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与我无关
已是深夜,寂静的医院走廊中时不时传来病人痛苦的嚎叫与家属的啜泣声,夏茗坐在长椅上,眼神空洞地盯着白色地板上反射的暗淡灯光。
在她等待的这四五个小时里,医生又下了病危通知。
她起身看着躺在病**,几乎完全失去生命力的苍海,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仍不住渗血的绷带,夏茗不由得怒火中烧。
夏茗紧紧握着手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期待江成的来电。
然而并没有,直至东方天空亮起第一抹阳光,事情仍然没有一丝转机。
苍海的父亲来到医院替换夏茗,见她枕着胳膊倚在长椅上,眼袋浮肿发青。
“小夏,谢谢你。”苍海的父亲看着夏茗动作利落地收拾东西,沙哑着声音开口,“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夏茗冲他无奈一笑,想说的话堵在嗓子里,不知如何开口。
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对待苍海,不论是爱情还是友情,她都没有必要这样做。
正在出神之际,二队长来电说有起案子需要夏茗帮忙,但具体信息他却含糊其辞,只是不停催促夏茗赶往西岚郊区。
西岚郊区位于青琴市西北部,远离海洋,地形崎岖。由于道路交通基础设施不完善,西岚郊区的发展一直落后于青琴市其他区县。
夏茗开车在坑坑洼洼的西岚郊区主干道上开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下车步行爬山近两个小时才到达二队长在电话中所说的位置。
这座海拔仅一百多米的小山丘是西岚郊区同青琴市主城区交流互动的主要阻碍,且山势复杂,水土贫瘠,四五十年前常有野狼野猪下山伤人,因此被当地百姓视作同恶毒后妈一般可恶的“后娘山”。
有一片区域已被警方拉起了警戒线,有十几个中年妇女正在比划着同二队长说着什么。
“夏队,这里。”二队长身旁的一个年轻警员抬手朝夏茗打了个招呼,又往她身后看了看,疑惑道,“你们专案组其他人呢?”
夏茗皱眉看着二队长,心道二队长这人也不把话说明白,现在再打电话给专案组成员,等他们赶到估计都快黄昏了。
“二队,你叫我过来干什么?”夏茗瞥了一眼二队长,没好气道。
二队长刚刚一直没发现夏茗已经到了,像是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将她拉倒一旁,在她耳边小声道:“前几天那几个大妈上山挖野菜的时候挖出了一具男尸,本来跟咱们没关系,但西岚这边派出所的警察跟我关系不错,他说这具男尸也没有睾丸。”
夏茗一愣,二队长这个“也”字显然表明他已经有将这一起案子跟华信的案子相提并论的想法了。
“前几天发现的尸体,今天还在山上没运下去?”夏茗看着几名法医围在男尸旁边忙碌着,风一刮,一股浓烈的尸臭味就朝他们扑过来。
二队长压低了声音道:“情况很复杂,这具男尸被埋在一棵老松树的根旁边,如果要把尸体刨出来的话,很有可能会伤到树根。”
夏茗回头去看那几位大妈,她们看起来并不像是在为警方提供线索,而是在和警方商讨保护树根的可能性。
“以前这后娘山一下雨就发泥石流,一发泥石流我们在山下种的水果全都被毁了。我们西岚县本来就穷,每年就指着这些水果呢。后来我们请了一个高人,高人给我们在山上栽了那棵老松树,从那以后再也没发过泥石流。这棵树是镇山之树,你们现在要是把树根刨伤了,我们西岚的老百姓怎么办啊?”大妈越说脸上的表情越难受,旁边几与她同龄的大妈你一言我一语地同周围的警察交涉着。
夏茗过去看了一眼尸体,倒是没怎么注意死状,目光被包裹着尸体的树根吸引了。
树根刚好在死者尸体腰部绕了一圈,要想不破坏树根将尸体取出来,难度的确不小。
“死者身份确定了吗?”夏茗看着手足无措的二队长,印象中这好像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局促。
二队长摇摇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夏茗,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夏队什么都知道”。
夏茗面无表情地略过他来到法医身边,听法医分析取出尸体的可行性。
“现在有个更棘手的问题,夏队你看。”法医用镊子轻轻拨开尸体腰部的衣服,忧心道,“这棵树的根须有一部分已经扎进了尸体皮肉内,我估摸着不破坏树根是不可能的了。”
夏茗看了法医一眼,对他刚刚的话深表质疑:“就算是这样的话,只截断一小截根须又不会对这棵树造成什么影响。”
法医一脸无奈的指着周围那几个大妈,摊手无奈道:“这话我们队长刚刚就说了,但她们死活就是拦着不让我们动手搬。我们队长说当初大明星白莲死的时候家属不许尸检,但夏队你最后还是办成了,这次你肯定也有办法。”
夏茗无语地看向一脸得意的二队长,要不是曾经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救过自己一命,夏茗早就跟他打起来了。
几位大妈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夏茗皱眉思索半天,躲到一旁拨通了焦郊的电话。
焦郊提着沉重的公文包赶到后娘山时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他隔着老远朝夏茗打了个手势,拍拍公文包示意一切都准备妥当。
夏茗不露痕迹地点点头,转身对正坐在地上喝水的大妈道:“阿姨,我们警方理解你们不想伤着树根的心理,但也请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法医初步鉴定这具男尸是死于他杀,如果不把尸体从土里刨出来,我们根本没办法展开工作调查凶手。凶手一直在外流窜,你们就不害怕吗?”
大妈先看看夏茗,又看看刚刚赶来的焦郊,摆手不屑道:“警官,我们没打算拦着你们办案子,那具尸体怎么刨是你们的事,我们只不过是要求别伤到树根而已。”
夏茗与焦郊对视一眼,焦郊走过来绕着树转了一圈,又跟大妈们悄悄说了几句话,大妈们纷纷点头附和,一窝蜂朝山下走去。焦郊肉笑皮不笑地冲二队长打了个响指,示意他可以开始清理现场了。
回程路上,夏茗威逼利诱想知道焦郊用了什么办法,但焦郊一边哼着歌一边把脚搭在副驾驶前座上,丝毫不打算透露。
“你刚刚看过尸体了,死了多久,致命伤是什么?”见焦郊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又换了个话题问道。
焦郊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嘟囔道:“夏队,这案子跟咱们又没关系,二队又不是没有法医,你跟着操心干什么。”
他话刚一说完便感觉一股腾腾杀气从驾驶座袭来,焦郊睁开眼从后视镜看到夏茗脸上的愠怒之色,吓得打了个哆嗦:“已经呈腐败巨人观了,我没上手检查,粗略估计大概五六天吧。至于致命伤……脑后有於伤,不知道是自己磕的还是别人打的,其他的我就没看见了。”
听完这话后夏茗的脸色缓和了些,就连车速也慢慢降了下来。
回到方阳分局办公楼,专案组其他成员都已在桌前坐好。虞安平见夏茗进来,拿着一份资料严肃道:“二监的副监狱长带人在小岛附近海域搜了一个多月,发现了这个。”
夏茗听到二监两个字,原本疲乏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夺过虞安平手中的资料袋细细翻看。
资料袋中有几张照片,照片中是一条胳膊粗的铁链,看起来得有几十米长,已被海水泡得生了锈。
另外几张照片中,来往小岛运输物资的物资船底部有清晰的剐蹭痕迹,但并不严重,不至于影响行驶。
“这是什么?”资料袋中没有其他东西,夏茗对着那些照片发了一会儿呆,好半晌才问道。
虞安平接过照片,脸上的表情比夏茗还要严肃:“副监狱长几乎把那片海域搜遍了,这条铁链沉在海底,幸好搜寻及时,没有被暗流卷走。现在二监那边怀疑江成就是用这根铁链逃离小岛的,但是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可行性如何,他们目前没有头绪,希望我们这几天登岛去看看。”
夏茗点点头:“那你待会儿跟二监那边预约一下,华信还有郭珊瑚的案子都已经转给二队长了,我们专心搜捕江成并且搞明白他越狱的方式就行。”
正说着,二队长忽然破门而入,脸上表情十分僵硬。
一边听夏茗说话一边吃东西的姜皓月被这暴力的开门声吓了一跳,一口噎住,好不容易缓过来后,焦郊替她打抱不平道:“二队,虽然王局把你调给了我们专案组,但实际上咱们办的案子都不互通,你这么硬闯,不合适吧?”
二队长脸色愠怒,没搭理焦郊的话,而是将手中的一封快递文件袋递给夏茗。
专案组成员们看着这个文件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
夏茗内心毫无波澜,对二队长大惊小怪的样子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不知道曾经自己接到江成挑衅信的时候,二队长是不是也这么“幸灾乐祸”。
夏茗打开文件袋取出信,仍然是熟悉而张扬的柏青字体:
“亲爱的专案组,亲爱的夏队,尚不熟悉的二队,你们好。听闻昨日华信坠亡,尸体没有睾丸,而今日你们在西岚郊区发现的死者尸体也没有睾丸,我知道你们多半会以为此事与我有关,但我江成以人格担保,这两起案件与我没有关系。我的确在考虑对华信进行惩罚,但绝不会采取这种违法且残忍的方式。真正的凶手或许知晓了我的行事风格,想将此事嫁祸到我头上,我对此表示强烈的不满。为了尽快捉住真凶,还青琴市一片安宁,我将在暗中跟进这几起案件,帮助你们捉住真凶。诚意满满的,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