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时此刻的龙湾区，充满火药味的不仅仅是杨三水家。
龙星集团第一会议室里，董事会成员围坐在桌边，一个个面目严肃。
“从2015年第三季度开始，集团的赢利开始大幅缩减，而今年头两个季度首次出现了亏损，这是国内外的大环境造成的……”总经理许军语调激昂。
“在各种利好政策的刺激下，今年全国房地产销售明显回暖。”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打断他，“可作为集团的主营业务，东山墅和龙景园的销售并没有达到预期……”
“但是……”
“好了。这样吵下去，永远也得不出结果。”赵月娥开口，大家都不说话了。“佳桐已经到了，大家还是听听她怎么说吧。”老太太朝身后点了点头。
记录人员起身开门。许佳桐在众人的注目下走进会议室。
赵月娥把椅子往一旁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来。“桐桐，把你对集团改革的那些想法跟各位董事说说。”
许佳桐有些疑惑地望着赵月娥，又看了看同样一脸困顿的父亲许军。
“不要有顾虑。”赵月娥的语气不容置疑。
许佳桐平静地望着大家。
“一个企业的经济增长，一部分是来自市场的扩大。这些年龙星虽然成了中国民营企业500强，但小富即安，从没想过在一带一路的国家战略下，如何与国家步履更紧密结合，到海外分享全球共享经济带来的红利。的确，投资海外意味着面临多重挑战。我来谈谈我们上海龙星佳桐是怎么做的。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已经预料到一场风暴的来临。
“我们上海龙星佳桐在海外投资项目的成功，就在于将风险控制视为高优先度事项。来自各个领域的专家顾问队伍能助缓解经验不足。成立三年半以来，我们的境外投资服务平台合同投资总额达3.7亿美元……”
听到这个数字，会议室里一片窃窃私语。
“时间不早了，进入下一个议程。”赵月娥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时间，“我提议，由许佳桐出任龙星集团总经理。许军任董事长。
许军和许达都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赵月娥。许佳桐张目结舌。
“为了节省时间，直接举手表决。”赵月娥好像没看见他们的尴尬，“同意的请举手。“
说完，她率先举起了手。随即，董事会成员一个个举起手。只有许军、许佳桐和许达愣在当场。
“通过，散会！“赵月娥果断地宣布。
董事会成员早已习惯了她的作风，纷纷起身离去。不多时，会议室里只留下赵月娥，许佳桐，许军和许达。
“这两天，你把工作向佳桐做一个交接。”赵月娥对许军说，“下个星期二，召开集团中层以上会议，宣布桐桐的任命。”她转向许佳桐，“桐桐，你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英国找投资项目，成立龙星在英国的办事处，以后这个英国办事处就由你叔负责。“
“奶奶，这……太突然了。“许佳桐苦恼。
“妈，得让佳桐有一个过渡期。“许军低声说。
“在你的眼里，佳桐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赵月娥对许军说，“你根本不了解你女儿有多大的能量！军儿，龙星集团能做到今天的格局，是你的功劳，这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但时代变了，形势变了。 ”
许军父女目瞪口呆地望着赵月娥。
“婶，我不想去英国……”许达磨叽。
“你给我闭嘴。”赵月娥厉声道，“你先出去，我和军儿，桐桐还有话说。”
许达一脸不情愿地离开房间。
“奶奶，上海的公司……“
“卖掉。留着只会让你分心。”赵月娥的语气不容争辩。
“妈，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让桐桐到英国去找投资项目。”许军不解，“还有，让许达去负责英国办事处，您不觉得太荒谬了吗？他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
“除了吃喝嫖赌，他哪样行？”赵月娥皱眉，“上个月，他又欠了首尔赌场二千万赌资。你知道，巡视组现正在对咱们东山省进行巡视。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达子捅出啥娄子，没人收拾得了。现在可不是靠钱就能摆平一切的年代了。“
“他去了国外会更有持无恐，还不得花天酒地……“
“至少能用钱解决。”赵月娥叹气，“要没有你叔舍出了性命，就没有咱们一家的今天，达子是你叔唯一的孩子。军儿，桐桐，你们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许军父女若有所思地望着赵月娥。
午后，天一会儿阴一会儿晴。
龙湾区刑侦大队，刘青叶手拿检验报告，匆匆地走进冯凯的办公室。冯凯在看“4·05”一案的案卷，桌子上堆满了当年现场的照片。
“冯队，DNA鉴定结果出来了。死者就是杨衡的母亲罗红英。”刘青叶一脸愁云，“这是不是意味着，96年‘4·05’凶案的结论是错误的？罗红英被我们通缉了二十年，现在突然证实她早已死了……”
“DNA鉴定结果先不要告诉杨衡。”冯凯打断她，“罗红英也许是潜逃过程中被人所杀。青叶，记住，以后多给自已留点余地。”
“冯队，杨衡刚刚打电话来问……”周游急匆匆跑进来。
“你告诉他了？”冯凯脸色一变。
“我……让他马上来刑侦大队。”周游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紧张。
冯凯目瞪口呆地望着周游。“赶紧，打电话给杨衡！”他满心焦虑，“周游，我欣赏你工作时有一股干劲，但雷厉风行和愚蠢是两个概念。“
刘青叶掏出手机，拨通杨衡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糟了！”冯凯问周游，“知道杨衡住在哪吗？赶快去找他，不许他往网上发任何消息，如果发了，让他马上删除。听清楚了没有？”
周游明明了什么，匆匆跑了出去。刘青叶想继续给杨衡打电话。微信提示音响起，是朋友转给她的一个帖子。她点开帖子，瞬间愣住了。
这篇名为《重大冤案！二十年前龙湾警方通缉的要犯却是受害人》的帖子，此刻的点击量已经超过了十万。
冯凯扫一眼刘青叶递给他的手机，脸色更加难看。这时，刘青叶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高风打来的。
冯凯迟疑了一秒钟，接通电话。
“高风，我是冯凯。”他直奔主题，“北山山洞里的那具尸骨是谁，恐怕你已经知道结果了。你给我听着，不要掺和这件事。”
“冯队？”高风的声音里透出不悦，“虽然我对你有好感，但并不代表你可以在我耳边穷横。”
“我冯凯不欢迎麻烦，听明白了吗？”
“我也不喜欢麻烦。但如果麻烦找上我，又另当别论。看来，你们已经看到网上的议论了。”
“你已经脱了警服，就把心思都放在去上海当律师这事上，不要多管闲事。”
说罢，冯凯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一脸错愕的刘青叶。周游跑进来。
“金海湾宾馆说，杨衡已经退了房，目前去向不明！”
“继续找！”冯凯怒道，“就是翻遍龙城也必须把他给我找到。”
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冯凯的心头。他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此刻正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这房子是拆迁分的？”敲开父亲杨三水家的房门，杨衡冷着脸走进屋，四处打量着。
杨三水对他的突然袭击毫无心理准备，醉醺醺地点了点头。
“还补偿了多少钱？”杨衡问。
“一……一百万。”
“钱呢？”
杨三水匆匆地进了卧室，很快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存折。杨衡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杨三水。
“都给你留着。”杨三水挤出一点笑意。
“许广义和妈都是你杀的吧？”杨衡没头没脑地问。
“当年警察调查过我，是你妈杀了许广义……”杨三水结结巴巴地回应。
“那是因为你把妈杀了，藏在北山的山洞里。”杨衡突然揪住了他的衣领，“你骗过了警察，让妈为你背了二十年的锅。”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杨三水抖若筛糠，“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和你在一起。”
“晚上我睡得死死的。”杨衡吼道，“是你反反复复让我对警察说，一个晚上你都在和我在一起的。”
“我没有杀许广义，更没有杀你妈。”杨三水赌咒发誓，“我要是说了假话，让老天爷对我天打五雷轰！”
他不停地摇着头，泪水从他的眼里滚落下来。杨衡松开了手。杨三水退到墙角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着。
杨衡非常鄙视地盯着父亲。好一会，他拿起桌子上的那个存折朝着门口而去。
“我要死了。”杨三水在他背后低声说。“肝癌晚期，三个月前诊断出来的，医生说最多活不过半年。无论如何，咱们曾经父子过一场……你要是帮我收个尸，这房子，还有那存折上的钱，我都留给你。”
“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杨衡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这可是你当年亲口对我说的。”
“当年我喝醉了，说的是胡话。”杨三水摇头。
“就你那点智商，连谎话都编不圆。”杨衡鄙夷道，“你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我就给你收尸。”
“你是我的儿子……”
“这年月做一次亲子鉴定很容易。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我还会给你收尸。”
“你不要逼我了。”杨三水低下头，“你妈和许广义都不是我杀的，你也不要再找你的亲生父亲，这对你没好处。”
“是许广义的老婆雇人干的，是吗？”杨衡逼问。
“你走吧，拿着那一百万离开龙湾。”杨三水不看他，语气变得生硬。
“就算你不说，我也查得出来。”杨衡把存折塞进口袋，摔门而去。
杨三水全身一震。好一会，他起身扑到桌前拿起白酒瓶子，但那酒瓶里已经没了酒，他徒劳地倒着，有些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