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高风?”

手机里没有声音。

“你在哪儿?”

“许达……是怎么死的?”高风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还没有结论。”冯凯已经懒得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周伟通知了他,也许是从哪个老同事那里拐弯抹角打听到的。但现在,这些对冯凯而言,已经不重要。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高风问。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可你的一举一动事关我父亲的名誉。”

“如果许达的死因没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复查小组会陷入撞墙期,也许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也许……在这种时候,给人希望有时会很危险。我的意思你应该能明白。”

“正义不应该是这样运作的。”

“高风,在这个时候我能跟你谈这些,已经是我能忍耐的底线了。你千万不要生事了,我现在已经够脆弱了。”冯凯挂断电话,快步走出重症监护室。

他走楼梯下楼,站在医院门口吹了一会儿冷风,心情平复了一些。

警车陆陆续续开走。冯凯上了自己的车。他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在脑海里反复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片刻,他想到了什么,赶忙拿出手机,拨通宋杰的号码。

“冯凯?”宋杰听起来有点意外。

“宋局,你上次说高建设是因为私自去海东办案才坠崖身亡的?”

“有什么疑问吗?”宋杰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有,据我所知,在96年,海东县是不是东山省偷渡最猖獗的一个地区?”

“是。怎么了?”

“您上次说,当时县局并没有什么案子涉及到海东?”

“冯凯,你到底想说什么?”宋杰更加糊涂了。

“那宋局,请你回忆一下,96年之前,咱们龙湾县有什么案子涉及到海东过吗?”

手机里一片寂静,宋杰在思考。冯凯在等待。几十秒的时间,好像几十年那么漫长。

终于,宋杰开口了。

“86年许家福就是在海东县自焚自亡的。”他低声说。

冯凯愣在那里。

“喂?冯凯?你在听吗?”宋杰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谢谢你宋局。”冯凯挂了手机,他怔怔地望着夜空。好一会,才拿起手机继续拨号。

“你好,这里是龙城市公安局龙湾分局刑侦大队……”一个女声传来。

“我是冯凯。”冯凯打断她,“麻烦你找到档案室的主管,让她马上赶到档案室。”

“马上?”接电话的女警迟疑。

“立即!”说罢,冯凯发动车子,向着分局大楼的方向驶去。

他跑到档案室门口时,档案室主任曾阿姨已经在门口等候。

“马上给我调86年许家福一案的所有案卷。“冯凯跟着她走进档案室。

曾阿姨没说什么,转身走进里屋。不大一会儿工夫,她抱着一堆陈旧的案卷出来。她把案卷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尘灰四起。

冯凯打开案卷。从里面取出一叠的火灾现场照片。他翻了翻照片,拿起一张,怔怔地看着。

照片中是一具令人头皮发麻的焦尸。

“冯队?”曾阿姨看着他的表情。

“谢谢。”冯凯办了手续,抱着案卷,匆匆回到刑侦大队办公室。

天已经亮了,办公室里人来人往。

刘青叶和方菲坐在桌前仔细地看着监控视频。

视频画面里,梁欢在睡着。

屏幕上的时间码继续在流逝着。已经到了凌晨5时05分。

画面中,赵海从安全出口出来,他望着正在睡着的梁欢愣了一会,然后上前拍着梁欢的肩膀,赵海和梁欢在说着什么。

“梁欢患重感冒已经三天了,因为警力紧张,梁欢没有要求换岗。据梁欢说,他有些嗜睡是因为吃了不少感冒药。”方菲对刘青叶说。

监控画面里可以看到梁欢努力地睁开眼睛,他懵懂地望着赵海。

冯凯进屋,放下案卷,和她们一起看监控视频。

刘青叶按下暂停键,默默地望着屏幕。

“从监控画面,梁欢和赵海的证词,还有护士长林玉珍,护士王婷婷的证词都证明许达死前并没有陌生人进入过许达的病房。”她向冯凯汇报、

“4点50分,护士王婷婷和另一个护士进入病房换的是什么药?”冯凯把视频倒回去,看了一会儿。

“生理盐水,葡萄糖以及一些有助于病人恢复的氨基酸。”方菲回答,“我们已经把护士站当日所有废弃药瓶和注射针筒都带回了法医鉴定中心进行筛查。”

“有没有输错药液的可能?”刘青叶问。

“林玉珍否认了这种可能性。”方菲说。

“有关医生,护士的背景调查进行的怎么样?”冯凯问。

“调查仍在进行,但目前还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可是护士长林玉珍认为……”方菲顿了顿,“4点50分护士王婷婷和杜小可对许达进行换药和检查时,各项指标都非常正常,有两项甚至比平时还要好,可仅仅过了13分钟,许达没有任何预兆突然一命归西,让人有些匪夷所思,林玉珍说她的职业生涯中很少遇到这种情况。”

“医生怎么说?”冯凯问。

“医生的说法有保留,如果死因是脑梗塞,也叫脑中风的话,这种猝死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你们继续看视频。”冯凯抱起案卷,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天已经大亮,高风正在开着车。两个小时前,他被李显的电话从睡梦中叫醒。得知许达死了,高风犹豫再三,才给冯凯打了电话。所幸冯凯正在为案子发愁,没空审他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否则,高风真不知该怎么解释。但愿神探冯查不到老李和林玉珍的头上。

高风正在忧心忡忡,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周浩宇打来的。

“浩宇?你们回国了吗?”高风问。

“过两天回。”周浩宇喘着粗气,“高风,许佳桐说,东方法正律所的赵总希望在这几天见你一面。”

“再见一面是什么意思。”

“言外之意,还是希望你能去东方法正。”周浩宇说,“但有些话人家不能明说,毕竟东方法正不是一般人能进得了的律师事务所。你赶紧跟赵总联系一下吧,但是要快啊,下个星期赵总要去一趟加拿大和家人过圣诞节,这一去就得明年才能回上海了。”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最近我不会离开龙湾。”

“最近不离开还是永远不离开?”周浩宇的语气里满是不解,“哥,见一面对你有什么损失吗?不看我的僧面你总得看许佳桐的佛面吧,人家为你的事是真的劳心劳力。要不是你是我哥,我早就对你羡慕嫉妒恨了,不管怎么说,许佳桐的心里还是有你的。”

“因为她,那我就更不会去了。”

“哥,我只想对你说一句,人都会犯错,可有些错误会错一辈子,别让这个错误毁了你一生。”

“对与错之间或许是有条界线,可这条界线你知道该划在哪儿。”

“我承认我划的界线并不一定适用于你的标准,但是,一个人做事总得该有公共标准吧,总得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吧?依你的理论,这个世界上对错就没有个判断标准了?”

“可在我的世界里就得用我自已的对错标准”。

“浪费智商是一种罪过,哥,老天赋予于你高智商不是让你用来暴殄天物的。”

“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懂我吗?”

“我才不懂呢,我怎么会懂?”

“我们一起长大的,你不记得了?”

“那又怎样?妈的,那个时候你就很难懂了!”

“那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高风怒道,“我一向顽固得无可救药,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情,要我放下就很难很难。老实告诉你,这大概就是我相信自已能搞清楚‘4·05’一案真相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我聪明,而是因为我能像条狗似的死咬着不放。”

“形容得不错,你就是一条疯狗。”电话里门铃声传来,周浩宇依旧骂骂咧咧,“你他妈的是我认识过的最孤独的疯狗。”他捂着电话对什么人说,“不是说你,是高风。”

“你是说孤单吧。”高风能猜到是许佳桐在周浩宇身边。

“不是,孤独,这是你自已的选择,你真是个怪胎。好吧,你走你自已的路去吧,不可否认,你的街头阅历并不比我这个高材生缺少价值,不过要记住,你的每一份学费都极其昂贵。”

说完,周浩宇挂掉了手机,他怒气冲冲的样子。

“高风又怎么了?”刚进屋的许佳桐问。

“他放弃去东方法正的机会。”

“因为是我帮着联系的?”许佳桐问,“谁都劝不了他吗?”

“他都不想帮自已,现在谁能帮得了他?”周浩宇烦躁地说,“明天几点去曼彻斯特市政府?”

“什么?”许佳桐一时没反应过来。

“明天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周浩宇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