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遂自荐(new )
林云急忙应道:“先生何事?”
乞丐道:“你带孩子进来睡吧。”
林云一怔,却是差点儿从地上一跃而起,“多谢。”语毕便毫不客气地扛着熟睡的稗儿卷了铺盖跟着他进了门,乞丐指着他旁边那一处狭小空地,“睡这儿。”
林云自是千恩万谢不在话下。
第二天醒来之时,林云叫醒稗儿正准备出门去摆摊,那个乞丐还好心地叫住了他们。
“先生还有何事?”林云问。
乞丐想了想,道:“中午别忘了去东城城郭那边……”
林云道:“怎么?”
乞丐道:“午时前后,丞相大人在那儿施粥,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林云一听那可不是喜不自禁,急忙道谢,然后才兴高采烈地带着稗儿出了门。
……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一张简易破木板桌上盖着皱巴巴的黄布罩,配了个垃圾堆捡来的破凳子,身后飘扬着脏兮兮写着一个大大的“测”字的破旌旗,林云双手窝在唇边,朝人来人往的大街吆喝着,“测字儿算命算姻缘,降妖除魔看风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还有保家宅平安的护身符便宜卖了啊,价钱公道童叟无欺……不买也没关系啊,随便来瞧一瞧看一看……哎,这位姑娘,算姻缘不?哎……这位大姐……我看您眉头深锁愁容满面……”
“走开走开……”
“哎……”稗儿百无聊赖地托着腮蹲地上看着他师父厚脸皮地跟一堆路人纠缠,摸了摸饿的咕咕叫的肚子,低声嘀咕,“看来又是开不了张的一天……”
果不其然,林云和追出去和那位大姐说道半天还是被不耐烦地打发了。林云似乎也有些颓然,挺得笔直的脊背也弯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再不行看来真的要去做货郎了……现在混个生活变这么难了么?”
稗儿见他走了回来,撇了撇嘴:“师父,做货郎也得您有本钱啊……”
林云一怔,道:“也对。”他看了稗儿一眼,凝重伸手,“钱袋……”
稗儿不为所动,又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师父,不用看了,从昨儿开始就一文不剩了。”
林云愣了半晌,自嘲地笑了笑:“啧。”他走回来,和稗儿蹲一处,一齐托着腮看着路过行人。好久,林云带着几分愧疚,低声道,“苦了你了,跟着师父。”
稗儿急忙摇了摇头道:“师父,咱兜里还有昨天剩下的馒头呢,我不饿。倒是师父你……你真的不用吃东西么?”
林云笑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师父可是避过谷的人,吃不吃都没所谓,左右是饿不死的。”
稗儿扭头看向他,认认真真道:“师父,要不你还是先也教我辟谷吧?”
林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稗儿吃痛地抱着自己脑袋,林云笑道:“辟什么谷?辟什么谷?你毛都还没有长齐你练什么辟谷……”
“哎哟哎哟……”
“你放心,今儿饿不着你,一会儿咱们收摊就去东城,有施粥呢。”
“啊?对哦!!”
一大一小正聊得起劲,忽而从大街上挤过来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凶神恶煞地推开挡路的行人,一边还怒斥道:“让开!没长眼啊?!滚!”被他们推开的行人回头正瞪着他们,然后认出来人,顿时变得敢怒不敢言了。
林云蹙了蹙眉头,看向闯来的那一行人,但见两个侍卫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身量不高,脸色阴郁,脸上一团黑气。
林云微微惊讶地张大了眼。
那中年男人里着一件深衣皂袍,外罩橙黄缎面对襟比甲,背着一个褡裢,褡裢上绣有 “同兴记”三个小字的标示。一行人嚣张跋扈招摇过市,眼见着他们的身影越走越远,林云突然扭头对稗儿道:“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知道么?”
稗儿张大眼睛看着他,稍倾,乖顺点点头。
林云于是身形灵巧几闪,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远远跟在了几个人身后,脸色凝重。
没走多久,他便见那几人进了一间甚是豪华的铺子,铺子上挂着的招牌……林云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同兴记。
林云不敢进去,自己现下身上这寒酸的打扮,贸然跟进去就太明显了,只能远远站在对街见那中年人跟一众伙计谈话间上了楼。
他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恰见身边一个茶摊,迎来送往生意兴隆。林云袖手走过去,几个中年男子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林云本想点一杯一样的加入他们,一看他们正喝着的是寿陵特产“乌梅沁凉饮”:一种用乌梅,银丹草,甘草等煮成,收汁后佐以醪醴制成的凉茶,最适宜盛夏之时饮用,寿陵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都很喜欢,价钱虽然不贵,但林云现下还是负担不起,最后只要了点儿凉水,厚着脸皮融入了进去。
他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往刘丞相身上引,好在刘丞相权倾朝野,宗邖人人皆知,稍加打探便问出了个大概:这位刘丞相锦州下江人士,商贾出身,少时入学,颇为聪慧,据说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是锦州那一带有名的儒商,乐善好施,在周边郡县都非常有威望。后面拿钱捐了个小官,之后便一路高升,硬是由郡丞一点点爬到了丞相的位置……这经历也是颇为传奇了。
林云又听他们如数家珍了一些丞相大人早年轶事和发迹史,便看着收账完毕的刘府管家出了同兴记的店铺的大门。依旧是前呼后拥着几个高壮的侍卫开道。
林云急忙同茶摊上几个聊得起劲的茶客寒暄话别,起身又朝那中年管家的方向追过去
他跟着这几人到了个街角偏僻的角落,眼见着没人过来,施了个小小术法定住了刘管家身边几个侍卫,只吓得刘管家慌忙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林云现了身,缓步而出,朝他拱手一礼笑道:“这位先生,莫要害怕,贫道并无恶意。看您印堂发黑,浑身鬼气,府上必有灾祸,区区不才不过想为先生消灾解厄。”
中年管家慢慢从震惊中收回心神,打量了面前的小道士几眼,也知是遇到了个角色,半晌皮笑肉不笑道:“道长……可是知晓我是谁人府上的?道长若是说不知,在下可是不信的。”
林云笑道:“自然是知道。”
刘管家拱手朝又他笑道:“道长既是拦我,想必知晓我家主人府上什么情形了?”
林云笑道:“不错。”
刘管家道:“那么小道长必也知晓我家主人府上现下都有哪些人了?恕老朽冒昧……一众玄门名仕和白泽君都未曾敢夸下海口说能为我主人消灾解厄,小道长缘何这般自信能消除我主人的‘灾祸’?”
林云轻轻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简陋的小布袋递于刘管家道:“刘管家且将此物转呈于贵主,府上既然都是仙客自然都能识得其中深浅,其余皆不劳刘管家烦心,他们自会回来寻我的。”
中年管家将信将疑自他手中接过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布袋子,蹙眉狐疑地仔细翻看了一番。可惜他非玄门中人,自然看不出什么名堂,抬眼看了看眼前年纪轻轻的道士一副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样子,再见两边被他施法定住的侍卫,也不好当面给人难堪,只得收回袖中,拱手道:“多谢道长……不过道长既有如此仙法,又知府上情形,缘何不大大方方同那些玄门之仕一道堂堂正正登门呢?”
林云哈哈笑道:“在下一介散修,并无门派……”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刘管家便也明白了过来,笑道:“即使如此,还未敢问道长,将来可在何处寻得道长?”
林云笑道:“西城……呃……”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一下,把那个一群乞丐聚集的“破庙”二字吞了又吞,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刘管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便帮他解了围,笑道:“西城道远,多有不便……由此往前不足半里,有个芳沁苑,乃是鄙府别院,地处幽静,就是疏于管理,稍稍荒废了些。道长若是不介意,便可在此暂住,也叫我们之后有求道长时,好找些。”
林云顿了顿,心道,那敢情好,急忙拱手致谢:“如此,多谢了。”
刘管家笑笑。
两人基本谈定,林云也就非常识相地告辞而去,临行前一个响指,那立住呆愣着的几个侍卫便纷纷解除了定身状态,一个个如梦初醒般。
“刚刚,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
刘管家并不理会他们,盯着那玄衣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
林云奔回摊位那儿,提了稗儿收了摊,便兴冲冲地朝东城城郭赶过去。到的时候午时二刻,施粥都施得七七八八了,再一看早上提醒了他们的那个好心乞丐也在其中,跟着人群慢慢挪动排着队。
一见林云他便忍不住喝斥道:“跟你说了别迟了别迟了……怎么搞得现在才来,我都排第二轮了!”
林云笑道:“有点事儿耽搁了。”语毕便携了稗儿上前,也排起了队。
前前后后都是排队的饥民,男女老少都有,大多衣衫褴褛,浑身狼藉,一边捧着破碗一边嘴里念叨着丞相大人的好。
林云有些好奇起来,因问那乞丐道:“丞相大人这施粥……有些日子了?”
乞丐道:“有半年了。”
林云怔了怔,惊道:“这么久了?”
乞丐道:“是啊……听说是有高人指点的,积福报的呢。”
轮到他们的时候,即便林云修习了辟谷,左右是不要钱的,也跟着喝了好几大碗,然后心满意足地揉揉肚皮,笑嘻嘻地跟风念叨了几句:“刘丞相真是好官呐……”舀粥的刘府家丁不住点头。
喝罢了粥,乞丐又想到什么,问林云:“哎,小道士,你晚上还回破庙睡么?要回去早回去啊……我跟你说,那破庙先来后到的,早点占了位置,看谁还敢扔你不成?靠里间的好位置你别想了,你敢过去那几个牛高马大的包管要打你,昨天我让你睡的那边没事,你只管把铺位朝窗口打,免得一屋子抠脚打嗝放屁臭气熏天的……”
林云听着,笑着拱手,他见和那乞丐又熟悉了些便改了称谓:“多谢老哥了……不过,我今晚可能不过去了,西城那边太远,摆摊不便。恰好有人邀我们到前面的芳沁苑小住,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听闻那乞丐惊恐大叫道:“芳沁苑?!!”话一落音,不光是他,连同周边喝粥的一众路人也都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林云莫名其妙,愣了下,慢慢问道:“嗯……芳沁苑……怎么了么?”
乞丐拍着大腿,义愤填膺:“小道士!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这人分明是想要害死你啊!!那个芳沁苑……闹鬼的啊!!”
林云怔了下,挑眉来了兴趣,笑道:“这样的么?那这芳沁苑闹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有好些年了呢。”
林云怔了下,笑道:“如此那更要去一探究竟了。”
乞丐瞪大了眼睛:“你这个小道士,莫不是疯了?”
林云笑道:“老哥,你也别小瞧了我,好歹,我也是个道士不是?捉鬼降妖,这是我的职责呀。”
乞丐再三劝他不得,只得无奈摇摇头,碎碎念着:“疯了,疯了……”
林云笑笑,看来人家这是想要试试他的本事呢。
于是当夜林云就携了稗儿欢天喜地地进了芳沁苑,偌大的别苑果然空空****,门窗全开,落尘满地。不过林云是一点也不介意,笑着对稗儿道:“选一间,咱两今晚住。”
稗儿便随手朝其中一间卧房一指,林云果然便拉着他推门而入,稍稍清扫了一下浮尘,便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带来的那床破床铺往人家华贵的屏**一铺,盖好被子拍着稗儿睡下了。
果然,半夜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怨煞之气侵体,林云从睡梦中被惊醒。
甫一睁开眼睛便见黑暗中有个什么黑色的物体在眼前有节奏地来回晃**,木梁跟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晃**的物体,赫然便跟那月光下凸出了眼眶快要落下来的雪白眼球上木讷呆滞的两点黑色来了个四目相对。那吊在房梁上的女子青白的脸色,扭曲的五官,紫黑的口中舌头吐出来一大截,舌尖还不时滴落不明**,将胸前的衣襟晕染了大片,整个身体都被拉得笔直修长。一双绣鞋离地三尺,晃晃****。
“啧。”
林云不慌不忙扭头去看睡在他身侧的稗儿,果然还是一无所知地沉睡着。手心悄悄掐了一个决,结了个这些普通恶鬼绝对不会破得了的结界,林云翻身下了床。脚一落地,一股毛躁冰冷的触感顺着脚脖子往小腿上攀沿,他低头看了一眼,双脚都被黑色的发丝缠绕束缚,若是个道行低一点的,恐怕挣脱不开连这间屋子都出不来便要交代了。
林云笑一笑,缠着他发丝忽而被一股明黄火焰燃尽,床下传来“吱吱呀呀”,似人又不似人的惊叫。
他起了身,走到那女鬼面前,抬头去看她,那鬼魂的眼珠缓慢呆滞地转动,也“看”向了他,眼眶血色涌起,血痕滑落满脸。林云笑了笑,伸手将人家拨弄到一边,淡然道:“这位姐姐,借过。”
就在他的手触到那尸身的一瞬间,那女鬼尖叫着化为一道尘烟消失不见。
他推了门,忽而听见门外,白日里安静的芳沁苑此刻人声鼎沸热热闹闹,一个个灰黑半透明的人形影影绰绰,见他出了来,门外那些“人”吓了一跳,然后咋咋忽忽,似乎意识到这是个闯入者。于是原本慢条斯理游**在别苑的人影如同水入沸油,“噼里啪啦”地炸了开来,化作一道道黑影利箭一般朝他射过去。
林云轻巧翻身,踩着廊檐假山花石,在空中左闪右躲,好不容易落了地,腰间一阵轻颤,他忽而笑了笑,轻轻将手放在腰间那把嗡鸣不止的黑铁破剑上,安抚般地拍了拍笑道:“稍安勿躁,这种小场面,还不到劳您老人家大驾的时候。”
语毕,他从腰间乾坤袋中取出一沓符咒,每一道黑影自他面前穿过便会被他电光火石间拍中符咒,那些黑影便会惨叫着被吸入符箓,从空中飘飘****缓缓翻转着落到地面,好似秋天树上飘落的黄树叶一般,竟平白有了几丝诡异的美感。同林云擦身而过的那些黑色鬼影中,有一两个化型更清晰具体的,却似乎是道行更深,极难被抓到,即便是被拍中了符箓,身形也不受影响,直直朝林云面门袭来,叫林云手忙脚乱猝不及防地堪堪躲过了。
“呵呵,有意思!”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截明黄泛着光泽的金丝线,缠绕在自己指尖,那丝线忽而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直直朝空中那几个道行最深的鬼影直追而去,如同发了怒的毒蛇,凶狠地不咬住绝不松口。
眼见着那丝线就要将黑色鬼影贯穿,恰在此时传来推门的声音,稗儿光着脚揉着惺忪睡眼走了出来,担忧地轻声唤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