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抽屉协议
百创和峥嵘的谈判已接近尾声，最终双方协定百创以2.4股兑换峥嵘1股的支付方式收购其100%的股权，并承担峥嵘负担的2亿元债务。亚达也超额完成了百创交付的谈判任务：以低于3：1的比例收购。
亚达在迟早早的全程跟踪下完成谈判，拟定了受法律保护的合同文件，只需要等双方召开董事会形成决议就可以完成并购。她在亚达的工作任务也基本完成。
整个过程中迟早早没有发现亚达任何人和禧万有私下的接触，总算放下一点心，可以回去述职。
迟早早离开亚达之前，苗倩玉做主要给她在公司会议室开一个欢送仪式。岑晏和修格都来了，只有华麟还在和她赌气没有参加。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最介意她当年所作所为的居然是华麟。
送别会由岑晏买单，苗倩玉给她订了很精致的双层蛋糕和香槟：“庆祝我们这次合作愉快！不过早早，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再回到我们的大家庭？”
“薪水你随便开，岑总都会答应的。”修格附和道，一边朝岑晏挤眉弄眼，被他瞪了回去。
“庞总对我很好，亦师亦友，我可没打算这么快背叛师门。”迟早早尽量以轻松的口吻婉拒。
“那没办法了。祝你今后工作一切顺利。”苗倩玉率先举起手中的香槟酒和她碰了一下。
照例每个人上前碰杯，都要说句祝酒词，大家说的大同小异都是前程似锦，一路高升之类的祝福。
修格跟她说：“常回‘家’看看。”
迟早早有些感动，这个她曾经拼搏过三年的地方确实是像家一样的存在。“只要你们还在，我一定常回来。”
说到动情，迟早早一口干了杯中的香槟，又给自己续了一杯。此时她端着酒杯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人面前，是岑晏。
作为压轴出场，整个办公室都很期待岑总会说些什么。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岑晏和她面面相觑，那双轮廓深陷的眼睛和在网吧初见时一样认真。他只说了一句：“少喝点。”
迟早早喉头滚动了一下，匆匆别开头去，连礼仪性的碰杯都忘记。真丢脸，三个字就差点把她眼泪勾下来。
适时响起的手机铃声拯救了她的失态，岑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他似乎愣了一下才接起：“万总？嗯。好，我现在下来。”
“失陪。”岑晏放下手中的香槟，推门走出去。
迟早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皱起了眉头。万这个姓虽然常见，可实在让她不能不敏感。
她是欢送会的主角，大家都围着她拍照。迟早早只能找个空隙借尿遁溜出了会议室。
她到楼下大厅，看到岑晏在和一西装笔挺的白发老人聊天，似乎相谈甚欢。老人侧过身大笑，迟早早才能确定真的就是万重显。
几年不见，他的头发全白了。听闻他女儿万雯在监狱服刑期间，因为脾气暴躁挑衅狱友，被人半夜打瘸了一条腿，从此一蹶不振。真是应了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岑晏似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迟早早赶紧躲到墙后面。偷偷拿手机拍了他们会面握手的照片。
现在照片就摆在她的面前，迟早早陷入了纠结。究竟该不该把这件事上报给老庞？
于理，她受雇于百创，凡事该以公司利益为先。现在正处于并购重组的敏感期，何况她的任务本来就是抓出“内奸”，每一个蛛丝马迹都不该放过。
于情……迟早早摇了摇头，她现在和岑晏谈不上什么情。要说情，也是和老庞的师徒情谊更重要。
迟早早心一横，抓起桌上的手机给庞博打电话：“庞总，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小迟啊。什么事？我现在正和亚达的岑总一起吃饭，他刚还和我夸奖你工作表现好呢。”电话那头是酒席间觥筹交错的热闹，迟早早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那头人家正替你脸上贴金，这头你转背就在后面捅刀子。迟早早总觉得不太厚道。
“喂？还在吗？没事，你有话直说。”庞博见对面许久不做声，还以为信号不好。
“是这样的，我今天在公司楼下见到万重显了……”迟早早思忖良久，决定只说出万重显出现在公司的消息，并没有牵扯出岑晏。
“哦。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太担心，双方公司董事会开得很顺利，已经签了合同。如果对方违约，要赔偿1.4亿的违约金，所以违约可能性不大。”庞博看了一眼坐在右手位的岑晏，压低声音：“不过我很开心，你能说出来也体现了你对公司的忠诚度。等并购案正式结束，你回公司就不是现在这个职位了，提前恭喜一声小迟总。”
“庞总你别拿我开涮了。我不是为了这些才和你说这事。”敢情人家早就收到消息，说不定老庞派了不止她一个眼线在亚达，迟早早有种枉做小人的感觉。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该论功行赏的还是要赏。这事等你回公司述职我们再详谈，我这边还有点事，先不和你说了。”峥嵘的老总带着酒杯过来给庞博敬酒，庞博分身乏术就挂了电话。
他刚刚讲电话并没有刻意回避，八成也是为了说给自己听的。岑晏在旁边没头没尾听了几句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迟早早在跟他汇报万重显的事。
岑晏摇晃着面前的红酒，盯着里面的倒影，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过了这么些年，她始终不能相信他。
今天万重显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的惊讶不比迟早早少。自从万雯事件之后，禧万和亚达，万家人和他之间再无联系。再次扯上关系是因为亚达替百创收购谈判期间，传出禧万对峥嵘也有并购意向的消息。
万重显此次找他是恭喜他谈成一笔大单。公关公司的谈判收费都是根据谈判标的物价值收取提成，此次收购价值上亿，他们的收费也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字。
明里虽然是恭喜，但话里话外似乎一直在嘲讽百创挤破头抢了个烂摊子回来。峥嵘有一笔上亿的负债未清不说，连企业的创收能力都在年年下跌。
岑晏对峥嵘的前期估值报告有深入了解，数据漂亮得没话说。如果真如万重显所说，那它们的数据报表就可能存在造假。
岑晏心中有两个声音在博弈，一方面觉得如果峥嵘科技真是个烂摊子，万重显完全没必要跑上门来提醒自己。另一方面又觉得以万重显这种自傲的性格，故意放出风声要竞争，逼百创高价收购之后再来明嘲暗讽也是极有可能的。
虽然企业收购后的经营成败与否和亚达并没有直接关系。但基于他和老庞的私交，思前想后，岑晏决定给他提个醒。具体该怎么做，还是看他们自己协商。于是有了今晚这顿饭局。
席间峥嵘科技主动提出愿意签订对赌协议，不过碍于岑晏这个第三方在场，他们没有详谈。
这事过去一周后，百创和峥嵘的官网上同时公布了并购公告。这就正式宣告了收购完成。岑晏猜测两家公司应该是私下签订了某种对赌协议来避免他之前所担忧的情况出现，这才使并购案最终完成。
万万没想到，一个半月后事态陡然生变，原本已经通过审核的并购方案被证监会“拎回”重申。审核原因是：违反了《上市公司重大资产重组管理办法》第四条。
百创的实际控制人兼董事长庞博与重组交易方峥嵘私下签署了对赌协议未予上报属于重大遗漏，所以证监会审核结果是予以否决。
这就代表着总历时超过一年并购案准备，谈判所付出的巨额成本全部化为泡影。
这对于百创公司与庞博个人都是晴天霹雳，他因此被撤了董事长职位，并逐出董事会。
庞博现年五十三岁，本来还打算拼搏个几年，靠着这次并购案的辉煌成绩光荣退休。现如今被董事们架空，索性提前离场，灰溜溜地离开他奋斗一生的地方。
他在办公室收拾完东西走进停车场，只有迟早早追出来送他：“师父！”
这次重大失误原本迟早早作为项目参与者也应该受到处置，庞博临走前做了最后一件好事，把责任一肩扛起，免了她的处罚。不过之前升职加薪的承诺也再无后话。
庞博看着她，流露出些许欣慰。“早早，我那时候如果听进去你的提醒，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哎。是我识人不清。岑晏这个人，你今后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