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的爱意
卿城这天非常忙,三爷自从在她手里吃了次亏,明面上老实多了,但背地里可没少给她找麻烦,派来盯着她的人也比之前多出不止一倍,她查到的那些关于翟天的事兹事体大,绝不能让这些消息落在三爷手里。
翟天到的时候她还在忙,让人把他请进来等了一会儿,翟天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雷厉风行地处理完一堆事,然后冷冷地说了句:“这些事我只说一遍,明天如果还是这样,就不必再来和我说了。”
底下人垂首不语,她就在这样的沉默中看向一直闭着眼假装自己睡着了的翟天说:“走吧。”
翟天睁开眼睛沉默地起身跟着她出来,出了卿氏之后才说了一句:“其实我可以在外面等。”
“不管是什么样的组织,高效地完成任务都是最重要的,”卿城有心试探他,“你不也是这样?”
但翟天怎么可能上当,四两拨千斤地答了句:“好在我在巡捕房不受任何人领导,倒没有这样的困扰。”
卿城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们目前并没有任何冲突,我不会戳穿你的身份。”
最近翟天因为查案,已经少了很多和那边的联系,自认每次都很小心,绝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这次要不是她恰好发现了什么小迹象,要么就是纯粹来套话了,于是打定主意装糊涂道:“卿小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这个态度,卿城也就不执着在这个话题上了,转而问了句:“还没吃饭吧?”
翟天偏头看她一眼:“又去百乐门?”
卿城摇摇头:“熟人太多,招呼都打不过来,没法好好吃顿饭。”
两个人就近找了家面馆,卿城吃得不多,翟天只当她不习惯吃外面的东西,三两下解决完那碗面,就挑眉看着她:“走走?”
春天的夜里,风温柔地吹到身上,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卿城把外套脱了搭在手臂上,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还不错地问:“你找我是想说什么?”
其实当然应该好好说说她查到的那件事,但眼下吃饱了,又被春风一吹,翟天突然没有兴致说这些了,他身手去把卿城的外套接过来帮她拿着,然后回了一句:“你百忙之中也能抽空给我打电话,朋友之间一起吃顿饭,不一定要说什么正经事。”
卿城微微笑了笑,也就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如果我们不是身在浦江商会和……”她顿了顿才继续说,“和巡捕房,说不定真能当朋友。”
“现在也可以,”翟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对付她的姿态,用这样的态度来和她相处也越来越得心应手,“除非卿小姐没把我当朋友。”
“如果你真把我当朋友,就不会还这么客气地叫我一声卿小姐。”
两个人相视一笑,卿城问:“你为什么想当探员?”
“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不公,可惜进了巡捕房也没什么用,没有人可以主持公道,身在这样的环境里,本就是不公的。”
“不公是对弱者而言的,”卿城耸了耸肩,“上次我就说过,这世上强者为所欲为,弱者任人宰割,即便我已经身在浦江商会,又坐上了这个位置,还是一样有那么多无奈的事。”
“所以你就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
卿城不置可否:“所有事都要一分为二去看,比如我给教会医院提供吗啡,有些人因此戒掉了鸦片收获新生,有些人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那么做这件事的我又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会主动提起吗啡这件事,翟天并没有想到,但这是一个好的趋势,他扬了扬眉道:“那就要看你做这件事的初衷是想救人还是害人了。”
“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翟天已经反复想了很多次,被她这样当面问出来,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卿城看了他一会儿,放慢了脚步,温温柔柔地问了一句:“有这么难说吗?”
“是个复杂的人,”翟天憋了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来结果并不明朗,”卿城不再执着于要一个答案,直接评价起他来,“翟天,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你和我并没有什么区别,有自己的想法,不在意别人的评价,认定了的事绝不回头。”
翟天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卿城居然还背了一句:“‘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她将自己所做的事用屈原这句来形容,也是大大出乎翟天的意料,“你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做的都是好事?”
“我做的都是我认为对的事,所以一往无前,所以绝不后悔。”
翟天知道今晚她说的话都是有意的,可就是克制不住地心狠狠一动,他的喉结动了动,仿佛要说什么,可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卿城最后说:“我知道你本来找我是有事要说,也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不想说了,你放心,我们即便道不同,也终将殊途同归,你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你的事如果我想说,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我认为这已经是我能展现出最大的诚意。”
她不是会像今晚这样一再剖析表白自己内心的人,翟天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个陷阱,但就是克制不住冲动地点了头:“好。”
他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卿城明白这是句多么重的承诺,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得逞的快感多一些,还是真情实意的高兴更多一些,她爽朗地笑出声来:“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但愿我们不会站在对立面,”翟天道,“否则你还真是个难缠的敌人。”
和“难缠的敌人”这一晚十分愉快,翟天回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意,沈谅一直等着他,见他这表情,就打趣地笑了一声:“看来这次聊天还挺愉快?”
翟天没回答他,敛了笑意问道:“今晚芷君他们过来吃饭了吗?”
“没有,小唐摇了个电话过来,说朱珠还没收工,不过来吃饭了。”
翟天又问:“你和五爷现在交情如何?”
自从他当院长之后,所有和卿氏之间关于吗啡的合作,都是直接和五爷对接的,打交道也比较频繁,沈谅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眼睛,说:“五爷办事有原则,但并不十分强势,总的来说我们之间合作还算比较愉快,我跟他关系……还行吧。”
“以你对他的了解,他对朱珠是真心的还是玩玩而已?”
这种事外人怎么好随意揣测,沈谅工作的时候已经尽力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了,这时候又被他调起来,就眨眨眼道:“虽然五爷处事不如三爷凌厉,但怎么说也是卿氏元老级的人物,温和不代表没有原则,但他对朱珠……肯放下手头的生意贴身陪着她,总有几分真心的吧。”
翟天回想起在巡捕房问话的时候,五爷的表现可不像沈谅形容的他平时的样子,脾气看起来并不小,但朱珠一句话,他又能真的克制住,一个人眼里有爱意是藏不住的,可这两个人的年龄差……
“不早了,天哥,早点休息吧,”沈谅是真累了,终于把他等会来,就打了个哈欠,“我也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