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涟漪
(1)
马格南站在清水镇的码头前,极目眺望。
他身后是长长的栈桥,栈桥两边有几个大型起重机,起重机不远是装卸货物的广场和仓库。
眼前,海面宽阔,阵阵凉风拂过,引起一阵阵海浪,来来往往的商船络绎不绝,汽笛声和海鸥的叫声不时响起。
看到这里,马格南满意地笑了。
捞仔站在栈桥上,解开裤子,哗啦啦地冲着海水撒起尿来。
哑巴蹲在地上,手里扣着史密斯威森熊爪刀,熟练地撬开一个生蚝,吸溜一下吃干了里面的耗肉。吃完之后,他又拿了一个,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他已经吃了不少,旁边胡乱摆放着一堆生蚝壳。吃光之后,他打了一个饱嗝,抹了抹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深吸一口,一根烟燃尽小半。
“老大,这里不错。从这里发船,一天可以到马六甲,两天能到印度洋,无论是朝东还是往西,四面八方都是坦途,那些海关和警察就算是长了一对翅膀也逮不到我们,哈哈哈。”捞仔走过来提着裤子,满意地说道。
马格南拿起手机,调成照相模式,咔擦一声,对着不远处的码头拍了一张照片。拍过之后,他把手机照片递给捞仔,问他:“拍的怎么样?”
捞仔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挠了挠头应和说:“嗯,好看。”
马格南收起手机,脸上的笑容舒展,问:“清水镇的情况都调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这个地方是一个叫万坤的家伙管着,他在这里经营很多年了,垄断了清水镇不少生意,这个码头也是他出钱修的。当地的警察和他的关系不错,万坤每年都会给他们分红,他们对万坤做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捞仔如数家珍地说着打探来的各种消息,不过马格南表现的有些不大感兴趣。
一会,他打断了捞仔的话,问:“这个人,怎么样?”
“淆底!他手下都是一些衰仔,现在在清水镇经营,还在学电影里的古惑仔收保护费那一套,基本上没有什么威胁,哈哈哈。”捞仔说完,便笑了。
马格南依旧面无表情,他看着海面,海浪声不时传来,他继续问:“跟他见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捞仔点点头,说:“找了个镇子上中间人,说是帮我们引荐一下,不过万坤那边还没有回复。按我说的还跟他谈个屁,我和哑巴一人一支冲锋枪,半夜过去杀他们个血流成河。那样的话,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何必这么麻烦?”
“谈一谈,钱如果能解决的事情,不需要使用暴力。”马格南拿出手机,拍着远处的海景,他又问:“那天,我们在加油站遇到的那个人,打听到了吗?”
捞仔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打听到了,消息不多。这个小子和他一个傻弟弟五年前来到清水,现在在清水镇开了个火锅店,就是普通的店老板。”
“五年前来的?之前是做什么的?”
“这个不知道,没打听出来。不过听说他之前跟万坤有过小冲突,后来化解了。我看这人不足为虑。”捞仔说。
“什么冲突?”马格南感了兴趣。
“是因为一个女人吧。说是万坤的亲戚来这边,欺负了一个女孩,他那个傻兄弟把人打了,后来万坤很生气,说是要把他赶出清水镇,后来双方就没动静了。”捞仔说。
“经典的电影桥段,因为一个女人。”马格南呵呵一笑,继续拿着手机拍着远处的大海。
捞仔又补充了一句,问:“老大,我问句不该问的,那不就是一个火锅店老板吗?你为什么这么在乎那个人?”
马格南停下了手里的拍照,摇了摇头说:“他不一样,他的眼神:冷静、有杀气!”
捞仔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老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开着一辆旧皮卡,穿着一身掉色的帆布衣服,看起来和很多海边的老实人一样,不具备任何攻击和威胁。
但马格南这么说,总是有他的道理。捞仔跟着马格南有很多年了,马格南给他留下的印象是冷血、果断,最重要的一点是判断力准确,他说那个开火锅店的不一样,看来真的要重视起来。
马格南收起了手机,看着大海,他问捞仔:“你说,如果万坤不肯跟我们合作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干掉他好了,本来我就不想跟他合作,留着他还要给他多分钱。”捞仔大包大揽地说,丝毫不把万坤放在眼里。
马格南听后笑了,片刻之后,他转身走向身边的大切诺基,说:“把东西准备好,再跟中人联系一下,我明天就要见到万坤。”
捞仔转身也跟着走了,他拍了拍蹲在地上抽烟的哑巴,示意该走了。
哑巴将烟头随意的扔在地上,一阵海风吹来,烟头四处滚动。
……
经过中人的推荐,马格南在第二天登上了万坤的别墅,来拜访这位清水镇实际的掌舵者。
万坤别墅,偌大客厅里,中央空调不断的送出冷气,将这里和外面闷热的天气隔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万坤坐在真皮沙发上,二郎腿翘起,身子向后仰去,左手横在沙发上,右手把玩着两个文玩核桃,他个头不大,却几乎占据了整个沙发的位置。
管家阿英和一干人站在他的背后,身上花花绿绿的衬衫在空调风下抖动,众小混混的脸上难掩一股戾气。
梳着小辫子的马格南坐在对面,他今天穿着一件浅色的亚麻衬衫,配一条宽松的亚麻裤子,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
他打量着万坤:眼前这个清水镇当家人身材消瘦,眼角有些皱纹,脸颊上散布着一些浅浅的麻子,稀疏的银发向后整齐梳着,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马格南判断,这人应该会识时务答应自己的述求。
他的大切诺基停在别墅门口,捞仔下车后,便在门口肆无忌惮地找个空地,拉开拉链撒起尿来,哑巴叼着烟来回游走,烂牙仔一帮小弟站在门口与之对峙,他们抱着膀子,悻悻地看着对方。
别墅里,菲佣端来了刚沏好的功夫茶,菲佣熟练地洗茶、倒茶。万坤喜欢品茶喝茶,一年前专门请人来家里来教习佣人。
茶水倒出,清香四溢,菲佣礼貌地上茶,万坤眼皮抬了一下,示意让马格南先请。
马格南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清茶,轻呷了一口。喝完,他在嘴里回味了一下,身子向后靠去,细细地品味。他似乎品出了其中的韵味,眼睛睁开笑着说:“你们中国人果然会享受生活,这一小杯茶细细品味,倒是真有点别样的味道。”
“这叫博大精深,中国的茶道有好几千年的历史,可不单单一杯水这么简单。”万坤把玩着手里的核桃,慢悠悠地说道。
马格南将茶杯举到齐眉处,示意敬万坤一杯。
万坤心里倒是很受用,手里的核桃继续转着,问:“你费了这么大功夫,又找人又出钱的,来见我恐怕不只是为了喝杯茶吧?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了。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爽快!”马格南伸出了大拇指赞赏说,接着,他冲门外的捞仔喊了一声,捞仔应声后,拎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走了进来,递给马格南后,对着万坤微微颔首,很有礼貌的退了出去。
马格南接过来那个帆布包,摆到万坤面前,哗啦一下拉开拉链,里面竟然都是一沓沓千元面值的泰铢。
万坤眼皮微微抬了一下,瞥了一眼包里的钞票,说:“无功不受禄。说什么事情吧?”
马格南又笑了笑,他把帆布包推到了万坤跟前,笑道:“我想租用万坤先生的码头一用,时间不长,最多一个月。这里只是定金,到时候我还会再付一部分给万坤先生,当做是这段时间的租金。”
听到码头两个字,万坤手里转动的核桃一下停住,他问:“你用码头做什么?”
“手头上有点货要转运一下。”马格南淡淡地说。
“……”万坤没说话,手里的核桃继续转了起来,他的脑子快速的盘算着,闯**江湖这么多年,他深知无利不起早这句话的含义,也知道天上不可能掉馅饼,租赁码头才一个月的时间,就给出这么多的报酬,显然不会是普通的生意。
对方一定是用码头作为中转,来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万坤虽然贪财,但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若把码头租给对方,以后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后果可是很难估量。
万坤直起身子,将核桃放在茶几上,又看了一眼帆布包里的钞票,嘴角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接着他身子又向后仰去,两只手都横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马格南欠着身子,上前说:“万坤先生,价格上,我们还可以再谈的。”
万坤似乎没有谈下去的意思了,他打了个哈欠,起身站了起来,随手又将茶几上的核桃拿起在手里滚着,说:“我年纪大了,一到这个点就犯困,抱歉,不能多陪你了。送客吧。”说着,万坤起身朝着卧室走去。
马格南又端起一杯茶,细细品着,他提高了语调问道:“万坤先生,难道就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刚走到客厅边的万坤停下了脚步,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坚定地说道:“阿英,替我送客!”
管家阿英上前,手一伸开道:“请回吧。”
“别着急,等我喝完这杯茶。”马格南微笑着端起面前的茶杯,又呷了一口。
喝完之后,他又细细在嘴里品味一番,慢慢地说道:“茶是好茶,只可惜不能继续品味了。”
说毕,他从沙发上起身,径直地朝着外面走去。
烂牙仔一群人正歪歪斜斜的站在门口,和哑巴捞仔对峙着。马格南走出别墅的大铁门,哑巴丢掉手里的烟头,和捞仔一起聚了过来。
捞仔问:“老大,怎么样?”[捞仔不是一起进去了么?][上面已经做了处理。]
马格南不说话,走到大切诺基前,捞仔拉开车后门,手扶着车门框。马格南上了车,坐在后座,身子向后仰去,眼睛依旧半睁着,从他的这副神态便知道谈的不怎么样。
“捞仔。”马格南开了口。
捞仔捅了一下哑巴,两人扭过头看着马格南。
“准备一下,咱们该动手了。”马格南说完,闭上眼假装睡去。
捞仔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哑巴听不到说什么,捞仔又打着手语跟他说了一遍,哑巴听懂了,他头扭向不远处万坤的别墅,小眼睛眯起,嘴角上扬。
(2)
“亲爱的战友,水鬼、老歪。我是罐头,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不知道你们过的怎么样?训练还辛苦吗?最近的任务多吗?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兽医可能又想着办法整你们了。时间过的真快,我想不起我们之间有多久没有见面了。想想以前,我们在一起训练、喝酒的日子,真的很让人怀念!可惜我现在生病了,不能和你们继续在一起了。老猫说,我的病好了之后我就能回到部队,我现在知道他是在骗我,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生气。现在想想,他也是为了我好才这样说的。”
“说起老猫,我觉得有些愧疚。夏天告诉我,他因为我离开了心爱的部队,你们能帮我劝劝他吗?让他回到部队去,我现在有了夏天,不需要老猫照顾了。我知道,老猫是属于部队的,他的精神和意志都能够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兵王,他不该离开部队。”
“对了,最后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要结婚了。和谁?你们知道的,是我最爱的夏天……”
罐头摊开信纸,一笔一画认真地写着。现在,已经很少人使用写信这种落后通讯方式了,但罐头没有战友们的联系方式,只能通过写信这种方式。况且老猫说,写信会让人感觉更为正式一些。
信写好了后,罐头将钢笔盖拧上,信纸一点点折好,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信封里,接着,他又把几张和老猫、小茜出游时候的照片放了进去。
粘上信封,贴上邮票,再在信封上写好地址,罐头握着那封厚厚的信舒心地笑了。这封信带着他对战友们的怀念,很快就会飞回祖国,飞到战友们的桌子前。
他憧憬着战友们看到自己信的情形:他们几个人围在一起,看着他的信……
想到这里,罐头将信整整齐齐的放在自己桌前,看着便笑了。一会儿,他眉头皱了皱,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接着,他又拿出两张信纸,工整的铺在桌子前。
他慢慢地拧开了笔盖,写下了第一行字:“你好,我的朋友……”
对罐头来说,这个朋友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确切来说,是他梦中的一个朋友,他会梦到他们在一起的一些事情,热闹的中学生运动会,胡同口骑着自行车赛跑……
他有时候觉得很熟悉,有时候却又觉得很陌生。甚至,有时候都很难想起他的名字,有时候也记不起他的长相……但他却觉得这个朋友离自己很近,每次想起他的时候,他都倍感亲切。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他不大记得他的地址了,他努力地回忆着有关他的情况,一点点的,想的脑子生疼。后来他干脆不想了,就把信先写好,折起来,放在信封里,他印象里记得这样的一个地方,他把模糊的地址写在了信封上。
罐头写好两封信之后,工工整整地拿起信来,走了出去。门口,正好撞见了老猫,老猫问他,“罐头,你干什么去?”
罐头扬了扬手里的信说:“我去给战友们寄信,告诉他们我要结婚了。”
“要我陪你一起过去吗?”老猫问。
罐头摇摇头,“不用了,我把信塞到邮筒就行了。寄过信后,我还要去接夏天。”
“嗯,路上注意安全。”老猫点头,示意让他去了。
随着网络电信的普及,镇子上的邮筒大部分都已废弃,不过邮局门口还有个邮筒可用。邮局离火锅店不远,老猫也就没跟过去。
罐头刚走后不久,一辆大切诺基呼啸而至,车子在“夏天火锅店”门口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怪叫。
捞仔按下车窗,指着火锅店说:“老大,就是这家店。那个小子平时也住在这里。”
马格南没有摇下窗户,透过玻璃观察着火锅店。火锅店不大,处在街角不显眼的位置,这个时候还不是饭点,火锅店门口显得很是冷清。
“老大,要不要我炸了它?”哑巴扭过头看着马格南,打着手语问。
“暂时不用。”马格南打着手语回他。哑巴点上一根烟,盯着火锅店。
“走。”马格南道。
捞仔发动车子,哑巴将烟蒂摔下,地上弹起一阵火星,车子碾压着烟蒂绝尘而去。
老猫并未注意到外面的这一幕,此时他正在屋子里收拾着东西。
罐头和小茜就要结婚了,他们即将开启新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这将是全新的开始。老猫知道,在罐头以后的生活中,自己的角色将弱化,而小茜将承担着更为重要的角色。
上次罐头失控的时候,他告诉了罐头实情,他说:“我们都无法回到部队了,但我们永远都是一名军人!如果祖国需要,我们时刻都会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军人,并不意味着要一辈子都穿上军装。相反,很多人并不能穿一辈子的军装,但我们身上的军人本色却是永远不变,我们‘忠于祖国和人民’的誓言永远不改。”
罐头听着这话的时候,流下了骄傲的泪水。
虽然罐头在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有些失望和失落,但他还是接受了现实,罐头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小茜说的对,自己不能一辈子都瞒着罐头,那样做的话,既是对罐头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糊弄。
他不想这样下去,索性将实情告诉了罐头。
从罐头这些天的表现来看,他已经慢慢地在接受这个事实。因为罐头对老猫说:“军装不仅是穿在身上,更是穿在心中。”
小茜和罐头的婚期暂定了下来,时间在半个月之后,地点小茜和罐头定的,在离清水镇不远的一家小教堂。
罐头要结婚了,自己该给他准备一份什么礼物呢?老猫在想着,其实他已经设想了很多种礼物,但自己又都推翻,觉得不合适。
这份礼物不仅仅是送给罐头,更是送给他们两个人的。这份礼物,可以不贵重,但一定要有意义。
老猫开始翻箱倒柜,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如果有的话,他会毫不吝啬地送给罐头。
可自己有什么呢?老猫在想着,他把床底的一个皮箱拉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打开,里面放着不少东西,有望远镜、臂章、照片,再翻着,还有一套折痕整齐的军礼服。
老猫捧起这套军礼服,端详着、浮想着。这套军礼服是兽医送给他的,他离开部队的时候,兽医说没什么好送的,就把这套礼服给了自己。
跟常服不同,礼服上采用双排扣设计,加了宽袖绶带,同时还有袖标等小局部的改动。
他看着这套军绿色的礼服,上面的松枝叶领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熟悉的一幕,倏忽间,仿佛回到了那个热血的战场……
暴雨如注,长刀特训营地,枪声不断响起,20多名依次在教员的嘶吼下通过铁丝网。铁丝网上挂着防爬刺,稍不留神,后背的衣服就会被刮破,不少人爬下来一圈,背部血肉模糊一片。
“集合!集合!熬不住的就滚蛋。”兽医和一干老鸟们歇斯底里叫着,他们手里的95式步枪不断地吐着火舌,黄橙橙的弹壳抛落在地。
20多名队员战成一排,高压水龙头喷出的水柱冲向他们,稍微站立不稳,便被水柱冲倒,但周围的人很快扶起被冲倒者。
20多名队员,胳膊挎着胳膊,手挽着手,挺立一排人墙。
“快!一个小组扛起一根原木。”兽医和一干老鸟们依旧大声命令道。
刚刚还在雨水的冲刷下还未缓过来的队员们,转瞬间又要被扛起湿重的原木,奔跑进入满是泥浆的训练场中。
……
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些闪亮的日子,老猫的心久久不能平复,他将礼服叠好,工工整整的放了起来。
他拿起一瓶啤酒,拧开,仰面喝了一口,笑了。
……
郊外,绿荫环绕的一道铁轨,一列老式的列车缓缓驶过。
小茜站在铁轨石基上,两手伸开保持平衡的走着。走了一会后,她感觉要掉下来,急忙喊道:“罐头,罐头,快来扶着我。”
罐头快步跑来,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
小茜在他的搀扶下,继续向前走着。
“罐头,你为什么喜欢夏天?”小茜边走边问他。
罐头挠了挠头,“我记不住了,真记不住以前的事情了。只是记得喜欢,很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小茜停住了脚步,脸转向了罐头这边。
罐头咧开嘴笑了,低头羞涩地说:“喜欢。”
“那如果我不是夏天,你还会喜欢我吗?”小茜又认真的问。
罐头低下头,手捏着衣角,半响没说话。
小茜抬起头,看着远处,眼神坚定,说:“没关系,我不在乎。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爱情如死之坚强,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也不能淹没。”
呜——!远处,一列火车鸣笛驶来,罐头见状,立刻将小茜抱了下来,火车“哐叮哐叮”的飞快驶过,带过一阵风。
火车过后,罐头将小茜放下,他有些手足无措查看小茜有无受伤。小茜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咯咯笑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夏天,但我喜欢叫你夏天。”罐头认真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黄橙橙的小玩意,是一枚弹壳做的挂坠。
“送给你。”罐头恭敬地递过去。
小茜接过来,看着那枚精心打磨的弹壳挂坠,笑了。
“真好看。你做的?”
“嗯。”罐头使劲地点头。
小茜发现他并不傻,他比任何人都聪明,在感情这件事上,他是最值得托付的人。
小茜撸了撸罐头的脑袋,认真地说:“罐头,我答应做你的夏天,你也要记住,永远不要把我弄丢了,好吗?”
罐头用力的点点头,“我会永远守护你。”
“好,那咱们拉钩。”小茜伸出纤细的小拇指。罐头也认真的伸出小拇指,两根手指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人齐声说。
说完,小茜拉着罐头,向前跑去。
(3)
郊外,距离小茜和罐头直线距离不足三公里的地方,一个破败的院子里,马格南一伙正在百无聊赖的打发着时间。
马格南坐在一张旧藤椅上,眼睛似张非张的,看样子像是睡着了,其实他是在想着事情。
捞仔蹲在马桶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色情杂志,厕所的门开着,一阵阵恶臭飘来。但这丝毫不影响哑巴胃口,距离厕所不远的地方,哑巴正用自己那把史密斯威森熊爪刀挑着生蚝大快朵颐,他吃的已经有一会了,旁边丢了不少生蚝壳。
马格南的脑子里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万坤坚决的态度让马格南知道,想要好好的跟他谈合作已经不可能。本来,他还想着留万坤的命到月底,让他多活几天,待到自己把事情办完之后再解决这一切。
为此,他还精心设定了一个计划,希望在办完这件事后再干掉万坤之类,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既然万坤这么不合作,那只有采取最后一个办法:抢。马格南的信条中没有什么规则,符合自己的才是最重要的利益。
“蓖麻仔那边什么时候能到?”马格南从藤椅上直起身子,对一旁的捞仔问。
捞仔已经从厕所里出来了,他提着裤子,将那本色情杂志夹在腋下,说:“早上打电话给蓖麻仔,说是从缅甸那条路过来,就这几天就能够到了。”
马格南点点头,又接着问:“买家那边都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几个买家都已经安排齐了。只要我们这里就位,他们就安排船过来,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捞仔走到了马格南面前,想想又说:“老大,可是码头咱们现在还没有搞好?”
马格南冲他笑了笑,他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捞仔跟在他后面,哑巴也停止了手里的动作,跟着他过来。
马格南举起手,朝着前面指了指问:“那个方向,是不是清水镇的码头?”
捞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点头说:“是,码头就在那里。”
“今天晚上,我们就过去。”马格南脸色平静说。
捞仔打着手语告诉了哑巴,两人对视一眼,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
清水码头,夜晚的码头格外宁静,微风轻抚,码头内停泊的几艘舢舨随浪摇**,好似一个个摇篮。临着码头边的是一栋漆成白色的五层小楼,这里是码头岸线,也是整个码头调度室。离调度室不远的地方,是整个码头的仓库。
清水镇产一些水果和稻米,每年各种水果、稻米等原材料,都会通过这个码头源源不断的运出。
现在不是收获的季节,属于码头上比较清闲的一段时间。不大码头鲜有船只,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更加冷清,码头内的起重机、拖车都歇了,整个码头静悄悄的,只有调度室一楼传来阵阵喧嚣的打牌声。
烂牙仔、阿毛几个人正围着一个桌子上玩着扑克,地上滚落着一些喝光的啤酒瓶,桌子上堆着一些开心果、瓜子等坚果。天气很闷热,几台电风扇不知疲倦的转着,搅动着浑浊的空气,却丝毫也带不来凉意。
阿毛将手里的最后一张牌打出,得意的看着众人,“我赢了。”
烂牙仔一副哭丧脸,他把手里的纸牌胡乱地扔到桌子上,沮丧地说:“不打了,不打了。他妈的!越打输的越多。”
阿毛将一堆乱七八糟的牌重新整理,洗好,又笑嘻嘻说:“给钱给钱。”
烂牙仔瞥了他一眼,骂道:“小气鬼,这点钱在那催催催。”
说毕,他不满地翻了上衣口袋,没找到钱后又开始翻开了裤子的口袋,将最后的几张皱巴巴的泰铢扔到桌子上。临了,还骂一句说:“拿走,真丧气!一晚上一次没赢过。”
烂牙仔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不走运,从七点钟开始玩牌,到现在几十局也该有了,可他就没有赢过一回。身上的一千多泰铢输的干干净净,晚上回去连买包香烟的钱都没有。
看着阿毛眼睛眯起,跟吝啬鬼一样的数着杂乱的钞票,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烂牙仔上前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嘟囔了的骂了一句说:“你们这群死鬼,把老子的钱都赢光了!”
阿毛挠了挠头,继续数着钱。烂牙仔看着桌子上放着阿毛的一包香烟,伸手拿了过来,揣进了自己口袋,他从里面抠出一根,点着,吸着,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很闷热,从傍晚的时候乌云就开始往下压,像是要把这大地扣住一样。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屋子里很闷,烂牙仔待的不舒服,便出来透口气,他朝着码头外走去,码头外因为有水的缘故,空气稍微好一些。
刚到码头外,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循声望去,是一个小混混在墙角正肆无忌惮的撒尿。
想想这个家伙也赢了自己不少钱,烂牙仔悄悄地走过去,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那个小混混不由一愣猛地转身,赶忙提起裤子。
“随地小便,老婆偷汉。你这个死衰仔!”烂牙仔恶狠狠的骂道。
那个小混混赶忙提起裤子,赔笑说:“没毛病,没毛病。嘿嘿。”
“赢钱赢的这么多还这么放肆,小心命短,你这个死人头!”烂牙仔又骂了一句,悻悻地走了。
他应该去仓库那边看看,这些都是万坤交待的,每天晚上要来回巡视两圈。虽然做事有些不着调子,不过烂牙仔对万坤的话还是言听计从,不敢打半点折扣。
轰隆一声,漆黑的夜空响起一声炸雷,烂牙仔吓了一跳,赶忙朝着仓库那边跑去。
一声炸雷之后,天就像是开了口子一样,哗啦啦的大雨便落了下来。刚才撒尿的那个小混混捂着头朝着调度室跑去,忽然,脚下一沉,他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他不清楚是什么,连忙站了起来,忽然,什么东西挡在了他面前。
咔!一个闪电照亮了夜空,他抬头一看,竟是哑巴那张渗人的脸。
小混混还未来得及张口,便被哑巴一张捂住了嘴巴,倏忽间,那把史密斯威森熊爪刀便扎进了他的心脏。
雨点子砸在小混混的脸上,他本能的捂着胸口,不一会就绝望的瘫倒在地上,汩汩的鲜血被雨水冲散开来。
另一边,捞仔已经走到了码头门房内。几个喝的醉醺醺的家伙躺在门房里正在睡觉,风扇呼呼的转动着,他们打着鼾,旁边的对讲机不时的传来几声聒噪声,地上散落着一堆零食果壳和空啤酒瓶。
捞仔走了过去,微笑的看着这一幕。他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刃,走到其中一个男子跟前,拍了拍他的脸,那人迷迷糊糊地醒了。
“谁呀?”那人迷糊着说。
“该起床了。”捞仔笑嘻嘻的凑过去。
那人睁开眼,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对方脸的时候,捞仔猛的一下掀开他身上的T恤,将衣服盖在他头上,接着便一刀扎进了他的胸膛。
旁边那人听到有动静,睡意朦胧的醒来,却被捞仔一刀扎进了胸口,鲜血浸透了他的汗衫,两人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捞仔拔出短刃,用那人的衣服擦拭了一下刀柄上的血迹,站起来便走开了。
大雨瓢泼,调度室门口,几个人正在打着牌,他们的声音被雨声淹没,但还是不时的传来几声放肆的笑声。
披着雨衣的马格南缓缓走来,刚到调度室的走廊下,他就将雨衣的帽子摘下,抖动了一下身上的雨水。
正在打牌的小混混注意到了他,一个小混混指着他问:“喂,你是干什么的?”
马格南没有搭理,依旧抖动着雨衣。
“他妈的!哪里来的流浪汉?赶紧滚,到其他地方避雨去。”一个小混混扔下手里的纸牌,骂骂咧咧的朝着他走来。
其他小混混也都把手里的纸牌扔下,站了起来。
“你是不是聋子?再不走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那个走来的小混混说着,从旁边拎起一根铁棍。
他刚到门口,伸手便要去推马格南。不过还未推到,一旁的哑巴便已经窜出,他手里的那把史密斯威森熊爪刀快速地扎进了那个混混的脖子,血一下溅了哑巴一脸。
其他混混见状,慌忙之中有的要去抓起铁棍,还有的扑向电话……捞仔上前,一脚踹倒那个扑向电话的小混混,接着便一刀扎进了他的胸膛。
马格南掀开身上的雨衣,扬起一把廓尔喀弯刀将两个正欲反抗的小混混砍倒在地。他的动作很是流畅,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一眼便能看出他是用刀的高手。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调度室内的几个小混混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烂牙仔哈欠连天,刚才那阵雨可真大,自己只能躲在不远处的仓库门口。趁着雨势减弱一些,他将衣服顶在头上,快步跑回调度室。
正跑到门口的时候,却被什么东西绊倒,他伸手一摸,竟然是血。
烂牙仔吓得失声大叫,再看一眼调度室内,马格南、捞仔和哑巴三人正聚集在一起,屋内的众弟兄们已经倒成一片,鲜血顺着门流了出来。
烂牙仔赶紧捂住了自己嘴巴,惊恐地转身之后,赶紧朝着外面跑去。
马格南发现了他,三人走出调度室大门,看着远处正在雨中奔跑的烂牙仔。
“要不要去追回来?”捞仔向马格南询问。
哑巴拔出腰间别着的乌兹冲锋枪,呼啦一下将推上枪膛,瞄准了雨中吓的跌跌撞撞的烂牙仔。
马格南却按下了他的手臂,“算了,留着他去给万坤报信。”
说完,他们转身朝着码头的调度室走去。马格南指着里面说:“把这里收拾一下,血腥味不好闻。”
捞仔和哑巴收起刀枪,开始将尸体一个个的扔到水里,紧接着又拎出水桶对地面进行清洗。
马格南找个椅子坐下,随手将廓尔喀弯刀“叮咚”一声放在桌子上,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包烟,磕出来一根,点燃,吸了一口。
他看到自己满手是血,便用一个死去混混的衣服擦了擦,血迹很难擦干净,他将烟咬在嘴里,站起来朝着卫生间走去。
拧开水龙头,马格南对着镜子洗手,殷红的水顺着水管子哗啦啦的流下。镜子对着马桶的位置,透过镜子,他看到一个小混混正坐在马桶上瑟瑟发抖。
那个小混混在他们刚刚才来的时候在上厕所,没想到厕所没上完,自己的一干弟兄就全都报销了。
马格南没有理会那个坐在马桶上的家伙,继续洗手。一会,洗干净后,他用力地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拿起一块毛巾擦拭了一下,便朝着马桶那边走去。
那个小混混看着马格南走了过来,身体像是筛糠一般抖动。马格南走到他跟前,笑了笑,问:“你是跟着万坤的?”
小混混拼命地点头,拿着杂志的手还在发抖。马格南笑了,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说:“不要害怕,没事。”
小混混战战兢兢的站起来,提着裤子,他还未站全,马格南便快速的抡起马桶的水箱盖,猛的一下朝着那个小混混砸去。小混混被砸的满头是血,一个跟头栽倒。
马格南仍旧不罢休,蹲在地上又砸了几下,直到确定对方已经没有呼吸才停止。他将沾着血迹的水箱盖扔掉,拍了拍手,继续走到水龙头前洗手。
烂牙仔惊恐地朝着万坤的别墅跑去,雨很大,一路上他滑倒很多次,但没有敢停留半步。连跑带爬用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万坤别墅门口。
“开门,开门!出事了!老大,出大事了!”烂牙仔拍着万坤别墅的大铁门,引来里面一阵狗吠。
保镖见是烂牙仔,将门打开放他进来了。烂牙仔慌张的抓着保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快,快。出大事了,带我去见万老大,码头出大事了!”
客厅里,一身睡衣的万坤坐在沙发上听着烂牙仔的叙述,烂牙仔浑身湿透,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指着码头方向,将自己看到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杀人了,他们真的杀人了……”描述这个过程的时候,烂牙仔脸上的惊恐犹在,看得出来他被吓的不轻。
万坤转着手里的核桃,神情严肃,他问:“这么说,你看清楚那些人了?”
烂牙仔头如捣蒜,咽了咽口水说:“是,看清楚了,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就是上次来别墅说要租我们港口的那三个人。他们拿着刀,长刀、短刀,哗哗哗的,把所有人都杀了。一个都没留,我当时跑得快,不然我也完蛋了……”
万坤不说话,继续转动着手里的核桃,片刻之后,他才沉吟了一句说:“看来,对方还是个硬茬子。”
阿英和众人都不言语。
万坤又低头问烂牙仔:“你看清楚了,他们就只有三个人?”
“是,我看清楚了,是只有三个人。他们手里都是拎着刀,长刀、短刀,看起来好吓人。”
“嗯,那就好办了。?”万坤又对烂牙仔说:“你先下去洗个澡,再换套衣服,休息休息。”
烂牙仔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跟着万坤的保镖便下去了。
待人都走后,管家阿英走过来问说:“老板,要通知警察局吗?”
万坤继续把玩着核桃,摇摇头:“不用。要是通知他们,我的面子放在哪里?阿猫阿狗的都能过来戏谑我一把,以后我在清水镇的位置就难保了。再说,通知他们肯定要付出一笔不菲的费用。让这些人被警察带走坐上几十年的牢,太便宜他们了。”
阿英点头,老板看重的不仅仅是这件事,更是这件事带来的影响。
万坤又说:“阿英,你跟我时间也不短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我是靠两只手,一身胆闯出来的。如今有人抢了我的码头,杀我的人,我该用我的手段给对方以颜色,让对方和大家都明白,清水镇依旧是我这个万坤在当家作主,我依然是这里的老大。”
阿英点头,说:“我明白了,老板。”
“嗯,吹哨子。把咱们所有的弟兄都召集过来。还有,把咱们的家伙也都亮出来,明天,咱们要风风光光的去抢回码头,把咱们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
第二天一大早,万坤便早早地起来了。他换上一件很少穿的中式长衫,戴上一顶草编礼帽,在镜子前反复端详着自己。
他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一度,他曾经按照《教父》中的老教父柯莱昂的形象打扮自己,为此,还专门定做了那一身西装礼服。不过,清水的气候实在不适合每天都穿着羊毛呢的西装,后来他干脆转变方向,将自己的形象朝着有着上海滩教父之称的杜月笙那里转变。
万坤喜欢听评书,以前听过很多有关杜月笙的故事。在那些夸张的文学描写中,他认定杜月笙也是自己学习的榜样之一,他这个人面面俱到,虽然是混迹黑道,但什么事情却不鲁莽行事,这一点和自己很像。
有时候,万坤还会自诩为“清水杜月笙”,可仔细一琢磨,清水实在是太小了,就算成了这里的杜月笙也没什么了不起。
万坤正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管家阿英推门进来。
“老板,弟兄们都到齐了。”
“噢,好。”万坤应了一声,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在自己别墅门口集合的手下们。门口站着足有二十多人,穿着各式花衬衫,手里都拎着短棍、钢管之类的家伙,最前面的几个是自己的保镖,他们看起来稍显凶猛一些,身材魁梧,头皮铁青,手里也都拎着锋利的砍刀。
“嗯,不错,下楼。”万坤拿着礼帽,下了楼。临走之前,还将抽屉里的一把M10HB点三八转轮手枪别在了腰间。
这把手枪是多年之前购进来的,以前是为了行走江湖防身,现在倒是一种象征意义。实际上这支手枪他一直没怎么用过,不过倒是经常擦拭,枪管里面还有一股子枪油味。
万坤从楼上下来,众手下们都聚拢过来,向他问好。万坤板着脸,只是微微点头向大家还礼。
门口,一辆老款奔驰220S已经停好,后面依次是几辆面包车和丰田皮卡。
这辆奔驰220S是万坤最喜欢的车,车是他几年前花了大价钱从曼谷的一个汽车收藏者那里淘来的。这辆车产自上世纪60年代,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但各方面表现都还不错,纯正德国制造依旧彰显着魅力。
平时逢大型活动的时候,万坤才会坐上自己的这辆老奔驰出现在清水镇人面前。在他看来,这车够特殊,也够尊贵,足矣彰显他的特殊地位。
众人准备妥当,万坤戴上帽子慢慢地向车子走去,他不时的挥手同众手下们打着招呼,管家阿英拎着快步上前,将车门打开,又用手扶住车门框,防止他碰头。
万坤临上车前,手一挥说:“出发!”
众人便一阵欢呼的上了车。万坤上车后,管家阿英也跟着上车,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手里擎着一杆雷明顿M870P霰弹枪。
待到万坤上车后,车辆开始发动,老旧的奔驰车打头,两辆皮卡和面包车紧随其后,一路呼啸开出别墅,朝着码头奔去。
去的路上,正好路过清水镇街头,两辆皮卡和面包车的人将车窗全部摇下,他们伸出胳膊和铁棍等家伙招摇过市,周围人看后唯恐避之不及。
车队路过“夏天火锅店”前,老猫正在门口收拾东西,看到这一幕后他便跟不远处的人问:“这是在干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昨天夜里,来了一伙人把万坤的码头抢走了,听说还动了刀子杀了人。现在万坤带着手下要去把码头夺回来。”
“看今天这个架势,估计是要有一场血战了。不过在清水镇惹到万坤,可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那是自然,万坤是谁?他在清水镇这么多年,我还没有看见谁能敢去主动招惹他,就连警察局长都对他言听计从。”
“这伙人也太大胆了,怎么就会想到去抢万坤的码头。”
“谁知道呢?现在总会有一些人是亡命徒。不说了,到了晚上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几个不远处的商贩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他们大多认为外来的那几个人会损失惨重,而万坤则会重新夺回这里的一切,不过这一切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大,多数人只是当做谈资。
老猫眉头紧皱,从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万坤出动大队人马要重新夺回码头的消息很快就传来了,哑巴观察到情况之后,便跑回去打着哑语,说:“那伙人就要来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捞仔也在旁边站着,肩扛一杆加了光学瞄准镜的温彻斯特M70步枪,他手握着桃木枪托,一把柯尔特蟒蛇左轮手枪插在腰间。
马格南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支镀金的沙漠之鹰手枪和一堆子弹,他朝着弹匣里压着子弹,淡淡地说:“你们去准备吧。”
哑巴和捞仔对视一眼,两人便去准备。
(5)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后,万坤的老款奔驰率先开进了码头。紧接着他的车队便也都跟了过来。
码头很冷清,空****的没有一个人。起重机、拖车还有驳船都处于停工状态,地上飘着一些落叶,空气中泛着一股海水和血腥味。
才几天没来,看上去就跟很久没人来过了一样。
车子一字排开停稳后,万坤的手下们便咋咋呼呼的从皮卡车和面包车上跳了下来,他们拎着手里的木棒砍刀,聚拢到了万坤的车前。
管家阿英下车后,将车后门打开,一身素色长袍、头戴礼帽的万坤从车里出来,管家阿英将雷明顿M870P霰弹枪扛在肩上,站在万坤磅礴,花衬衫保镖端着一支老旧的MP40冲锋枪,在他的另一边,众人本能的朝着这边聚集而来。
万坤瞥了一眼,扭过头来,打了个响指道:“走。”
大队人马跟着万坤一起朝着码头栈桥走去,几十个人散散落落、声势浩大。
栈桥上,海风轻浮,波浪微动,马格南一个人正在那站着,他今天是短袖猎装、防刮裤的打扮,看起来像是一个游客,因为他正拿着手机对着远处的海景像是拍着什么。
看样子他对万坤的到来并不感到惊慌,甚至一点意外都没有。
“老大,那天还有那个人。”烂牙仔又凑过来,指了指旁边小船上的哑巴。胖乎乎的哑巴蹲在船头,用他常用的史密斯威森熊爪刀在撬着船头筐里的一堆生蚝。
他似乎也没有意识到眼前这群人的到来,他正撬开一个生蚝后,便一口吸进嘴里,咀嚼的声音很大。吃的时候,还不时地看着万坤他们,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无动于衷。
万坤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种侮辱,他本以为自己带着如此多的人和枪来,对方最起码会表现出惊恐,或者是如临大敌。对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他十分生气。他们越是这样,万坤越是生气。
原本,万坤可能只打算教训一下这伙人,现在他是动了杀心。
“万坤先生,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见万坤一伙人走来,马格南收起了手机,笑着说。
万坤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混蛋……”
“万坤先生,不要生气。”马格南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微笑,“我昨天这样做实属无奈,主要是我还再想和你谈谈码头租赁的事情,上次我给出的价格你不太满意,这样吧,你开个价。”
“他妈的!”万坤骂了句脏话,“你他妈的告诉我你是谁?你他妈的又算个什么东西?你这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家伙,到这里跟我谈价格?我给你面子让你到我别墅里去谈,谈不成,你拿个破刀就动手杀了我的人,还抢了我的码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马格南没说话,继续微笑的看着万坤,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势。
“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万坤脸色冷峻,指着身后管家阿英手里的雷明顿M870P霰弹枪说:“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枪。你拿个破刀在我面前晃悠。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我会带着一群手下,像今天这样用枪打爆你和那个死胖子的脑袋,然后把你们扔到海里喂鱼。”
他说着瞥了一眼哑巴,哑巴依旧蹲在撬着生蚝吃,津津有味。
万坤摇摇头,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做出一个手枪的手势,指着马格南做出开枪的动作。
马格南微笑上前,问:“我能请求你不杀我吗?我们好好聊一聊,说不定我们能达成共识。”
“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谈谈的。”马格南淡淡地说。
万坤似乎没工夫再跟他废话,手一挥对管家阿英说:“打死他!”
马格南举起双手,慢慢向后退去,似乎有些害怕。
管家阿英举起手里的霰弹枪,哗啦一下推枪上膛,她横跨一步向前,据枪瞄准了站在栈桥上的马格南。
“万坤先生,真不再给我机会了吗?”马格南问。
万坤手一摆,丝毫不理他。
马格南笑了,向后退了几步之后,他学着刚才万坤的样子把手比成手枪状,对着管家阿英瞄准。
砰!远处传来一声枪响,刚才还在据着霰弹枪的管家阿英脑袋中弹,白的红的喷了后面的人一脸,她身子本能的倒在了水中。
远处,端着温彻斯特M70步枪的捞仔站了起来,他吹了一个口哨,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他那边去了。
原来他们早有准备,怪不得如此淡定。小混混们都有些慌张,阵脚顿时乱了。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万坤拽着花衬衫大声喊道。
花衬衫端着MP40冲锋枪边打边向后跑,子弹没有准头,打出去的子弹胡乱成了一片。
此时,一旁的哑巴掀开面前盛生蚝的筐,抓起藏在下面的两把乌兹冲锋枪快速上膛,一手握着一支冲锋枪,对着栈桥上的人扫射开来。
一阵密集的子弹形成一个强大的扇面飞去,乌兹冲锋枪吐着火舌,将哑巴那张大饼脸衬托的格外狰狞,黄橙橙的弹壳哗啦啦的落地,栈桥上的人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
剩下的人也顾不得去打架了,他们早已没了来时的嚣张气焰,扔下手里的刀棍,一股脑的仓皇逃窜起来。
远处的捞仔半跪在地,端着温彻斯特M70步枪挨个点名,黄橙橙的弹壳呈抛物线抛落,奔跑的小混混一个个的中枪栽倒。
马格南嘴里叼着雪茄烟,拔出别在腰间的沙漠之鹰手枪,顺势推上枪膛,抬起手来不用瞄准,砰砰两枪便打死了那个抱着MP40冲锋枪的花衬衫。片刻的功夫,万坤手下的人便死的死,逃的逃,一伙人已经溃散。
哑巴从船上跳上栈桥,两手拎着两支冲锋枪,熟练的换上信弹匣,跟在马格南后面。两人慢步向前,挨个给没有死透的人补枪,海风的咸苦味、火药味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
万坤匆匆忙忙的跑回车内,头顶上的那顶草帽早就已经被吹飞,他不时地回头看着马格南,发现这群家伙正在给自己的手下补枪,吓的跑的更快了。
万坤跑到自己的老奔驰车前,立刻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快开车,快快。”万坤擦着脸上的汗珠,“他妈的,太可惜了,我的美女管家阿英,就这样被打死了,半个脑壳都被削掉了。快开车,快点快点。”
他大口的喘着气,手颤抖的将内衬口袋里的M10HB点三八转轮手枪拿了出来,拨开定位片,撇开弹巢后再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包子弹,一颗颗的朝着里面塞着。
万坤紧张极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时的滴落下来,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迷住眼睛的汗水,继续装着子弹。有几次手抖动的太厉害,子弹没装进去又掉了。他伸手去捡,更多的子弹都掉了。万坤慌忙抓起几发,朝着弹巢里塞。
“枪不错嘛。”马格南的声音传来,他趴在副驾驶的车窗前,一脸诡笑地看着万坤。
万坤慌忙举枪对准马格南,嘴里还嚷嚷着:“你-你-你别过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马格南轻轻地拨开他的枪,说:“你看你,这么好的枪都不会用,这子弹还没压进去,怎么开枪?”
万坤慌忙低头去找子弹,马格南一拳砸过去,万坤手里的点三八转轮手枪掉落下来。马格南拉开车门,捡起那支手枪端详一下道:“不错,好枪,点三八口径。”
整个码头安静了下来,万坤环顾四周,手底下的人不是跑了就是死了,码头再也没有任何依靠。他本能的向后缩,两只手举起连连求饶。
马格南把万坤那把M10HB转轮手枪随手扔掉,从后腰皮带上将一把镀金的沙漠之鹰手枪取出来,扬了扬,笑着对万坤说:“这是我的枪,和我的名字一样,叫‘马格南之鹰’,0.50马格南口径。巧合的是,我的名字也叫马格南。对了,按照这个来算,你叫什么?万坤点三八?”
万坤愣在那,不敢说话。
“对了,‘点三八’先生,码头租给我一个月如何?”
“给你,都给你,码头不要了,也不要租金了,全都给你。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好说。”万坤举起双手求饶。
马格南面露得色,他身子向前探了探,问:“你现在求饶了?你不觉得求饶是件愚蠢的事情了?”
万坤低下头,若有所悟,“我别墅里还有钱,很多钱。我都把这些钱都给你,求你不要杀我,只要换回我一条命,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行……”
“求生的欲望很强烈,但这会让你迷失在其中的。欲望,是一个不好的东西。”马格南站了起来,说了句毫无关联的话。
万坤不解其中之意,试探性的要推开驾驶位上的司机,“这里没……没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走了……码头给你,别墅里的钱也给你……清水镇的一切都……给你……”
万坤听不懂马格南在那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话,他现在一心就像想要离开这里。他轻轻地推开驾驶位上的车门,将司机推了下去,自己不顾座椅上满是血迹便坐了过去,身上的素色长袍已经沾染了不少血污。
他坐上驾驶位的时候,不远处捞仔扛着那杆温彻斯特M70步枪走了过来,捞仔吹着口哨,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
万坤发抖的手拧着开关打火,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偏偏就打不着火了,钥匙插进去,车子发出哧哧哧的声音。可他越是着急,车子越是难打着。眼看着,捞仔离他越来越近了。
一声沉闷的引擎声传来,车子打着火了。万坤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的笑容,正要挂挡开走,马格南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不要这么着急走嘛,有些事情我们还没谈完。”
“刚才……不都说好了……现在我也没什么……”万坤声音在发抖。马格南把镀金的沙漠之鹰手枪扔到车前挡板上,忽然,一把拔出腰间的廓尔喀弯刀一刀砍在了万坤的脖子。
万坤脖子开始向外溢血,他本能的用双手捂住,血从他的手指缝里溢出,他嘴巴张开,发出低沉的齁声,片刻之后便栽倒在车方向盘上。
马格南拎起万坤一块长袍,擦拭了一下刀上的血迹,又把手上的血擦了一下。这时候,扑通一声水声传来,循声望去,躲起来的烂牙仔纵身跳入水中,朝着远处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