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多考考就习惯了

坐上返校的15路公交,这个点,公车上没什么人。

公车停在站台边,发车时间也是不固定的,司机得载上几个人再发车。

车外面有人挑着基本空了的菜筐路过,有人刚做完头发从理发店出来,爆炸的烟花烫造型,头发的主人左摸摸右摸摸对自己的新发型满意极了,有人脖子上挂着打开的木盒来回走着,上面摆满了小女孩的头饰小玩意……

嘈杂的环境里到处都充满着浓厚的烟火气。

林熹朝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拿着相机对着窗外拍下了两张。

脖子上挂着木盒子的小贩就在离她车窗不远的地方吆喝,里面好多发夹发箍,林熹朝定睛一看,居然看到了小学时林母给她和林熹微买过的蝴蝶发卡还有劣质红丝绸做的头花。

她看着觉得好玩,尤其是这个铁片和小彩珠做的蝴蝶发卡,她记得这个蝴蝶发卡在九零年代可以说有些小贵了,林母还是咬牙给她们买了一对,姐妹俩轮流换着戴,戴在头上翅膀还会颤动,那时候谁头上戴了这个就好像是小公主了,其实这个发卡特容易夹到头发,可是架不住好看啊。

她吆喝小贩过来,小贩站在稍高一点的站台上同她喊话。

“姑娘,要什么?”

街道嘈杂,林熹朝探出上半身大声回道:“就那个蝴蝶发卡多少钱一个呀?”

“两块钱一对小姑娘!要不要,五块钱给你三对嘞!”

林熹朝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枚硬币,全身上下的钱洗了照片坐了公交吃了大半个月的馒头,眼下只剩下这一块钱了,她还等着将这组照片交给高三的学姐后收到尾款过活下半个月呢。

“一块钱卖不卖?”林熹朝问道,心里莫名好笑,真是不知道她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这讨价还价的小市民嘴脸。

小贩瞪她一眼:“你就拿一对?”

林熹朝点点头。

小贩连瞪都懒得瞪她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熹朝颇遗憾地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似乎看到了周秦时和林滟滟从街边走来。

她将视线转到了别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买到蝴蝶发卡还是因为还没有习惯去坦然面对那两个人并肩出现在自己面前。

走到岔路口,林滟滟和周秦时挥手道别,再三嘱托周秦时一定不要忘了将自己的照片送出去,周秦时不耐烦地把照片还给她:“不然你自己去寄好了?”

“我寄的要是能被收到我还麻烦你?”林滟滟有些不满,内心又漫出一股忧伤。

周秦时见她神色哀婉,还是说道:“放心,我会把照片夹在我的包裹里面一起寄过去的,你也赶紧回学校吧。”

等林滟滟走远,他看了一眼马路边停靠的发往津南高中方向的15路,又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搜寻了一下,很快找到了脖子上挂着木盒的小贩。

他走到小贩面前,问道:“刚刚那边车里的女生想要买什么?”

小贩回头看了公交一眼,颇不屑地说道:“买这个卡子喽,又买不起!耍人玩唷!”

周秦时想到林熹朝说没钱请他吃饭,那时候以为她是敷衍,没想到还是真的。

“额,帮我拿一对。”

周秦时上了车,本来想直接坐到林熹朝旁边,她却一直看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看着手中轻颤着的蝴蝶发卡,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又上了几个人,司机不耐,终于开车出发了。

风景快速地往后倒退,林熹朝有些想要睡觉,睡着之前没来由地想起了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

那时候她没什么工资,为了省租金租的房子离公司坐公交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她要下车的站台离终点站还差三站路。

有那么一次,连续加班了几天,实在太累了,她便靠在末班车最后一排的位置上睡着了。就这么睡过了站。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最初的惊惶不适过去,林熹朝沿着来时的路线摸索着回去,旁边是高架桥,车水马龙,霓虹闪烁里,她忽然觉得,她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一辈子就如这夜路般漫长而又孤独,没有尽头。

听起来有点悲凉,可是,似乎也很好。

林熹朝忍不住鼻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样普通的一段时光,可能是今时今日,似乎又有了当日的那种孤独,又或许只是因为公车上太过冷清。

困意袭来,虽然坐在最后一排很是颠簸,林熹朝还是仰着头睡着了。

朦胧里,她旁边似乎坐下了一个人,一个颠簸她把头倒了过去,又一个颠簸,她又把头倒向了另外一边,靠在了玻璃窗上,玻璃软软的,一点都不凉,她便彻底熟睡了。

又一个颠簸,林熹朝心里一惊,睁开眼坐直,她看向窗外,学校大门就在不远处。

还好还好,没坐过站。

下巴那里黏糊糊的,林熹朝偷偷瞥周围,胡乱用衣袖一擦,快速站起来直接往车门走去:“师傅麻烦停车。”这个时候人不多,如果不喊停,司机可能会直接带过去了。

嗯等等?余光里似乎有熟悉的身影?快速地再一瞥,还真的是!

周秦时对她颔首一笑,肩膀一角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要深一些。

车子停下来,林熹朝立马下了车,这回是真的逃也似地跑了。

天杀的,为什么司机要在站台上多等几分钟,天杀的,为什么偏偏今天睡觉流了哈喇子,天杀的,被看到了吗?

肯定看到了!

回了学校,林熹朝先回教室。

赵理早就把分工明细写在了黑板上,分给林熹朝的任务是扫地。

打扫完,大家坐下来继续对答案,也不顾教室里还有灰尘。林熹朝没兴趣听,背着包去了高三教学楼找学姐去了。

她把照片双手奉上,虽然照相馆的店主都夸她拍得不错,但是要交到顾客手里,心里还是有略微的忐忑。

学姐还没打开纸袋,就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余款交给她。

“你还没看呢,如果不满意我可以给你重拍。”林熹朝说。

“我相信你,你拍照的时候很认真。”学姐笑笑。

“哎呀,那你赶紧看看,照相馆的老板都说我拍得不错。”

“好。”

学姐抽出相片一张张看,脸上一直带笑,看完后诚挚地对着她说:“真的拍的太好了,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很多,这几张我特别喜欢呢,学校里那条梧桐路我最喜欢,一直都在想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把那些画面留下来,谢谢你拍出我想要的。”

林熹朝松一口气:“你喜欢我就很开心,谢谢你找我拍照。”

俩人聊着,学姐又拿出五十块钱给林熹朝,说是预定拍明年的毕业照。

林熹朝简直想欢呼,赚钱是其次,刚交片就预定她拍下一次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的风格得到了认可,一点都不带掺假的!

她心情愉悦,收了定金,哼着小调回寝室。

陆婉柔一看见她,就从**坐起来,又斜靠在床铺边的楼梯上,双手扒扶在铁杆上,泫然欲泣:“朝朝,我的心好痛!”

陆戏精上线,林熹朝懒得理她,只把自己从便利店买的几包零食分给她们,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啃馒头了!

梁乐接过辣条就一把撕开,寝室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辣油的味道。

梁乐咬着辣条:“哇,朝朝,你发财了买这么多零食我们吃!”

“嗯,发了一点小小财,心情好请你们吃零食。”

“哇,那我希望你每天都可以发财财!”

陆婉柔挤了挤眼泪,一只手假装去揩眼泪,又把手用力往后一甩:“我的心更痛了。”

“噗,”她这演技太过做作,林熹朝忍不住笑了,把零食塞到她手中,“何故心痛?”

“我这么伤心你还说你心情好,刺激到我了。”

“我看你是考试受的刺激吧!”

“唉,你怎么知道。我刚刚问丁韵初对答案,我数学错了三个选择题,”陆婉柔坐直,声音恢复正常,“已经确认错了三个啊朝朝。”

“还好啊,说不定卷子发下来错一半呢。”林熹朝毫不留情地补刀。

陆婉柔身子一倒,又斜靠在楼梯旁边:“你居然不安慰我还诅咒我。”

“我哪里诅咒你,我是为你做好心理建设是不是?”

“林熹朝,谢谢你的零食喔。你考得怎么样?”一旁的陈露问林熹朝。

“不知道,感觉应该还可以哈,反正题目我都做完了。”林熹朝诚实回答。

她的语气很是自然,陈露倒有点惊讶,那些常年居于班级榜首和垫底的不谈,像她们这些夹杂在中间的,一般大家考完试都会谦虚得很,考得好也会说哎呀我又考砸了,像林熹朝这样坦诚自己感觉还不错的算是比较少见的,而以做完试卷为标准来说明自己考得还不错是不是有点……吹牛?

林熹朝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考试嘛,多考考就习惯了,重要心态好。”

陆婉柔声音里更郁闷了:“怪不得你不安慰我,原来是因为你考得好。”

“你这逻辑。行了,别郁闷哈,去吃晚饭,等会儿晚自习啦。”

等过了两天,试卷陆续发下来,陆婉柔果然不郁闷了。

她数学是考得不好,但是林熹朝比她还少几分,虽然这样想很不厚道,但是不得不说,朋友比你考得差一点真的是最好的安慰剂。

各科老师也分别花了一两个课时讲解了试卷,都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政治课。

政治老师讲最后一道材料分析题的时候又气又好笑:“我们班有些同学喔,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算以后不读文科也总得关心国家新闻吧,就算不关心国家新闻吧照着材料写也应该写对吧,但是人家偏偏不,连国家一把手都能凭着心情编个名字出来。”

讲台下有的同学笑出声。

“林熹朝,你说下我们国家主席是谁。” 说着就点了林熹朝站起来回答问题。

林熹朝突然被点起来,脱口而出:“习大……”说到一半立马改口,“是胡锦涛。”

“你坐下。我们这位同学就照着材料写也写错……”政治老师还在数落着这位同学粗心大意,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他刚刚点林熹朝回答问题,已经意有所指,有不少目光落到她身上。

梁乐凑过来看她答题卡:“你写的谁?这都能写错也太扯了吧!”

林熹朝满头黑线地看自己的答题卡,她记得她是写的胡大大啊,怎么落笔还是写的习大大,赶紧拿笔涂了。

这件事情导致的后遗症就是,班上不少人很长一段时间都用“那个连国家主席都不知道的谁”来称呼她。

林熹朝没法解释,这种未卜先知导致的笔误,她也很无奈不是。

名次排出来,余修远便占用了自习课开班会,打印了六十多份班级名次表,让班长发给每个人,年级排名表比较大只打印了四张每个组轮流看。

余修远从第一名一个个地分析到最后一名,颇是用心良苦。

林熹朝第一次同情起老师这个职业来,以前上班的时候分析数据报表开例会做PPT是她最头疼的事情,看看班主任,不仅要上课备课还要做全班同学的考试分析,真是不比自己的职业轻松。

他说到林熹朝的时候夸了一句英语成绩好也批评了一句偏科有点严重——她英语全年级第三,其他科目都在全年级排不上名。

林熹朝拿出年级排名表认真分析起来,第一名还是她们寝室的丁韵初,第二名是其他班的孙岩,学霸啊!林熹朝对着他们的名字膜拜一番,这两个人整个高中都在第一第二名中激烈厮杀,不是你多我两分就是我多你两分轮坐第一名。

而他们俩下面,则是被戏称为“万年冰三”的周秦时,任凭他二人杀得风云变幻,他自岿然不动,反倒有些清逸出尘的味道,更像是一个内力深厚隐而不发的高手。

其实丁韵初孙岩的成绩本来也是可以上市一中的,津南高中为了引进优秀学子对于这些成绩好的学生都是有优待政策的,学费全免年年还会给丰厚的奖学金。

这三人常年霸占年级前三甲,轻轻松松领先第四名至少三十分有余,因此后面的名次则变化莫测得多。

她们寝室的张蕾蕾班级第九,陆婉柔十五名,梁乐二十八名,陈露三十多名,林熹朝自己全班排名二十名,全校是一百多名了。她核算一番,稍稍安心下来,她没有当学霸的天赋,这个事情前生就已经很明白了,拼了命地努力,最好的一次也只考到了全校四十名。大学也只考了一个二本一。所以眼下只力争在全年级中游偏上,能在分科考试中分到重点班然后考一个二本或者发挥好一点混个一本给父母交差便可以了。

梁乐看自己比开学的名次倒退了六名,还是寝室倒数第二差的,圆圆的脸哭丧了好一会儿,很是认真地把所有做错的题目整理到笔记本里,头悬梁锥刺股地好生学习了几天。不过这种精神也没有持续很久,没过几天她就把压在课本下面的名次表抽出来塞到了抽屉里,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本《天是红河岸》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林熹朝呢,还是和以前一样,该干嘛就干嘛,偶尔会想起自己的二十多岁,便觉惊惶,一有空便拿了相机去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