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砰!”一阵巨大的声响。
紧跟着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是重物狠狠摔倒的声音,当中还夹杂着金属零部件滚落的声——“哐当——哐当——”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无力地跳跃。
此刻,透过青翠欲滴的绿化带远远望去——
这座城市最大的交通主干道朗州大道的非机动车道里,正斜停着一辆鲜红的福特。
十几米的开外的绿化带边躺着一辆宝蓝色的R1200RT。
他们之间是一道醒目的刹车印迹。
地面的弧度弯成一个深灰色的问号。
耳膜和眼球受到强烈刺激的小车车主应该完全被惊到了!
隔着前挡风玻璃也能看到她在全身发抖。
她紧紧捂住脸颊,惊慌失措,又自言自语:
“我撞人了!撞人了!报警,赶紧报警……”
不对!
这是什么情况?一分钟前还不是这样的啊?
时间逆流。
60秒前——
2015年,春。
三月的阳光,温柔和妩媚。
清晨八点钟,是这座城市最迷人的时候。
马路上的车辆不紧不慢地前行,人行道上的路人三三两两。
笔直宽阔的马路,高大挺拔的梧桐树,这些都在肖晓笑视线斜上方的倒视镜里徐徐后退。
肖晓笑爱极了这座城市。
她不像一线城市那样拥堵和忙乱,永远有着自己迷人的节奏。
闻一闻,空气中都释放着一种悠闲和自在。
行走在阳光下,心情雀跃得想舞蹈。
抬头。是红灯还有60秒。
肖晓笑抽出一张CD,塞进车载音响。举起右手指尖,按下。
“这首合适!”
Oh my life is changing everyday,in every possible way,And though my dreams,it's never quite as it seems,Never quite as it seems ……
马路另一头斑马线旁。
穿着成套太极服的老人,一脸红扑扑,正左右张望;
从菜市场归来的阿姨拎着几袋沉甸甸的战利品,一脸满意的微笑。一把翠绿的蔬菜叶已经迫不及待伸出了塑料袋,闪着晶莹的露珠;
一位牵着阿拉斯加的小伙,正低头和他的伙伴严肃交谈,偶尔还有两声训斥。
不过,他的小伙伴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不耐烦地摇着尾巴。
肖晓笑用右手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打着节拍。
绿灯亮。刚好是副歌那段特别的卷舌唱腔。
她也熟练的把舌头卷起来、向后拉长声音:
“啦啦啦啦啦啦——”
阳光、音乐……还有……她懒得想了。
反正她享受这种妙不可言的感觉,最后一个“啊”结尾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猛一甩头,顺便对着后视镜扫一眼:刘海是否凌乱?
哦对!今天面试,一大早已经把它服服帖帖梳上去了。
这时——
等她坐定,正视前方的时候,空无一车的车道上突然出现一个灰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她的车前,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就要撞上——
她看清了,那是一只硕大的阿拉斯加!
她急转方向盘,拼命往右调转方向,小车飞快旋转着车头,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挤进了非机动车道。
她往后看看,两只阿拉斯加正在在卿卿我我。
“奶奶的,**啊!”
肖晓笑边笑边骂:
吓死老娘了!
“砰”——一阵巨大的声响!
肖晓笑回到了现在,当下这一秒钟。
显然,强大的冲撞力让她还没有回过神。
刚刚被安全带死死勒过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她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她不敢动弹。
她觉得有点恶心,头也有点疼。恍惚间,她看到车前站着一个身材瘦小、满脸苍白的女孩,正瞪着惊恐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肖晓笑张大嘴,揉揉眼睛,她又不见了。
肖晓笑赶紧弓起身体,瑟瑟发抖。
“小姑娘,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一个身着荧光绿、身型魁梧的交通警察出现在肖晓笑驾驶室的车窗旁。
肖晓笑睁开眯缝着的眼睛,一张黝黑严肃的脸出现在左上方。
这声音里透露着明显的焦急,或者是关切。
也是这声询问,把黑暗中瑟瑟发抖的肖晓笑拉回到了人间。
肖晓笑睁大了眼睛,有些眩晕:这个男人怎么会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仿佛多年前他们就已经熟识。
他脸部线条有些硬朗,眼睛深邃,有点像肖晓笑在天安门广场近距离看到的国旗班战士,非常英俊,还透露着一丝威严。
他洁白的帽檐正顶着三月的阳光。暖暖的。
几米开外,摩托车旁。一个年轻的警察大声回应:“应该没事,是她报的警。”
“下来吧。”车窗旁这只黝黑的手正要拉开车门。
“不不不,我不下来。我,我怕……”肖晓笑孩子气地按住车锁,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是怎么开车的?这是非机动车道你知不知道?”说完,这张黝黑的脸转过头对前面喊道:“那边情况怎么样?”
肖晓笑微微抬起头,偷偷往那边瞄。
那辆宝蓝色摩托就斜卧在不远处,旁边坐着一个“黑头盔”。
年轻交警低声询问情况后,小心地把“黑头盔”搀扶起来。瘦高个,是个小伙子。
他趔趔趄趄站到摩托车旁,年轻交警和他一起扶起那台钢铁做成的“笨家伙”。
“黑头盔”围着它转了一圈,用手抚摸了车身每一个位置,就像检查一个刚摔倒的孩子哪里有什么磕碰。然后——
杀气腾腾地,过来了!
肖晓笑吓得缩回了手,死死抓紧方向盘,那个提高了八度的愤怒声音由远而近,一直到车门旁边。
“喂!你会不会开车?!你懂不懂交通法?!我开了这么多年车从来就没出过交通事故。你说我是不是撞邪了,今天就正好碰到你了!哦不,是你!就正好被你碰到了,还被你撞飞了!这是我刚提到新车,新车!你知道不?开不好车就不要上路,你这简直就是谋财害命!!”
一连串火药十足的连珠炮,把肖晓笑吓得说不出话,头压得更低了。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无助地抓紧身边的救命稻草,从鼻腔里可怜兮兮地哼出一句:
“交警叔叔——救、救我!”
为什么要叫“交警叔叔”?
天!他根本没那么老!肖晓笑对自己的脱口而出相当不满。
交警叔叔对着一脚高一脚低的“黑头盔”,语气平稳地说:“小伙子,先不着急,你人没事就好。我们会马上划分事故责任,该她赔偿的也一定跑不掉的。”
“对对对!”肖晓笑跟着接话:“对不起,我、我赔我一定赔。”
“黑头盔”拍了拍肖晓笑的车顶,余光扫视了一眼——这台二手福特。声音充满戏谑:
“小姐,你赔得起吗?”
他取下头盔,那是一张狰狞——哦不!
那是一张好看的脸!光洁白皙的皮肤,一对浓密眉毛下瞪着两颗圆圆的眼睛,整个人发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这气势中又参杂着些孩子气。
站在黝黑的交警叔叔旁边,愈发显得青春活力。
肖晓笑咬紧下唇,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对着这张脸。
“你放心,我一定、会赔给你!”
交警叔叔接话:“好,那你先下车。我们——”
“肖!”
“晓!”
“笑!”
空气突然凝固。
这几个字是从“黑头盔”嘴里吐出来的,不,是喊出来的!
他那一脸不屑几乎是在一秒钟内变成极度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