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跳河逃生

另一边,康子文从学校后院的围墙上翻过来,外面就是广阔的街道,他刚刚落地,还未站稳,身子便一僵,昏黄的路灯相互交映投在两边的墙壁上,他看到面前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谁?!康子文心里“咯噔”一声。那人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后。他愣了几秒,额头冒出几颗冷汗,继而转动僵硬的脖颈,缓缓回过头一看。

呼……看到站在身后的人原来是刘风朔,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师父。真的是你啊。”刘凤朔将刚掏出来的枪又插回枪袋。他刚刚来到围墙外,便见有人翻墙出来,吓得他一紧张,差点拔枪出来。

哪曾想,此人是他师父。

“朔仔,你是来抓师父的吗?”康子文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确定。

“不。师父。”刘风朔摇头,他皱眉道:“我只想告诉你,现在Z组也已经出动了,组长说一定要抓到你。”

康子文低头沉默了几秒:“朔仔,我现在还不能被抓到。”

“我知道。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会帮你的。不过,你这么晚怎么会来学校呢?”

“因为我要调查我一位高中的好友情况。只可惜,学校里没有他的档案。”

“你的好友跟你的案子有关联吗?”

“有,而且是莫大的关联。”康子文始终觉得,这个谜样人物王奕轩是破案的关键。

在此人身上,有两个无法解释的疑点:一,王奕轩明明在记忆中被杀了,怎么还会出现?

二,王奕轩是他的高中同学,然而,奇怪的是,其他人根本不认识他。连学校也没有他的档案。这在逻辑上根本说不通啊。

既然连学校也查不到任何信息,那他接下来,该去哪儿调查呢?

猛然,康子文想起来一件事,如果在高中时期确实发生过凶杀案,那么派出所里一定会有记录的。只要去调查一下当年的卷宗,就可以得出王奕轩被杀的真相了。他马上告诉刘凤朔:“朔仔,我不能久留,我得走了!”

“师父,你要去哪儿?”刘风朔似乎看穿了他有要紧事。

“这个……”康子文刚要回答,就感觉自己眼前猛地一片黑暗。这个状态他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他与凶手的视像再次连接同步了!

他现在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的画面:

眼前的建筑物在黑暗中拖着长长的影子。月光下,还能看到年老的墙壁上长满了爬山虎,周围细碎的昆虫的鸣叫声仿佛响彻耳边。

凶手的步子缓慢地朝前面的建筑物走去。眼前的景象,令康子文总觉得有些眼熟,愣了一刻,他才分辨出这是他们镇上的派出所。今天他才刚刚经过那儿。

凶手去派出所干什么?

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样笼罩头顶。

猛然,视线内出现了一抹火光。这是凶手打着了手中的打火机,火光微簇。而凶手的手里,还提着一罐汽油!

难道它想在派出所放火?康子文心里一惊,不敢再细想下去。

这凶手不简单哪,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才会提前一步行动。

真见鬼!

就在这时,康子文眼前的画面又开始重新模糊起来,想必,他与凶手的互联要断开了。而耳边也响起了刘风朔的呼喊声:“师父!师父!”这声音如同风一样,越吹越近。

随即,康子文回到了现实中。他身处学校的围墙外,但脑中还回忆着刚刚的画面,不禁脱口而出:“糟糕。”

刘风朔问:“怎么了。”他见康子文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面色苍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康子文刚要和盘托出,却忽然又听到远处传来了谁疾步跑来的声音。有人来了,虽然还不见人影,却已经听到了那人气喘吁吁的声音:“朔仔,你那边发现情况没?”

听声音,是陈若彤。

刻不容缓,刘风朔急忙推开康子文:“师父,你先走。我来应付他们。”

“谢谢你朔仔,多保重。”康子文也不啰嗦,他匆匆道别,转身投入黑夜中,拔腿向派出所的方向跑去。

希望能在凶手行动之前,阻止它!至少,也要将它逮住!

待他刚跑出不远,那边厢,陈若彤已经一路小跑了过来。她狐疑地蹙起柳眉,“朔仔,你刚才跟谁说话吗?”

“啥?”刘风朔装糊涂地摇摇头,“你听错了吧。这里一直就我一个人啊。”

“是吗?”陈若彤说着,目光又盯向那边的黑暗。

此刻,黑夜吞噬了一切的影子和声响。她看不到人,只好说,“那你有没有看见康哥?刚才王大铁和肖赜他们在学校里面没找到人。”

“没有。”刘风朔也否认了,“我一直都在这儿,没看到任何人。”

陈若彤皱了皱眉:“那就怪了。”倒也没起疑心。

康子文穿着一身黑衣疾走在黑夜中。长夜漫漫,他的脚步在清冷的青石路上发着“哒哒”的轻响,他的呼吸微沉,在清冷的黑暗中呼出了浅浅的白雾,他无暇顾及内心中的灼热,只觉得眼前迷蒙一片。

他的大脑在急速运转着,思索着那个凶手正在派出所里点火,越想脚步便越快,恨不得生上一对翅膀,能快点飞过去。

等到匆匆赶到派出所的街对面时,眼前的景象还如他之前看到的一样,寂静的建筑物沉在月光下。他刚刚站稳,就看到有一个身影从前面飞快地跑了过去,那个人看不清长相,但是戴着一顶鸭舌帽。

是它!

毫无疑问,这就是先前多次出现的鸭舌帽男!康子文赶紧追了上去,他跑到了派出所的大门口,刚准备走进去,就突然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低头捡起来一看,他顿时眉头紧蹙。这是用来包口香糖的锡纸。

莫非,这是鸭舌帽男留下的?正疑惑着,前面猛地燃起了一片火光。

起火了!

那火势起来得很快,短短一分钟左右便越来越大,将漆黑的天空都映得一片橙红。夜幕之下,那就像大地燃起的一堆火苗,在撕裂着整片黑夜。从火势的迅速蔓延程度看,很显然,这不是简单的火灾。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引发如此猛烈的火势,而且,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汽油味。

无疑,纵火犯正是方才逃之夭夭的鸭舌帽男。它为何要这么做呢?康子文本想去追那个人,却忽然心里一惊:糟了!他急忙不顾危险冲了进去,派出所里还有当年杀人案件的档案,他一定要把那些资料都救出来,不然他要怎么找到王奕轩,洗刷自己的冤屈呢?

然却,此时的派出所内已经是浓烟滚滚,一股热浪扑出来,逼得人迫不得已地后退几步。只见屋内火舌乱窜,窗帘沙发之类,全烧着了,难闻的烧焦味弥漫在空气中。康子文只得避过火势较大的地方向里面冲了进去,一楼的值班室里亮着灯,但不知里面的警察是睡着了抑或是逃生了,总之,里面迟迟没有人出来。

康子文顾不上这些,他冲进了办公大楼,刚进去却被浓烟给呛了出来。屋里已经被熏得浓烟滚滚了。他要是贸然进去,恐怕九死一生。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从停在门口的摩托车上拿来一个头盔,罩在头上,正准备再次冲进去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待回头一看,却见陈程率着Z组的同事朝这边赶了过来。熊熊的火光映着那些人逼近的人影。本来,陈程等人巡查到附近,发现远处有火光,感到事情不妙,才赶了过来。误打误撞之下,康子文已经无暇顾及这场火灾。万一他冲进火场里找不到那些档案,那他就逃不掉了。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下,他不能冒这个险。想了想,他只得准备逃走。

这时,陈程发现了火场里一闪而过的身影,猛然大喝一声:“站住!是谁!”

对方戴着头盔,所以,陈程理所当然地以为它就是纵火犯。

康子文没有停下,而是越跑越快。

猛然间,“嘭!”一声枪响划破寂静的夜空。

这是警告。康子文很清楚,他再不停下,第二枪就会瞄准他。

没法子,他只得猛地刹住脚步。

“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来。”陈程做事十分谨慎,枪口对准戴着头盔的嫌疑人,并不知道他就是康子文。

额头渗出冷汗,康子文缓缓地转过身。

“别开枪!是我。”他的声音隔着头盔,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沉重感。

“摘下你的头盔!”陈程喝道。

慢慢地,康子文将头盔摘了下来。

他的真面目,让在场的Z组成员吃了一惊。

“康子文!你杀人逃狱,现在竟然还在警局内纵火,你是不是疯了?!”陈程感到不可置信,甚至是痛心疾首。他曾经相信康子文的清白,还为之向局长求情,甚至和A组起冲突。他所做的一切,现在看来,只是徒劳。这怎么不能他感到心痛呢?

而听到陈程的控诉,康子文也微愣片刻,内心窜上一阵无力感。纵火?又一条罪证压在了他的身上。现实竟是如此可怕,甚至让他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他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在看到昔日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事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抬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坚定不移地指向他。

一时间,他仿若失去了语言的能力,竟不知该如何辩解。

“组长,我真的没有杀人。”最终,他坚定地说道。尽管,他知道这种辩解毫无说服力。

陈程冷哼一声,举着枪的手依旧没有放下:“你有没有杀人,法律自有定夺。不要再挣扎了,束手就擒吧。”

“康哥,你就认罪吧,我们会想办法给你减轻罪行的。”肖赜也加以劝说。

王大铁也说道:“康哥,别犟了。这样子下去你会完蛋的。”

至于刘凤朔,他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十分希望师傅能够洗清冤屈。

面对着曾经亲密伙伴们的劝说,康子文没有一丝的动摇。他用力摇头:“不。我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我会向你们证明,我是无辜的。”说着,他一边向后面缓缓后退。

“别动!”见状,陈程厉声喝道,“再动一下,我可开枪了。”

他的严肃表情说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听到这警告,康子文的脚步略有停滞。组长真的会开枪吗?他不是没有这个担心。但是,他心里也清楚,他不得坐以待毙。

逃!这个字,唯一的念头,形成于他的大脑中。

然后,他不顾一切,转身跑进了派出所。

“混蛋!”眼看对方无视警告,陈程竟然气得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子弹脱膛而出,却没有飞向康子文奔跑的背影,而是直接朝夜空飞去。

不是陈程手下留情,而是一个身影突然跑出来,将他的枪口往上抬了。

那个人,是刘凤朔。

“朔仔,你!”见此,陈程怒目而视。刘凤朔不敢直视他严厉的目光,只是低头,辩解:“组长……我……我……”

“等回去再收拾你!我们追!”陈程没空教训他,率着其他人追了上去。

这时,康子文已经翻过了派出所的围墙,夺路狂奔。

这周围是一片农耕地,附近还有一条河,上面搭着一座简陋的石桥,绿油油的农作物刚抽出了嫩芽,越往前走,路便越是泥泞,陈程他们还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他的脚步丝毫不敢慢下来,月光下,前后的人影在飞快地奔跑。

“快停下。不然我开枪了!”

后方传来陈程的警告。可康子文置若罔闻。他怎么懂得陈程现在的内心是多么的纠结呢。自从康子文逃狱之后,Z组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压力不仅仅来自上级,还来自于其他组的同僚们,A组的杨志豪更是趁机发难,质疑Z组有庇护的嫌疑。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陈程立下了军令状,一定要亲手将康子文捉拿归案,不然就要解散Z组。这是关乎Z组生死存亡的大事,容不得他有半点私心。

他猛地停了下来,端起了手枪,瞄准前方奔跑如飞的身影。

紧接着,一声枪响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正在狂奔的康子文愣了愣,他迟疑了两秒,难以置信地回过头,但脚步没有停下来。他以为,陈程不会开枪。可是,他错了。

随即,又响起了第二声枪响,这次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边,他微微低头,肩膀处的鲜血渗出了外套,他甚至能感觉到鲜血向下滑落,浸湿了他里面的衬衣。

他的身影踉跄了一下,但勉强站得稳。如果不是陈程手下留情,他不可能还能站着。以陈程的枪法,即便在这么暗的光线下,要击中几百米开外的目标,不是难事。但是,陈程不会开枪要了他的性命。一方面是顾及多年的情分,另一方面是要留活口,将康子文带回去,留给法律审判。

没想到,中枪之后,康子文更加不敢犹豫,他顾不上肩膀处的疼痛,决然地转过身,继续向前跑过去,只是毕竟中了一枪,他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在缓缓流逝着。

“师傅,别跑了!”身后传来刘风朔焦急的叫唤声。对方显然是出于关切之心。只不过,康子文铁了心要跑。

身后陈程他们越追越近,眼看就要抓到他了,情急之下,康子文跑到了小河附近,这河水离岸上还有一段高度,此时的水流湍急,他情急之下便从岸上跳了下去,只听“噗通”一声,缓缓溪流便将这声音覆盖了过去。

陈程亲眼看着康子文跳进了河流之中,心中一凛,匆匆跑过去。可是月光下的水面上却不见任何身影。

“这水流这么急,康哥又中了枪伤,该不会是被冲走了吧。”肖赜蹲在岸边,担忧地望着河面。

“这可怎么办啊。”刘风朔趴在岸边,焦急道:“师父现在受了伤,还掉进了水里,岂不是会有生命危险……”他不敢再说下去,可内心已经有了最坏的结果。

陈程目光灼灼地盯着水面,脸上没有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么盯了几分钟才说道:“回去找捕捞队来,先把人找到再说。”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幕是陈程内心最不愿看见的。他本不想将康子文逼得跳河。只要乖乖跟我们回去不就好了吗?陈程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在他看来,康子文这一行为可以解释为亡命之徒的绝望选择。

“唉。”他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口气。

话题回到康子文身上,这时他潜在水底屏息着。他刚跳入水中时,冰凉的河水冷得刺骨,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浸泡在这寒冷当中,被湍急的水流冲了一段路之后,他才缓缓停下来,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渐渐发麻,双手似乎都失去了知觉。他的肩膀受了枪伤,只能用一只手在水里艰难地划着,河流又太过湍急,前进起来异常费力。偶尔在河面上微微抬头激烈地喘息,都觉得心脏收缩时一阵灼热。他觉得自己的体力越来越不支,不知在水里漂了多久,他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快要睁不开眼睛,他的脑海中在此刻晃过无数的画面,有他的不甘,有他的疲惫,但是更多的,是他的不舍。他在迷蒙之中看到蓓蓓的脸似乎就在他的眼前,女儿在他的耳边笑着喊他“爸爸。”

就那样一声一声唤着,唤得他心里开始发酸,随后那一张笑得灿烂的小脸又挂满了泪水,对着他委屈道:“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康子文便在这时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心里坚定了许多,一声声告诉自己:我还不能死,我还要再见蓓蓓一面,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就仅凭着这最后的意志力,他开始奋力向岸边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