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没什么好谈的
一双细高跟鞋和一双黑色皮鞋映入眼帘，林熹朝抬眼往上看，白色的大裙摆，笔直的西裤，中间是一双十指交握的手，再往上看……
林滟滟靠在周秦时肩膀一侧，歪着头用一双卡姿兰大眼睛看她，语气无辜地说道：“你喜欢周秦时？”
林滟滟觉得自己好像讲了一个什么笑话，看向周秦时，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她都没掂量掂量自己吗？居然喜欢我林滟滟的人？”
周秦时一脸宠溺地摸摸她脑袋，看都没看林熹朝：“别理她，宝贝。”
呕，林熹朝做了一个要吐的姿势。
“你看你看，狗急跳墙了！”林滟滟尖尖的手指指着她。
居然骂我是狗？
“你们这对狗男女，我要杀了你们！”林熹朝张着嘴扑了上去，飞扑的过程中，林熹朝感受到自己变成了一只柴犬，周秦时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将她的脖子提了起来，柴犬林熹朝一边狂吠一边挥着蹄子，无奈就是凑不近两人身旁。
“啧啧，瞧这小可怜，秦时，赏给她一根火腿吧！”
周秦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火腿塞到她嘴里。
柴犬林熹朝被火腿塞了满嘴，只能“呜呜”地发声。
“好了，我们别管她了，我们走吧。”
“好的，宝贝。”
周秦时将她往旁边正翻涌着大浪的黄河里一丢，柴犬林熹朝便被浪头冲走了。
柴犬林熹朝在大浪里头狗刨式挣扎着，差点要背过气去。
一个浪头拍过来，林熹朝便被惊醒了，醒之前，她还看到站在岸边的俩人相互依偎着。
“呵呵呵……”林滟滟笑语如铃。
“呵你妹啊！”林熹朝咬牙切齿，愤愤地低声说道。
喝你妹？周秦时耳朵动了一动，瞥了她一眼，刚刚像是在打瞌睡，现在看样子是醒过来了，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情绪这么激动？
“看你妹！”注意到周秦时在看自己，林熹朝还没从梦里缓过来，想到她居然梦到了这俩人，想到自己却变成了柴犬，想到周秦时轻轻松松地用两根手指头就把自己丢进了黄河水里她就来气，对着周秦时就是骂。
周秦时：“？？？”
周秦时一下子喜一下子疑一下子忧，喜的是林熹朝居然和他说话了，疑的是林熹朝好像在骂他？忧的是林熹朝骂完就跑他要对骂回去吗？如果不骂回去这样大好的机会不就浪费了？
然而，骂人这种事情，他自有记忆以来，就真还没做过。
所以，周秦时一本正经说道：“我没有妹妹。”
噗，林熹朝对着周秦时僵硬了多时的脸差点要破功，她立马扭过去头，捂住了脸，林熹朝，你干什么呢？想功亏一篑吗？
下一秒，林熹朝坐直，目不斜视地看向讲台，认真地听余修远讲起废话来。
周秦时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了要继续和林熹朝说些什么的打算。
林熹朝听到这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眸光闪了闪，紧紧掐着笔帽，林熹朝，及时止损及时止损及时止损！
下了课，林滟滟倒没有急着来找周秦时，她和周围的新同学们聊得不亦乐乎。
很多同学知道她从市一中转学过来的都惊讶不已，问她为什么来津南，虽然都是本市重点高中，津南综合实力不如市一中是事实。
“因为咱们津南好玩啊，人也好玩啊！”林滟滟并不打算说真正的原因，不过这也是实话，虽然才只来半天，她已然感受到了和市一中截然不同的氛围，这要是搁在市一中，下课时间哪有人围在一起闲聊啊。
旁边的同学听到这个理由大多数不信，因为好玩而转学？还从最好的高中转到稍次一点的来？
林滟滟知道他们不会信，懒得多说，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和大家聊得很开心，请大家吃巧克力。”
这节课间休息有二十多分钟，林熹朝不用补寒假作业 ，也没有话和同桌聊，干脆睡觉。
“林熹朝，外面有人找。”坐在后门旁边的人将椅子往后一靠，朝林熹朝的方向喊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林熹朝打了一个哈欠，起身出门，教室里有几个人同时往外看是谁找林熹朝。
是谢羽。
“偶像，我是来和你道别的。”谢羽道。
“啊？”消息来得有些突然，林熹朝惊讶出声。
“转学？休学？”林熹朝接着问道。
“不是，辍学。”谢羽轻轻一笑，语气里多了一丝兴奋，“寒假的时候我去G市参加电竞联盟职业选手选拔赛，我通过啦！本来月初就要去集训了，但是我想了想，申请晚几天再去了，想要和你来道个别。”
他说着这话，状似不经意地往一班教室内看，看到了熟悉的发卡，不由得一笑。
林熹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子竞技，她了解不多，但是也看过一些相关题材的小说，这个年代的电竞行业才只是起步阶段，一个人放弃学业去追求在目前看来前景堪忧甚至完全不被叫好的行业，不知道要付出多么大的勇气才行。
这样一件可以改变命运的事情，谢羽却专门来告诉自己。
林熹朝不知道自己该是鼓励他还是阻止他，就算未来这个行业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前景也变得乐观许多，可是冠军有几个人能获得，这条路太过艰难漫长。
“你决定好了？”林熹朝试探地问。
“对，其实这个事情我想很长时间了，我一直都挺爱打游戏的，有一段时间，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老师和家长们说得那样沉迷网络不思进取，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不是沉迷游戏，我是热爱游戏，那里有我想要拼搏的世界，所以我要去那个世界创造属于我的荣誉！”谢羽说着说着便有些激动，胸脯一起一伏的。
从父亲过世母亲再嫁，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别人口中的叛逆小孩。
最开始因为太过难过，所以他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在游戏上借此忘记现实中的种种不快乐。
到后来，他被游戏里构建的那个庞大世界所吸引，因为PK获得的胜利而喜悦，因为和朋友们一起完成任务而喜悦，因为多get到了一个新技能而喜悦……
甚至为了提升手速，他可以不吃不喝重复练习一个动作一万次都不会觉得累。
他也曾有过迷茫，网游毕竟是虚拟的存在，这些喜悦是不是真的让他分不清楚现实沉溺在这些虚无里头？后来他了解到电子竞技的存在，原来有这样一群人以此为生，它就像其他许多体育类竞技项目一样，也是可以获得荣誉的，是可以为个人，为集体乃至整个国家获得荣誉的。
从那时起，心里便窜出了一簇小火苗——他想要获得这样的荣誉。
可是，他要放弃学业去点燃这簇小火苗吗？
他虽然成绩一般，在许多人眼里离经叛道，但是他也知道，按照大多数人的路，读完高中，获得一张高中毕业证，再读一所大专，运气好一点的话，说不定他可以获得一张三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后完成学业走入社会，像大多数人那样，说不定他的母亲继父还会利用他们的关系为他找一份不错的工作，这样的人生，大概是平静安稳的一生。
然而，内心里的渴望却让他不甘于此，不甘平凡地度过这一生。
他一直在犹豫着，直到遇见了林熹朝。
本来只是想不走寻常路拍一组有意义的照片，可是他从林熹朝这里获得了启发。
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成天瞎拍什么照片，本质上和他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成天打游戏也没什么很大区别嘛！
既然林熹朝可以拍好照片，那为什么他不能打好自己的游戏。
所以他终于在这个冬天做了这样一个决定，未来的路那么长，谁说自己现在走的路就一定不是最好的呢？
“可是，这条路会很难。”林熹朝并不是想泼他冷水，只是对方如此看重她将这么重要的决定告诉她，她希望他能慎重。
谢羽欣喜地看她一眼，果然，来告诉林熹朝这个消息是正确的，她能懂自己。
“还记得那天我们拍完照，我问你的问题吗？”他问道。
林熹朝蹙眉想了想。
他们三人那天在六点半完成了拍摄，彼时天黑未黑，远处云端只剩一线金光。
谢羽忽然问她：“你为什么要拍照，因为可以赚钱？”
林熹朝摇摇头，又点点头：“赚钱只是附带的，因为它是我的梦想。”
“拍照是你的梦想？”谢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只要有相机谁都可以拍照，只是拍得难看和好看的区别，这都可以作为梦想？
林熹朝对他眼中的讶异毫不在意，肯定道：“对，或者说，我的梦想是要成为一名很厉害的摄影师。”
想到这，林熹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记得，那时候你问我为什么要拍照来着。”
“因为那是你的梦想，”谢羽接上他的话，又爽朗一笑，“所以啦，偶像，你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摄影师，我的梦想是获得联盟冠军。”
对面少年眼神坚定不移，林熹朝瞬时觉得热血上涌，梦想这个词，无论说多少遍，总是闪光一样的存在。
谢羽扬了扬唇角：“既然有了梦想，何不早点开始？”
“是不是呀？”末了，谢羽依然不忘自己的口头禅。
“那，我们一起加油？”林熹朝笑着，握拳向前伸了出去。
谢羽会意，也握起拳头用力碰了碰林熹朝的拳头。
冬日暖阳微斜，照在两人身上，碰在一起的拳头被投影在身旁的白墙上，两人都笑了。
“情敌很多啊，周同学？”林滟滟坐到了林熹朝的位置上，不怀好意地笑道。
比较敏感的同学注意到林滟滟这么快和周秦时搭上话，不由得猜想起两人的关系，林滟滟说“人也好玩啊”的这个人难不成是周秦时。
好事者立马将这个八卦传给自己的同桌，两人交头接耳，时不时回头看，一边看一边点头。
周秦时脸色很不好，看到林滟滟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脸色更不好了：“你回你自己座位上。”
“哎哟哟，我又没坐你座位，你和林熹朝同学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赶我啊！”
周秦时便懒得理他，抽出英语课本准备下一堂课。
“喂，好歹对你的新同学表现出一点点耐心好不好？”
“没这个必要。”
“算了算了，有异性没人性的朋友，我算是看穿你了。”林滟滟一副特别失望的模样。
周秦时不理她，她也不想自讨没趣，看到林熹朝开了后门进来，瞪了一眼周秦时才起身回自己座位上。
林熹朝又想起自己刚刚那个短暂的梦，很想冲上去说，林滟滟，我俩换位置，我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
林熹朝慢吞吞地回到座位上坐下，她在外面站得久，今天又是大太阳，周秦时都觉得自己能感受到林熹朝身上阳光的味道。
但是，林熹朝依然面若冰霜。
周秦时想不明白，林熹朝对所有人都可以笑眯眯的，唯独对自己冷若寒冰。
心里滑过一丝窃喜，她对自己和对别人不一样这说明自己还是比较特别一点吧？
周秦时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林熹朝冷落得脑子出问题了，在这样艰难的窘境下，他居然还能从一堆玻璃碴里给自己翻出一颗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周秦时紧紧拳头，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我们谈谈，林熹朝。”周秦时面向林熹朝，言辞恳切。
谈什么？要谈让我和林滟滟分座位吗？林熹朝愈加心烦意乱，要换座位自己去找老师啊。
“没什么好谈的。”林熹朝生硬地拒绝了，她两眼直直盯着自己的课桌，上面贴着的《海豚湾恋人》剧照的贴纸已经起了毛边，又补充道，“有问题去找老师。”
说完便面朝窗户睡了。
周秦时简直想折断手中的笔，谈也不和他谈，还要他去找老师？
他找老师说什么，说林熹朝不知道为什么不理我搞得学生我寝食难安严重影响学习效率？
好吧，不和我谈，那我写可以吧！
周秦时愤愤地打开软面抄，写起了小纸条，又气又好笑，他周秦时也有今天。
写好内容，揉成一团丢在林熹朝胳膊弯里。
林熹朝眼睛一直睁着，看到不知道从哪里丢进来的纸条，抬起头往教室里扫了一圈。
难道是周秦时丢过来的？
林熹朝抓住纸团，纸团里会写什么？
管他写的什么！林熹朝反手轻轻一扔，听到纸团落在了周秦时的课桌上。
周秦时看着桌子上揉成团的白色浅蓝条纹的纸条，又看看林熹朝对着他的后脑勺，他硬是从这后脑勺里看出一股子决绝来，从心底生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沮丧。
将近十七年的人生里，周秦时从未感受到如此挫败，连带着自信都垮掉了一截，他真的真的很烦人吗？
烦到让林熹朝多看他一眼都不成？
他回想起这一段时间的自己，感觉都有点不像他自己了，甚而有点像个跳梁小丑，没头没脑的，即便是他委曲求全，林熹朝也丝毫不为所动。
他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