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越狱

布谷鸟,又名大杜鹃,常于晨间鸣叫,连续鸣叫半小时方稍停息,性懦怯,常隐伏在树叶间。

——《动物大百科》

2023年3月6日,惊蛰。

清晨下过一场细雨,柔柔绵绵的雨丝与海雾纠缠在一起,让这座北方城市多了几分南国朦胧。

青琴市公安局的干警们一如既往地在办公楼中穿梭忙碌,偶尔抬起头对疾步走来的年轻女人打招呼:“夏队。”

她微微颔首以示回应,推开走廊尽头会议室的门,里面只坐着几个她熟识的人,然而气氛却凝重到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夏茗向坐在中间的公安局长敬礼,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王局长慢悠悠地喝着茶,抬头扫视一眼坐在会议桌前的人,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搁:

“怎么不说话,都吓着了?”

见没人接话,王局长冷笑道:“号称全国防范最严密的青琴市第二监狱,连犯人什么时候越的狱,怎么越的狱都不知道!”

夏茗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青琴市第二监狱坐落于市南部的海岛上,四面环海,远离城市,又有精锐的武警部队24小时不间断巡逻,哪怕岛上飞出去一只海鸥都逃不过狱警的眼睛。

这样一所密不透风的监狱在建成五十年来从未有犯人试图越狱,任何想活下去的犯人都知道,想成功从青琴市第二监狱越狱,倒不如自己主动要求枪毙。

现在居然真的有犯人越狱了,听王局长的意思,孙监狱长似乎对犯人越狱的时间与方式都不清楚。

夏茗看了一眼对面坐立不安的孙监狱长,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极差的预感。

王局长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冲她点点头道:“是的,江成越狱了。”

夏茗神色未变,问道:“我记得江成还有三个月就刑满释放了,他为什么要越狱?”

王局长没有回答,而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忽然开口:“夏队,我叫秦凯,是省里调过来协助的犯罪心理学顾问。”

夏茗偏过头,不露痕迹地打量了秦凯一眼,他戴着一副平光金丝眼镜,衣着儒雅,气质随和,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民国才子。只可惜他开口时带了一点青琴市的口音,民国才子顿时变成了抠脚大汉,这落差让夏茗一瞬间有些难以接受。

“三年前江成因组织传销罪被夏队你亲手逮捕,当时正值咱们同渊省严打传销的风口,所以省里安排我给江成做了一次心理评估,评估报告我想夏队应该看过吧?”秦凯说。

“看过,但你报告中提到,江成是个社会危害性较低的罪犯,这一点我不赞同,所以我当年我提议把江成关进第二监狱。”夏茗一边回忆一边说,“三年前我逮捕江成的时候,他正在一个老式小区居民楼里给几十个老人演讲。江成这人口才不错,但那些大爷大妈都是冲着他发的免费鸡蛋去的,没人理会他的话。但是……”

孙监狱长只听了半截话,也不管夏茗刚刚说了什么,只一味倒苦水:“夏队说的没错,这个江成其实根本没必要关到我们二监来。这几年他在监狱里的日子可不好过啊,没办法,我们二监关押的基本上都是刑期二十年起步的重刑犯,这小子刑期短,也不是个穷凶极恶的人,所以在里面受了不少苦哇,我估计他也是被欺负得没辙了才越狱的。”

夏茗颇为不满地看了孙监狱长一眼,心想二监的重刑犯不好好接受改造,监狱长本就应该负一部分责任,现在江成越狱的事他一概不知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替犯人找理由。

王局长的脸色更是难看,挥挥手示意夏茗继续。

夏茗并没有开口,孙监狱长的话让她陷入了沉思。三年前她逮捕江成的时候,很多人认为他不过是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在违法边缘疯狂试探,最终误入歧途的普通人。

但夏茗却忘不了江成望向她时炙热而阴诡的眼神,仿佛是深渊中一只庞大而凶狠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从暗中扑出来将你撕得粉碎。

“如果我说,江成接受心理评估时一直在伪装,你信吗?”秦凯发觉夏茗走神,抬高音量道。

夏茗回过神,抬眼看着秦凯,冷冷说道:“伪装?为什么这一点没有出现在你的评估报告里,秦顾问?”

秦凯有些尴尬,抬手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拭着:“江成接受评估时的表现几乎无懈可击,他似乎非常了解我们的心理评估,言行举止滴水不漏。说实话,说他伪装也只是我的直觉,不过从这次越狱来看,江成对社会的危害性恐怕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王局长点点头说道:“心理评估的事先放一放,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江成捉回来。”

孙监狱长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王局,今天早上五点查寝的狱警报告说江成失踪,我立刻通知他们展开了排查,我敢肯定江成现在一定还在岛上。”

孙监狱长的这份自信绝非空穴来风,第二监狱与外界的联系除了公安部门的局域网外,只在每周四会有一艘运送生活物资的小船来往小岛。但这艘船在码头会经过严格的检查并全程视频记录,况且今天是周一,物资船没有命令不会登岛。而小岛附近的海域禁止任何船只靠近,所以江成通过船只逃狱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如果江成选择跳海,这可能性就更小了,就算他能避开十步一岗的巡逻狱警,也无法从遍布暗流的海域游到城市。

夏茗思索着所有江成能够成功逃狱并离开小岛的方式,对他是如何做到的始终没有头绪。

单从这一点看,江成比她接触过的所有罪犯都要聪明,也更加危险。

王局长冷笑一声,指着自己腕上的手表说:“现在已经七点了,你手下的人估计已经把二监翻了个底朝天吧,怎么样,找到没有?”

孙监狱长“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个年轻的警员忽然闯进会议室,脸涨得通红,喘着气说:“夏队,有……有个男人打电话找你,他说他叫江成。”

手机另一端的男人听着年轻警员气喘吁吁的声音觉得有些好笑,嘴角扬起玩味的笑,忽然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似乎可以更有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