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用砖头敲窗户
离开临原市出去踢球其实很简单，简单到只需要买一张车票，就可以当天出现在外地的某家俱乐部门外毛遂自荐。
出去踢球简单，要去大俱乐部很难。国内球员不知凡几，好俱乐部就那么几十家，此时的顶级联赛甚至只有十四支队伍。可想而知，一个球员要去一家能看中并接受他的好俱乐部有多难。
临原市这些球员的确有天赋，但他们没法走出去。一个地区没有顶尖足球俱乐部存在，不单是无法现场观看顶级联赛，而是相应的会缺少标准的青训系统、合格的球探网络、民众对踢球的热情甚至当地政府对足球的投入。
换句话说，现在的临原市，已经被足球圈所抛弃。没有哪家有成绩压力的大俱乐部会给这里走出去的球员机会。
这也是吴勇等人低声下气来求林高峰的原因。林高峰不是球探，手里却拥有很多球探都没有的能量。
“唐宋，你为什么不去？是担心我办不到吗？”回临原市以来，林高峰第一次在一个球员面前放低姿态，“这点你可以放心，因为我是一名足球经纪人。对了，你知道足球经纪人是什么吧？”
“我知道，你们……是人贩子。”唐宋对足球圈也不是完全陌生，有些东西他还是听过的。
林高峰没和唐宋较真：“买卖球员的确是我的工作。也因此，我手里有硕大的关系网，我会推荐你进入最合适的球队。或者，你也可以选你所喜欢的球队。这一点，我是可以办到的。而且我保证，你会成为最出色的球员。”
别人无法企及的梦想，在林高峰嘴里就像挑选白菜一般。不过，现场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在吹牛。
“我相信你。”唐宋相信林高峰，不仅仅因为林高峰是林雨曈的父亲，他也相信这个男人眼中的真诚。
“那么，你还有什么顾虑呢？”林高峰想不出唐宋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可以马上离开唐明宇，可以有最好的踢球环境，可以享受别人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名利，全场几十个球员翘首以盼，有人甚至为了这个机会做出了让人唾弃的选择，林高峰不认为唐宋能拒绝。
“因为……”唐宋偷偷看向一旁愧疚不已的陆霄，想了想后，很慎重的说：“城市太大，我怕迷路。”
这是什么借口？叶金石气得想抽唐宋：“你这混小子，被鬼上身了吗？这种机会点头就可以了啊！”
叶金石吼着，把唐宋的脑袋按着点了几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走，现在就走。”
但这是作不了数的，大家都看得出，此时的唐宋已经连一点想离开的念头都没有了。
多好的机会啊，这孩子是魔怔了吗？
“唐宋，你不会迷路的，有我呢。”林雨曈像大人一样拍着胸脯保证，“临原市我不熟，但去了大城市，我会当你的地图。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信你。”唐宋没有怀疑林雨曈，他对临原市熟，是因为他出生就在这里。去了林雨曈出生的城市，肯定林雨曈更熟悉，“但我还是不去。”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唐宋，你告诉我爸爸好吗？”林雨曈急得眼圈发红。
她知道林高峰的脾气，他是不会求人的。对唐宋说好话，已经是另眼相看，若唐宋还不改口，就没有机会了。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离开。”唐宋笑着说，“我本来就不是为了离开临原市来参加这次考核的。”
“唐宋……”林雨曈还想说什么，被林高峰从唐宋身边拉开了。
“唐宋，我不会再劝了。的确，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天赋如你这般的球员了。但越是这样，我越不会强迫你做出选择。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明天我会在这里等到十点。如果你不来，我就会离开临原市。”
说完，林高峰牵着依依难舍的林雨曈打算离开。叶金石想做最后的努力，被林高峰一句话堵了回去：“师父，难道你忘记那个人了吗？如果这个选择不是唐宋自愿做出的，以后遇到挫折，你敢保证他不会像那个人一样，将责任推到那些替他做选择的人身上？”
叶金石眼里闪过一丝追悔莫及，虽然嘴里喃喃着：“唐宋不会像他……”行动上却没有将林高峰留下。
林高峰一走，球场的人也很快散去。
唐宋拖着腿去追陆霄，他想给陆霄道歉。他知道陆霄爱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给他，心里肯定不好过。
因为这一点，唐宋甚至没告诉林高峰，他留在临原市是为了和四厂一起踢球。他没说，是怕别人误会四厂球队缺他不可。唐宋认为四厂最不可缺的是陆霄，他心胸广阔，什么都懂，球员们也都服他。而唐宋自己呢？他觉得自己踢球的确比陆霄踢得好，其他方面和陆霄还是有差距的。
虽然他会努力的填补这些差距，但那需要时间。而四厂球队高考后就要成立了，所以陆霄还是不可或缺的那个。
唐宋的双腿还有些酸软，导致他没追上陆霄的脚步，只能看着陆霄的背影消失在前方。
哇，四厂未来的队长生气了！唐宋暗暗自责。他还是认为陆霄来参加这次考核，是为了让别人知道四厂球员不比别人差。不然陆霄去参加身体素质和个人能力的两个大项干嘛？唐宋又不和他比那个。
陆霄一心想着为四厂好，唐宋却在比赛中因为个人原因让他下不来台。所以，唐宋觉得陆霄生气是情有可原的。
“哎，原来我真是个笨蛋。”唐宋发现他今天的固执很愚蠢，连陆霄的万分之一都比不过。
唐宋闷闷不乐，甚至直接跑回了家。以往他都是不到傍晚不产生回家念头的。
虽然还是大白天，唐明宇却不出意料的喝醉，直挺挺的躺在客厅凉椅上。空酒瓶在地上摔得粉碎，差点划破唐宋的鞋底刺破他的脚掌。
唐宋面无表情走过，推开卧室门时顿了顿。片刻之后，他拧着眉毛找出一条毯子，随手丢在那个男人的身上，然后就再也不管，将卧室门掩上，隔绝了恼人的呼噜声。
这里不是家，而是冰冷的监狱，逃离这个地方，唐宋比谁都想。
但唐宋并没有因此而后悔他的决定。这个地方就算有千般不好，他都有一条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咚。”
突然一声闷响，唐宋抬头看去，原来是什么东西砸在窗户玻璃上。他以为是风吹来的东西，也没在意。不料，很快便接二连三的有东西砸在窗户上，唐宋看明白了，是有人在下面往上面扔石子！
四厂有谁敢招惹他？唐宋表情凶狠的拉开窗户，探头向下望去，很快他就吃了一惊，赶紧将头缩了回来。
在楼下，也许是几次用石子敲窗户没得到回应，林雨曈正指挥安吉搬来一块砖头作势要往上扔。
这还得了！唐宋庆幸他缩头缩得快，不然被砖头砸上，估计得去医院缝针。
“唐宋，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了！你再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你了！”林雨曈气势汹汹的喊。
唐宋不敢不下去，因为他怕林雨曈上来。他踮着脚从满地的碎玻璃中走过，很快来到了楼下。
看到唐宋下来，安吉“啪”的一声将砖头扔了，像条忠犬般跑去林雨曈身边，谄媚的说道：“人下来了。林大小姐，我的东西呢？”
林雨曈撇了撇嘴，从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甜筒递给安吉。
唐宋气得捂住胸口。这个家伙，居然为了一个甜筒就把他卖了！一个十八岁的大男生了，一个甜筒的**都抵御不了吗？
“唐宋，听说你要去大俱乐部踢球了？”安吉一边舔着甜筒一边说，“我就知道，我胖虎都防不住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要走就好好走，以后少个人抢首发，大伙儿别提多开心了。”
安吉又舔了几口，仿佛想起一件不太重要的事，淡淡的说：“刚才林大小姐给我说这件事的时候，王建军他们也听到了。他们让我问你什么时候走，到时候，他们想去送你。先说好，别走太早，我不喜欢早起。”
原来，林雨曈去而复返，独自跑来陌生的四厂员工生活区找唐宋，正好遇到正在聊天的安吉等人，便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们。安吉于是自告奋勇积极争取，得到了带林雨曈来唐宋楼下的殊荣。
“我不走！”唐宋很生气。这都是什么朋友啊！为了个首发，居然想把别人送走！走的时候还得将就他起床的时间！
“你不走？为什么？”安吉惊得甜筒都差点掉在地上。
“因为……”唐宋转到安吉背后，逆着光看去。六年时间，安吉胖乎乎的背影也变得有些虎背熊腰，但唐宋还能从中看到六年前的影子。在踢平机关小学那场比赛之后，四厂球员纷纷站起，拦在他和开玩笑要找他麻烦的李成栋之间。
二十几道青涩的背影，如一座长城般护卫身前，让唐宋第一次感到那么安全。
“因为我不会让你轻易得到首发的！”出口时，唐宋却这样说道，他觉得这的确是个很重要的理由，得记住。
“啪。”安吉手里的甜筒真的落在了地上。他被唐宋吓坏了，这到底是和他有多大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