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失惨重

因为卿氏的那批鸦片被悉数烧毁,这次可以说是真的损失惨重了,卿城名正言顺地停了和医院的合作,不再为他们提供吗啡,沈谅撤掉了所有吗啡用药,和五爷对接这件事的时候还表现出极为可惜的表情,但转眼回到侦探社,就眉飞色舞地告诉翟天:“总算让我熬到这一天了,每天对着五爷一个样,对着医院又一个样,我都快疯了!”

其实卿城不止停了向医院提供吗啡,她还以囤货不足为由,暂停了一切的鸦片合作,翟天当然知道这本就是她的意思,但她竟然能一步一步让这件事变得顺理成章,不得不说也真是煞费苦心了,甚至为此连他都算计进去。

翟天忍不住“呵”了一声,沈谅一直在看他的脸色,现在可真不算是个好时机,但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天哥……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嗯?”翟天挑挑眉,调整了一下坐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卿小姐……我是说卿城,”沈谅结巴了一下,但开了这个头,往下说就轻松多了,“她患有夜盲症,晚上对她来说基本就是失明状态,她自己应该是意识到了的,所以会有一些相对应的解决办法,但这些都是徒劳的,这种病暂时没有办法得到根治,她能在夜晚练的也只是失明状态下的应急反应力而已。”

翟天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沈谅也就顾不得其他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完:“天哥,既然你已经答应做她的保镖,夜里……大概要加强对她的保护。”

他对卿城的关心有些出乎翟天的意料,沈谅心里很紧张,他生怕翟天会问他为什么会对卿城如此关心,但翟天一句废话都没多说,随口“嗯”了一声,就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卿城原先是怎么个作息翟天不知道,但他自从答应给她做这个贴身保镖之后,对她还真生出几分敬意来,这人怕是铁打的身子,翟天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够早,但他不到七点起来的时候,卿城已经梳洗完毕,坐在餐桌前喝咖啡了,白天她光是要处理的卿氏和浦江商会的杂事就已经数不胜数,晚上还多半都有各种各样的应酬,也亏得她这么有精神。

这天夜里,卿城约了法租界的人在百乐门谈生意,对方也是个奇女子,两人相谈甚欢,卿城平时不贪杯的,但这晚大约是高兴,就多喝了几杯,最后出来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踉跄了。

翟天托住她手肘扶了一把,在她耳边问:“还站得稳吗?”

卿城笑起来:“站不稳你会抱我吗?”

大概是真有些醉了,否则这话她平时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翟天抿了抿嘴,正在犹豫到底是把她拎进车里还是真的把她抱进去,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掌风,这人动作之快,即便他躲闪已经相当及时,还是让他近了身。

他是冲卿城来的,翟天拉住她的手快速用力一拉,自己则只能迎上去,他右手胳膊上一阵刺痛,已经被人拉了一道口子。

这人用刀偷袭不成,很快又掏出把枪来,近身比枪法,翟天还没输过,他捏成拳的手迸出青筋来,一脚飞踢出去,正中那人手腕,子弹出膛失了准劲儿,卿城的脸上被擦了一个小口。

好在翟天警觉性高,也幸亏五爷还派了卿氏的人在暗中保护,那人头上戴了个帽子,为了遮住脸,多少也有些阻碍视线,他手里的枪被飞踢到地上,卿氏的人瞬间都提枪抵上来,这下他再也无计可施了。

翟天跑过去把卿城从地上扶起来,问道:“你怎么样?”

卿城脸上的是小伤,但刚才子弹擦面而过,到现在耳朵里还有些嗡鸣声,翟天简单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确定没大事了,才放开她,他走近袭击者,低头俯瞰了他一眼,想也不想一脚上去把他的帽子给掀了,那人抬起头,和他眼神撞了个正着,他右脸上的十字刀疤在百乐门绚丽的灯光下更扎眼了,他很快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竟然是……卿黎?

消失已久的卿黎突然回来,这不仅在卿氏和浦江商会,对于整个上海滩来说都是震惊四座的大事,第二天一大早杜琅就亲自来了侦探社,自从答应给卿城当贴身保镖以来,这是翟天睡的第一个囫囵觉,他竟然有种自己赚到了的感觉,杜琅来的时候他刚起来,心情还不错地问:“老沈头做的早饭还热着,来碗粥吗?”

杜琅哪有心情吃东西,摇摇头坐下就直接问:“卿黎是真的回来了?”

“全胳膊全腿儿,”翟天拿了个馒头在手里,咬了一口才继续说,“刚回来就直接对这卿城放了一枪,可以说相当姐弟情深了。”

他和卿城之间宿怨已久,杜琅现在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急急地追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当然没有得手,卿城受了点小伤,现在师爷亲自在照料,”所以才能放个小假的翟天三两下把一个馒头给解决了,又去喝了口粥,才继续说,“卿黎现在被接回了浦江商会。”

他的突然回归背后还隐藏了许多秘密,比如他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连到手的生意都拱手让给了卿城,他消失了这么久,又是去了哪儿?现在突然出现,又为什么第一时间对卿城痛下杀手?

这些说到底都是浦江商会内部的事,翟天看着明显有些激动的杜琅,一挑眉毫不客气地问出来:“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杜琅也不瞒他:“卿城现在全面接手浦江商会和卿氏的事务,和各个租界高层之间都有紧密合作,卿黎一旦回来,万一对他们的继承权上有变动,这对整个上海滩来说都是大事。”

“想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也不难,”翟天突然笑了笑,“他消失的时候那个无头尸案的凶手,可还留了一份对他非常不利的口供。”

杜琅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皱着眉,翟天问:“怎么,是姚局那边不答应?”

“为人父母,自然不希望儿女被牵扯进这么复杂的事,”杜琅有些无奈,“现在形势还不明朗,巡捕房的立场……不想去蹚浑水,也能理解。”

他的话说得相当含蓄,翟天听出门道来,不大理解地问了一句:“这件事和芷君有关?”

可杜琅却不再说了,他摇头叹了口气,然后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来,双眼放光地看着翟天:“你不一样,你现在是卿城的贴身保镖,你去问总能问出点什么来吧?至少卿城知道的瞒不住你。”

然而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卿城,眼下的处境也有些艰难,卿黎回归之后一言不发,沉默了一整晚,卿纬这些日子一来一直抱病,但还是拖着病恹恹的身子过来看他,卿黎看到他才终于有了些激动的情绪,卿城本想劝一句,但卿纬却挥开她的手,亲自过去把卿黎扶了起来,道:“跟爹回家。”

跟、爹、回、家,卿城仔细玩味这四个字,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么多年,她自问做的任何事都不比卿黎差,到头来这个公馆根本不是家,到头来她只是个外人。

师爷就算心里觉得不合适,但他对卿纬的尊重也无法让他直接表达出来,只好叹着气走了,翟天来的时候,卿城正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喝红酒,见他进来还含笑打趣了一声:“再不来就不只是迟到,是旷工了。”

翟天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先绕去酒柜那儿拿了个红酒杯过来,卿城手一扬,请他坐下,还亲自替他倒酒,翟天屈起手指在茶几上扣了扣,权当感谢。

“心情不好?”翟天问。

“好得很。”卿城一口把酒干了,又准备去倒酒,但翟天很快拦住了:“别喝急酒,咱们聊聊。”

卿城很清楚他想问什么,直接告诉他:“卿黎不承认自己在百乐门曾有个相好,更不承认无头尸案和他有关。”

翟天冷笑了一声,卿城倒是语气很平静:“他说即便素来和我不睦,也不至于牺牲卿氏利益来直接和我动手,师爷亲自问的话,但他依然对消失这段时间的去向绝口不提,只说自己是遭人陷害……”

她回想起卿黎说这话时候的表情,那眼神直接落在她身上,简直句句话都指向她,言外之意就是她为了夺取卿氏和浦江商会的实权在故意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