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重遇旧同学

“大铁,你说康哥真的会回到老家吗?”肖赜倚着汽车,边注视着那边的康家老屋,一边吃着面包。他和王大铁是昨天被组长派来监视的。陈程认为,康子文很可能已经离开了江城市,他最可能去的地方正是他的故乡。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王大铁一边利用汽车做俯卧撑,一边应道。“不过,康哥居然是杀人犯。这一点我始终无法理解。”

“对啊。我也很困惑。康哥没有杀人的理由啊。”

“可是,BC技术不会出错的,不是吗?当时是你入侵了康哥的大脑,你也真真切切看到了他杀人的画面啊。”

“别说了……”肖赜似乎不愿回忆起那可怕的一幕,叫停了这个话题。

他的视线重新转回那边的屋子。现在,康家老屋只有康子文的母亲一人独居,从昨天监视以来,除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就几乎没有见过其他人进出那间屋子。根据对街坊邻居的询问,她们也并没有见过康子文回来过。

说不定,康哥根本没有打算回来。肖赜正想着,收回视线的时候,一回过头突然发现那边有个奇怪的身影从电线杆后面缩了回去。那个人全身穿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还戴着一顶鸭舌帽,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不见脸似的。

肖赜觉得此人不太对劲,他碰了碰身边的王大铁,对着那人扬了扬下巴:“大铁,你看那个人。”

王大铁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它,尽管它离得很远,但是它的穿着打扮却显得很突兀,跟周围的人都格格不入。

“那个人确实有点可疑啊。”他摸着下巴轻声说着。

“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说着,两人便抬腿上前,准备过去问话。

察觉到他们意图的康子文一手扶着帽子,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要是让他们发现就完了。他慌张回过身,打算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这里。

王大铁和肖赜两人眼看着面前的鸭舌帽男要走,觉得更加古怪了,便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它身后。

康子文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身后,一边越走越快,但是无奈差距怎么都拉不开,这周围的巷子也没有个能藏身的地方,他看着四周的地形,一时觉得十分苦恼,不知该怎么摆脱他们。正巧他拐过一家豆腐店的后巷时,一个穿着围裙戴着白帽子的店老板走出来泼水。当时康子文是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的,那店老板猝不及防,一盆水洒在了他的身旁,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见状,那店老板吓得立即低声道歉。

“不,没事没事。”康子文心急想离开。

哪曾想,对方一把拉住他的手,愣住了:“咦?这不是阿文吗!”

康子文本来无暇顾及这些,但是听到声音便下意识地看向那位店老板。没想到是个熟人:“李……李博弈?”

这个叫李博奕的店老板是他高中时的旧友也是他的同学。多年不见,对方长高了,更壮了,而且继承家业,卖起了豆腐。

“博弈,那啥,我们有空再聚……”遇见老朋友,康子文虽想寒暄叙旧一番,奈何情势危急。巷子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追兵将至!

李博弈却一把拉住他,“快进我店里来。”

“啊?”康子文没想到对方看穿了他的处境,并且愿意施以援手。其实,有关康子文的通缉令早就在电视上出现了,李博奕当然晓得此事。现在见好友神色紧张,便猜到他在躲避追捕,也就没有过多犹豫,就赶紧让他进了店里。

就在店后门关上的下一刻,王大铁和肖赜两人也追了过来。然而,他们进了巷子里,却不见对方人影。走到巷子对面的马路,同样毫无所获。

站在大街上,王大铁摸了摸脑袋,一脸疑惑:“哎?那个可疑的家伙呢?”

肖赜观察着一目了然的街道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他明明看着那个人穿过后巷,那必然是跑到这边马路来了。纵使对方是神行太保,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失去踪迹。

真见鬼。他愤愤道:“那个家伙一定是藏哪儿去了。”

“那咋办?一家家搜?”王大铁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肖赜苦笑说:“这条街上那么多商店,我们怎么搜呀。况且,我们也没有搜查令。”

理倒是这个理。王大铁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侧过头轻声道:“肖赜,我看刚才那人的背影,有点像康哥啊。”

“你也发现了?”肖赜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应着他的话,又似乎是在肯定:“组长让我们守在这儿,果然没错。康哥一定会再次出现的。”

从后门缝隙看到王大铁和肖赜的身影走远后,康子文才长舒一口气。

“博弈,谢谢你了。”他向好友表达感激之情。

“别这么说,我们是朋友嘛。来,阿文,这边请。”

而康子文跟着李博弈上了二楼,因为这豆腐店白天要做生意,大堂里两面通透,里面的桌椅和一应摆设都有古色古香的味道,外头的阳光斜斜照进大堂的青石砖上,倒真有让人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踏着木梯上了二楼,发现这里的风格却与下面的古风不同,上面的装修风格十分现代,而且东西齐全,李博弈带他上来之后便笑着说:“这里是我们居住的地方,因为平时总是要忙到很晚,所以住在这里倒也方便。你就先待在这里吧。”

“没想到你现在真的会子承父业啊。”康子文跟着昔日好友缓缓坐下,不禁感叹着。还记得当年李博弈的父亲就在他们镇上卖豆腐,因为是祖传的手艺,所以他的父亲也一直希望他可以子承父业,只不过以前李博弈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因为这件事还经常和他父亲吵架。

李博弈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不过说起来,我们真的都好多年没联系了。”

“是啊。还真是怀念那个时候的我们。”康子文一边点头一边说着。他和李博弈是同班同学,两人上学那会关系就特别好,再加上家也离得近,所以经常在一起玩。

两人已经多年不见了,如今见面很是感慨。正说话时,有一个女人大着肚子端茶走了进来,康子文见她虽然大着肚子,但是整个人却看着很纤瘦,一双眼睛微微弯着,似乎总是带着一点笑意,大约是怀了孩子的缘故,他总觉得她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子温柔和娴静。

李博奕走上前拉过妻子的手,笑眯眯地回过身问:“阿文,你还记得她吗?”

康子文闻言抬头端详她的脸,果然觉得很眼熟的样子,但是又一时记不起来这女子到底是谁。

“这……”他为难地摇了摇头:“觉得很眼熟啊……”

李博奕“哈哈”笑了一声,似乎早就知道他猜不出来,然后说:“她就是我们班以前的小兰啊。”

“啊?!”康子文惊讶地看着那女子,觉得震惊不已,他当然记得小兰,只是在他印象中,以前的小兰很胖,而这个女人看起来纤细苗条,就连怀孕之后都没有太多孕妇的那种臃肿之态,再者以前的小兰脾气也有些火爆,跟这个女子的温婉气质简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也难怪康子文认不出来。

说起来当年,他们在高中的时候,李博弈和他是好友,但是小兰又是李博弈的同桌,两个人不光是死对头,他们不和在整个班级里都是出了名的,上学那会小兰很胖,李博弈总是跟在她身后毫无顾忌地“胖子胖子”的叫,小兰当时也不恼,背地里却会悄悄扎破他的自行车车胎。让李博弈每天放学都咬牙切齿地推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愤恨地想着怎么反击回去。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让康子文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因为李博弈把死老鼠和蟑螂放进了小兰的书包里,结果她在上课的时候打开了书包,吓得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也是那一次,她让全班同学听到了一次嘹亮的女高音。

后来为了报仇,小兰偷偷在他的水杯里下了泻药,导致李博弈拉肚子拉到脸色发白,而且那天还是他第一次跟刚刚交往的女神一起约会的日子,结果在他一个小时上七八趟厕所的作用下,女神最终掩鼻而逃。

两人的梁子一旦结下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只要一遇到对方的事情就斤斤计较起来,相爱相杀了整个高中时期。这两人在高中三年吵架的次数比一对在一起相处了十年的老夫老妻吵架的次数还多。康子文本想着如果他们以后不坐同桌了就会好些,可没想到,三年来,两人每一次都能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同桌,有时候康子文都在怀疑他们的老师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想到此,他还是没办法在这巨大的差别中反应过来,瞪着眼睛感叹道:“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结婚了。”

李博弈“嘿嘿”一笑,说道:“和她吵久了都习惯了,要是她不在我身边,我还觉得缺了点什么呢。”说着,他还贴心地将一个软枕垫在小兰的腰后,两人眉目之间都流露着爱意。

不过既然谈起了往事,康子文又想起了王奕轩,虽然知道他去世的消息的人不多,但是说不定其他同学会有别的消息。如果别人能帮他提供点线索,他就可以尽快找到王奕轩,然后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说起来,你现在知不知道王奕轩的下落?”康子文这话锋一转,搞得李博弈都有些搓手不及。

他愣了愣,却一脸困惑,语气迷茫道:“王奕轩是谁?”

“你难道不知道他吗?”康子文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和王奕轩以前是死党啊。”

李博奕笑了笑,仿佛康子文是在跟他开玩笑,他肯定地摇了摇头道:“阿文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和你一起读的初中和高中,从没听说过你有什么死党叫做王奕轩的。”

“不。不可能,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康子文神色古怪地看着他,说:“只不过他当年死了。”

李博奕冲他摆摆手:“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们这儿如果出了杀人命案,一定会很轰动的。可是我不曾记得有这么一起杀人案啊。”

说完,他又问起坐在他身边的小兰:“你记得阿文说过的这起案子吗?”

小兰也是一脸茫然地摇着头:“不。我们在这儿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杀人案什么的。”

怎么可能!康子文心里忽然犯起了嘀咕,在他记忆中,王奕轩虽然和李博弈他们没有什么交际,但毕竟是一个班里的学生,而且他当时和王奕轩的关系特别好,他身边的人没道理不知道啊。为什么他们却像是从来没听说过王奕轩的样子。

这时,客厅的电视台正巧开始播放起了新闻,画面中是一张已经贴满大街小巷的通缉令,康子文的个人信息都在上面一一陈列着。而旁边的主播正一脸肃穆地播报着:江城蓝天集团总裁汪某被杀一案的嫌疑人越狱在逃,警方现已全力追查,望广大群众能够提供线索,帮助警方尽早破案。

就连李博弈看了新闻都难以置信地问道:“阿文,你真的杀人了吗?”

“不。”康子文摇着头:“我是被冤枉的。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

李博弈说:“我当然相信你。”他们好歹是在一起长大的好友,他知道康子文是不会杀人的。只不过,李博弈接着问:“可是我记得你不是当警察了吗?怎么会扯上这种案子呢?”

这也是康子文最痛心的地方,他昔日是伸张正义的警察,现在却成了潜逃在案的犯人,不知道那些认识他的朋友和同学到底会如何揣度他,又有多少人会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对他感到失望呢。

他很想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自己的好友解释清楚,但是这件事牵扯进来的人不宜太多,只能叹气道:“谢谢你。不过,我不能跟你透露太多。因为,我不想连累你们。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弄清楚王奕轩这个人身上的疑问。”

“但是你口中的王奕轩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认识他呢?”这件事李博弈也想不明白,他怀疑康子文是不是记岔了。

“我们明明是一个班里的学生啊,你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他。”康子文也有些诧异,就算是记性再不好,那也不可能对上了三年学的同学一点印象都没有啊,更奇怪的是,小兰也不知道王奕轩的存在。

“他会不会是你大学的同学呢?你和我们搞混了而已。”

“不可能。”康子文摇摇头:“我上大学的时候,王奕轩就已经去世了。怎么可能和我一起上大学呢。”

“这就怪了。”李博弈也觉得太蹊跷了,但是他又不像是在胡说的样子。

而康子文听完之后心里猛然生出一阵惊恐,觉得后背发凉,这件事似乎更加复杂了。

第二天一大早,早餐还没吃,康子文就穿得严严实实,准备出门去了。

“咦?阿文,你去哪儿?”李博奕刚买油条和豆浆回来,见他这样,忙问。“警察还在外面到处找你呢。你这样出去很危险的。”

这一点,康子文自然很清楚,但他说,“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弄清楚。”

李博奕无法劝阻他,只得叮嘱:“你要小心啊。”

“我会的。”

说完这句话,康子文便拉开门,走了出去。他戴好帽子和墨镜,还粘了假的胡子,走在路上却也无人认出他来。他沿着故乡熟悉的街道一边走,一边察看街道两边的房子。

这条街是通往当年就读的高中。

他和王奕轩就是经常沿着这条街,骑着单车去上学。

走着,他忽然在一棵芒果树前停了下来。就是这棵芒果树,他记得那年夏天,他们摘芒果。王奕轩爬上了树,将芒果扔下来。一个不小心,砸破了他的头。想着,康子文摸了摸头上的伤疤。这件往事在脑海里浮现,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继续往前走,在第二个街口拐弯。猛然,康子文停了下来。

噢!他遇见熟人了。

是肖赜和王大铁两个人正在路边的早餐档吃着白粥油条。这两人可能忙了一晚上,神情疲惫。康子文脚步停滞了一下,但仍然大步地走了过去。王大铁背对而坐,但肖赜却是面对的方向,而且,他突然抬起头,盯向走过来的康子文。

糟糕,会被发现吗?想着,康子文却没有放慢脚步。反而更加昂首挺胸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然后,他装作接到电话,拿出手机自言自语地聊了起来。

“噢!老婆吗?我就快到家了。你再等等。我今天有点感冒。嗯好的,等一下我就去医院看看。”

他还刻意改变了嗓音,听起来像得了感冒一样。

大概是他的演技过硬,肖赜没有起疑心,又继续低头去吃早餐了。

他顺利地走了过去。

再往前走不远,就来到一座老房子前。这就是他记忆中王奕轩的家。和当年相比,这栋房子显得又老旧了一些,外面的墙壁渗着岁月的痕迹,而院子里依然种着大片的狗尾草,风一吹,就像在向人招手。

他走过去,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子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你找谁?”老婆婆眯着眼睛问,看起来视力不太好的样子。

“奶奶。”康子文认真地问道:“请问王奕轩是不是住这儿?”

“谁?”老婆婆竖起耳朵,似乎没听清楚。

“王奕轩。他以前就住在这个房子里面。”康子文认认真真地再重复了一遍。

老婆婆盯着他,摇了摇头:“不,没有这个人。”

“不可能啊。”康子文说:“大概十几年前他去世了。我记得他是住这儿啊。”

“小伙子,你说啥呢。”老婆婆说:“我家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从没听说过什么王奕轩。”

康子文仍不死心,问:“那你是不是有个儿子?”

老婆婆摇摇头说,“不,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这就奇怪了。

而且,老婆婆还说:“我们家不姓王,姓柳,哪来叫王奕轩的儿子。”

莫非,真是他记错了?

不,不可能。他明明记得是这里。这房子的外貌和院子里的狗尾草,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但是,王奕轩却不是住这儿?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