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
“我的专业？”秦朵伸手指指自己，修长洁白的手指几乎让虞安平看呆了，“跟服装设计有关？”
办公室静了下来，大家显然还在消化夏茗刚刚的话。
夏茗点点头，想了想补充道：“确切来说，是小众服装文化。”
她拿起激光笔指着大屏幕：“楚枫，古风服装文化爱好者；吕晶晶，小有名气的旗袍设计师；廖洁廖媚，lolita洋装模特。”
秦朵扶了扶眼镜，迟疑道：“你是怀疑她们的死亡是圈内人做的？”
“不，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追查的方向。”夏茗见大家似乎都有疑问，于是继续道，“这几起案件的幕后真凶是江成，根据上一案的经验来看，这几位死者之前可能做过一些不道德的事，而动手谋杀她们的凶手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今天把秦朵叫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圈子内的一些不良现象。”
提到上一起案子，胡大茂显然心有余悸，此次发现楚枫的尸体并无端卷入这起案件，让他不由得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秦朵沉思半晌，才迟疑着说道：“其实每个圈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文化，我们小众服装文化圈里肯定有乱象，但是能让人起了杀意的道德败坏的事情，恐怕真没有。”
她的话的确有道理，所有道德败坏的事情似乎都不值得原谅，人们可能会痛恨大奸大恶之人，但的确不会动手杀人。
“换了别人可能不会想杀人，但是江成会。”说到这，夏茗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胡大茂，他脑门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如芒刺背，“总之，你先从道德角度跟我们介绍介绍。”
秦朵依言说了几个方面，无非是版权、流量还有消费者之间的一些纠纷。
“什么叫山啊？”虞安平忽然举手提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盗版，一些设计师独立设计的款式和图样卖出了不错的成绩后，有些店家就会跟风仿制甚至抄袭。”秦朵说罢又从手机中找出几款古风服装的照片展示给大家，可虞安平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对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并不感兴趣，只听秦朵继续道，“就像当年的盗版书和盗版光盘一样。”
盗版书和盗版光碟在几十年前可以说是“风头无两”，屡禁不止，后来国家队对相关法律法规进行完善，盗版书与盗版光盘才逐渐从公众的视线中消失。
“说白了其实是法律问题嘛，盗版的确不道德，可不是有法律吗？江成这么泾渭分明的人，不会拿盗版问题开刀。”焦郊手撑着下巴，下结论道。
秦朵听了他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盗版、赝品等问题怎么可能单从法律层面解决。
如何界定抄袭、模仿和致敬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许多参与盗版的不良商家会想尽各种办法力证自己与正版的区别，有些店家更是推出了令消费者无从分辨的“擦边”款服饰，这让原本就模糊不清的版权纠纷问题更加棘手。
“小焦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警方代表法律，江成自诩代表道德。他既然将咱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合作，那么就像焦郊说的，他的目标绝对是单纯道德败坏的人，不会越界。”秦凯听了两人的回答，分析道。
夏茗默认了秦凯的这种说法，便道：“我们在发现死者后对他们的社会关系进行了排查，的确没有发现死者生前做过什么十恶不赦，道德败坏的事情。皓月和师兄从那几个与死者极为相似的女孩身上开始查起，焦郊去验尸，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老秦辛苦查一下这四位死者的所有资料，着重从她们的爱好上进行分析。朵朵，你跟我来。”
大家依言纷纷离开办公室，室外的温度逐渐升高，前几日的大雨带来的潮气被日头烘烤蒸发，青琴市的空气中充满了若有若无的海盐味。
吕晶晶的旗袍工作室已经贴上了封条，夏茗带着秦朵走进去，惹得路过的一位大妈急忙制止。在看清夏茗出示的证件后，大妈叹了口气道：“晶晶这孩子人挺好的，怎么就没了呢。”
“您跟她很熟吗？”夏茗本能地察觉到了线索的存在，忙问道。
“熟啊，旁边这家点心店就是我开的，平时人少的时候晶晶就会邀请我去她那工作室喝茶。”大妈把购物袋往胳膊上一套，显然有一箩筐的话要讲，“警官，我还真有个情况要向你汇报。大概上个月吧，有个长得挺漂亮的年轻女孩来找过晶晶，两个人大吵了一架，至于吵什么我倒是没听清。不过后来那个女孩又来过几次，俩人也没再吵，看上去关系还不错。”
夏茗从包里掏出楚枫和廖洁廖媚的照片给大妈看，问道：“那个女孩是她们中的一个吗？”
大妈瞅了瞅照片，摇头：“不是，那女孩看上去挺英气的，这些照片上的女孩都很清秀。”
夏茗与秦朵对视一眼，向大妈道过谢后进入了工作室。
“你们圈里有什么服装是英气的女孩子穿的吗？”夏茗在吕晶晶的工作室里翻查着，姜皓月之前对这里进行了细致的搜索，除了地上那个金钗印子，并未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秦朵不敢乱碰工作室里的东西，听到夏茗的问话后笑道：“夏队，你把我们这个圈子想得太严苛了。每个人都有选择爱好的权力，成熟女人可以喜欢lolita洋装，外国人也可以喜欢咱们的古风服饰，这些都是个人选择，别人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干涉。所以你刚刚问我英气的女孩能穿什么，只要她喜欢，任何衣服都可以。”
夏茗听了这番话，心中对秦朵的观点深表同意。
两人在房间内转了几圈，秦朵忽然指着柜子中的一件样品旗袍，脸上满是震惊之意：“夏队，你看这件旗袍。”
夏茗闻言去看，这件旗袍素色打底，自左胸开始至腰部绘有一只浴火凤凰，仔细去看还能发现旗袍布料上有隐隐约约的山海青天纹路。
“原来这件旗袍是吕晶晶设计的。”秦朵从手机里翻出一篇文章，解释道，“这件旗袍上的凤凰图样和底纹统统取材自古典画作。但吕晶晶硬说这是自己原创，后来有设计师放出大量证明资料后，她才承认是借鉴了古典画作，但坚称是自己首先引用画作形象到旗袍中的，并且禁止其他设计师使用那副凤凰画作中的元素。”
“那吕晶晶应该得罪了不少人吧？”夏茗问道，忽然想起吕晶晶的死法，补充道，“凶手把吕晶晶饿死，又对她进行了类似食品加工的方式，是不是在暗示吕晶晶生前抢了别人的‘饭碗’？”
秦朵听后顿觉不适，摆摆手走到窗户前透气。
衣柜里大部分都是吕晶晶设计的旗袍样品，也有一些平常的衣服裙子，其中一套白衬衫和百褶裙吸引了夏茗：“想不到吕晶晶这么成熟的女人也会穿这种小裙子。”
秦朵回头看了看，走上前仔细辨认着百褶裙的布料，忽道：“这套JK制服有问题，是山寨货。”
“山寨货？衬衫和格子裙也能山寨？”夏茗吃惊，脑海中忽闪过一个想法，立即道，“吕晶晶自诩原创旗袍设计师，但在自己领域外却穿了山寨货，那么刚刚那位阿姨说的来找她吵架的女孩，会不会就是格子裙的原创设计师？”
秦朵翻了翻手机文件递给夏茗，一脸严肃道：“不可能，这套制服的设计师是我们从邻国请过来的，人家可是个男的，而且近几个月都不在国内。”
两人端详着衣柜中的衣裙，夏茗正在思索着，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焦郊在电话那头手舞足蹈道：“夏队，重大发现！你快回来！”
返程路上，秦朵头倚在玻璃上闭眼小憩。
夏茗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在等红灯的间隙从钱包中拿出一张合照。
照片上，她、虞安平还有一个女孩站在杜随云身后，阳光明媚，笑容灿烂。
巧合的是，那个女孩与秦朵起码有五分相似。
夏茗陷入往事回忆，直到后面的车鸣笛催促，她才赶忙将照片收起来继续开车。
将秦朵送回家后，夏茗匆匆赶往方阳分局。
江成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她跳下车后一路小跑进入办公楼，忽然松了口气。
时间刚刚好，早一点或者晚一点，他就只能启用B计划应对专案组了。
“什么重大发现？”夏茗推开办公室的门，吃惊地看着虞安平和秦凯挤在屋子一角，嘴里叫喊着“快拿开”，焦郊背对着大门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他们二人眼前凑。
“你们闹什么呢？”夏茗见姜皓月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而几个男人还在一旁又吵又笑，她有些头疼，不由得抬高了声音问道。
焦郊听到夏茗的声音转过身，颠颠朝她走过来，手里的镊子夹着一条细长且还在蠕动的虫子。
“看，新鲜出肠的重要证据！”焦郊几乎快要笑出了褶子，镊子差点怼到夏茗脸上去。
夏茗板着脸盯着他，焦郊忽觉得后脑勺一凉，赶忙将虫子放好，冲夏茗讨好般笑道：“这是从双胞胎姐姐廖洁的小肠中找到的，妹妹廖媚的小肠里也有，不过刚刚被我不小心弄死了。”
见焦郊终于开始讲正事，夏茗这才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
“猪肉绦虫，挺常见的寄生虫，一般吃生猪肉的时候会感染。”焦郊把那条长长的虫子提溜到大家眼前，煞有其事道，“怎么样，算不算重大线索？”
大家望着那条猪肉绦虫，它一边蠕动着，身上的一圈一圈的节片跟着扭曲。
“你们有没有兴趣去停尸间看看，尸体肠道和肛门上还粘有密密麻麻的白色囊尾，嚯，芝麻酥饼吃过吧，看上去跟那差不多。”焦郊见没人说话，从兜里摸出几张照片甩在桌子上，“你们要是嫌有味的话，我已经替你们拍下来了。”
夏茗在思考猪肉绦虫的问题，而秦凯看着焦郊一脸“快来夸我”的表情，按奈不住地想要给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