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李怀鹏讲的故事

我妈的老家就是这个村的,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着我妈来过这个村子。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再也没回来过。我曾经问过我妈,为什么不回老家看看。我妈说我小不懂事儿,有些事儿要等我长大了再说。前几年我妈得了一场病,去世了,回老家的事儿也就再也没人提起了。

两个星期之前吧,我大姨忽然跑来找我。我很奇怪,因为这个大姨跟我们家一直没什么来往,我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大姨,小时候见过面,我妈去世的时候又见过她一次,但也没什么感情。哦对了,我妈叫吴胜兰,我大姨叫吴胜梅。

那一天,菲菲上班去了,大姨悄悄说让我留下。然后,大姨就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吴家寨中间那一片房屋,就是现在村委会和吴家寨旅游集团所在的地方,原本是我们吴家的财产,新中国成立前叫吴家祠堂。抗日战争结束后,被一群流窜来的土匪占领,一占就是好几年。后来共产党来了,把土匪赶上了山。本来,祠堂是要还给吴家的,但是因为要继续剿匪,就把这个祠堂当作了共产党军队的剿匪指挥部。当时的人民政府,跟当时的吴家族长签订了一份合约,合约上说明,人民政府租用吴家祠堂作为政府机关和人民解放军驻地,剿匪工作完成之后,就会把祠堂还给吴家。同时把新中国成立前的房契换成了新人民政府的房契。

剿匪工作完成之后,政府曾经打算把祠堂还给吴家,但为了百姓安全,防范流匪滋扰,留下一个排的驻军在吴家寨,就住在吴家祠堂。另外,村政府也需要个地方,就跟吴家商量继续租用祠堂。吴家人深明大义,不但同意政府继续租用祠堂,而且连租金都不再收了,相当于把祠堂免费供政府和军队使用。

然后就是各种运动了,从“三反”“五反”“大跃进”,到人民公社、“三自一包”,还有三年重大自然灾害时期,一直到“**”,这个小村子经历了很多风波,吴家的族人也有很多离开了故乡,渐渐地就没人提起吴家祠堂这回事了。

“**”之前,大概是一九六四或者一九六五年吧,那一任吴家族长,是吴家大爷爷吴茂,就是我妈的大伯,在他即将离世的时候,把二弟吴盛和三弟吴丰叫到床前嘱咐后事。其中一个重要事项,就是安排将来如果政府归还吴家祠堂的时候,该由谁来承接,三家怎样分。

大爷爷死后,这份文书由二爷爷吴盛保存,房契由三爷爷吴丰保存,相安无事。到了一九六六年,“**”开始,县城里来了一队红卫兵小将,说吴盛和吴丰是地主,分别挂上牌子游街和批斗,两个人都被抄了家,这两份文件从此就没了下落。

红卫兵们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当年土匪曾经在山里留下了宝藏(说到这里,刘德建双眼突然亮了一下),就逼问二爷爷宝藏的下落,二爷爷不知道,就被红卫兵活活打死了。三爷爷知道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在红卫兵看管不严的时候溜出去,在一棵树上上吊自杀了。

之后的一九八几年,落实了政策,当年县革委会后院的仓库打开,红卫兵们在各村抄家抄来的东西都被收回,存放在这里。当然,有很多金银财宝已经找不回来了。县委的相关负责人让各村曾经被抄的人家前去认领自家的物品,吴家也被通知到了。

当时代表吴家去认领东西的有三个人,分别是大爷爷家的二儿子吴元,因为那时候大爷爷家的大儿子吴方已经在外当兵;二爷爷家去的是吴宣,就是吴桐的父亲;三爷爷家去的,是现在的村支书吴记,也就是我亲舅舅。他的两个姐姐,有一个就是我妈妈吴胜兰,另一个则是我大姨吴胜梅。吴记是她们俩的亲弟弟。

吴桐看到这里,想起自己的父母,不禁热泪盈眶。

视频里李怀鹏继续说着。

这三个人从县城取回东西,放回吴家祠堂的一个小屋。据三个人后来对族中人的说法,取回来的东西大部分是一些书籍,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之类,当时都登记了,登记册子三个人都签了名,保留在吴记手里,祠堂小屋的钥匙也在吴记手里。谁要是想看这些东西,吴记都给大家看。吴家的孩子们大都进去过那间小屋,听村支书讲过吴家的历史。

但是那两份文件,就是祠堂的房契和当时三个爷爷签订的约定文书,谁都说没有见过。慢慢地,这件事儿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了。

两个星期前,大姨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电话里说吴家寨有一个叫紫气阁的民宿酒店,在拆老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油纸包,包里面有什么东西不知道,据说可能与祠堂的两个文件有关。照理说,大姨应该找自己的亲弟弟吴记求证,但是大姨说因为当年三爷爷死后家里姐弟三个为了继承财产闹翻了脸,因为舅舅认为出嫁的姐姐没有资格继承任何东西。大姨说,李怀鹏的妈妈唯一一次回村,就是跟弟弟谈遗产的问题,最后的结果是不欢而散。那就是李怀鹏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回老家。

大姨说,她和姨夫这些年做贸易挣了不少钱,钱对她来说不是大问题。但是,吴记这人心术不正,吴家祠堂是祖上留下来的遗产,数额巨大,这笔财产应该留在吴家人的手里。如果都让吴记拿走,他肯定是要卖掉换钱的。所以如果有必要,大姨会跟吴记打一场官司,因为根据法律,女儿也享有继承权。不但她有一份,李怀鹏死去的母亲吴胜兰也有一份,也就是说,有我的一份。

因此,大姨委托我回吴家寨,寻找那两份文件的下落,如果能找到,大姨给二十万奖励。如果因此分得一部分祠堂的财产,愿意再跟我平分。但是,大姨说她不能自己来,因为这村里认识她的人太多了,尤其是老一辈的人。于是,我就改了主意,把去马尔代夫度蜜月计划改成了吴家寨。我老婆菲菲对此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李怀鹏停了下来,看看刘德建,又说:“那天晚上摔死的那个小偷,我猜着是来找文件的。”

刘德建愣了半晌,说:“这怎么个找法?那个吴桐可没有承认发现什么文件。就算真的有,也不会傻到放在自己房间里。”

李怀鹏奇怪道:“对呀!所以我说这件事儿不简单。”忽然想起什么,又说,“你到这里难道不是为这文件来的?”

刘德建神秘地笑笑,说:“我对你说的什么文件没兴趣,我也不是吴家的人。我感兴趣的,是其他的东西。”

没等李怀鹏问,刘德建又说:“这么着吧,明天咱俩一起上山,看看有什么发现。要是能找到你说的文件,我分十万,多一分不要。”

李怀鹏有点钦佩地拱拱手,“刘哥,咱就这么说定了。”

李怀鹏走了以后,刘德建拨通房间电话叫弟弟回来睡觉,后来就什么也没有发生。

关上视频,梧桐坐在那里发愣。愣了半晌,听楼下小美叫:“桐姐,桐姐,公安局的同志们来了。”看看电脑上的时钟,已经是上午11点。她赶紧整理一下衣服,梳了梳头发,跑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