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 岛上神木
寄寓再度探出手去,在碰触到的同时,树叶再度簌簌晃动,好在有了先前的经验,树叶的动静再大也就那样,于是寄寓听了片刻后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似有一幅画面涌入脑海,再待要细看时,那画面却又模糊得一点都看不清,好像在拼命躲闪一样。
倏地,那模糊的画面消失,又换成了别的画面,里面是自己和一棵高耸粗壮的树木,这棵树木明明应该是他手底下的神木,可画面中他身处之所却是在空旷之地,并非在神庙里。
如此一无遮拦,寄寓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他在绿雾岛和自己出生的岛以外所见过的最大的一棵树了,寄寓也知道它就应该是自己手底下的神木,只是不知为何两者大小有很大的差距,也许这是神木将来的模样。不及细想,画面再度变了。那是战火连天,天上不断有火喷薄而下,成群连绵的树木被不断波及,壮烈燃烧起来。这一幕看的寄寓呼吸有些堵,幸而这些画面过得极快,可是转眼又见满地残骸,树木断的断,枯的枯,除了树木,还有不少尸骸。这样的场面令人心酸,转而又是一变,寄寓忽然看见了追梦号。追梦号在海面上飘飘摇摇,停泊在了一座岛屿边,那正是提提岛,岛民们纷纷前来迎接他们的到来,其实这就是白天的事,现在回放了一遍,只是此刻他是用旁人的视角又看了一遍,感觉十分奇怪,因为那里面有自己的存在。
画面中断在了寄寓醉酒以后,那是寄寓不曾在场的一段,仍然是众人喝酒谈笑,跟他在时一模一样。
这些画面没有什么特殊,却让寄寓暗自有些疑惑,神木分明应该也是有预知力的,可为何一股脑儿搬出来的都是发生过的事?
当再无画面涌起的时候,寄寓便将手松开放了下来。
在神庙中其他人的眼里,其实寄寓碰触神木并不久,也就片刻的工夫,但这段期间顶端树叶声毫不停歇,也就在寄寓的手放下之后,才逐渐停了下来,最终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大祭司这时再也忍不住出了声,他大声道:“神木显灵,你果然是神之子!”
这话一说出口,其他祭司们皆不意外,就连千金子和海梦舟也觉得这在意料之中,唯有寄寓自己,仍是觉得不能确定。他只是隐约觉得,这神木像是想要告诉自己一些什么,但却又有所保留,也不透露半分未来的事,若自己真的是神之子,按照大祭司之前说的,不应该能透过神木看见神之岛吗?
他心中疑惑,也就这么问了出口。
“可不是那么简单的,纵然是神之子,也需要经过神木的数道考验,而且这考验不仅只针对神之子,跟我们整座岛也息息相关。”大祭司回答他道。
“这话从何说起?”替寄寓问的人是千金子。
大祭司像是早有预料,微微一笑,回答道:“神之岛中暗藏秘密,即是曾经神之国的通天之力,这种力量用得好则罢,用的不好,自然就如同神之国那样自取灭亡。其实我们一直坚信神之国并非真正的神之国,不过也是盗取了这股力量才统治了大地,但看他们手段残酷,霸道无情,连老天都看不过去,就将一切又收了回去。如今神木再度择人继承此力,想必要慎重挑选,否则恐怕又会重蹈覆辙了。”
“原来如此。”这个道理也对,千金子看了寄寓一眼,见他仍蹙着眉,料想他必定另有疑惑,而抿了唇的模样应该是不方便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于是由他再问大祭司道:“那现在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
千金子这话另有用意,大祭司一听也就听了出来,他笑笑道:“天色很晚了,有什么要做的也该等到明日,你们舟车劳顿,又是酒宴又是听故事,想必累坏了,今天我们就到这里,诸位也好早些休息。”
“也辛苦大祭司为我们讲了那么久,值得我们好好回味一番,而且我听后发觉这跟我们的到来也有一定的关联。”千金子道。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你们会来到我们这座岛,虽说是阿真带的路,但何尝不是他获得了神启才能遇到你们,并将你们带来此地,更何况这其中还有神之子。”大祭司看向寄寓,又道:“我们已经准备好诸位的休息之所,不如就由阿真和荷赛为你们带路。”
“多谢您,祭司大人。”千金子道。
三人随着预真知和荷赛离开神庙,留下大祭司和十二位祭司们。他们并不离开,显然还要商讨些什么。
出了“朝圣之径”,三人才知道他们休息的地方已经被安排在了日之域,而与他们同船来的船员们还在月之域。荷赛对他们道:“明天我们就会把他们也接来这里住,不过你们难得来一趟提提岛,大祭司的意思是各个域都去看一看,尤其是星域,你们今晚住在日域,明晚也可以搬去星域居住。”
“十年一现的岛,我们也非常好奇,大祭司考虑的真是周到。”千金子点点头道。
“我们也还没见识到那预知木呢,不是说来了岛上谁都能有预知力?这种新鲜事不尝尝怎么能算是来过呢?”海梦舟亦道。
“那是当然的,明天我们就带你们去见一见预知木。”预真知对海梦舟道。
寄寓在一旁沉默不语,他很清楚神木就是预知木,却并未带给他任何预言,不过就算只是回放过去的画面,他也是头一次遇上,说明这神木的确与众不同,只是有多不同,他可能还要再与他接触几次才能知晓。
说话的四人也都没打扰寄寓沉思,预真知和荷赛一路带领三人去到日之域专门布置出来的空房,那是一间二层高的木造屋,一楼是房子的主人自己住着,二楼一直都空着,为的就是迎接神之子入住,所以这座木造屋的名字叫作“迎仙居”。
“神之子的到来是早晚的事,这座小楼除了日之域有,星之域里也有。”这话是荷赛说的,因为这两座楼都是在预真知离开之后盖起来的。
“别拘束,当成是自己家就好了,想要什么跟房东说,用不着自己动手。”荷赛又说。
“是咧,为了等这一天我还专门学了西语。”房东用带有口音的蹩脚西语对三人道:“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俺就成。”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俺叫大成。”
将三人留在迎仙居里,荷赛和预真知就离开了,临去的时候,预真知对寄寓道:“明天再带你去见识一下岛上别的预知木。”
“嗯。”寄寓应了下,明显还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预真知心知必定跟神木有关,但寄寓不说,他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一直到房东大成给三人分别安排好了房间,各自进了房,寄寓才又从房里出来,敲开了千金子的门,一旁海梦舟也听见了动静,赶来凑热闹。
寄寓对两人说起自己从神木上接收到的一幕幕,全是过去的事,一丁点都不包含预知的未来。
“我觉得这座岛没那么简单。”千金子听完后道,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就好像怕外面有人偷听似的。
海梦舟与他默契十足,也压低了声线道:“我也这么看,首先就是十年一现这回事,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机关,才能让这座岛在海上不被来往船只发现。”偌大的一座岛不可能自己消失,要说能移动就更是天方夜谭,尤其它是定期在同一片海域上出现,并不像绿雾岛那样出现的海域不同,所以关于绿雾岛的传说好些海域上都能听闻,但是这座提提岛却仅在百枝岛附近的海域有流传。
说提提岛比绿雾岛神秘,也不尽然。提提岛出现的时间没有绿雾岛多,名声才会显得比绿雾岛更为神秘,实则现在他知道了提提岛还能登岛,绿雾岛则根本不可能靠岸,那么显然后者要更神秘一些。
“其实是不是十年,谁也无从证实。”千金子道。
“那你说预知木这个事儿,又是真是假?”海梦舟不禁要问千金子。
“看预真知的能力,假不了,但如果全岛人都因为预知木能预知,我又觉得不像是真的。”
“那寄寓说的神木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是预知木,却一点儿预知能力都没有吗?”
“其实所有人都可以怀疑,树木却做不了假,寄寓你说呢?”千金子在听寄寓说起神木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想了,他问寄寓。
这是理所当然的,寄寓点头。
“提提岛上必定有秘密,我担心的是他们借此利用寄寓的能力,尽管我相信预真知不会害寄寓,可他已经离开这座岛有十年,所以有些话也不能尽信。”千金子道。
“还有那个神之国和绿雾国的故事,对了,绿雾国会不会就是绿雾岛呢?”海梦舟问起寄寓。
寄寓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听起来像是。”
千金子听他这么说,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念头一晃而过,片刻后成形:“会不会‘神之子’才是噱头?”
“怎么说?”海梦舟问,一旁寄寓也盯着千金子看。
千金子看着寄寓道:“他们找到并非是神之子,而是去过绿雾岛的人。”
“这也解释得通。”海梦舟道:“但这只是个说法,结果还是一样的。”
“倒也是。”千金子若有所思,他口中这么说,心中却并不真的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两者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他们不知道神之子是寄寓,和明知道寄寓的能力再认定他是神之子有根本上的不同,后者藏了太多欺骗性,海梦舟会毫无所觉,应该是在于信任预真知的这个前提之下,进一步看,若连预真知都被瞒在鼓里,那么反而更值得深思。
“总归还要在这座岛上待几天,我们还有时间慢慢发掘。”惯于冒险的人,比如海梦舟,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发,尤其对危险有相当敏锐的触觉,显然他那根触角此时尚未未被触动,因而危险还离得远,远到他还不愿去深想一些有的没的。其实除非是像寄寓这样白的像一张纸的人,否则谁会没有一两个小秘密?更何况是偌大的一座岛。眼下怎么看他们都是有求于寄寓,虽说神木也是预知木,但连寄寓都没能从神木中窥得半丝半缕,想来岛上的人对此也是束手无策的。
“寄寓你就找机会多碰碰神木,我想大祭司应该是这么希望的,但最重要的恐怕还是你自己也想这么做。”千金子对寄寓道。
寄寓点头:“嗯,我觉得神木一定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
“神木若是告诉了你什么,你也别全盘托出,要学会藏私,到时候说不定有用。”海梦舟忽地这样叮嘱寄寓道。
寄寓不禁看向千金子,千金子也冲他点头道:“船长说得没错,就这么办。”
“好。”寄寓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