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徐仓的目的

第二十一章 徐仓的目的

方狄带着这些疑问又在周围村子绕了一圈,都没有村民说见过沈寓清。

车子又绕回去发现蒋鹤吟尸体的那片芦苇**。

方狄站在马路基沿边静静看着眼前随风沉浮的芦苇**,警方拉的黄色警戒带还在。不过晴了几个小时,无边的黑云又开始往下压,很快又将是一场大雨降临。

凶手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将蒋鹤吟的尸体运到这里来?

方狄环视一圈,眼睛放在不远处的一排待拆迁的房子上。城市扩张,又戴着这淞阳湖规划新区的大帽子,可据他了解,这片老房子的拆迁竟十分顺利,也不知道是什么集团在背后操盘。

线索串联不上,方狄回到自己那辆破旧的吉普车上,离开了这片飘着恶臭的芦苇**,往那片拆迁区驶去。

黑云压得极低,能见度也越来越低,方狄打开车灯,放缓车速,收音机里正播报着近日异常的天气状况。

【近日,低气压带入境我市,我市多地有持续性降雨,局部地区暴雨甚至大暴雨,伴随有雷雨大风。因连日暴雨,地质灾害、积涝风险高,请广大市民留意并做好防御措施。】

方狄手指漫不经心敲着方向盘,看着越来越近的黑檐白墙的房子,忽地想起了一双清亮的眼睛,那个女人似乎也住在那块?

巧的是就是这样出神的片刻,路边徐仓的招手,方狄直接没看见。

徐仓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悻悻盯着方狄那辆破车的车屁股,淡定地扶了扶眼镜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那辆破吉普停了。

徐仓挑了下眉,步伐依然不疾不徐。

那辆车也静静停在那,没再挪动。

注意到了?

徐仓勾唇。

车门被人拉开,顷刻,又被合上,但车子并未启动。

车内两人沉默,徐仓自上车就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块眼镜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眼镜。

方狄敛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轻叩着方向盘。

“徐队才从广陵市回来不久,没想到这片变化如此之大吧。”方狄主动找了个话头。

“是啊。”徐仓感慨道,“变化挺大的。”

没话找话的尴尬气氛无声在两个平时直来直去交流的人之间流动着。

“好了,没必要的客套在我们之间就免了,聊聊正事吧,时间宝贵,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徐仓擦拭干净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他看着方狄说道,“我昨天查到点事情,今天是来验证我的调查的,你呢?来这里做什么?”

“我这人脑子没你好使,笨,查不到关键性线索就喜欢往现场跑,哪天老天赏光,说不定能天降神器,祝我破案。”

方狄说得一本正经,徐仓忍不住勾唇一笑。

“没想到方队还是个幽默的人。”

“我不是,可徐队是。”方狄曾在广陵市和徐仓有过几次合作,虽然当时方狄只是协助方,两人也没有过多交涉,可那时的徐仓热情幽默,时不时口出奇语,不时也能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可回到榕城的徐仓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沉默、阴郁,总给人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

徐仓眼神一愣。

“我记得在广陵市,徐队还曾给我讲过一个小故事。神降惩罚,有罪之人必须每天从日出开始就要将一个巨型石头从山脚推到山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记得当时我问你,神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一个犯错的人,你让我自己想。可到今天我也没想明白……”

“我只是随口一说。”徐仓开口打断方狄,似乎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我可不是随口一听。”方狄没有退让,再次打断,“往往讲故事的人想让别人明白的道理,都是自己用血泪教训得到的,说者有意,听者也更加用心才行。只是不知道,讲故事的那个人是否还坚信自己曾经明白的道理。”

方狄摸兜,抖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徐仓。

“知道你不抽,试试。”

徐仓抬手接过烟,但拒绝了他伸过来点火的手。他细细摩挲着手里细长的烟,拿起来闻了闻,叹口气问道:“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有些事情,他觉得方狄应该知道。

“什么事?”方狄降下车窗,左手伸出去,轻轻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回答着。

“威胁。”徐仓压下嗓子,“对生命的威胁。”

方狄眉头渐渐拧紧。

“有?”徐仓见他表情不对,连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发生了什么?”

“不久前,车祸。一辆废弃皮卡迎面撞上来,后面查了,没查出来。”

徐仓手里的烟被一捏两段,他低声骂了一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说说吧。”

事情还得从方狄参与的那次跨省行动说起。

广陵市地处边境,又是三省要道,货贸通衢之地。一片土地足够肥美,自然什么妖魔鬼怪都悄悄滋生。

“望江亭”就是这片地里长出的最绚丽也是最大的毒瘤。

差不多一个月前方狄曾被抽调参与对“望江亭”制毒贩毒集团的抓捕行动,在这一跨省行动中,经过长达一年的布控和调查之后,警方才有足够的把握行动。

且为了万无一失保险起见,上方不惜动员多地区精英民警参与此次行动。

方狄就是其中一员。

经过两天一夜的抓捕,“望江亭”组织被击败溃散。

警方可谓大获全胜,抓捕行动中只有几名警员受了些伤。

因而这次抓捕行动得到了上方的点名表扬,并经由多家权威媒体报道,一度在民众间引起热烈激愤的探讨。

多日蛰伏,一击溃散,沉重打击到这一犯罪集团,本应是大快人心的事情。

可谁知,快乐的时光总是奢侈而短暂。

就在庆功宴当晚,一参与此次活动的核心警员之一被残忍杀害在回家的路上深巷里。

多年献身于前线的警员于无人的深巷被人割喉而死,死后尸体被特意拖到主街,身上衣物被扒光。

监控拍摄到是一伙带黑色头套的人,犯下如此残忍的罪行后,不仅没有丝毫反思之意,竟挑衅般冲着监控竖起中指。

事件极为恶劣,引起极大轰动,但为了避免民众恐慌,警方还是封锁了消息。

警方决意秘密调查,徐仓自荐,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徐仓得到一个无法接受的结局,种种迹象表明,此次恶劣事件竟是“望江亭”蓄意报复。

以为正义战胜邪恶,最后才发现,邪恶不可战胜,而正义早已被吞噬。

“这也是你申请调回榕城的原因。”方狄看着车窗外山雨欲来的阵势,内心不知为何渐渐涌上一股无法道明的滋味 。

徐仓点头,手里的烟早已折在刚刚的回忆里。

“那你查到什么了。”

徐仓沉默不语。

方狄呵笑一声,自嘲道:“徐队,你这是我把当兄弟了?我记得,我们好像不熟吧。”

徐仓目光迎视他,肩膀微耸,依旧不开口。

方狄后槽牙一紧,这闭门羹吃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有保密协议。”徐仓无奈一笑,“并不是关心你,才不想将你卷进来。”

“行。”方狄假装气定神闲的,修长的食指扣了扣指尖的烟,一截烟灰随之而落。

“蒋鹤吟这个事情你怎么看。”徐仓不想再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他也曾了解到方狄身上遭遇的一些事情,那些隐秘在面容之下的悲伤往事,并不适合拿上台面提起,况且涉及到“望江亭”。

“所以。”方狄忽的身型坐正,端视着徐仓,“‘望江亭’还有余孽尚在,且对警察进行打击报复,现又逃窜到了榕城,并在榕城盯上了我?是这个意思吧。”

徐仓眼神微闪,片刻后,迎着方狄的目光,淡然说道:“碰上你是个意外,你卷进来,不单单是广陵那次行动,你触及到了别的底线。”

“什么底线。”方狄接着追问。

徐仓耸肩:“我们还是聊聊蒋鹤吟吧。说不定蒋鹤吟这个案子破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车内又是一阵沉默。

徐仓将方狄的表情尽收眼底,可此刻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行,那你告诉我,你进刑侦队的目的是什么?”

徐仓两手一摊:“无可奉告。”

方狄低咒一声,控制不住情绪砸了下方向盘。

阴沉的天空乌云越压越低,狂风吹得芦苇**飒飒作响。

车内的空气愈发压抑,徐仓抬手摇下车窗,狂风瞬间席卷而来,将他不长的头发扬起。他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眼镜看向不远处灰蒙蒙笼罩下的一排待拆迁的房子说道:“要不要去那个地方看看?”

方狄顺着徐仓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他起先注意到的一排待拆迁老房子。那条街即将拆迁,许多住户都已经搬离,仅存的几户,也是因户主强烈要求不搬迁,且开发商妥协,觉得那几栋房子在规划边缘,才得以保存下来。

可那里似乎也是林家老宅的住处,他不由想起来住在那里的林梢。

难缠的女人。

方狄目光微沉,似乎并不想驾车前去。

“据可靠消息,蒋鹤吟在那里有一个住处。”徐仓循循善诱。

汽车轰鸣声瞬间响起,车子一下子蹿了出去,徐仓被方狄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旋即勾唇一笑:“没想到方队对破案还挺上心的。”

方狄不理会他的打趣,皱眉道:“我们调查过蒋鹤吟的背景,并不知道他在那里还有一处住所。”

“你们这些和平地带的正派刑警,怎么会懂狡兔三窟的道理,查不到不代表没有。不然凶手为何冒如此大的风险将蒋鹤吟带到这里?”

“带一具尸体跑这么远?”方狄反问。

“先别下什么结论,去看看再说。”

墨色的云堆叠挤压着天空,一辆军绿色的破吉普在这阴沉闷躁的天气下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