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舞女

白洁就死在龚戎新置的一处公寓中,这公寓地方不大,贵在地段好,里头的东西一应俱全,也都是洋玩意儿,值钱都是小事,关键是许多东西有钱都没处买,应该是平时二人幽会时常去的地方,白洁不是什么贤妻良母,于是龚戎请了一位用人陈嫂,平时不住在那里打扰他们,只每天上午九点钟,趁他们都去报社上班了,才会进去打扫卫生,整理整理,可没想到这天本来就来得略晚了些,主人却还没走。

陈嫂到的时候,见门虚掩着,没关严实,就轻轻推门进去,还问了一声:“龚先生?白小姐?你们在吗?”

卧室传来一阵窸窣声,陈嫂下意识想转身,生怕自己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场景,惹得主人尴尬,可就在这时,她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龚戎踉踉跄跄从房间里跑出来,衣衫不整、满脸惊恐,推开她就往外跑,陈嫂觉得不对劲,再往里走几步一看,白洁双眼瞪大,穿着真丝睡袍倒在**,而她的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匕首,血顺着衣服流下来,染红了身材的被单。

“啊……杀人啦!”陈嫂一屁股坐在地上,尖声大叫起来。

“也就是说,这个陈嫂是报案人?”姚芷君问。

小唐点了点头,看向的却是正皱眉听着的翟天,他从报社接到姚芷君,就直接带着她到了翟天的侦探社,听他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也就是说,陈嫂到时,公寓的门是开的,没有关紧,以及她还和龚戎打了照面,当时龚戎的第一反应不是杀人灭口,而是推开她跑了出去?”

“对,而且跑也没跑多远,看起来被吓得不轻,我们的人赶到时,他就瘫坐在公寓外不远的地上,我们就直接把他带回去了,”小唐也有些不理解,“照说这龚戎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一个凶手会做的事,但他又解释不了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问起他和白洁之间的关系也支支吾吾的。”

“他和白洁不就是你想象中那样的关系么,”姚芷君当着翟天的面,有些话不好意思直说,就只好努努嘴,“反正我听珊珊说,那个白洁原来就是个舞女而已,就因为跟龚戎勾搭上了才能进我们报社的。”

翟天看着她,问:“珊珊是谁?”

“就是之前我去浦江商会闹事,相机差点被砸了的那次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子,”姚芷君说起那件事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还有些骄傲的样子,“珊珊跟我一样大,也跟我一样每天都在认真做事,不像那个白洁……”

小唐打断她:“人都已经死了,就别说了吧。”

但姚芷君可没什么禁忌,她“哼”了一声,说:“她活着的时候都不怕人戳脊梁骨,做那种丢脸的事,死了还怕人说吗?”

“你们总编有太太?”翟天问。

“听说有,但也没人见过。”

翟天教训她:“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不要先给一个人定论,如果白洁只是出身为舞女,但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不丢脸,这世道,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一不偷、二不抢,她的脊梁比起很多人来,已经算直。”

这话倒也没错,姚芷君不是不讲道理,该听的还是会听,但她刚点完头,就又说了一句:“不过这个白洁我觉得还是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被人杀了?”

“你这话说得就更没道理了,”翟天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变态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死者已矣,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受害者,在杀人这个行为上,错的只有凶手,即便死者生前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该由凶手去裁定她的命运、剥夺她的生命。”

道理是没错,姚芷君觉得自己三番两次都没能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她急起来:“我不是说她活该被人杀,我只是说她一定不是死于意外或是被误杀之类,一定跟她和龚戎的关系有关。”

翟天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什么性格他太清楚了,她和白洁之间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恩怨,却对她有这么深的成见,一定是经常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强调……他想起刚才姚芷君提到的那个“珊珊”,仔细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当初和她匆匆一见的场景,却并没能唤起什么印象来。

“小唐,龚戎被抓之后,有什么人去巡捕房保释他?”翟天问。

“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

翟天点点头:“我去一趟巡捕房,你陪芷君去把她说的那个珊珊带过去。”

姚芷君兴奋起来:“我就说天哥哥最懂我了,我可不是对白洁有什么成见,我跟她无冤无仇的,但龚戎和白洁的关系其实报社里都知道,就只有珊珊敢说出来,不信你们到时候问她吧!”

小唐很快把人带回了巡捕房,有姚芷君在,这个叫王珊的女孩子虽然表现得有些紧张,但她还是没有怯场,为了合规矩,还是只能走巡捕房的程序去问话,姚芷君只能在外头等着。

“你叫王珊?”问话的是小唐,因为姚芷君和她关系好,问起话来都十分客气。

“是。”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们都是申报的记者,”王珊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我和芷君经常跑新闻,所以走得近,白洁平时不太管上稿这一块,和总编走得比较近。”

这姑娘倒是上道,不等人问就直接说了。

小唐继续问:“听姚小姐说,整个报社都觉得死者和你们总编龚戎之间关系暧昧,但只有你当面指了出来?”

王珊别开头,却坚定地说:“是!”

“为什么你敢这么确定的说他们之间关系暧昧?”

“因为我亲眼看见过。”王珊重新把头扭回来,直视小唐的眼睛,“我手里还有他们幽会的照片,你们要想看,我下次可以拿给你们,龚戎五年前就和白洁保持这样不正当的关系,利用职务之便把一个舞女招进报社……他们不要脸!”

翟天坐在一旁,没有表态。

小唐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接着问道:“那么你认为白洁的死,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在,毕竟她只是个普通的记者而已,就算平时看不过白洁的一些作为,现在人都死了,也不至于信口雌黄,可王珊便就斩钉截铁地答:“一定是龚戎!他们的关系被我当着整个报社的人面前揭露出来,恼羞成怒之下把人给杀了……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翟天抬头看了她一眼,但王珊根本没工夫去注意他,她整个人显得很激动:“龚戎不是什么好人,他从来不把女人的命当命,这个白洁不过眼前还有些姿色,能博他一时欢心,一旦触及到他的名声和利益,在她和自己之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掉这个绊脚石!”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姚芷君忍不住了,直接拍门嚷嚷:“你们干什么呀,别欺负珊珊!”

翟天朝小唐使了个眼色,小唐就顺势把王珊送了出去,姚芷君埋怨他的时候还笑着解释了一句:“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我们可没苛待王小姐,不信你问她。”

王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姚芷君担心她被吓到了,就主动提出要陪她回家,小唐也说一起送她回去,但王珊婉言拒绝了:“我爸爸身体不好,见到我带朋友回去又没办法招待你们,他会难过的。”

姚芷君也就没有勉强,等她走了之后就和小唐又折返回了巡捕房,翟天正在杜琅的办公室等他们,见到他们进来,杜琅就笑着说了一句:“还是你小子厉害,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送王珊回去的?”

翟天淡淡道:“芷君的脾气一定想送人家,但人家不一定领情。”

“天哥你真是神了!”小唐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位王小姐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翟天问姚芷君,“你知道她是怎么进报社的吗?”

“我进报社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啊,”姚芷君摇头,“你不会怀疑她也是走后门进来的吧?不可能!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讨厌我们总编……”

“刚才她说她手里有龚戎和白洁幽会的照片,而且一口咬定他们五年前就勾搭在了一起,”翟天抬手摸了摸鼻子,手指堪堪停在了鼻尖上,“五年前她才多大,为什么那时候她就会有相机,为什么那时候她就会注意到龚戎和白洁之间的关系?”

这一番话把姚芷君整个儿问懵了,她喃喃道:“不可能啊……”

“当然不可能,”翟天的手慢慢放下来,“她和你一样大,也就是说五年前才十五岁,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如果家境不是特别富余,怎么可能手里有相机,你和她关系这么好,她带你去过她家吗?你知道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她为什么会这么讨厌龚戎,他们之间真的只是总编和记者这样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姚芷君被问得哑口无言,杜琅笑着磕了磕烟斗,道:“到底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能露出来的马脚太多了,脸上藏不住情绪,心里藏不住事儿,不需要你们去问,她肯定还会主动上门来。”

翟天道:“她提到过的那些照片,明天肯定就会送过来。”

杜琅看着他:“那这案子就交给你了。”说着又走过去拍了拍小唐的肩膀,“跟着你天哥好好干!”

小唐立刻答应了,姚芷君下意识问:“你们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翟天从杜琅的办公桌上跳下来,在姚芷君头上摸了摸,“社会太险恶,你还是好好跑你的新闻,别跟着瞎掺和了,要不然就你这点儿谁都能看出来的小心思,被人卖了还巴巴的替人数钱!”

“……”