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 正如预真知所料

那个被千金子推开的门后原来是专门的厨房,连着一张小小的餐桌,琉衣亲自在里面捏起了虾肉丸子,口中哼着歌,她甚至换上了一身裙装,在烛火连同窗外月光树的衬托下,她就好像是一只流连在光芒间快乐且忙碌的美丽蝴蝶。不多时,三碗热乎乎的丸子汤被端到了小小的餐桌上,她还开了一瓶葡萄酒,一面斟酒一面道:“听说您也卖葡萄酒?”

“是的,不过我的酒大部分都留给了鱼仙人,再由她帮我兜售。”千金子说着阻止了琉衣斟第三杯酒,寄寓适时出声道:“谢谢您,我不喝酒,能给我一杯水吗?”

“好的。”琉衣又看了一眼千金子身边寡言安静又有礼貌的少年,眼中略带好奇之色,她为寄寓倒了一杯水,接着千金子的话说:“鱼仙人姐姐的酒量超乎想象,对了,为什么她会来拜托你调查这件事呢?”

琉衣兴趣盎然,言下更有一丝探究千金子和鱼仙人究竟是什么关系的意思,千金子也不扫她的兴,回答:“如果要我说,那么我跟她其实是心照不宣的酒友,她之所以托我调查,就是上次跟她喝酒时聊着聊着,就聊起了庆典的事来。”

“原来是这样。”琉衣托着腮,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道:“我可不会喝酒,只能象征性地陪您喝这一小杯。”

“已经足够了。”千金子笑着道。

“不过要说起来,鱼仙人姐姐是我们的前辈,她是庆典复活以后第一位月光女神呢,去年我出了事,也是由她替我的,这些事您知道吗?”琉衣忽地提起来道。

“哦?”千金子一愣,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听她本人提起过。”

“我也是因为被选中月光女神才知道的,鱼仙人姐姐从不说自己的事,可是明明被选中月光女神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不是吗?”琉衣不解地道。她果真不善饮酒,才喝了几口,脸颊就显得微红了,说话也更像是在聊家常,一扫先前的陌生感。

“会不会是因为她一直不曾结婚的缘故?”千金子猜测道:“我听说你们岛上若是被选中了作为月光女神,那么庆典之时就会为月光女神举行结婚典礼。”

“这件事的确令人感伤,好像是鱼仙人姐姐的心上人不是岛上之人的缘故,若是成婚,那人必定要带姐姐离开,或许就是因此,姐姐宁愿不结婚,而选择了留在了岛上。”琉衣轻叹一声,道。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缘故。”千金子对此更是一无所知,“这样想来,她不提也实属在理。”

“这也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不过您能认同,真让我高兴。”琉衣捧着酒杯笑咪咪地道。

“那么琉衣姑娘你呢?为什么要以得病为借口?难道反而是为了躲避结婚这件事?”千金子借着酒意问她。

琉衣因这一问瞪大了眼睛,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悲伤的神情来,一闪即逝,就见她笑着掩饰说:“可不是嘛,我觉得像鱼仙人姐姐那样也不错,开一间饭馆,偶尔下下厨,而且她还经营得那么出色,真想像她一样。”

千金子盯着琉衣半晌,然后笑着道:“若将来琉衣姑娘也开起了饭馆,请务必采购我带来的香料。”

琉衣被他这句话逗笑了,说:“您果然是个商人,句句不离本行。”

他们一人一句闲聊着,寄寓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他不仅吃光了丸子,也喝光了一整碗的鲜汤,琉衣这时问了他一句:“好吃吗?”

寄寓点头,回答她:“很好吃。”

琉衣又笑了,说着:“今晚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

她抬起手,纤瘦的手腕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托起了脸颊,腕上的镯子微微晃动,似有一股依稀的香味忽隐忽现。她轻启唇瓣这样说着,眼睛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她的目光径直自寄寓身上移向了千金子,千金子尚未领会过来,身旁的寄寓却蓦地一头栽倒,趴在了餐桌上。千金子一怔之下伸出手要去抓琉衣,可是眼前的琉衣却忽然变得模糊而晃动起来。片刻后,所有的意识化作了云雾,消散到了不知何处。最终千金子伸出的手仅碰倒了面前的酒杯,也一如寄寓那样,倒下后不省人事。

寄寓睁开眼睛,第一眼是透蓝的天空,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说着:“啊、醒了。”然后他就看见了预真知的脸,以及他垂落到几乎快碰到自己的乌黑发辫。

寄寓仍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沉,摇摇晃晃的,但失去意识前那一刻所有的忧虑顿时向他涌来,以至于他蓦地坐起来大声叫道:“千金子!”

“他在船尾,跟船长在一块儿,放心吧!”预真知直起身子,指了指船的后方,对寄寓说道。

寄寓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四处张望一阵,却又一脸迷茫,才意识到预真知说的“船尾”指的正是眼下这艘陌生渔船的船尾,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来到了海上,这艘船又是从何处而来的。

“千金子居然不肯给你用我给他的解药,防备心可真重。”预真知没由来地抱怨道。

解药?听了预真知这句话,寄寓想到他是因为吃了虾肉丸子后失去了意识的,他忍不住问了出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发生了什么你要去问千金子。不过简单来说,就是我预知了你们将会遭遇险境且预先给了千金子两颗能够预防落入此境的药丸,但是他那个家伙居然不给你预先服用,他自己却用了。”预真知简单概括了一下,语气似有些不满。

寄寓听明白了,预真知不止一次发挥过他预知的能力,他还知道有一次千金子故意不告诉预真知追梦号发船的时间,可是在发船前他就出现了。所以当预真知说“预知到他们会遭遇险境”这句话时,寄寓并不觉得讶异,只是为千金子辩解道:“可是千金子自己不是用了吗,那就证明他一定是非常相信你的。”

预真知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就是想在寄寓面前数落数落千金子,得到的结果却不甚满意,这让他充满“醋”意地道:“你那么相信他,小心哪一天他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说不定还会兴高采烈地替他数金币。”

“千金子的商品中可没有人这一项,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值钱,所以,您多虑了。”寄寓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你若真这么想,那就错了。”预真知忽地收起了先前所有的玩笑,一手摸上寄寓的头,又道:“不过,能对人如此信任,并不是一件坏事,证明你身处在一个事事安心的环境里,这也是非常必要的。”

寄寓似懂非懂,看着忽然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预真知,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什么,千金子已经走了过来:“醒来了?那就来讨论一下之后的计划,不过在这之前,你恐怕还想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这一切都是相关联的,我们要在登岛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过一遍,然后把庆典变成我们计划的一部分,这真让人激动!”

此时的寄寓完全跟不上千金子的思路,他既不像千金子那样对庆典感到激动,也不知道后续的行动究竟要做什么。不光是他,包括海梦舟和预真知在内,也只能对千金子的发言感到莫可奈何,两人齐齐翻了个白眼,心中泛起嘀咕:这家伙,又开始了!

寄寓看看千金子,又看看海梦舟,一脸疑惑。

“别这样看着我,我是被他拉来的。”海梦舟指指预真知。

“我既然预知你们会被下药,自然也预知到了你们也会被人送出岛这件事,果然让我发现了这艘早已安排好的渔船,于是就找了海梦舟事先埋伏,替换了这艘船上原本的船员。”预真知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一番话来,算是向寄寓解释了为何他们都会在这艘船上的事。

海梦舟则是两手一摊道:“所以对千金子说的‘计划’,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我的预知能力有一定的界限,坏的灵好的不灵,所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预真知耸肩道。

“被这样暗算,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别忘了我是个商人。”千金子申明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海梦舟问他。

千金子眨眨眼,道:“我昏迷时暗中得知一件事,那就是隆布一直跟西王国的人有交易,我决定拦截他们这次交易的货物!”他宣布着。

“是什么货物?你又要怎么拦截?”海梦舟问。

“我口袋里的东西被他们搜走了,本来可以给你们看一看,不过相信我,那是非常值钱的东西,这笔生意绝对不亏。”千金子露出了标准生意人的嘴脸。

“你要做自己做,可别拉上我。”预真知一心想撇清自己。

偏偏千金子问寄寓:“寄寓,你会帮我,对不对?”

寄寓想都不想就点头,预真知顿时败下阵来,只得道:“那好,一码归一码,我会帮忙,不过我是帮寄寓,可不是帮你这家伙。”

海梦舟在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一物降一物,预真知,我开始同情你了。”

“收起你多余的同情心。”预真知一脸鄙夷,又云淡风轻地道:“这样才是寄寓,他可不能变得跟某人一样市侩。”

千金子聪明地不再加以挑拨,至少在弄明白预真知真正的目的之前,他不能与之交恶。更何况,这预真知口中说着不满他的话,可行动却都是实实在在明里暗里帮衬着,就算这是因为寄寓的缘故。既然目标一致,那就是盟友,恐怕正是因为预真知自己也明白这一层道理,才会心有不甘。也亏得他始终收放自如,也没有真的恼怒过,可见涵养不凡。

于是千金子道:“我本就是个商人,商人哪有不市侩的,不过,我也不会让寄寓学我,他不适合。”他直言,这句话并没有安抚预真知的意思,只不过说出了心中所想,预真知闻言摆弄了几下琴弦,遂顺水推舟地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言归正传,我们要好好利用庆典,让这场庆典成为我们的舞台,和我们绝佳的助力!”在扬帆的船上,千金子兴高采烈地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