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情
第一章 若有情
乌斯怀亚,世界最南端的中餐馆里。
林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卸下背上的包,扔在一侧凳子上。又从脖子上捞下相机,静静坐在那查看这十几天里相机里拍摄的照片。
跟着游轮去了一趟南极大陆,除了被寒风吹傻了几分,收获倒是很多。
蓝眼鸬鹚、岬海燕、贼鸥,更别提南极的象征物企鹅了,此刻相机里照片存储十分丰富。
早上九点的乌斯怀亚,像是沉睡在童话里,天空碧蓝如洗,海面绸缎金波,分不清天上人间。
老板娘撩开门帘从里面探出身子,见到餐厅里坐了一个人。微微一愣,随即扬起笑脸,唤林梢的名字。
“林梢。”
林梢扭头看了一眼,点点头,继续摆弄手里的相机。
就在此刻,门铃叮咚一阵乱响,一个身躯高大的男子紧接着林梢身后走进店内。
这次老板娘认人很快,亮倘着嗓子打招呼:“苏沉也一起回来了啊?”
苏沉飞了老板娘一个媚眼,露出一排整齐白亮的牙齿,勾唇一笑:“几天不见,老板娘又变漂亮了呢。”
老板娘面上冷哼一声,嘴角的笑却是没地儿掩饰:“老样子?两碗牛肉面?”
苏沉笑着点头,又似是想起什么,补了句:“一碗不加蒜蓉。”
林梢讨厌吃蒜。
这是整趟南极之旅,苏沉对林梢进一步了解得到的唯一收获。
老板娘应下,去了后厨。
乌斯怀亚只有夏天适合生活,这个中餐馆一年也只有半年开张。储备的原料有限,蒜在这里也是稀有之物。
苏沉迈开步子走到林梢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手臂放在椅背上,跷着二郎腿,看着林梢。
林梢面不改色翻看手里的相机。一张构图诡异的照片突兀出现,林梢没绷住,扑哧一乐。
相机里画面定格在苏沉狼狈摔倒在地,脸差点凑到企鹅屁股上的瞬间。
一脸呆滞的苏沉配上惊慌失措的巴布亚企鹅,偏偏那天苏沉穿了件骚包的大红色冲锋衣。一黑一红,在一望无际的白地里,色彩格外显明。
林梢笑得最大声,边笑边抓拍了那一瞬。
其实后来林梢仔细想想,她能早那么几秒录下苏沉因为摔倒一路滑进企鹅堆的过程,那绝对会成为网络热播短视频。
因为这张照片,林梢和苏沉因为一杯南极万年沉冰稀释过的威士忌奠定的友谊,彻底化为虚无。
从南极返程的路上,苏沉脸阴了一路。
林梢为了讨好苏沉,甚至抢了船上乐队的钢琴,蹩脚的为苏沉弹了一首曲子。
可林梢不知道那天是苏沉的生日,她弹了一首简单动听的《天空之城》。
苏沉气得撬了林梢的门,将林梢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该死的相机。
正准备撬林梢行李箱的时候,被林梢当场抓包。
船上唯二的两个中国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林梢先发制人:“别以为我说你像我男神陈柏霖,你就能恣意妄为!”
苏沉被当场抓获,倒也不慌不忙。站起来将林梢逼到墙角:“你刚刚说什么?”
“我……”林梢脖子一梗,粗声道,“你别想欺负人!”
苏沉气得差点跳起来,他求爷爷告奶奶的让林梢把自己的照片删了。
她林梢欺负他的时候,可没想着下手轻点。现在说他欺负她?
苏沉抓着林梢后颈的衣服往外提,船上温度高,林梢只穿了件抓绒薄外套,被苏沉这么一提,露出里面的保暖内衣。
林梢气急败坏,奋力挣扎了几下。只觉得背上一松,再一回头,苏沉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浑身颤抖起来。
林梢愣了几秒:“你怎么了?晕船?不舒服?”
苏沉本忍着的笑意,因为林梢紧张的关怀喷薄而发:“哈哈哈哈,林梢,你竟然穿紫色的保暖内衣欸!大妈色!”
林梢淡定地将抓绒外套扯平,阴着脸,冲着苏沉圆润的屁股一脚踹了上去。
苏沉毫无防备,被林梢踹了个狗啃泥。可放肆的大笑丝毫未减,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扑到林梢的**,又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回头对林梢说:“林梢啊,我真觉得你不适合紫色,显老!真的……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苏沉憋不住笑,又开始放声大笑起来。
林梢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剐了苏沉一眼,闷声摔上门,直往甲板上走。
她心里暗自安慰自己别和一个神经病置气,失了自己的风度。
再说了,哪里好笑了?也不知道抽得什么风!
甲板上风很大,只到肩膀的头发随风肆虐。
林梢想起和江凉凉一起坐在理发店的时候,自己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那是知道沈寓清和林荞定下婚礼日期的第三天。
林梢只是应叔公林启明的要求,去了趟越南帮助一位老友修复一个清代的红木万历柜,前后两三个月的时间,一直陪伴自己鼓励自己并早已和自己订下婚期的竹马沈寓清转头就要和自己堂妹林荞结婚了?
虽然说两人之间的娃娃亲是父母辈口头上的玩笑话,可多年的鼓励和支持,也曾让林梢感到温暖过。
沈寓清或近或远的亲近,也让不谙世事的林梢在很长一段时间有了面对世界的勇气。
她尝试说服自己不必介怀,也知道自己对情感迟钝,对他或许称不上爱恋,可她贪婪沈寓清对她的在乎。
在得知沈寓清最后终将是抛下了自己,林梢承认自己的不舍,可内心翻江倒海的是一种被背叛和不愿承认自己自私的逃避心态。
一如往常那样,林梢第一时间逃回了林家老宅。
叔公林启明的八仙桌上摆着尚未来得及收好的请柬,她看到那张帖子,大红色非常喜庆,她忽的生出一些想法,沈誉清的喜庆也是喜庆,她应该祝福。
可情绪的调整向来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林梢将自己锁进那间只属于自己的小木屋里,再次拿起刻刀。父母去世以来的十年里,林梢的时间都在这个小木屋里度过。
房间内的摆设,从工作台面到墙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工具,林梢闭着眼睛都一清二楚。
叔公一生时光都耗在了省博物馆内,专注于明清家具的修复,十年前领养自己回来时还未退休,也一心想将自己的手艺传承给林梢。
无奈父母意外身亡后,林梢性情大变,沉默寡言、内敛孤僻。
这古家具也有灵魂,想要什么样的人来服侍他们,他们也挑。
他见林梢没有想法,自己也不再多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