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行刑
时光拿着注射器转回身去,就见那束锋锐的目光定在了她的手上。
刚才还有气无力的声音蓦地绷紧了:“这是什么?”
时光像没听见似的,看看他那条似乎伤得不轻的右臂,又看看他被手铐铐在下水管道上的左手,走到他左手边单膝跪了下来,把注射器横咬在嘴上,伸手去解他左手的西装袖扣。
“你……时光,你干什么!”
宗亮看着这徒劳挣动的人冷笑了一声:“霍总不是说我的新货都是工业废料吗,我是个搞研究的,笨嘴拙腮,恐怕解释不清楚,为表诚意,就请霍总亲自体验一下吧。也许这一针废料打下去能让霍总清醒起来,说几句该说的实话。”
时光感觉到西装袖子下的手臂猛然一僵,忙一把按住他左手腕,连同冰冷梆硬的手铐圈一并按在下水管道上,抢在他奋力挣动前就把这条手臂按得动弹不得了。
宗亮在霍明远的破口大骂中放声笑起来,混着不远处女人的颤声惊叫,和手铐圈接连碰撞摩擦下水管道的刺耳声响,在一片昏暗中听起来别有几分狰狞。
时光咬着注射器没出声,一手按着那不安分的手腕,另一手利落地解了他的西装袖扣,又解开衬衫袖扣,一把直捋上去,露出他线条紧实却已经使不出什么力气的手臂,才腾出一只手把衔在嘴里的注射器拿下来,平淡地看他一眼。
“省点力气吧,这一针打完才是你花力气的时候。”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抽干了这个人最后的一分力气,霍明远忽然停住了徒劳的挣动,脱力地挨着背后的墙,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仍是一脸平淡的人。
“时光……”
粗重喘息中挤出的声音分明近在眼前,听起来却像是从幽远的地底深处传来的。
时光慢慢松开按在他左手腕上的那只手。
刚才的一番挣动中,金属手铐圈锋利刚硬的边缘已经把他凸出的腕骨硌破了一层皮,也硌红了时光的掌心。
“我是第一次用这东西,我尽量快,你忍忍,别乱动。”
淡声说着,时光掐紧他臂弯上侧,看着轻轻松松就暴突出来的静脉血管,一针斜刺进去,在一声困兽般的嘶哑低吼中一口气推到底。
最后一点药液推尽,针尖一拔,时光一把扔下注射器,站起来连步后退,像是躲一颗已经被点燃了引信的炸弹。
炸弹却头颈一沉,一动不动了。
宗亮一惊,忙一步上前。
宗亮急匆匆地在霍明远身前蹲下,一只手刚捏起霍明远的脸,试探鼻息的另一只手还没伸到他鼻底,就听昏暗中忽然传来“哗啦”一声金属坠地的声响。
不等反应,胳膊就被一抓一拧,浑浊的空气中顿时传来一声混着骨节脱臼响的惨叫。
“来人——”
金属坠地声刚一响,站在时光身前的两个男人就已经惊觉有变,奈何一人手里拿着那盒还没吃完的冰激凌,一人手里捧着还没关上的手提箱,动作慢了半拍,刚把手里碍事的东西扔掉,没等拔出枪来,两颗脑袋忽然被从后按住,“咚”地撞在了一起。
两个男人到底训练有素,只踉跄了一步,眨眼功夫就端稳了枪。
一个枪口对准时光,一个枪口指向墙角。
宗亮的拳脚没有任何招式可言,每一下都是凭着求生的本能胡来,霍明远负伤在身,仓促之下似乎使不出平时那么敏捷有力的身手,本来实力云泥之别的两个人一时间竟也扭成一团,难分高下。
宗亮在扭打中听见掏枪的声音,忙扬声高喊。
“别开——别开枪!他还没招!教授要活的!”
端枪的两人明显有点犹豫,转头对看了一眼,不等决定动作,时光已经出手朝那把指着她胸口的枪抓去了。
男人一惊格挡,时光抓了个空,又起一拳直朝男人脸上挥去。
男人似乎没想到这瘦瘦小小的女人还有这么两下子,匆忙招架,时光仗着个头小灵活闪避,瞄准机会一脚直踹男人手腕。
枪从男人手中横飞出去,落进远处的黑暗里。
时光与这男人缠打之间,另一个男人到底没开枪,把枪一别就朝墙角的战团冲了过去。
墙角处一片昏暗,时光又在闪避之间与那边拉开了一段距离,一时间也看不清什么,除了近在眼前的拳风之外,就只能听见从那边不时传来拳脚到肉的闷响,和分不清具体从哪副嗓子里发出的闷哼惨叫。
和时光纠缠的男人在几番过招中摸出了时光的路数,心里有了底,出手渐渐放开,一下狠过一下。时光矮身险险躲过男人一记力道狠戾的拳头,转身移步滑到酒架间,顺手抽出一瓶酒,扬起就朝男人头顶挥去。
男人收势格挡,玻璃酒瓶子结结实实抡到他胳膊上,“哗”一声碎开了。
暗红的酒液顺着他留圆寸的脑袋直淌而下,男人视线一花,时光趁机左手虚晃一招,右手正要把碎成半截的酒瓶子朝男人咽喉刺去,墙角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枪响后紧跟着半声哀吟。
半声。
就只有半声。
好像没等那人全喊出口就再也喊不出声了。
时光心里猛地一沉,分神之间手上失了利落,刺到半路的酒瓶子被凌空一把截住,一条粗壮的手臂横压过来,抵上她的前颈,“咣当”一下直把她怼到酒架上。
一招失势,节节败落。
时光勉强招架了几下就被压制得不能动弹。
男人虽然占了上风,但时光力气不卸,他也只能勉强把她按在酒架上,分不开手脚去干脆利落地完成最后一击,便就着紧攥时光右手的姿势硬扳她的手腕,将那只攥在她手里的酒瓶子的玻璃碴口调转方向,朝着她自己的脸上反扎过去。
时光使出全身力气相抗,粗重的喘息声充斥在两人越缩越短的距离间,如雷声滚滚。
时光到底力气不敌男人,尖锐的玻璃碴越压越低,挂在破碎瓶壁上的红酒凝聚成滴,像一滴凉透的血,在两人因为竭力僵持发出的颤抖之中“吧嗒”落在她脸上。
凉意从脸颊出发瞬间蹿遍全身。
时光猛一激灵,咬牙沉足一口气,屏息蓄力,正准备勉力一搏,忽然又是一声枪响。
响声不在墙角的方向,而是近在咫尺,活像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男人的脖子,喘息声骤然终止,一股温热咸腥的粘稠**飞溅出来,落了时光满身满脸。
那双充血的眼睛没了焦点,身体一松,烂泥似的瘫软了下去。
时光在惊愕中透过一口气,这才看到之前还缩在黑暗里呜咽不止的年轻女人正两手死死攥着那把交手之初就被她一脚踢飞的枪,吓傻了似的僵站着,两眼发直地看着地上被她从后一枪爆头的男人,颤颤发抖。
“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接连两声枪响终于引起了门外人的注意,铁门的方向传来匆匆开锁的声音。
时光满心还是那半声哀吟所暗示的可怕结果,顾不上多说什么,扬手扔掉酒瓶,一手接下年轻女人僵攥在手里的枪,一手牵起她冰凉发抖的手把她护在身后,小心又急切地朝着已经没有打斗声息的墙角方向掩去。
离墙角最近的酒架后,时光掩身探头一看,忽然狠狠愣住了。
不过半分钟的功夫,那片墙角已然天翻地覆,却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那半声哀吟并不属于霍明远,因为这个刚才还半死不活歪在墙角的人,现在已经成了那片墙角里唯一站得笔直的。
上前给宗亮帮手的男人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宗亮虽没倒下,却还不如倒下痛快。
他右小腿挨了一枪,本该是站不住的,奈何脖子里的那根领带被霍明远缠在左臂上,像上吊一样硬勒着他的脖子把他提溜了起来。原本铐着霍明远的手铐现在扣着他的手腕,把他的一双手铐在了他自己腰间的皮带上。原本别在那男人腰间的枪不知怎么到了霍明远的手上,还是那只左手,握着枪从下往上直抵着宗亮的喉咙。
宗亮一双眼睛像被火烧过,瞪得几乎要暴突出来,时光一打眼就觉得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骂出来,但无奈被领带勒得只能发出一点破碎的声音。
那半声哀吟应该也是被这条领带勒断的了。
手铐是她撬开的,有关动手时机的暗示是她给的,防备疏松的条件是她创造的,那一针她也没有真打进霍明远的血管里。酒窖昏暗的光线下,宗亮只看见针头刺进去,却没发现她像缝衣服走针一样刺穿了那层肌肤,把针头又暗暗地刺了出来,一针管药液全化进了霍明远本来就湿透的衣袖里……即便如此,以她有限的拳脚功夫还是无法想象,这个人怎么能拖着这副重伤还高烧的身体单手完成这一切?
但眼前的场面又不由得她不信,这个人就是做到了。
铁门外开锁拉栓的声音愈发清晰急迫,时光忙匆匆上前,近距离快速打量他一眼。霍明远也是刚刚结束战局,喘息未定,右手臂虚垂在身旁,有血缓缓渗出来,在他手背上凝聚成股,顺着指尖滴落。
“你没事吧?”
霍明远摇摇头,皱眉看看时光脸上的血滴,又扫了一眼被时光牵在身后失魂似的年轻女人,在粗重的喘息中哑声问:“你们呢?”
“不是我的血。”时光抬起拿枪的手用手背蹭了一把脸上的血滴,也摇头,“她为了救我开了一枪,吓坏了。”
“你拿好枪,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