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人行(上)

海底。这是一处奢华无比的宫殿,建立在鲛人族部落中心。这里的每一处都摆放着流光溢彩的夜明珠,珍珠串成的帘子随着海水轻轻摇摆着,来来往往许多拖着鱼尾的宫娥低着头自顾忙碌着。

屋子里,一个男人脸色阴沉地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厉声呵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招惹清夜,你为什么不听!”

“对不起,安歌,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女人抹着眼泪,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我这不是因为太喜欢你了吗。你说过你会和我在一起,可是你却又要去娶她,你这样我也很难过……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去找她,叫她离开?”安歌的怒气随时都会爆发,可看着眼前的女人已经被他吓得瑟瑟发抖,不由得又心软了起来,搂过她轻声安慰道:“曼曼,别哭了。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就绝不会反悔……我向你保证,我虽然要与她成亲,但我永远都不会真正喜欢上她。”

“嗯,我信你。”怀里被叫做曼曼的女人点了点头,抬起头想朝他的唇吻去,可还没等她够到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殿下,族长请您过去议事。”

安歌放开曼曼,一边整理着衣冠一边应声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完便急匆匆推门离去。

*

宫殿里,一个满头白发的鲛人正坐在贝壳制成的凳子上,他神色严肃,时不时看向挂着珍珠帘子的门口——他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忽然,帘子被人从中间拉开,一个年轻鲛人游了进来,屏退了殿里所有宫娥,到他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起来吧。”男人在盼得自己要等的人后丝毫不见欣喜,反而显得更加忧愁起来,“歌儿,刚刚暗卫来报,说清夜不见了,你知道吗?”

“孩儿知道,”安歌点了点头,“我已经带人将部落里搜了一遍,依旧是毫无收获。我族又从来与天界不和,我想,她应该是去了凡界。”

男人点了点头,“有道理……可好端端的,她为什么突然私逃呢?”

安歌嘴角抽了抽,坦然笑道:“这孩儿就不清楚了,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过贪玩呢。”

“那你可有什么法子?按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得尽快大婚,取到她的心口麟治病了。”

安歌应声道:“她现在应该还走不远,孩儿已经派人上岸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

江子衿一连昏睡了两天,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醒了过来。

他起身,房子里似乎只有他一人——清夜又不见了踪影。他试着喊了一声,却听见头顶上面传来动静。

江子衿抬头一看,差点惊掉了下巴——清夜正倒吊在屋顶的梁子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江子衿抬头看着她:“你爬那么高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你这破房子里就一张床,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我看上面的梁子挺好的,就爬上去试了试。”她一个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自顾自倒了杯水喝着,“你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两天,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睡了两天啊?”江子衿活动着自己身上,“我觉得我好多了,我就说吧,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

“好你个鬼,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差点被你吓死,怎么都喊不醒。幸好有个小姑娘路过给了我几包药,这才让你活了过来。”清夜说着,脑海里回想起那天晚上的画面,还是有些后怕。

“小姑娘?”江子衿有些摸不着头脑,又问道:“那你这两天就呆在这里陪我啦?你吃了东西吗?”

“你一直昏迷不醒,我自然是不能走的,就变了些东西出来吃,”清夜指了指桌上,几条小鱼干整整齐齐地摆在上面,“我在海里吃的就是这些东西,你要不要尝尝?”

江子衿伸了伸脖子,看见那些小鱼干一点胃口都没有,于是便开始翻找起了自己的湿衣裳,“这几日多亏了你照顾我,我前几日正好挣了些钱,我请你吃饭去。”他翻了一会,有些疑惑地嘟囔起来,“奇怪,我钱呢?”

清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讪讪说道:“呃……忘记告诉你了,那姑娘把药给我以后就问我要钱,我一时心急,从你衣裳里翻出来就给她了。”

“那可是二两银子!整整二两银子啊!”江子衿哀嚎起来,不停抱怨着,“现在这些人真是越来越黑心了,不过是几包药而已,竟然要了我二两银子!”

清夜捂着耳朵,无奈地劝导着他,“好了好了,你能醒过来还得感谢那几包药呢。”

江子衿嚎了一会,站起身朝柜子走去,伸手进去掏了好一会又拿出一个打着补丁的布袋子,怜惜地摸着它自言自语道:“幸好我先前留了些在家里,可心疼死我了。”

“视财如命,”清夜白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边走去,“走吧,我饿了,早就听说凡界的吃食多,正好去看看。”

“等等我,”江子衿从袋子里掏出一些钱,又将其余的仔细塞了回去,然后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和煦,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街上人来人往,在经历了长久的阴雨天后终于可以迎来久违的阳光,大家都很高兴。街道旁的小贩不停叫卖着,此起彼伏的声音让清夜变得异常兴奋,她就像个初见世面的孩子一般不停地东看西看着,眼里闪着光。

“清夜,你走慢点,”江子衿缩手缩脚地小跑着,生怕被人认出来告到县令那里去了。好容易才追到清夜身旁,他气喘吁吁地拉住了她,“你想吃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对于凡界的吃食她可以说是了解甚少,只知道它口味丰富花样繁多,其他的一概不知,“你平日里有什么爱吃的吗?”

江子衿吞了吞口水,“我爱吃的有许多,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要不,我带你去试试?”

“好啊,”清夜答应了他的提议,心里甚至还有些小兴奋——她终于可以正式品尝一下凡间的佳肴美味了。

突然,她发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气息,暗处正有几双眼睛偷偷看着自己。她握着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一把拉着江子衿的手拉着他往人群密集处走去。

江子衿显得有些疑惑,“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不去吃饭了么?”

“别问太多,”清夜警觉地观察着周围,却又被不远处的吵闹声吸引去了注意,她看见发生争执的那一处房子上挂着一块写着“陈氏医馆”的木匾,熹微怯怯的模样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回头对江子衿说道:“走,看看去。”

陈氏医馆门外停留了不少人。清夜拉着江子衿艰难地钻了进去,也终于了解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由得咬了咬牙。

熹微正跪在地上,不停啜泣着却又不敢大声哭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向她面前一个不停斥责着她的男人道着歉。男人依旧不依不饶,甚至扬起手中的棍子挥舞过去。清夜见状赶紧用剑拦住了棍子的去势,死死瞪着那个男人。那男人倒也不怕她,瞥了她一眼恶声恶气地说道:“哪来的小丫头片子,你想干嘛?”

“我倒想问问你想干嘛!”清夜双手环抱在胸前,抬着下巴质问道:“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姑娘出手,你真厉害啊?”

男人并不理会她,轻蔑地说道:“她犯了错,我管教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凑什么热闹!”

“犯错?”清夜拿着手里的剑,装腔作势地玩弄着,“那你倒说说,她这是犯了什么错,用得着受这样的管教!”

“她身为我家医馆学徒,竟不念我与夫人的教导之恩,偷偷将药材便宜卖给别人。”男人越说越气,最后直接用棍子指着她质问道:“你说,你这样卖了多久了!”

熹微颤抖着身子,低着头小声说道:“有……有三月了……”

“好啊你!真是长本事了,你看我不打死你!”男人说着,手里的棍子又要朝她挥舞过去。清夜抬脚踢去,那棍子竟直接飞了出去,直直地插进了一旁的泥里。

“你亏损了多少钱,我给你便是。”清夜咬着牙说道。一旁原本躲着的江子衿突然急了起来,拽了拽她的衣角悄悄说道:“你疯了,咱们哪有这么多钱?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

清夜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十两银子。”男人没好气地说道。

“好,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清夜转身出了人群,江子衿跟在她身后正准备劝说她,她轻声说道:“帮我挡住后边那些人的视线。”

江子衿赶紧挡在了她身后,悄悄看着她。只见她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趁众人不注意时捏了个咒法,原本普通的石头就这样变成了一块闪闪发亮的白银。

“我去,忘了你还有这一招……”江子衿小声感叹道,看到后面的人群时又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给说漏。

清夜将手里的“白银”递给男人,“这些应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男人接过钱,一下子便换了个模样,笑眯眯地说道:“姑娘,刚刚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说罢,还将那银子塞到嘴里咬了一口,牙齿差点没被蹦下来。

江子衿看着他那副样子差点没笑出来,对清夜说道:“咱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再等会,”清夜应声,又对男人说道:“我知道这里肯定不止十两,你也不用再找我了。我还有一个要求——”她指着熹微,“我要将她带出去一会。”

“姑娘请便,”男人笑眯眯地说道,揣着银子进了医馆。原本停留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四下散去,最终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熹微哭得满脸都是眼泪,爬起身说道:“谢谢你,神仙姐姐。”

“没事,我们俩正好要去吃饭,你跟我们一起吧,”清夜笑着对她说道,转头告诉江子衿,“这便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小姑娘,那天晚上要是没有她,你可能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原来就是你要了我二两银子!”江子衿说着,想上前一步仔细看看她,却被清夜直接捂住了嘴。

她笑眯眯地看着熹微,丝毫不理会一旁张牙舞爪的江子衿,“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我都快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