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阿黎，阿黎！”已经走到的门口的明夜枫冲了回来扶住她，她能看到他那张焦急放大的脸，薄唇一开一阖，急促说着什么。
可那些声音就像是被什么阻隔一样，远到她听不见。
她急促的呼吸着，睁大渐渐变得血红的双眼，想要呼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难受，感觉头要炸裂开去，她浑身疼，就好像有什么要从她的身体里爆裂开来。
明夜枫摸她的手腕，只见她的皮肤上有红色的血丝在蔓延攀爬，更加紧张起来。毒都解了，这不应该啊，他抚了下她的脸颊，呼唤她：“醒醒，阿黎，快醒醒！”
鸿熠扭头看向明夜枫，她眼中的明夜枫渐渐被血色渲染，全身是血，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勒住她的脖子，狰狞着脸……
“不要！”鸿熠猛烈挣扎起来，别过来，你别过来，滚开！
她不断的挣扎着，想要把那个可怕的明夜枫甩脱，想要呼吸，想要逃离。
可在明夜枫的眼中，却是她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疯了一般，腥红着双眸。
“鸿熠！”明夜枫忙箍住她的双手，防止她伤了自己，向帐外大喊，“丑奴!”
丑奴快步走进帐子，看到这样的百里鸿熠大吃一惊，却是先一步护住了自家主子：“将军！”
“萨满，快去找萨满！”
看着如此痛苦挣扎的鸿熠，明夜枫来不及细想，只紧紧的抱住她，不断说着：“冷静，阿黎……”
可这似乎没有效果，她脖子上也布满了不断蔓延的红色血丝，而且越来越密集，明夜枫愈发着急，一把拉开百里鸿熠的领口，看到血丝已布满她的全身。
明夜枫震惊不已，急喊着‘萨满’，但帐外迟迟没有回应，不多时，丑奴回应他，萨满不在帐中。
“派人！多派些人去找！”
丑奴不解将军怎么会焦急成这样子，但还是急忙奔了出去。明夜枫心疼的抱着鸿熠，平日里的平静与果敢**然无存，有的只是紧张和担忧，他无措的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以后再次出现今日之状，万骑将军，你知道如何应对吗？
——你可以让她安静下来的，不妨试试看。
脑海中骤然响起萨满的话，是在上一次鸿熠忽然昏迷时他说的，明夜枫低头，心渐渐平静下来，调整着呼吸，试图调动体内的灵力。
男人紧紧搂着鸿熠，身上开始腾起微微的青光。
这与当初萨满指引他时的一样，而被这青光包裹住的鸿熠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毫不犹豫地继续调动起灵力。
然而下一刻，他被迫放开了鸿熠，犹如被什么猛然刺激到，身上的青光也瞬间消散。
明夜枫看向自己的双手，手上呈现出迷幻游走的青色纹理，好像树皮的纹路，令他非常疼痛，这股疼痛一直蔓延遍全身。他猛地拉开自己的领口，看到脖子、胸口也都是游走的青色树纹，像烧灼一样的疼痛。
发生了什么？
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鸿熠再度失控挣扎起来，腥红的双眸里甚至淌出了鲜血，他不再管自己的异常，忍痛抱紧了他。
这一次，他聚集的灵力比刚刚更加强烈。
随着灵力聚集，他身上的青龙树纹也更加清晰，青光像是生命一样，源源不断的流向鸿熠的身体，她安静了些，终于不再挣扎，但明夜枫的皮肤却因为过度的消耗，渗出血珠。
明夜枫松了一口气，终于好了，他没顾及自己的状况，替鸿熠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她安静睡着的模样，不忍心叫醒。
只是他也没了力气，瘫在百里鸿熠身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红雾从帐外飘进来，在屋内回旋一周后，覆在他们**的皮肤上，渗透到他们的身体内。
才平静下来的两个人，因为这红雾的入侵变得痛苦不已，红雾渐渐包裹他们。
明夜枫身上的青色树纹在与红雾不断对抗着……
此时，大本营外辽阔的湖畔，被明夜枫焦急寻找的伊久磨正孤独地坐在轮椅上，口中念念有词。
他手心里有一只血蛭，在不断的吸食着他的鲜血，同时，鲜血源源不断的化作隐而不宣的红色血雾，向远方盘旋而去。
过了会儿，他手中血蛭忽然爆炸。伊久磨的手一颤，一小团血雾腾起，随着风吹飘散。
“竟然已经学会调动自己的灵力，很好，明夜枫，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伊久磨看向湖面，湖面的水纹镜里正映出明夜枫和百里鸿熠此时的样子。
他凝视着，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只是现在，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随着他口中念诀，身边的水珠升腾，围绕在他身边，原本透明的水珠渐渐变成血红色，红雾如缎带般向百里鸿熠的帐子方向源源不断飘去。
他大手一挥，刹那之间，整个湖面变成了一片血海。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湖面，眼底泛过一抹金芒，很快消失不见……
营帐内，明夜枫身上的青色树纹终不敌愈来愈多的红雾，血雾将二人笼罩在内，充斥了整个营帐。
神情痛苦的鸿熠开始出现幻觉。
她看到了一个画面，年少的明夜枫在河边放风筝，年幼的她在追赶着他：“等着我啊哥哥，等等我！”
画面轮转，一辆马车从草原上疾驰而过，她在车内，母亲抱着她，母亲望着布满营帐的草原满脸的怀念。
鸿熠听到她在喃喃：“等着我啊彦彬，等着我啊……”
再往前看去，迷雾覆盖，等散开后，鸿熠隐隐看到母亲牵着年幼的她，让她躲藏到一个石块后面，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眼里含着泪水，笑容很绝望。
“等我啊，阿黎，等着我啊。”母亲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进入了迷雾中，迷雾中开始出现杀戮的剪影，哭声，尖叫声，求饶声，鸿熠看到好多人被杀死。
不要！
鸿熠想要冲进去，可她身在迷雾之外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忽然，前方安静下来，她看着年幼的自己颤颤巍巍走向前方，迷雾散去，刚刚充满杀戮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不要再往前了，危险！
鸿熠呐喊着，她发不出声音来，她身后再度传来声音，转头看去，她看到了满脸是血的父亲，绝望的跪倒在地上，看着一处，喃喃喊着：“等着我啊那成，等着我啊……”
我不想看了，我不想看了！
鸿熠想从幻觉中挣脱出来，红色的迷雾再度将她笼罩。她看到了一片血红色的沙漠，年少的明夜枫牵着她，又饥又渴行走在荒漠中。
环境实在太恶劣了，小鸿熠累的跪倒在地，明夜枫蹲下来，摸了摸她干裂的嘴唇，撑着笑意哄她：“你在这等着我，小若，我马上回来，你等着我啊。”
小鸿熠似懂非懂的看着他，明夜枫的脸上满是尘土和血污，笑容很悲伤。
“哥哥。”她稚气地喊着。
明夜枫的笑容，在鸿熠面前支离破碎。
幻象随着榻上二人睁开眼而消失不见，红雾褪去，鸿熠和明夜枫精疲力尽，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明夜枫第一时间偏头看向鸿熠，见她满头是汗，想要替她擦去，鸿熠转头看他，对上视线后，明夜枫狠狠一震……
阿黎的眼睛……
天色将明，赶了半夜的百里鸿煊和陶申挟着百里鸿烁终于来到了草原边境处，即将脱离危险。
不远处，晨凫等在那儿，看到百里鸿烁后吐了吐气，似乎在不满他怎么一个人回来，它的主人呢？
“自己能走吗？”百里鸿煊问。
“大哥，鸿熠还在明夜枫手——”
话音未落，百里鸿煊挥手一拳打在了鸿烁的脸上，厉声呵斥：“擅自离开，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百里鸿烁口腔里霎时漫开一股苦涩的铁锈味，却仍据理力争：“鸿熠在狼族多待一天，也会多一天危险！大哥，明夜枫迟迟没有答复，这是最快的办法！”
“陶申，即刻将三公子送回栎城。”百里鸿煊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果断下令。
“大哥，我不能走！”
“你是百里家的血脉，你绝对不能有事！陶申，先送他回去。”
“大哥！”百里鸿烁不从，死死拽住百里鸿煊的衣袖，“鸿熠还在狼族，他们的人生性嗜杀，恨我们入骨，当年他们悬赏暗杀父王的事，你都忘了吗？我们家的人，个个都是他们的头号仇敌，怎么能把百里家的人留在狼族！”
“她不是百里家的人。”
百里鸿烁一愣：“大哥，你在说什么……”
“平原王府从来都只有我们兄弟二人，她不是百里家的血脉，我现在要保全的是你，百里家的血脉。”
百里鸿烁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大哥说的很认真，然而他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从大哥口中说出来的话。
“鸿熠与我们一同长大，大哥，你怎么能说出如此无情无义的话？”
百里鸿煊很平静：“我自会替她报仇。”
报仇……人死了才要报仇！百里鸿烁瞳孔骤缩，这样的百里鸿煊陌生极了。
同样也让他感觉到心惊，“在大哥心里，鸿熠到底算什么？”
还是对大哥来说，鸿熠，在百里氏三个字面前，就是可以被放弃的。
“就算大哥你选择放弃，我也绝不会放弃。”百里鸿烁声音发紧，不掩失望地翻身上马，他要回去救鸿熠。
就在这时，百里鸿煊神色一变，一把掀下马上的鸿烁，顺势将他按倒在地：“嘘，有人来了！”
百里鸿烁警觉望向前方，只见远处两个人影策马疾驰而来。
随着马蹄声迫近，马背上人渐渐显现清楚了容貌。两人站了起来，看着明夜枫带着一名女子走近前来。
“鸿熠！”百里鸿烁想要冲过去，被百里鸿煊一把拉住。不同于鸿烁讶异后的惊喜，百里鸿煊满是思量。
在明夜枫身后的女子从马背上跃了下来，身披着斗篷，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容貌。亲近如鸿烁，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一步一步走向兄弟二人，而后在百里鸿煊的面前站定：“百里鸿煊，我问你，我是如何被收养的？”
百里鸿煊一怔，十几年来从未被她直呼过姓名，从来都是敬重无比的姿态此刻变得这样冷漠，中间落差还是叫他缓神了半天，才压住了心中痛楚。
“父王在栎城郊外遇见你，然后收养的，怎么了？”
“我的生身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百里鸿煊不明就理，鸿熠冷冷追问：“回答我！”
男人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被狼族人所杀，这些事，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为何现在问这些？”
“这么说起来，是平原王救了我？”
“当然了，你怎么了鸿熠，是父王带着你回府的，难道你忘了？”百里鸿烁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百里鸿煊飞身而起，突然向明夜枫出手：“鸿熠，鸿烁，你们先走。”
鸿熠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百里鸿烁着急去拉她，却被她一手甩开，斗篷随之落下，露出了一双金色的眼睛，异常明亮。
百里鸿烁愣在了当场：“鸿熠……”
看到鸿熠的金色眼睛，百里鸿煊也停下来，眼底有些诧异。
“我不是百里鸿熠，我叫黎若，是你们周国人最憎恨的狼族。我的母亲叫那成，可汗的女儿，狼族的圣女。我的父亲叫彦彬，是周国人。”鸿熠落定，直视着他们，神情微冷，“我的母亲，违背狼族不许与外族通婚的祖例生下了我。”
“可汗派人追杀，母亲带着我被迫跟父亲一同南下周国避难，谁知却因为狼族人的身份，被周国守城拒绝入境。父亲不愿独自苟活，带着母亲和我逃亡到戈壁深处避难，终被追兵绞杀。”
兄弟第二人看着这一切，不可置信。
“不……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狼族人？！大哥。”百里鸿烁难以置信，就在几个时辰前，他才见了她，才从狼族离开，这怎么可能。
可那双狼族独有的金色瞳孔恰恰又证明了她所言是真。
“鸿熠，我不知道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先跟我回家，我们慢慢把事情搞清楚。失去那么久的记忆，就算想起来，也难免会有差错。更何况……”百里鸿煊冷静下来，看向明夜枫，不掩冷意，“有人在误导你。”
鸿熠伸手，从衣领中掏出狼牙项链：“这也不是普通的狼牙，而是狼族圣兽白狼的狼牙，是我亲生阿娘给我的礼物。”
她看着他们，金色的眼眸中泛着冷意，一字一句：“而且，我还记得当年，那个拒绝我们一家进城避难的守城将军，他的名字叫，百、里、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