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怂啊
“夏队,除了你男朋友,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问我了吗?”邹诗雨一双狐狸眼轻挑,嘴角上扬,轻笑道,“江成说你可是他见过的最负责最敬业的警察了。”
夏茗不清楚她总是频繁提起江成的理由,冷着脸瞥了她一眼,说道:“你绑架了苍海,还不许我问问人质的情况吗?”
“我不想再多背负一条人命,所以,他很安全。”邹诗雨朝她走过去,婆娑树影落在她胸前的一片雪白上,“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江成的下落。”
听到她最后这番话,夏茗的心立刻悬了起来,条件反射般觉得这又是江成布下的一个局。于娉婷和廖成的影子在她脑海中迅速划过,他们曾经也都说要出卖江成,可最终的下场又是怎样?她再一次上下打量了邹诗雨一顿,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嘲讽:“我不知道你跟在江成身边多久了,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在你之前已经有同谋试图出卖江成,他们最后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邹诗雨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一般,抬手捂着嘴笑了起来,好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夏队,保护不了证人,不是你的失职吗?”
夏茗冷冷看着她,只听邹诗雨接着道:“夏队,我没多少时间了,这个地址给你,这是江成的住处。就算你去了以后扑空,起码也能在里面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邹诗雨递给她一张素白色的纸,上面用娟秀清丽的字体写了一长串地址,夏茗反应了好半天,才终于想起来这处公寓就在方阳分局马路对面。
她深深地看了邹诗雨一眼,见她笑意盈盈的依靠在树上,动作利落地从口袋中掏出手铐,不给邹诗雨一丁点反映的时间将她拷了起来。
邹诗雨并不意外,而是低头示意她拿出自己口袋中的手机。
手机中的画面,是监控摄像头的实时录像。
屏幕中,江成正坐在沙发上,对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发呆。
“夏队长,你不是还带了帮手来吗,我不会跑的,现在抓江成才是最重要的。”邹诗雨扭了扭手铐,淡淡瞥了一眼正急匆匆从山下跑上来的虞安平。
夏茗顾不上同师兄解释,将邹诗雨交给他后便火急火燎地跑下山,往邹诗雨交代的江成住址赶去。
她知道邹诗雨出卖江成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取一条活路,背着将成私自行动杀害谭华健这件事,在江成看来绝对是自寻死路。
但她现在主动找到夏茗自首并且说出了江成所在,审判时,邹诗雨未必会直接被判处死刑。
离那栋公寓楼越近,夏茗心中就越是平静。
从前她无数次梦见自己与江成正面交锋时的场景,也早已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套应对江成的方案。
可当她站在公寓门前,屏气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时,以往心中对江成所作所为的所有愤怒与不甘,都在这一瞬间被即将捉住他的激动与喜悦所平复。
她拿出邹诗雨的手机看了一眼,屋里的江成合上面前的电脑站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就是现在,夏茗动作利落地从口袋掏出物业给的钥匙,开门冲了进去。
卫生间亮着灯,里面悄然无声。
夏茗只觉得自己心脏砰砰直跳,由单手持枪变成双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卫生间走去。
开门时的那一刻,夏茗差点不由自主地开了枪。
可就在那短短一瞬间,她才看清那个卧在地上的人的脸。
是苍海。
苍海双眼紧闭,手脚被缚,裤子口袋里还有一封信。
夏茗轻轻将苍海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颤抖着打开信封,目光在触及那一行行熟悉的柏青体时,彻底阴冷下来:
“亲爱的专案组,亲爱的夏队,很遗憾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相遇。我现在能告诉你们的是,安妮死亡这件事所牵扯到的真相比你们想象中更加复杂。我不清楚你们现在的进展如何,但请记住,这起案件中的所有人,都不无辜。邹诗雨杀了人已经触犯法律,审判她是法官的事情,但她背叛并且出卖我,理应受到惩罚。我希望你们最终查出真相的时候能好好想一想,所有有罪的人,仅凭法律就可以处罚吗?难道坐了几年牢后放出来,他的罪过就全部清零了吗?曾经被他伤害的人的痛苦,会因为他坐牢而减轻吗?夏队,抛开我越狱的事情,专案组与我之间本不应该是对立的关系,但目前看来有些事情,我们只能水火不容。对了,你男朋友没事,邹诗雨让他吸入了乙醚,量不大,不会伤到脑子。期待下次相遇,江成。”
这是夏茗同江成打交道以来,收到过他写的最长的一封信。
看着苍海脸色苍白地靠在自己怀中,夏茗对他又多了几分愧疚。
救护车载着他们往医院奔去,而虞安平此刻站在山上,对着邹诗雨的尸体沉默。
他一直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自他记事后,眼泪这种东西就与他无缘。
然而此时,虞安平抬头望着天边聚了又散的白云,眼睛里下着雨。
一个多小时前,夏茗将邹诗雨交给他,让他带着邹诗雨回警局。
走到山脚的一处护林小屋时,邹诗雨忽然停住脚步看着他,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笑:“虞警官,听说你交新女朋友了,她还是秦顾问的亲妹妹呢。”
听到邹诗雨提及自己的私生活,多年前柳倩出事那一幕恐怖的回忆袭上心头,虞安平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邹诗雨见他这样,笑容愈发猖狂:“你是不是想起柳倩了,当时你们好像约定等柳倩毕业就结婚,结果……”
“你闭嘴!”虞安平大喊一声,“啪”一巴掌抽在邹诗雨脸上,力道之大,邹诗雨的半边脸都红肿起来。
然而她却像不知疼痛般继续挑衅道:“你们缉毒警察一向对家人保护得很好,就连柳倩的同学都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你说那些毒贩是怎么知道的?”
虞安平听她不断提起柳倩,过往的伤疤被硬生生撕开,而她方才提起秦朵,近乎威胁的话语更是让他愤怒到快要失去理智:“把嘴闭上。”
邹诗雨冷笑一声看着他,忽然后退几步,面朝他跪下:“专案组对安妮这个案子很上心对吧,毕竟那么温柔可爱的女孩被杀,是个人都心痛。”
虞安平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走上前想把她拉起来,然而步子未动却见邹诗雨一阵大笑:“可是安妮死,真的是活该啊!虞警官,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柳倩是被谁出卖的吗?”
虞安平的性子本就暴躁,柳倩更是他的逆鳞。当年他得知柳倩被毒贩绑架后就想过这个问题,他与柳倩相恋订婚的事情只有夏茗和师父以及柳倩的父母知道,他始终不明白毒贩是怎么发现的。
所以柳倩自杀后他才主动调去二监,试图从服刑的其他毒贩口中得知真相。
“是谁?!”虞安平看着邹诗雨那一双细长狐媚的眼睛,冷冷道,“只要你坦白交代,坐牢的时候我会让人关照你。”
邹诗雨听完他这句话同情地摇了摇头:“要怪就怪夏茗。”
虞安平听她将脏水泼在自己师妹身上,掏出手枪对着她,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把话说清楚。”
“六年前,柳倩的宿舍发生过一起失窃案,当时夏茗主动要求去调查,这事儿你还记得吧?”邹诗雨淡淡地讲述着过往,目光时不时略过虞安平涨红的脸,“夏茗那时还在实习,虽然她很克制自己,可还是和柳倩进行了与案件无关的交流。那天,安妮回国去柳倩的学校找朋友玩,正好碰到了这一幕。”
虞安平细细一琢磨,冷眼看着邹诗雨,估摸着她说这些话一定别有用心。
可邹诗雨轻描淡写道:“五年前安妮被绑架,她为了自保便将夏茗和柳倩相识的信息透露给了绑架犯。对了,虞警官,夏茗有没有告诉你,当年绑架安妮的绑匪,和绑架柳倩的毒贩,都是那个大毒枭的手下?”
虞安平的心跳顿时漏了几拍,夏茗的确没有同他提起这件事。
虽然他现在仍然在质疑邹诗雨的话,可她说的偏偏能够解释柳倩身份暴露的事。
“不急,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你师父杜随云。”邹诗雨保持着跪资,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又看着虞安平拨通电话后脸上表情从震惊到失望的巨大变化。
虞安平慢慢朝她走过去,大脑一片空白。
可邹诗雨却用极尽嘲讽的语气说道:“是你那个好师妹,害死了柳倩。”
虞安平的心情本就处在奔溃边缘,在听到这番话时又忍不住咆哮道:“你闭嘴!”
“夏茗和你师父都知道真相,可他们什么都不跟你说。想想你未婚妻被**后的惨状吧,听说她受尽耻辱都不肯透露和你,和夏茗之间的关系。”邹诗雨看着暴怒的虞安平已经掏出手枪抵在自己额心,随时都有开枪的可能,可她还是一味冷笑,“夏茗和你师父都只在乎他们自己,谁在乎过柳倩。他们每年陪你去给柳倩上坟的时候,心里有过一丁点忏悔吗?”
虞安平持枪的手不停颤抖,师父师妹平时同自己在一起时的美好画面同柳倩被**后的凄惨场景交叠在脑海中,他不停叫喊着让邹诗雨闭嘴,邹诗雨脸上忽绽开明媚的笑:“柳倩对你一片赤诚,你却不敢相信真相,虞安平,你真怂啊。”
“砰”一声枪响,吓飞了躲在树上的鸟。
邹诗雨的尸体软软倒下去,黑红色的血液一点点渗到土地里。
虞安平紧紧握着枪,死死盯住枪口处那一缕轻薄透明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