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通话
黎雪华照例在电话的另一端讲了很久，总结起来，无非是让黎望好好照顾自己，别累着身体，最好住到家里买来的房子里，多交朋友与同事打好关系之类。黎望沉默地听着，时不时“嗯”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黎雪华在与黎望通电话的时候，总有一种两人隔着很远的感觉，即使是手机也无法拉近两人的距离。黎望的回复永远简洁明了，不带一丝个人感情。黎雪华敢肯定，如果不是两人之间存在协议，黎望一定不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不管是报平安还是需要帮忙。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都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就大胆地追吧。不管对方家世如何长相如何，只要你喜欢，妈都会支持你。”黎雪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叹息。黎望大学四年，工作一年，别说什么女朋友了，就连女性朋友的影子都没有。好不容易见到他身边有个适龄女性，不是同学就是同事。
虽然黎望现在还年轻，但黎雪华总有一种黎望根本不想找女朋友、甚至对此有些抗拒的感觉。她倒是很想给黎望介绍几个，可惜她也清楚，黎望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我是不会有女朋友的。”黎望听见自己口气十分冷淡：“我交女朋友，就是害了人家。”
“……”黎雪华还是第一次，听见黎望如此明确地表示出。之前黎望一直都是嗯嗯啊啊地应付了事，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过了约半分钟，黎雪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望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黎雪华本想直接说“喜欢男人”，但多少觉得有点尴尬，因此换了一种说法。
其实，现在风气多少有点开放，黎雪华久居十里洋场的星城，对此也是见怪不怪。如果黎望真的喜欢男人，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黎望自然听出了黎雪华话中的意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地说道：“不光是女朋友，我不该有任何一个关系亲近的人，否则就是害了他们。”
黎雪华还想说什么，黎望却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已经很长时间了，我就不耽误您，先挂了。”
黎望是中午午饭后，在杂志社的走廊尽头打电话的。他刚放下手机，一转身，就看见了古月嫒，不禁有些奇怪。虽然打电话多少会分散一些注意力，但黎望一向是一个警惕的人，不可能连这么大一个人的接近都毫无所觉。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要听的。我之前丢了东西，所以刚才过来找找看。”凌若雪倒丝毫没有偷听电话被人抓包的窘迫感，大大方方地说道：“不过我多少也听见一点啦。我能冒昧地问你一下吗，当然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啦，我就是有点好奇。那个，你为什么会说，你有关系亲近的人，就是害了他们呢？”
凌若雪当然是刻意偷听的，否则一向警惕的黎望不可能毫无所觉。不过凌若雪相信，黎望即使发现了这一点，也不会戳破。虽然黎望性格冷淡，但一般不会给人难堪。只要不触动他的底线，黎望还是很好说话的。
“因为交往的前提，是双方平等。”黎望倒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口气难得的冷淡：“交往的双方，不可能是一方只付出而另一方只接受，而必然是相互付出相互接受。而我，既不会接受，也不会付出。”说完，黎望看也不看凌若雪的反应，径自离开了。
“可是，你明明有接受，也有在付出啊！”凌若雪在黎望背后大喊：“你不是经常帮助我们，也接受我们的善意吗？难道我们不算朋友吗？虽然还谈不上关系亲近。”
黎望闻言倒是停下了脚步，只是依旧没有回头。他口气冷淡地说：“我是不会和满口谎言、遮遮掩掩的人做朋友的。”
凌若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早该想到了，以黎望的警惕性和聪明程度，大概早就猜到，她和端木泽的实习是别有用心的吧。只是没想到，依照黎望的性格，他竟会以这样一种令人难堪的方式讲出来，这样的毫不留情，就仿佛他们做的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
也许该换个策略了……属于理性的一面瞬间占了上风，凌若雪的表情很快就恢复正常。这时，黎望却突然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深邃无比，却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黎望就干脆利落地转回去，再也没有回头。
居然会因为刚才的话而感到心痛……黎望，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别忘记了你的责任和义务，你不该和别人有过于亲近的关系！黎望像是在逃避什么，步伐越来越大，走路也越来越快。
注意到黎望的动作，凌若雪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手掌中，而她本人却对此一无所觉。几分钟后，她松开手掌，有些凄楚地笑了笑：“果然，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无视啊。不过，这种讲话毫不留情的风格，还真是和李望很像啊！”
读高中时，凌若雪一开始和李望打交道的时候，后者的反应一向冷淡。后来，李望大概是觉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对凌若雪说：“抱歉，我没兴趣和你玩任何游戏，也希望你以后不要打扰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是当时李望对她讲的最长的一句话，凌若雪听了还愣了很久。
凌若雪还记得，她当时带了些委屈的回答：“不是什么游戏，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我看得懂你的眼神，你渴望友情，只是害怕被人伤害。可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伤害你，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凌若雪是真的委屈，想她可是堂堂凌家大小姐，不管是在异能界还是在学校里，都是颇受瞩目的角色。人家都是上赶着要做她的朋友，她也是看李望本性善良而且需要帮助，才主动与他交往的，真的没有什么私心。
“是吗？”凌若雪还记得，李望当时有些冰冷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不妨试试吧。只是，你可不要后悔。”
那是凌若雪从李望嘴里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