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威胁

……不过,黎望能确定,眼前之人并非张赫本人,而就是擅长伪装的“神秘老人”。

黎望所倚靠的,自然不仅仅是前面指出的破绽。

——他敢单枪匹马地去见“何大师”,自然是有所凭仗的。比如说,黎望那又大又老气的黑框眼镜,作用可不仅仅是掩饰他的真实相貌。即使昏迷醒来后,他已经找不到那副眼镜了,那眼镜,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眼镜上的东西,依然有用。

何况,黎望感觉得出来,对方是有意让他发现这些破绽。对方能力手段都不差,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尤其是那个护士,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在他跟前,“状似无意”地,说出那么多“有用”的信息?

……然而,即使被黎望紧抓着,“张赫”也没有按照他的预期行动。

“抱歉,黎先生。我觉得,你可能需要看看别的医生。刚好我们院新增了精神卫生科。”“张赫”想要挣开黎望的手,却发现黎望手劲奇大,根本不像一名普通的编辑。他自己身强力壮,但居然根本就挣脱不开。

“我只想知道,‘何大师’到底是谁?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伪装成‘何大师’?”黎望双目隐隐发红,情绪激动,抓着张赫的手也十分用力。

下定决心是一回事,能控制住情绪,则又是另外一回事。想起困扰他的诸多问题,黎望选出了当下最困扰他的两个,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催眠我?那个梦境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赫闻言,倒真转头看他,只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惜张赫的镜片还是太厚,口罩还是没摘下。黎望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现在出门逃走也没用,因为我已经把你的破绽,一一写下来,告诉王警官了。相信他和孙警官,以及其他的特警,都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你上钩了。”黎望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点。

他通过纸笔与王警察“交流”的时候,张赫并不在场,自然不清楚他到底写了什么。事实上,就连当时在场的古月嫒和林梓萧,也不是很清楚。

——当时古月嫒之所以抢走他的笔、中断他与王姓警察的纸上对答,不是因为她“看见”了他们的谈话内容,而大概是因为,她注意到了黎望那明显不对劲的反应。

那把短刀不是哥哥留的,但那感情,却不是假的。黎望当时是真的想起了贺希,他那与他毫无血缘关系却对他极好、却意外早逝的刑警哥哥。

……

张赫努力无视手臂被人紧抓的痛感,用另一只手摘下口罩的一边,张口说道:“就你刚才说的那些?都算不上什么证据吧?我……”“问心无愧”四个字尚未说出,黎望便抢了话。

“你的第一反应是证据不充分,而不是你自己没有问题,可见你心中有鬼。”黎望看的就是这个机会。

“你这是强词夺理!”“张赫”不禁脱口而出。然后他又开始后悔,当初他怎么没好好学习语文,不然他的第一反应,怎么只有这干巴巴的七个字?面对黎望,他陡然升起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黎望却突然松了手。

“张赫”揉了揉手臂,正诧异黎望是不是终于想起他们的医患关系,黎望轻飘飘地说了两句,令人完全轻飘不起的话:“我的眼镜上,抹了一种特制的慢性毒液。虽然是‘慢性’毒液,但只要沾上一点点,没有解药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因为黎望原先以为,他会遇到的,必然是罪行累累的“何大师”本人,所以他并没有手软。

“什么?慢性毒液?”“张赫”再次脱口而出。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如果真是那样,他就得采取一些必要措施了。

——黎望怎么可能会讲这种话?

“……因为我猜到,在我被你们成功催眠后,你们当然会搜我的身,检查我是不是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果然,你们找到了我藏在外套里的短刀,还发现了我鞋面上、衣扣上、眼镜上,所安装的针孔摄像头,和我藏在衣领里的窃听器。”

“不过,你们并不担心,因为在那古怪的建筑里,这些东西都失灵了。即使后来出现的‘神秘男子’在我眼镜上留下了指纹,你们也没有遗漏这点,而是选择在打晕我后直接把眼镜给销毁了。说起来,这的确称得上是‘万无一失’了。”

“继续。”“张赫”这回确定自己耳朵正常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模糊不清。从黎望的角度看,他只戴了一边的口罩,“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的脸。

虽然无法判断对方是怎么想的,但黎望既然开了口,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他继续说道:“可是你们大概不会想到,我可不是什么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我那把短刀可以算是艺术品,而非违禁物品。可我眼镜上的慢性毒液不是。”

说道这里,黎望的嘴角掀起了一抹略带些嘲讽的笑,只是弧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嘲讽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而“张赫”听到这里时,偏过头看了黎望一眼。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只是他戴着厚厚的眼镜,加上那丝异样稍纵即逝,黎望并没有注意到。

“我知道,如果我能找到你们,你们就必然会催眠我。催眠前当然要我摘下眼镜。于是,我故意在躺下以后,才以不方便为借口,让你帮我摘。而且,不论是你,还是后来的‘神秘男子’,摘我眼镜的时候,可都没有戴手套。”

黎望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你应该很好奇,为什么你现在的情绪有些失控,心跳加速,并伴有有焦灼感吧?这只是潜伏期的表现而已。”

“像我,虽然提前吃了解药,但因为戴眼镜的时间过长,还是有了体虚、情绪间歇性失控等副作用。不过,我的症状只是暂时的,而你们的……”

黎望的话到此就戛然而止。不过,话语中未尽的部分,其实也无需言说。

他黎望,就是在威胁对方。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之人。不管初衷如何,他犯下的过错,都已成为既定事实,没有辩解的必要。

只是……

对不起了,哥哥。我从来就不是你所期待的那个,单纯善良宛如一张白纸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