲话,我连手里的菜宝宝都忘记偷了,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地里的菜宝宝早就被人眼疾手快地收掉了。
我大声哀号了一声:“啊!”
刚刚说话的那些人,一下子注意到一边鬼哭狼嚎的我,赶紧转移话题,满脸诧异地问:“菜菜,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我看着她们,摇头说:“没有……”
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展思扬会说有纪严在的地方总是有女生晕倒,现在看来这几乎成了所有花痴女每天的必修课。
凭着远超常人的智商和才华,纪严才能站在如此高的位置,取得国外名牌大学的留学资格。更难得的是他除了能力之外还有相貌,所以,背地里有不少女生都在他要经过的地方偷偷等待,假装不经意偶遇。
有才华已经很不简单,有相貌就更加不容易,然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学生会会长居然对身边各类美女完全不动心。这让我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生才配得上附中的这位头号大才子呢?就在我疑惑于这个问题的时候,班主任领着新转来的插班生进了教室。
虽然之前听说了她要转来的消息,但我看着此刻站在教室里的颜卿卿,还是震惊了:阳光笼罩着白衣蓝裙的女生,黑柔长发映衬着她凝脂如玉的小脸,眉目清秀,眸光清亮,眼神淡然。
那张精致得令人叹息的脸忽然转向我,停顿了一秒,嘴边绽开一丝迷人的微笑。颜卿卿的视线很快又投向整个教室,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颜卿卿,希望能尽快融入这个优秀的集体当中,跟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娇媚,一席话说得十分好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热烈鼓掌欢迎,当然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我。
说起来我还算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有的人我惹不起,躲开总可以吧?可是看着此刻妩媚娇笑的颜卿卿,忽然间我明白了,有些人你明明无意去招惹她,偏偏她就是要出现在你面前,与你纠缠不清。
想到之前在礼堂听到的那些女生的议论,我心里就极不是滋味。你再漂亮再有气质又能怎么样?表面上放不开纪严,最后还不是跟陈子逸缠在一起了?让你遇到纪恶魔,然后被他拒绝,这就是月亮给你的惩罚!
我走在去礼堂的路上,幻想着纪严残忍拒绝颜卿卿的样子,嘴边忍不住露出奸诈的笑。正笑着,小礼堂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我笑得扭曲在一起的脸瞬间定格。
舞台上,银色的光柱笼罩着两个同样优秀的人。颜卿卿无限深情、满是依恋地看了一眼纪严,然后咬着唇转身离去。她长腿纤细,走起路来步履轻盈,校服的裙摆随之轻轻摇曳,身材窈窕得让人怦然心动。纪严望着颜卿卿的背影,表情严肃而认真。
闪亮的灯光下,我怔怔地看着这两个人,心中如同打翻了调味瓶。有一句话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们其实真的很般配呢。颜卿卿每次出现都给我带来强烈的冲击,只是,这一次的心酸与陈子逸无关。然而此刻我才真正感觉到了隐藏在心底的微微的疼痛。
“是不是觉得挺心酸的啊?”一个声音从后面突然传来。
我猛地回头,发现展思扬双手交叉在胸前,也看着台上的两个人。他浅笑道:“颜卿卿还真是入戏挺深的,你心酸也不奇怪。”
我惊讶地问:“入戏?入什么戏?”
展思扬低声笑道:“刚刚会长叫颜卿卿过来,给她看了剧本,好像还邀请她出演。你看,这就是在试戏了。哦,对了,这剧本还是你写的呢。她现在试演的角色就是那个恶毒王后,现在排演到最后一幕——分离的苦情戏。”
我还陷在展思扬的话里面反应不过来。窗户外面吹过一阵风,我的发丝在颈间拂过,凌乱地摇摆。隔着几排座位,我迎上了纪严的视线,微微怔了一下,但并没有回避。他的整个身子都侧过来望着我,全身透着一股散漫而慵懒的气息,一双黑瞳却清亮得如夜空中闪光的星。
“你看什么呢?”颜卿卿走过去柔声问,并顺着纪严的视线望过来。
纪严的目光柔和下来,他朝我招手:“菜菜,过来。”
颜卿卿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不大自然,但她转眼就恢复了那种平淡无波的气度,娇笑着对我打招呼:“菜菜,你来了啊。”俨然一副女主角的架势。
我走过去咧嘴一笑,口是心非地赞扬她:“这么巧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没想到我写的剧本,你能演得如此淋漓尽致,真是佩服!”
“这剧本是你写的?”颜卿卿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我得意地说:“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她认真想了一下,说:“创意很新颖,只是结局太悲伤了。如果能加入一点儿喜剧的元素,被认可的程度应该会更高。”
不等我反驳,纪严就忽视我的存在,插进来问颜卿卿:“你的意见是……”
颜卿卿眼睛一亮:“最好改成后妈虽然把白雪公主赶出城堡,但是看到国王忧心忡忡的样子,她不忍心让自己的爱人担心,最终还是找回了白雪公主,赢得了国王的爱。我想这个结局大家都会很满意的。”
周围的人听了这个意见,都觉得不错。
纪严也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我问:“菜菜,你觉得呢?”
若不是在纪恶魔的威慑下,我绝对不会再给自己机会和这个女生面对面站着。此刻,我站在原地,目光微闪,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慢慢地说:“我不同意。这种心里装着其他女人的男人,根本不可信,后妈就算找回白雪公主也不会幸福的。”
颜卿卿仿佛是被我的话逗笑了,她克制着只发出一丝极轻的笑声,然后说:“菜菜你太单纯了。现在已经不流行悲剧了,尤其是比赛,评委追求的是积极向上的精神呢。”目光一闪,她转头看向纪严,微仰着头浅淡地说,“纪严,你认为这样的悲剧能胜过一中男生反串韩国女生组合Wonder Girls的歌舞表演‘Nobody’吗?”
“男生反串的‘Nobody’?”展思扬先是狐疑地看了一眼纪严,转而嘴角咧开,恍然大悟般笑起来,“还真是惊人的消息啊。”
我顿时也忘了生气,脑子里开始幻想那时候的场景:一群绝色美男在舞台上随着火热的音乐肆意扭动着。想到那么**的画面我就忍不住脸红,心也跟着沸腾起来——居然连我都开始期待看一中的节目了。
“田菜菜,我警告你,马上把你脑子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起来。”纪严冷眼看着我。
他也不管我什么反应,就和颜悦色地对颜卿卿说:“我觉得你的建议不错,时间也没剩几天了,不如就由卿卿你来排演吧。”
我微微一愣,那一声暧昧的“卿卿”让我全身都颤了一下。
我瞪着眼睛看纪严,他却完全当我是空气。
颜卿卿也不客气:“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纪严眉毛微挑。
颜卿卿视线在我身上扫了一下,说:“女主角由我来演。”
我站在纪严和颜卿卿的中间,看着这两个人,神情恍惚地想:不明不白就待在纪严身边,这么糊里糊涂、傻里傻气地过着自己也不喜欢的生活,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忍不住问自己,在纪严的心目中,我到底算什么?
“没问题。”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纪严就答应了颜卿卿。
虽然在最开始就预知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真的听到这句话,我仍然感觉到了痛苦。
有股热气在不停地往眼眶外面冒,眼泪却硬是掉不下来。在他们相视而笑的瞬间,我忽然抬起了头,插了一句非常煞风景的话:“颜卿卿,你这样子无缘无故地转到附中,陈子逸怎么办?”
在纪严面前我从来没有这样不知死活地说过话,可是这次话一出口,我有种说不出的快感,把其余的事情都抛于脑后了。我不顾纪严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继续说:“陈子逸还真是蠢,蠢透了!什么两小无猜的执着,什么默默无闻的守候,全都是犯贱!”
全场一片静寂,颜卿卿脸都白了,纪严的呼吸声逐渐加重。
展思扬看情形不对,马上过来拉住我,打圆场地笑着说:“菜菜,你别在这里闹着玩了。乖,外面玩去。”
我笑着对展思扬说:“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说实话,我现在表面特别平静,心里也特别平静。
纪严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他一把推开展思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我拖出了礼堂。
我被他一路拽出了很远,手被勒得生疼。
喘着粗气,我挣扎着喊:“纪严,你放开我,疼死我了,你快放开我。”
他猛地转过身,把我逼到角落里,凶狠地瞪着我:“田菜菜,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被吓傻了,呆呆地摇头。
我想些什么对他来说很重要吗?他从来就不会顾及我的感受,又怎么会在意我的想法!
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既难过又烦躁。我抓着他的衣领,整个身体都靠过去,迎着他炽热的目光,我很认真地问:“纪严,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把我放在你的身边,真的就只是想折磨我那么简单,还是……”我顿了一下,才幽幽地开口,“还是,还是你喜欢我呢?”
纪严看着我,没有说话。
热风吹动了林荫道上郁郁葱葱的一排树,激起了一片波涛。翠绿的叶子不停地翻动,叶缝里闪耀着无数晃眼的银白色精灵。
等了好久,在我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他终于慢慢地开口:“我一直在等你自己开口问,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我,嘴边浮起一丝让人浑身打冷战的笑。
我不止一次地将他激怒,可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心痛得快要碎裂。
他把头压过来,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你先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被人抛弃的怨妇有什么区别?你凭什么问我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