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之子于归

“小姐,绿竹帮您把这盖头盖上了。”

甘棠点点头,又突然抓住绿竹的手:“绿竹,我的妆还好吗,头发呢?”

“小姐放心,您很美,头发也很整齐,姑爷见到一定欢喜得不得了。”

甘棠难得没有回嘴,默默低下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绿竹见状心道好笑,自己服侍小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又替小姐开心,小姐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总算是嫁给了那个愿意包容她、又深爱她的人。

绿竹轻轻为甘棠盖上盖头:“小姐,这盖头您可不能随意拿下来,要姑爷亲自掀开的。”绿竹想了想自家小姐的性格,还是觉得不放心,多嘱咐了一句。

“我知道。”

绿竹扶着甘棠走出蔽芾居,见到候在门外的向敦旷。

“表哥,你背我吧。”

宜苏婚俗,女儿出嫁由爹爹牵至府苑门口,再由哥哥抱上花轿。

甘棠出生前父亲已去世,向敦旷便代行此职。

此时甘棠要向敦旷背她,却是不合规矩的,毕竟只有猪八戒背媳妇一说,哪有哥哥背妹妹出嫁的道理。

但向敦旷并不介意,只要妹妹开心,要他怎样都行。

向敦旷将甘棠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然后蹲低身子,背起了甘棠。

向府锣鼓喧鸣,兄妹二人的交谈声被掩下。

“阿梨,要是那姓程的对你不好,你就告诉表哥,表哥替你收拾他。”

“表哥,你要好好休息,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阿梨,你要是在程家受了委屈,就回宜苏,别忍着知道吗。”

“表哥,宗里的事情忙不完的,你别把什么都担在自己身上。”

“阿梨,向府永远是你的家。”

“表哥,阿梨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

……

“表哥,赶紧给我找个表嫂吧。”在向敦旷把甘棠放下前,甘棠附在他耳边道。

向敦旷没答话,把甘棠抱了起来,看着代表程家来接亲的程澹道:“告诉程渊,他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饶不了他。”

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的程澹看着向敦旷一脸“你们家的混账小子拐走了我的天仙妹妹”的表情,无奈但又郑重地拱手:“怀谷放心,程澹以程氏宗主的身份承诺,甘小姐在程氏绝不会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向敦旷把妹妹平稳地抱入花轿,心中默默地说:阿梨,你一定要幸福。

“吉时已到,起轿。”

——*——

花轿到达空桑后,有一幼女迎甘棠出轿。

这幼女是程澹的女儿,名曰安歌,是程氏的嫡长女。

程安歌轻拉甘棠衣袖三下后,便有喜娘扶着甘棠进入喜堂。

“一拜天地。”

阿梨,你是我一生唯一的爱人。

大鱼,你是我一生唯一的爱人。

“二拜高堂。”

阿梨,我会永远疼你爱你保护你。

大鱼,我会永远敬你爱你陪伴你。

“夫妻对拜。”

阿梨,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分开。

大鱼,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分开。

“送入洞房。”

——*——

“三公子,挑盖头吧。”

程渊接过秤杆,平日挽弓射雁不曾抖过的手,现在拿着秤杆倒抖个不停。

一旁的全福人笑着提醒:“三公子。”

程渊定了定心神,挑起了盖头。

“鱼哥哥。”盖头掀起的时候,甘棠看着她日思夜想的人,笑意盈盈地道。

“阿梨,”程渊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真美。”

甘棠与程渊的手臂缠绕在一起,饮下合卺酒。

放下酒杯的时候,甘棠轻声叫了一句:“夫君。”

程渊闻声,一把抱住甘棠,吻住了她的唇。

全福人见状忙道:“三公子,时辰未到呢,您得先出去答谢宾客。”

程渊不舍地从甘棠唇上离开——他第一次觉得礼仪章程真不是个好东西。

“阿梨,我在外面等你。”

甘棠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她拉住程渊的手:“夫君,你唤我什么?”

“娘子,”程渊心下激动,又一把抱住甘棠,“我的娘子。”

“去吧,我换好衣服就去找你。”

——*——

程渊与甘棠的婚事办得十分盛大,宴请的宾客自然不少,待至一圈贺郎酒敬下,竟已近亥时。

程渊小心翼翼地替甘棠取下首饰:“累吗?”

“有一点,”甘棠原想说不累,但看着自家郎君关切的模样,张嘴便撒了个娇,“要鱼哥哥抱抱。”

这种要求,程渊自然不会拒绝。

“阿梨,我好高兴。”

“我也是。”

甘棠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出门的时候,你兄长向我表哥保证,说你绝对不会欺负我。我在笑他怎么不记得管表哥要个保证,让我别欺负你,毕竟怎么想都是我欺负你的可能性大一点。”

“是你兄长,也是我表哥。”

甘棠这才意识到该改口了:“是,我们兄长,我们表哥。”

一抹浅浅的笑爬上程渊的脸颊。

“大鱼,我有没有说过,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甘棠眼睛亮亮的看着程渊。

“你也是。”程渊为甘棠取下最后一件碍事的首饰。

“大鱼,洞房花烛,你可以欺负我的。”甘棠的声音越来越小。

程渊闻言一把抱起甘棠,将她轻轻放在**。

程渊吻上甘棠的额头、眼眸、鼻尖,慢慢咬住唇瓣,轻轻吮吸,直至甘棠的呼吸愈加粗重才放过她。

他顺着甘棠的脖颈往下一边吻,一边用手解开衣带,替甘棠褪去外衣。

程渊扯开甘棠亵衣的衣领,细密的吻落在甘棠肩颈。

待他将要完全褪下甘棠的亵衣时,却被甘棠一把推开。

“滚开!”甘棠的神色突然变得很慌张。

一抹痛色划上程渊的眼眸:“阿梨,是我。”

“滚,别碰我。”甘棠用被子遮住身子缩到床脚。

“阿梨,是我,我是你的夫君。”

“你不配,滚,我叫你滚啊!”甘棠还想要后退,却已无处再退。

“阿梨,我是程渊,程泽鲵,大鱼,你的鱼哥哥。”

“大鱼?”

“是,我是大鱼。”程渊将脸蹭到甘棠小心翼翼抬起来试探着的手上去。

“大鱼。”甘棠一下子松了气。

程渊伸手覆住甘棠的手。

“大鱼。”一滴泪从甘棠的眼中滑落。

“我在,阿梨,我在。”

甘棠扑向程渊的怀中,啜泣起来:“大鱼。”

“我在,阿梨,想哭就哭吧。”程渊紧紧搂着甘棠,轻吻她的发丝。

甘棠终于放声大哭。

程渊心疼地抱着甘棠,下巴轻轻蹭着甘棠的发首。

程渊狠狠咬牙压抑内心的愤恨与无力,却还是有一滴泪从他的脸颊滑落,消失在甘棠的黑发中。

许久,甘棠松开了程渊:“对不起。”

程渊捧起她的脸:“这不是你的错。”

甘棠垂下眼眸:“我是说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被我搞砸了。”

“没有,阿梨。”

甘棠抿了抿嘴,道:“对不起。”

程渊强迫甘棠看着他的眼睛:“你永远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嗯。”

“阿梨,我们休息吧。”

甘棠摇摇头。

“你累了,我们早点休息。”顿了顿又道,“我抱着你,好吗?”

甘棠摇头,手搭上程渊的腰带。

程渊扣上甘棠的手,甘棠说:“大鱼,嫁给你,是我的重生。别让我觉得第一天就被我搞砸了,好吗?”

程渊闻言,覆上甘棠的唇,反身将甘棠压在身下。

夜,还长呢。

——*——

第二日。

程渊醒来时,身旁的人还睡着。

程渊脸上挂上一丝浅浅的笑,目光柔和地看着枕边人。

他抬起手,描摹起甘棠的眉眼,动作轻柔而深情。

程渊一遍一遍地描摹着,将甘棠的五官深深刻在脑海,直至后来他们两界相隔,他依然能准确地画出甘棠的一颦一笑,就像她仍在他面前一样。

许是睡梦中感觉到了瘙痒,甘棠的睫毛动了动,便睁开了眼睛。

“早安,娘子。”程渊在甘棠眉间落下轻轻一吻。

甘棠刚睡醒,头脑还有些迷糊。

不等甘棠回话,程渊又在她嘴角落下一吻:“累吗?”

甘棠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程渊起身:“你再躺一下,我去帮你打水。”

待甘棠又在**躺了一会儿,挥掉醒来的癔症才反应过来她与大鱼昨日已经成亲,今日按空桑礼仪是要给长辈敬茶的。

甘棠换好衣服,见程渊端了水进内室,便要去洗漱。

“我帮你。”程渊拿起擦脸巾替甘棠擦着脸。

虽然从小到大,表哥无数次帮她擦脸,可这件事让程渊做来,不知为何甘棠便有些羞涩:“早点吃什么呀?”

程渊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在和你说话,”甘棠轻捏程渊的脸颊,这件事她早就想做了,今天终于了却心愿,内心雀跃的不行,面上却依然装作生气的样子,“你干嘛不理我?”

程渊捉住甘棠调皮的手:“你方才唤我什么?”

甘棠反应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鱼哥哥,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夫君,夫君行了吧。我的夫君,早膳吃什么啊,你的娘子饿了。”

程渊拿出点心盘:“你先少吃些垫着,敬过茶后要和祖母、兄长、嫂嫂一同用膳。”

“那便不吃了,”甘棠找出黛笔,“夫君替我画眉可好?”

——*——

敬过茶、用过膳后,程渊甘棠二人按礼需前往向府,在向府小住,甘棠却想程渊陪她在程府走走。“反正表哥一向由着我的”,程渊自然应允。

一路上程渊与甘棠十指相扣,往来的门生见到无不在心里赞一句三公子与三夫人的感情真好。

“大鱼,我好开心。”

程渊“嗯”了一声,等甘棠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祖母只是答应了你我的婚事。”

出门敬茶前,甘棠是做好了被程太夫人施个下马威的准备的。没想到太夫人不仅没有不给她好脸色,反而关怀备至,倒是出乎甘棠意料。

虽说即使太夫人训斥她一顿,甘棠也不会有怨言,但来自长辈的体贴,总是暖心的。毕竟自打舅舅舅母逝世,便再没有长辈真心关心过她了。

“祖母很喜欢你。”

程太夫人及笄时嫁入程家,没几年,丈夫撒手人寰,她只身一人撑起偌大的程家。好不容易一个人把儿子抚养长大,一夕之间,儿子的心又随着儿媳走了。后来孙儿继位程氏家主,但到底年幼经验不足,她只能继续掌事。再至周乱爆发,孙儿外出领兵,又只能由她一人独撑空桑。

算下来,程太夫人一个弱女子竟只身撑起程氏六十余年,未叫旁系小族也未叫仙门杂家占了程氏分毫的便宜去,手段可窥一斑。

故而外人虽道甘棠心狠手辣,程太夫人却明白有些事只有雷霆手段才压得住。

但其实,雷霆手段也不一定压得住。

“我以为你这么说是哄我开心的。”

程渊摇摇头:“不是哄你。”

程太夫人的确曾以为甘棠心性大变,尽管程太夫人欣赏甘棠面对敌人时的当机立断,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厌恶滥杀。只是有些前因,她不清楚,但她愿意相信自己的孙儿,也愿意相信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

甘棠突然站定抱住程渊:“大鱼,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很多好事,这辈子才能得你垂青。”

程渊回抱住她,没有说话。

有些话不用说,她也懂,比如此刻能拥她入怀,何尝不是他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