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尸两命

王友承死后,王珊颓废了好一阵子,姚芷君和小唐忙前忙后,由于王友承属于畏罪自尽,丧事没办法好好办,但姚局长做主,还是让他和王沛相邻而葬,王珊在父亲的头七之后才终于振作起来,将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龚戎为了上位,各种攻势追求王沛,获得当时王友承的提拔,婚后不久王沛就发现他和百乐门一个舞女白洁有染,龚戎痛哭流涕,再三和她保证绝不再犯,之后老实了一段时间,但王沛后来发现,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将那个叫白洁的舞女偷偷包养起来,王沛当时已经有孕在身,苦劝丈夫无效后亲自去百乐门找舞女谈话,谁知刚好发现龚戎也去了,二人为了追求情调,特意找了个包间点起了蜡烛,就在他们亲热时,王沛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入,三人对峙时,龚戎将王沛一巴掌扇倒在地,带着白洁很快离开,白洁离开时还将包厢门锁住,故意要给她难堪,王沛的呼救声被百乐门的音乐声覆盖,蜡烛点燃了桌布,引起大火,众人一哄而散,王沛被活活烧死在房间内。

王友承去认尸时,因为被烧得太严重,最后是靠着衣角才将她认出来,女儿一尸两命,王友承伤心欲绝,但更让他伤心的是,因为王沛是在百乐门出的事,外面都在乱传,说她不守妇道。就在这时,龚戎居然明目张胆地把白洁招进了报社,王友承咬牙发誓,一定要给女儿讨个说法,谁知道在讨要说法时,被龚戎推下楼梯。

龚戎当上报社总编之后,王友承装作瘫痪,之后整整五年他一直在找证据,为女儿讨回公道,但他渐渐失望,发现这世道根本没有公道可言,就在上个月,小女儿王珊开始察觉到这一切,准备动手为姐姐报仇,父亲不愿一个女儿遭人杀害,另一个女儿沦为杀人凶手,于是准备自己动手,他精心策划了一个复仇计划,自以为已经完成复仇,不愿意小女儿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拖累,于是选择自尽。

说来也是非常唏嘘,姚芷君回侦探社的路上一直在感慨:“这么说起来,那个白洁也是个杀人凶手,她本来就该死的好不好!”

小唐挠着头说:“话也不能这么说……”

“你还说!”谁知姚芷君眼睛一瞪,就开始朝他发脾气了,“要不是你们巡捕房没本事破案,根本不需要王伯父亲自动手好吗?”

“可是那时候不是我……”

然而姚芷君根本没心思听小唐解释,又转头去问沈谅:“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还得继续回去面对那个让人恶心的主编工作,”沈谅叹了口气,“我刚从教会医院过来,龚戎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姚芷君直接爆了句粗,被翟天在脑门上敲了一下,小唐也跟着叹了口气,说:“听说本来伤势太重,幸亏杨院长亲自替他主刀治疗,才好转的。”

听到“杨院长”三个字,翟天的眉头一皱,接着又舒展开来,那位杨院长会怎么替他治疗……也不难猜到了。

“天哥哥我今晚住你这儿啊!”姚芷君兴奋地说,“王伯父这个行为,方式虽然偏激,但父爱还是很令人感动的啊,我今晚要在你这写稿子!”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赶了一通宵,第二天早上沈谅起来做早餐的时候,看见她还在书桌前奋笔直书,就过去问了一句:“写得怎么样了?”

“马上就要写完了!”姚芷君摸摸肚子,“啊我好饿,你快去做早餐!做好我应该就写完了!”

然后等翟天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姚芷君已经吃完,然后坐在桌边开始朗诵她的大作了,翟天听了一段,觉得角度还挺别致,感情也到位,但还是说了一句:“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个稿子你们主编不一定会答应刊发。”

“他不是还在医院吗?”姚芷君乐观得很,“我才不管那么多呢,给他来个先斩后奏!”

结果最后先斩后奏的不是她,而是上次就跟王珊吵过一次的黄薇。

姚芷君悄悄把稿子塞到出刊的文章里去,喜滋滋地等纸样到,等来的当然不是她熬夜写出来的那篇报道,最后印刷出来的报纸上,内容被全文替换了,落款的名字成了黄薇,文章的内容也从讲王友承的另类父爱,变成了申报主编龚戎因为敢于刊发不为人知的案件,被人打击报复,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坚守职业操守的新闻人形象。

这种事要是能忍,就不是姚芷君了。她直接把黄薇办公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在了地上,黄薇碍于她是巡捕房千金的身份,当然不会像对王珊那样直接动手,但嘴里的话也没多客气:“芷君啊,不是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个当局长的爸爸,你就干脆回去当你的千金大小姐,别来找我们小老百姓麻烦了,你这种文章发出去,有损报社和主编形象不说,你这根本就是在教唆犯罪你知道吗?人人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都觉得有人该死就能直接去动手?白洁好歹跟我们也当了好几年同事,她就这么死于非命,你还这么写,你晚上睡得着吗?”

听起来好像头头是道,但其实句句都是歪理,姚芷君不擅长和这种人吵架,只能气得浑身哆嗦,报社的人看她们这样,也不敢像之前对王珊那样暗地里使绊子,只好劝架,给姚芷君一个台阶下,让她先回去好好休息。

姚芷君越想越气,还在想着是先回去找黄薇再吵一架,还是去医院骂龚戎一顿,然后突然被人从后一拉,还没缓过神来,沿街的楼上掉下来一盆花,就砸在她刚刚站着的地方。

“小姑娘,走路当心点呐。”刚才拉着她的一位大妈自己也吓得不轻,不停地用手拍着胸口,“吓死我嘞!”

姚芷君整个人都是懵的,结果没往前走几步,就有人从后头冲过来抢她的包,姚芷君下意识用手肘把包勾住,结果被人连人带包拖倒在地,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已经被抢走了,但包姚芷君一直没松手,幸亏小唐及时赶到,先吹了声警哨,然后迅速追上去,那人才放开姚芷君,慌慌张张跑了。

小唐还在继续追,翟天也追过来,把姚芷君从地上扶起来,检查了一下她手臂上的擦伤,脸色很难看,哑着嗓子说了句:“动一动,看看骨头伤了没有。”

骨头没伤到,但擦伤的地方还有小石子和灰尘,动一动就撕心裂肺地疼,姚芷君哪儿遭过这种罪啊,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翟天的唇紧紧抿着,见她这样就再没多说什么,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姚芷君抱着他的脖子,越发觉得委屈了,直接哭出了声来。

小唐没追上,跑回来的时候看到姚芷君哭得这么惨,脸色都变了,喃喃地喊了一句:“芷君……”

翟天道:“人没事,有点擦伤,先去医院,你去叫车。”

小唐立马去叫了辆黄包车来,姚芷君其实没有那么脆弱,只是以前没经历过这种事,一下子有些心慌,现在翟天和小唐都守在身边,她就好多了,还反过来安慰他们:“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疼,你们别着急啊。”

“别说话,”小唐很紧张,“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马上就给你包扎,你别害怕啊!”

黄包车拉着姚芷君一个人,翟天和小唐都跟着跑,但谁也没落下,等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黄包车夫都感慨了一句:“你们体力可真好。”

小唐给了钱,这次翟天要抱她的时候被姚芷君拦着了:“不用了,真没事儿,我自己能走。”

结果也确实是没事,护士替她包扎完,还叮嘱了一句:“这几天小心伤口别沾水,按时来取药。”

“有什么忌口吗?每天都直接过来换药还是晚上也得在家里换一次?”小唐很紧张,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护士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又细细跟他说了一遍注意事项。

出院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翟天突然说了一句:“你请病假在家好好休息,以后不要单独行动,要出门就提前给小唐打电话,也不准再报道有关龚戎的案子。”

姚芷君愣了愣,小唐先反应过来,直接问:“是浦江商会的人在袭击她?”

“现在不好说,”翟天皱紧眉头,“但这一定不会是意外,杜琅那边我去打招呼,这阵子趁芷君养病,你好好注意一下,到底是什么人在盯着她。”

“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天哥你放心。”小唐严肃地答。

“对了,”姚芷君突然想起来,“我相机被他们抢走了,里面还有好多照片呢!”

她现在一只手被包扎着,脸上还有眼泪,形象有些滑稽,翟天叹了口气,道:“相机是肯定追不回来了,你之后老实点,希望他们只是冲相机来的。”

但显然他们是冲着姚芷君这个人来的,不见得非得要她命,但总归是想给她一点教训,现在姚芷君跟踪报道的也只有龚戎这个案子,不管怎么样,让她暂时先不要再管这件事对她来说安全一点。

姚芷君受伤之后,小唐对她格外上心,姚局长见到她受伤,也没再念叨什么,只是让人把一楼的客房收拾出来,直接让小唐在家里住下了,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因为已经打草惊蛇了,之后再没有过什么行动,小唐这才渐渐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